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朝,農民起義最多。


    起義其實很難。


    衛所製度,讓明朝的國家機器保持著龐大的數量。


    但衛所屯田製下的地方衛所兵力,平日是農民,戰時才是兵,訓練和廝殺的機會不多,所以戰力不高。


    大明真正的精銳是三千營、五軍營和神機營。


    還有親軍二十六衛。


    可惜,土木堡之變被堡宗敗了個精光。


    如今過去八年。


    團營成了大明的精銳,不過親軍二十六衛因為訓練多,戰力也還行。


    杭昱率領著三萬餘親軍二十六衛的士卒,離開西安府後,直奔渝州而去,似乎真要按照梁珤說的,從渝州入川夾擊簡縣的叛賊。


    不過……


    進入渝州境後,杭昱立即下令大軍停駐。


    督軍何健立即找上門來,大聲問道:“杭總兵,按照梁總兵的計謀,我們此刻應該全速行軍,以彌補距離帶來的時間差,如果我們在此耽誤時間,豈非將梁侯爺那一千人置身險境。”


    杭昱好整以暇的喝著茶。


    聞言笑眯眯的,“何侍郎怎的像我等這般粗鄙武夫了,這麽急躁作甚,坐下,喝口茶,有什麽問題咱們好好商議。”


    何健愣了下,醒悟自己失態了。


    坐下喝了口茶,道:“杭總兵是怎麽想的”


    杭昱笑道:“問題不在於我怎麽想,而是梁珤怎麽想,何侍郎,你不覺得奇怪嗎就算你覺得不奇怪,難道於少保也沒懷疑”


    何健不解,“懷疑什麽”


    杭昱哈哈一笑,“湖廣平叛才多久,一兩個月,結果又反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如果這是真的,那方瑛就是個庸才。”


    方瑛當然不是庸才。


    何健唔了聲,“苗叛的心思咱們不好猜,萬一是撫寧侯朱永在那邊做得太過,逼得苗民不得不再次造反求生呢”


    杭昱搖頭,“朱永會這麽蠢”


    何健不吱聲了。


    杭昱繼續道:“四川都司這邊,裏麵有很多貓膩,我敢打賭,四川都司裏的高層中,肯定有人和叛民保持著聯係,所以這次叛亂的時間也很詭異。”


    四川這個情形就這樣。


    和湖廣一樣。


    多山。


    一旦有叛亂,如果不是重兵壓境,很難一勞永逸,始終會春風吹又生。


    杭昱喝了口茶,吃了口點心。


    緩緩咀嚼著,道:“北鎮撫司的緹騎,何侍郎有所知罷,沒有他們不知道的消息。”杭昱起身,準備去巡視軍營,拍了拍何健的肩頭,“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意思,咱們大軍到了渝州後,先讓子彈飛一會兒,不要急著進入蜀中平叛,因為這一次,真正的隱患不是蜀中、湖廣和北方。”


    走到帥帳門口,回頭,“是上皇!”


    眼裏意思明確。


    何侍郎,該為你自己的仕途想想了!


    何健倏然明白過來,旋即臉色大變。


    出大事了!


    如果杭昱的暗示是真的,意味著方瑛、梁珤、陳友三人要走上石亨的道路,用武力擁護上皇複辟,這也解釋了團營、親軍二十六衛為何會被調出京畿。


    因為方瑛他們要調虎離山。


    但這三路兵馬調動,都是於少保的決斷。


    如果這三人造反……


    於少保難辭其咎。


    這不是重點,仔細揣摩這些時日陛下兩父子的態度,何健倏然醒悟出一個陰謀:如果陛下和太子應付得了這一次的叛亂,那麽平亂之後,於少保就會被開刀。


    丟的恐怕不是兵部尚書。


    還有兵權!


    或者說,從一開始,陛下和太子的真正目的,就是兵權!


    何健作為文官,他當然喜聞樂見兵權在兵部。


    可當下他已經無能為力。


    如果所料不差,一旦梁珤反叛,杭昱就會率領大軍回防,和京畿的兵力對梁珤這一路叛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隻是何健有點疑惑。


    騰驤武驤四衛不是擺設,梁珤就憑一千人回京畿去武力複辟,他們那群人會不會有點想多了,把陛下和太子殿下想得太弱了些


    ……


    ……


    大朝會,行禮之後。


    沒等興安說開場白,朱祁鈺立即問道:“諸路平叛、鎮北兵馬,推進幾何”


    眾人看向於謙。


    於謙立即出列,“回陛下,根據幾日前的軍報,去湖廣平叛的方瑛大軍,進入南陽府後暫時休整幾日,便會進入湖廣境內平叛;杜爾伯特部的鐵騎出現在大同以北的長城關外,陳友派出部分兵力扼守關口,宣府那邊很安靜;杭昱和梁珤抵達西安後不久,分兵兩路,從漢中和渝州分別入蜀,以期在四川都司的配合下,對簡縣的叛賊形成合圍之勢。”


    朱祁鈺眼睛亮了,“杭昱和梁珤也分兵了麽。”


    這不是疑問句。


    於謙頷首,“是的,這確實是個良策,因為叛賊不會想到朝廷的平叛兵馬會舍近求遠,放棄從漢中入蜀,而主力走渝州那邊。”


    朱祁鈺哦了一聲,“是麽。”


    良策麽……


    於謙愣了下,陛下這語氣,似乎不認同此舉。


    朱祁鈺沒吱聲,繼續處理其他地方事務。


    眼看著今日大朝會即將落幕,忽然,殿下有人高喊:“加急軍報!”


    按說,軍報應該先送兵部。


    不過今日大朝會,兵部尚書於謙在奉天殿,左右侍郎在外督軍,沒有能決斷的人,負責軍報的人索性就直奔奉天殿了。


    他可不願意背上延誤軍情的重罪。


    層層上報後,一名太監在殿外喊了一聲。


    朱祁鈺麵無表情,“宣!”


    一名風塵仆仆的士卒匆忙入殿,大聲道:“懷來軍報,大同鎮北總兵官陳友率領北方諸衛兵力約三萬人,反常南下!”


    朱祁鈺哦了一聲,看向於謙,“是兵部的安排”


    於謙臉色大變。


    心中暗道不好。


    搖頭,“不是。”


    滿堂嘩然。


    不是兵部安排,陳友竟然率軍南下,怕是要反了。


    朱祁鈺揮手,“退朝,七卿至乾清殿議事。”


    終於等到了!


    不待眾臣行禮,朱祁鈺先一步起身,對興安道:“著人去東宮把太子請到乾清殿。”


    這一次布局,終於到圖窮匕見了。


    於謙行禮之後站在原地發呆了許久。


    腳步沉重。


    在他眼裏,通向乾清殿的路如深淵一般讓人看不見希望。


    陳友叛亂根本沒有可能成功,哪怕叛亂的目的是擁護上皇複辟,也是一樣的結局。


    而且於謙更加確鑿了一件事:


    陛下和太子殿下早就知道陳友要叛。


    所以……一直在故意布局。


    目的就是從兵部拿回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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