賀今朝也不在襄陽多待,留下一些人帶著新投奔的本地人維護當地治安,與徐以顯會和之後便直撲武昌城。


    襄陽城百姓以為錘匪大部隊走了,沒成想又來了一波大部隊,越發的歡喜起來。


    這樣就意味著錘匪能持續給他們撐腰。


    那些曾經的地主士紳想要背地裏搞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個腦袋。


    賀今朝離開襄陽是終於遇到敢於據城而守敢於抵抗錘匪的人馬。


    “徐軍師,瞧瞧。”賀今朝把高一功發來的戰報遞給他:


    “武昌城官員都逃跑了,反倒剩下一些士紳糾集人馬在堅守。”


    “大多都是士紳的上層才有此手段散財招徠人守衛,以及驅趕他們家中幾百奴仆,湊湊就夠在城牆上站著唬人了。”


    徐以顯也是出身士紳,不過是下層罷了。


    士紳包括兩個等級層次。


    一是青衿,即一些生員,俗稱秀才,為士紳的下層;


    二是縉紳,為一些有了舉人、進士功名以後出仕的官僚,或者那些致仕回鄉的鄉紳,是士紳的上層。


    大明世俗流行的觀念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車馬多如簇。


    於是他們不得不把前半生的精力全都耗費在科舉上。


    等到登科入仕之後,八股文就會被束之高閣。


    如何做事?


    如何從政?


    諸如國家的、民族的、社會的問題都一概置之不理,他們用全部精神來謀求物質與精神的享受。


    屬實是老子奮鬥了大半輩子才考上了功名,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大體說來,明代士紳大多飽食終日,無所用心。


    一味刻意謀求生活上的舒適,培養各種各樣的興趣愛好。


    “其精神日趨於求田問合、撞鍾舞女之樂。”徐以顯摸著胡須笑道:


    “秦王有所不知,這群士紳極好繁華,好精舍,好養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甚至還要寫在自己的墓誌銘上。”


    對於這種紈絝子弟的生活,賀今朝兩輩子都沒接觸過,此時聽的也是連連點頭:


    “真他媽的會玩!”


    徐以顯也露出羨慕之色,這種生活他也一樣沒過過。


    誰能有這種資本呐?


    “而我不過是鄉下一個窮酸學究。”徐以顯望著江水回味道:“我們是真窮,但那些有錢士紳則是喜歡“言窮”,甚至於哭窮。”


    大明生員貧困者極多,已經是晚明的趨勢。


    由於廩生數遠遠少於增廣、附學生。


    廩生有限額。


    府學四十名,縣學二十名,而附學動輒數百。


    能夠得到官府下發錢糧的,十之一二。


    大部分生員吃不飽飯,暮雨青燈,卻不得朝廷升合之養,故多貧困。


    二是明末徭役加重,賦稅大增,逋賦日積,久無以償,再加之困於雜役,難免越發貧窘。


    三是受學校教官盤剝,教官對待生員,隻問束脩、金銀、贄敬多寡,不管生員家境貧富。


    更有一些教官,或假借造冊公費,或假借迎送郡縣的名頭,科斂貧生媚人肥己,更導致生員的貧困化。


    所以在崇禎很貼心的把官府養他們的唯一好處給撤銷了,如同裁撤驛站一般的手段。


    直接導致大批讀書人也開始加入反賊陣營,充當軍師,且多受重用。


    當不了黃巢,當黃巢的搭檔,也是極好的。


    總之大明你不給我保留最後一絲體麵,那這塊遮羞布不要也罷。


    好死不如賴活著。


    徐以顯便是這樣加入張獻忠隊伍的,輾轉又為賀今朝效力。


    以如今的情況而言,多是底層百姓聯合起來,反抗上層特權階級。


    因為不管如何大災都不影響這些人大吃大喝,狎妓聽曲。


    大批文人簇擁著“金陵十二釵”、“秦淮四美人”、“秦淮八豔”等,而且還專門出詩集為妓女們排名。


    至於秦淮河外麵百姓吃不吃得飽,造不造反,管我們屁事!


    興許是錘匪要給窮人分了田地的事情,刺激了武昌的士紳。


    這些人能夠如此團結在一起,做最後的反抗。


    待到徐以顯跟著賀今朝去錘匪地盤走了一遭之後,徐以顯發現自己是如魚得水。


    因為科舉,在賀今朝這裏算個屁啊!


