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俊與來者對視一眼,別看對方都穿著常服,可一眼就知道皆是出身行伍。


    大家都在這行當裏廝殺活著,有些特質是掩蓋不住的。


    就像是賀今朝在那裏坐著,別看他為人挺和氣的,可他周遭就是有一股子,讓他們脖子感到發涼的寒氣。


    說不清,道不明。


    隻能歸咎為錘匪就是錘匪!


    “見過大帥。”


    唐通急忙往前走了幾步行禮。


    “唐守備,坐坐坐。”


    賀今朝招呼著這位榆林守備。


    吳國俊等人皆是停止談話,等著賀今朝介紹。


    “眼前坐著的這位,便是靖遼伯。”


    唐通眼睛一亮,急忙自報身份:


    “在下延綏鎮榆林守備唐通,見過靖遼伯。”


    “哦,幸會幸會。”


    吳國俊麵帶微笑頷首。


    果然是同行!


    就這,還有同行沒到呢。


    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將領,見見麵也無所謂。


    吳國俊等人看著唐通是覺得錘匪這買賣給大明其他官軍也能做,我的好好表現,不能放了這條來錢的路。


    唐通則是覺得賀大帥連薊鎮的人都納入囊中,太他媽的牛逼了。


    到時候咱們搖身一變成了錘軍,進京的路上都有人給連續打開城門關防,直接奪了崇禎的鳥位,咱也算是跟對人,混出來了。


    隻不過目前而言,吳國俊跟賀今朝做的買賣大,運氣好,在大明那裏搞了一個爵位。


    有的官軍與錘匪之間的買賣小,隻搞了一個小小的守備空缺。


    不過在座的明軍將校都清楚,今後背後有賀今朝的支持,往後報往朝廷的軍功是絕對少不了的。


    就是不知道大明的牆角還能被他們挖幾年才徹底坍塌。


    待到賀大帥席卷天下之後,咱搖身一變,從大明官軍,原地轉化為新朝將士!


    興許那個時候,錘匪的名號上也就不掛匪字了。


    到哪,咱還是正規軍!


    以前吳國俊還沒有這想法。


    他隻是想要單純的跟賀今朝做買賣,獲取更大的利益。


    當個與勳貴和錘匪之間的中間商,自己在大明也能賺取更多的利益。


    繼續做他大明的靖遼伯,綿延子孫富貴。


    按照目前的形勢看,大明在怎麽民不聊生,也不會被推翻。


    隻要自己過得好就行,管旁人做什麽?


    但是吳國俊親自來了一趟太原,不說別的,就是路上所見,就讓他大為震驚。


    錘匪的實力,遠比他想象當中還要強出不知多少倍。


    有些時候,咱們這些刀口舔血討生活的底線,那是非常靈活的。


    大明的官軍連八旗都打不過,更不用說打錘匪了!


    照這樣下去,不等皇帝下令圍攻錘匪,隊伍裏不知道多少明軍都與錘匪相互勾結,然後上演遼東的舊事。


    把所有忠心為大明的客兵派上去送死。


    既然錘匪這艘新船一幅勃勃生機的樣子,那何苦還要留戀大明那艘破沉船呢?


    最重要的是賀今朝年輕,年輕就意味著將來有很多時間可以改變。


    吳國俊等人皆是點點頭,看樣子賀今朝也沒想著瞞著他們,在陝西插了釘子。


    這說明賀大帥,是沒拿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薊鎮軍校當外人。


    “此番斬獲,有一些跟隨後金軍的蒙古人腦袋,你要不要?”


    唐通連連點頭,女真人的腦袋他也夠不上。


    畢竟女真人連山西都沒有踏足,更不用說去陝西外麵了,說出去也沒有人信。


    “不過我也可以給你三個後金軍韃子的腦袋。”


    賀今朝隨即笑了笑:“女真人在歸化城被一把火燒的大潰而逃,草原之上迷路豈不是很常見的事?”


    “多謝大帥。”


    唐通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原來大帥早就給他想好了。


    “既然你有軍務在身,也不用管這些細節,後麵的人頭數,相信靖遼伯會給你一同帶去京師查驗,你隻需與陳奇瑜說一說就好。”


    “完全沒問題。”


    “對了大帥,我不能待太久,五省總督陳奇瑜叫我隨他征剿張獻忠。


    此番我還沒有走是為了運輸火炮火藥彈子等物資,若是再晚幾天,我就得出發了。”


    “你應該派人說一聲,這點小事如何能讓你親至?”


    唐通臉上帶著喜色,抱拳道:“大帥喚我來,縱然是隔著刀山火海,我也得趕來,如何能叫旁人替我?”


