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臣子,水太涼。


    不是每個臣子都能有文天祥、陸秀夫那等勇氣悍然赴死。


    也許於謙可以。


    但其餘眾人,還沒有如此硬氣。


    胡濙也一樣。


    而且太子殿下這一手太狠辣了!


    如果在京團營和親軍二十六衛調不動,陛下和太子殿下就沒有任何可以操作的空間,隻剩下這最後一步:禦駕親征。


    所以太子殿下絕對不是威脅!


    大家跟隨陛下和太子禦駕親征,在方瑛等人眼裏,都是敵人,等以後上皇複辟,咱們的家眷後人還不得全被砍了腦袋。


    就算不砍腦袋,也是充軍流放、充斥教坊司的下場。


    要想避免這個結局,隻有不去。


    可能不去


    想不去,就隻有抗旨,或者反叛。


    那不用說了,錦衣衛直接來血洗府邸——這種罪名下被錦衣衛血洗,於謙就算想幫忙,也無能為力。


    孰輕孰重,誰拎不清


    工部尚書江淵第一個跪下,幹脆利落的很:“微臣以為,於少保在此次動亂中,舉人不查,當負首責,既然於少保請辭,還請陛下恩準!”


    陳循、王文也道:“臣附議!”


    其餘人紛紛附議。


    兵權,以後慢慢爭取就是,當下得保住項上人頭和整個家族。


    太子這一手太狠了,讓人不得不站隊。


    朱祁鈺樂開了花。


    兔崽子,手段可以,硬是要得。


    江山交給你,老子放心得很。


    如此,雄主啊!


    朱見濟咳嗽一聲,示意便宜老爹,該你處置於謙了。


    朱祁鈺立即收斂臉色,一臉惋惜,道:“傳朕旨意,兵部尚書、太子少保於謙,舉人失察,釀成家國動蕩的大禍,念其有功於社稷,允其致仕回家養老。”


    興安立即擬旨。


    於謙拜伏謝恩。


    心裏一聲淒涼長歎,景泰元年後,讀書人的風光不再了。


    朱祁鈺道:“於少保請起吧。”


    請辭,辭的兵部尚書。


    太子少保這個虛銜還在。


    於謙起身。


    不知道為何,忽然間覺得一身輕鬆了。


    既然不是兵部尚書,自然沒資格繼續呆在乾清殿議事了,於謙行退禮,卻被朱見濟叫主,“於少保請慢,稍後孤有事和你相商,在殿外等候一會兒罷。”


    於謙領旨。


    朱見濟示意便宜老爹,趁熱打鐵。


    朱祁鈺哪會錯失這等良機,沉著臉問眾人,“於少保請辭,兵部尚書懸虛,又是如此關鍵時節,豈可無人掌兵部,諸位卿家可有合適人選推舉”


    七卿眾人麵麵相覷。


    陛下這也太虛偽了,想讓人誰去直說就行,還非得走個過場。


    顯得你開明是不是。


    得了。


    兵權反正是保不住了,讓杭敏去當兵部尚書又如何。


    再者說了,就杭敏那點能力,就他那點履曆,親軍二十六衛和團營諸多將領,能買他的賬聽他的話


    還不是唯於謙馬首是瞻。


    杭敏就是個擺設!


    到時候等兵部右侍郎何健回京,大家再把何健推上去,兵權一樣重新回到文臣手中。


    刑部尚書王文道:“刑部侍郎杭敏,有軍中閱曆,熟諳兵道,又在兵部任過侍郎一職,深諳兵部事務,臣以為,可勝任兵部尚書一職。”


    胡濙附議。


    其餘眾臣紛紛附議。


    朱祁鈺笑道:“既然大家都舉薦杭敏,想其必有過人之能,傳朕旨意罷,擢杭敏為兵部尚書,即日赴任,和於少保交接。”


    眾人紛紛道:“陛下聖明。”


    心裏卻在暗想,杭敏庸才一個,到時候所有文臣都排擠他,他在兵部能幹得了多久


    朱見濟適時出聲,“杭敏初掌兵部,雖然能力出眾,但在軍中還無威嚴,孤甚是擔心,在京團營和親軍二十六衛會不聽他調令。”


    言下之意,杭敏調不動兵的話,大家還是隨我父子一起去禦駕親征罷。


    這次擺明了就是威脅。


    你們不幫杭敏把兵裏調動起來,大家都一起去死。


    當然,你們得先死。


    眾臣心裏罵聲一片。


    你妹的太子殿下!


    杭敏調不調得動兵,咱們說了不算,是於少保的事啊,他隻要放出話來,在京的團營和親軍二十六衛哪會不動。


    可於謙若是不說話,杭敏百分之百調不動。


    倒不是說團營和親軍二十六衛敢違抗軍令,關鍵是那些沙場老油條有一百個理由,就算出軍了,也很可能出工不出力。


    說不準到時候還會直接反戈。


    一場慘敗後,大家都得一起玩完。


    朱見濟等的就是眾臣這個猶豫時機,立即給朱祁鈺使眼色,朱祁鈺聞言快速道:“傳朕旨意,盡起京畿錦衣衛兵力,朕要禦駕親征梁珤!”


    眾人大驚失色,“陛下三思!”


    朱祁鈺不容置疑,“聖旨已下,無可更改!”


    眾人懵逼了。


    什麽狀況


    為什麽陛下和太子不按套路出牌。


    都已經拿到了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了,為何還要禦駕親征,這不是帶著大家一起去送死麽


    旋即眾人恍然大悟。


    臥槽……


    陛下和太子這一手真他媽高明到天上去了。


    他倆是在逼咱們文臣去說服於謙,讓於謙真正的徹底的把兵權交給杭敏,隻有這樣,陛下才會放棄禦駕親征。


    夠狠,夠奸詐!


    在場七卿,哪個不是官場老油條,尤其胡濙,浸淫官場數十年,直到此刻,終於徹底明白了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操作。


    當初平叛、鎮北,都讓於謙決斷,他們就是在等今天這樣的局麵。


    恐怕他們一早就知道陳友、方瑛和梁珤要反。


    畢竟有錦衣衛!


    所以他們就故意布下這個局,利用於謙的過失將兵權收歸回去。


    現在陛下金口玉言,如果大家不能同心協力說服於謙,就得跟著去平叛,到時候在沙場上一旦出現劣勢,太子殿下毫無疑問,會讓錦衣衛的繡春刀保住大家的“氣節”。


    終於他們兩父子會送死


    不可能!


    布下這麽大一個局,估摸著早有應對。


    等把咱們這群人中該殺的殺了,他們的後手也就出現了,然後平亂成功。


    咱們這些人反而成了刀下鬼。


    得,去找於謙吧。


    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經穩操勝券,現在隻能先保腦袋。


    如此周密、不按套路、卻又讓人不知從何破解的局,把所有人都玩得團團轉,從一開始,大家就輸了。


    眾臣行卻禮。


    離開東暖閣時,所有看著笑眯眯的太子殿下,都打了個寒顫。


    此子可畏!


    雖才十歲,已彰雄君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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