    賀今朝根本就不會因為你在前明考中了進士,就高看你一眼,而是覺得你能做事,才會重視你。


    徐以顯平日裏交流,秦王也沒有透露出要搞科舉之類的,而是要搞什麽中高級學校,用來選拔人才以及各行各業。


    相比於大明,賀今朝對工匠特別重視。


    而工匠的回報也極好,那麽多精良的大炮、火銃、鎧甲、兵器之類的。


    “秦王到了武昌,是要大開殺戒嗎?”


    “是。”


    賀今朝回應了一句,膽敢抵抗錘匪的軍威就得殺一殺。


    武昌的士紳是上趕著送上來的雞,如何能不宰了。


    徐以顯也不勸,那些士紳幹了多少惡事,他都懶得訴說。


    有一個砍一個,都不帶冤枉人的。


    況且錘匪的名頭就是讓他們害怕的。


    徐以顯認為秦王都建立政權,還對外宣稱年號了,就是建立新朝的打算。


    依舊對外稱錘匪,是不是有些不好。


    尤其是大錘元年,著實是讓徐以顯無力吐槽,太怪了!


    可吉珪等人卻是哈哈大笑,等秦王占據全國,殺了這幫士紳後,錘匪的名號才可以珍藏起來。


    至於年號之類的,他們更不在意。


    大帥自己個喜歡就行,下麵的將士喜歡就行。


    船隻順流而下,到了武昌渡口。


    賀今朝踩著木板下了船,高一功以及李定國二人全都迎上來:“秦王、大帥。”


    “哈哈哈,幹的不錯。”


    賀今朝一手摟著自己的小舅子,一手摟著自己的大外甥,就往營寨裏走。


    牛有才等人魚貫而下,就在此時。


    徐以顯一個站立不穩,直接掉進江中,開始撲騰。


    “快救人,徐軍師不會水。”


    賀今朝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數名親衛跳進江中去營救徐與顯。


    待到把他抬上來後,看著有人給他急救。


    賀今朝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還未開戰,險些損失一名軍師,還是被淹死的。


    “噗。”


    徐以顯終於吐了口水,睜開眼睛,今日風大,差點就給他吹進江裏淹死。


    可岸邊並不深,他就是站不起來,不斷的被灌水。


    賀今朝蹲下來看著兩眼迷瞪的徐以顯:“無恙?”


    “死不了。”徐以顯幹笑幾聲。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賀今朝叫人整個擔架,抬著徐參謀入營。


    吉珪與張福臻二人看著徐以顯這幅模樣,一時間相顧無言。


    這叫什麽事?


    此時錘匪已經把武昌城圍三缺一了,在慢悠悠的挖著壕溝。


    賀今朝進了帳篷內,先是聽著他們的匯報。


    武昌城很是堅固,此番火炮也隨船運輸到了,明日自是可以轟擊,嚇唬嚇唬那些守城之人。


    “秦王,城中的楚王一分錢不肯出,還不如周王大氣。”


    賀今朝哼笑了一聲,大明藩王向楚王這樣的才正常。


    要是像周王、慶王、唐王那種才是稀有品種呢。


    “正好便宜了咱們。”


    賀今朝對於大明藩王的財寶都有些無所謂了。


    一個個堆積了二百多年,崇禎拿出幾個王爺的財物,就能把天下治理的妥妥的。


    大多數情況下,大明不是錢少,而是流通的錢財太少。


    錢一旦不流通,那百姓自然就過的貧苦起來,還鬧錢荒。


    朝廷也收不上賦稅。


    相比於城外錘匪的輕鬆愜意,城上守城士卒臉色越發難看,因為他們能看見錘匪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援軍。


    江上岸邊的船隻排列的都望不見勁頭了。


    眾人正在帳篷內聊天,便有士卒前來匯報:


    “大帥,有自稱是假曹操羅汝才部將的喚作楊承祖人來投。”


    “嗯?”


    賀今朝頗有些驚訝,以羅汝才那個假裝奸詐的樣子,根本就不可能來投奔自己。


    莫不是也開始演起來了?


    “楊承祖素來驍勇,乃是羅汝才手下數一數二的大將。”已經換了衣服的徐以顯摸著胡須開口道:“秦王,他來投效,還需小心。”


    “羅汝才也不是個久居人下的主。”張福臻眯著眼睛道:“莫不是覺得錘匪勢大,想要背地裏使絆子?”