    “延綏總兵王承胤跟著陳奇瑜走了?”


    “走了。”唐通隨即又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吐露出來:


    “陳奇瑜拿到三十萬餉銀後,傳令四路巡撫聯合剿賊。”


    “哪四路巡撫?”


    “陝西巡撫練國事,勳陽巡撫盧象升,河南巡撫玄默,湖廣巡撫唐暉。”


    賀今朝微微頷首,高闖王他們要難搞了。


    陳奇瑜可不是個善茬子。


    “不急的話,一會吃完飯再走。”賀今朝對唐通說了一句。


    “多謝大帥。”


    吳國俊看著賀今朝對一旁的守備如此禮賢下士的模樣,猜出他大概是要準備殺回陝西老家去了。


    這便是用得著他唐通。


    待到將來賀今朝想要東征殺向京師,那才是他吳國俊該發揮作用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張光燦與朱仁明麵帶笑意的走了進來。


    張光燦衝著賀今朝比了一下八的手勢。


    揚古利的腦袋被他給上漲到了八萬石,比莽古爾泰少了兩萬,順便在送他些後金軍韃子的腦袋當搭頭。


    想抱我們家大帥的大腿,放眼整個天下,不是誰都能抱的。


    反正成國公家裏的錢財不知幾許,沒有糧食,拿錢去買點,就足以了。


    他朱仁明是沒機會繼承成國公的爵位,莫不如早些積累軍功,縱然是獲得一個伯爵,那也是賺來的。


    朱純臣送他兒子入薊鎮,就是存了這個心思。


    畢竟朱純臣都開始主持編修熹宗實錄了。


    至於糧食貴嗎?


    現在鬥米值銀四錢,算是便宜的了,薊鎮運到這裏也就算他三兩銀子一石。


    這價錢與當初賣給吳國俊差不多。


    像陝西連年鬧兵荒、賊荒,一石米在七兩左右。(一兩十六錢)


    至於連年幹旱的河南,有的地方的糧價已經上漲為一百五十兩每石,簡直是駭人聽聞。


    這些百姓大多都被逼的跟著起義軍流竄,或者掙紮的跑來山西求活。


    不說河南,就算是陝西,那也貴的離譜,現在光是一石糧(一百二十斤)就賣到了七兩。


    江南一個擁有五畝地的自耕農,靠種地,一年的收入差不多在八兩左右,勉強養活五口之家的溫飽(倆老人兩夫妻一小孩),其餘的別太奢求,不能生病,也千萬別鬧災。


    要不然日子過的更加緊巴巴的。


    至於佃戶和雇工的收入還會更低。


    也就京師等地靠著南方的糧食輸血,才能稍微平穩糧價,不受影響,其他地方想救都沒法救。


    或者官府沒有救災的打算,隻想著繼續催科征稅。


    張福臻出麵與吳國俊等人述說人頭的劃分,咱們這是長久的買賣,也用不著競價拍賣之類的。


    唯有在後金政權稍微有點影響力的人,才會價高者得。


    一桌席麵很快就擺好了。


    倒是沒有什麽山珍海味,多是鄉野間的菜,以及山上跑的雞,閹了的煮肉,烹製的羊肉。


    坐在賀今朝身旁的兩個人,吳國俊隻見過以前那個軍師,另外一個大概是新招募的。


    “還不知這位的姓名。”


    吳國俊拿著酒杯像一旁的文士笑道。


    “鄙人,張福臻。”


    “張福臻?”吳國俊眉頭一挑,聽著好像有些耳熟,一時間想不起來。


    “原延綏鎮巡撫。”


    叮鈴。


    這話駭的吳國俊手裏的酒杯掉在地下,摔個稀碎。


    吳國俊見眾人原本嬉笑說話全都看著他,自覺有些失態。


    “大帥勿怪,大帥勿怪。”


    “定是靖遼伯喝美了。”


    賀今朝叫護衛再給那個酒杯來。


    王鵬等人鬆了口氣,差點以為大帥摔杯為號,要砍了他們當中的誰誰誰呢!


    畢竟誰也沒有拿來這當赴鴻門宴來對待,他們都不夠格。


    吳國俊微微抱拳致謝,眼睛瞟著一旁的張福臻,這位可是巡撫哎!


    堂堂大明巡撫沒有投了黃河自盡,為國盡忠,而是降了錘匪頭子,且為他謀劃天下。


    這種事讓吳國俊如何不駭然?


    要曉得那些個文人可是自視清高,寧願投降也不降賊。


    他娘的,賀今朝倒是真有辦法。


    吳國俊猜想既然敢把張福臻推出來讓他接觸,想必老張的家人也都從山東接到山西來了吧?


    反正上次王鵬幫賀今朝綁了一個叫湯若望的西夷人,來山西造大炮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這個人與徐閣老相交莫逆,還信奉什麽教,搞不懂。


    但不得不承認,徐光啟、孫元化死了之後,湯若望是懂紅夷大炮的。


    養傷的曹變蛟也在晉王府,不過被安置在晉王府的後院,並沒有參加賀今朝宴請大明將校的宴席。


    這裏已經被改成傷兵醫院,滿足了士卒們想要夜宿龍床的美夢。


    那老聽以前的錘匪士卒吹牛逼,說龍床怎麽舒服怎麽舒服之類的,可自己真躺上去之後,也就那樣,還是傷口疼。


    而且曹變蛟也十分幸運的躺在一張龍床上養傷,房間內放著冰塊,特效藥在傷口處新換的。


    倒是有護士小姑娘喜歡他這滿身刀疤的模樣,覺得男人特別英勇。


    可一聽他是明軍還不是錘匪,便暗暗可惜,認真換藥,再也不亂飛媚眼了。


    薑襄也沒有去參加宴席,至少在明麵上,他與錘匪頭子賀今朝的關係並沒有那麽的好。


    而是待在這裏,準備把曹變蛟拐到自家陣營來。


    薑襄覺得自己早就是錘匪的人了,那自然得為錘匪做事。


    就他這種憨娃子,將來保準得去遼東,像以前的客軍一樣,去了遼東就得死在那,回不來了。


    這種年輕人覺得正是自己為大明效力的時候,瞧瞧他身上留下的那些傷疤。


    他要不是曹文詔的侄子,換個質量不是很好的鎧甲上陣,留下疤痕的那些地方,說不準他就當場死了。


    這種好苗子,最好爛在自家鍋裏。


    “小曹將軍,餓了沒?”


    薑襄的家按在大同,與曹變蛟也算是老鄉了。


    崇禎對曹文詔還算不錯,懲罰他回老家戍邊。


    “倒是有些。”曹變蛟看著薑襄把餐盤擺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笑道:“多謝薑總爺。”


    “謝個屁,咱們既是老鄉,又一起跟狗韃子拚過命,如今都在賀大帥這裏養傷,互相照顧難道不應該?”


    曹變蛟端著大碗,不得不承認,錘匪傷兵營的待遇真他媽的好!


    他上次受傷回陝西養病,縱然是參將,可也沒有像在錘匪這裏好,更不用提普通士卒。


    關鍵他這個大明參將的待遇,就是錘匪普通士卒受傷應得的待遇。


    唯一的區別是他這是雙人間罷了,屬於重傷員待的地方。


    薑襄也是托了賀今朝的話,讓他們倆在一起養傷。


    “賀大帥倒是舍得。”薑襄指著周遭的環境道:


    “晉王府不占著自己住,反倒讓給錘匪士卒養傷住,要是以前尋常人可進不來,更不用說你我這樣的大頭兵了。”


    “奇怪。”曹變蛟扒拉著飯也回應了一聲:“賀今朝表現的一點都不像是個反賊。”


    尤其是大明官軍不去解決被後金韃子擄掠走的大明百姓,他們反倒被一幫大明反賊從狗韃子手裏解救出來,避免了任人宰割的下場。


    這件事著實是讓曹變蛟有些難以接受,覺得心裏堵的慌。


    不僅如此,他還聽人說來宣府支援的大明官軍,也在劫掠百姓,並不比狗韃子手軟。


    “畢竟賀大帥也是被朝廷逼迫的活不下去的人,他當然知道小民的生活是多麽悲慘的。”薑襄也感慨了一句:


    “要不是賀大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於災荒之中,死於兵災,賊寇手中。”


    曹變蛟又被薑襄的感慨給打上沉默,越想越可怕,他竟然想要手刃了那些敗壞明軍軍紀的狗官軍去。


    這種事實在是讓他感到丟臉,在一幫大明反賊麵前抬不起頭來。


    畢竟自己所重視的,被別人給踐踏於在地上,要是賊寇也就罷了,偏偏是來自同個隊伍的背刺行為。


    自是讓他覺得恥辱,尤其目前待在錘匪陣營當中,所見所感,就讓他覺得羞愧。


    故而他借著傷勢頗重,不像其餘明軍一樣,走出房間溜達溜達。


    王府的後花園,是他們這些大頭兵能閑逛的嗎?


    至於王府前院,據說隻要花上幾文錢,就能隨便參觀。


    放眼古今,真未曾有賀大帥這般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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