    敵人其實算不得什麽,因為誰都能看得出來大明的衰落。


    但是有時候盟友卻見不得你好。


    “且叫他進來敘事。”


    賀今朝揮手讓人把楊承祖帶進帳篷來,看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楊承祖帶著自己的大部分兵馬一路跑到武昌來,待到五十裏外,其實就被錘匪的哨騎發現,他大聲呼喊著脫離自己的隊伍,請求麵見賀大帥。


    李過領人追趕想要把他勸回來,但沒追上。


    楊承祖囑咐心腹安置的士卒,才帶著十幾個人騎馬同錘匪哨騎趕來。


    此時他站在錘匪的營寨外,看著錘匪士卒推著大量火炮進去,周遭站崗士卒全副武裝,就連普通士卒身上的鎧甲看樣子都比他還要好。


    賀今朝整合了三省資源,全力支持軍品,絕非大明能製造出來的東西比得過的。


    一時間楊承祖都有些不自信了。


    他自詡是一個能打仗的人,可幾年沒見,不曾想總教頭的實力越發的強橫。


    楊承祖跟著錘匪士卒進入營寨,再看著營寨內的各處布置,分門別類,絕非他們這幫人能夠做得到,好像除了比較舍得拚命之外,自己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待到他交了武器,被人掀開門簾,進了帳篷,便不管不顧的跪在地上:“末將楊承祖見過總教頭。”


    “坐。”


    賀今朝等楊承祖坐下,仔細辨認哈哈笑了兩聲:“還真是不敢相認了。”


    要叫賀今朝總教頭,那怎麽也得是陝西起義的老人。


    “總教頭當年是不沾泥九隊隊長,而我那時隻不過是個混口飯吃的兵丁,僥幸得總教頭指點過幾句,故而前來攀親。”


    楊承祖倒是實誠,賀今朝冒頭的時候,可不僅僅是李自成一人那年十八,站如嘍囉。


    比李自成還嘍囉的大有人在,隻不過隨著持續的造反,當年的嘍囉大部分都死了,失蹤了,投降官軍了。


    還有少部分嘍囉自然而然的也成長起來,成為一方大老,或者大老手底下的心腹,有了更多的實力。


    賀今朝算是認同了他的解釋:“你是羅汝才的人,怎麽想著來投奔我?”


    “大帥不知,那李自成殺了我大哥羅汝才。”


    楊承祖的話音落下,帳篷內的人麵麵相覷。


    李羅二人配合的好好的,如何就突然火並了呢?


    李自成以設宴為名,請羅汝才、賀一龍、賀錦到老營赴宴。


    羅汝才心懷疑懼,借故謝絕。


    二賀卻應邀而至。


    席間,李自成即命埋伏在左右的士卒把賀一龍處死。


    賀錦當即表示投降,絕不投效賀今朝,一心一意跟著闖王幹事業。


    次日清晨,李自成親領精騎一百餘人來到曹營,說是有重要事情同羅汝才商量,羅汝才昨晚與好幾個未亡人大戰,睡得迷迷湖湖。


    李自成進入羅汝才的臥室後,不等羅汝才發話,便揮刀將他殺死。


    接著李自成提著羅汝才的腦袋,向曹營的將士宣布羅汝才“通敵”的罪狀,說明處決他是迫不得已。


    誰都沒有料到李自成會突然來這手,搞得大家措手不及。


    但是羅汝才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的部下多有不服。


    但是闖王的人馬把羅汝才的老營給包圍了,李自成千方百計的籠絡數日,才慢慢平定下來。


    可楊承祖堅決不降殺了他頂頭大哥的人,故而穩住李自成後,率本部兵馬逃跑。


    也有部下說咱們直接投奔官軍,不僅路近,而且還能當個大官之類的。


    楊承祖可不覺得此時投靠明軍是什麽好主意,他們連李自成的人都打不過,自己主動投靠官軍豈不是等著送死?


    要投靠也得投靠賀今朝。


    大家至少還有那麽一絲陝西老鄉輕易,陝西八十萬起義軍總教頭的名號,也不是白叫的。


    況且錘匪都拿下三分之一天下了,楊承祖相信賀今朝統一天下也是有極大可能的,此時不投奔更待何時?


    賀今朝微微挑了挑眉:“李自成這事,幹的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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