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天人交戰。


    擺在他麵前的選擇不多。


    要麽興兵平亂。


    可方瑛手中有上皇金刀,奉上皇旨意。


    作為大明臣子,平上皇的亂


    要麽作壁上觀。


    可自己再作壁上觀,就憑騰驤武驤四衛,擋得住三路叛軍


    陛下會死。


    都是不忠。


    至於如女婿朱驥說的那般,推翻陛下擁護上皇複辟……


    於謙從沒想過。


    朱見濟見狀明了,於謙終究在愚忠的路上一去不回頭,在他眼中,朱祁鎮是皇帝,朱祁鈺是天子,所以無法抉擇。


    對朱祁鈺道:“陛下,該怎麽辦怎麽辦罷。”


    七卿在場,還是要給天子麵子。


    不能直呼老朱。


    朱祁鈺盯著於謙,“於少保,當年楊善等人出使瓦剌,你對朕說過什麽,石亨動亂時,朕又何曾追究過你一絲責任”


    當年迎上皇,於謙說,這天下是你朱祁鈺的。


    無人能改。


    若非於謙說過這樣的話,朱祁鈺怎麽可能同意讓人去迎朱祁鎮回國,盡管隻是走個過場,沒料到楊善這人口才太牛逼了而已。


    但如果沒有於謙的承諾,朱祁鈺連過場都不會走。


    於謙無奈跪下,“微臣領罪!”


    沒法了。


    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於謙想保的已經不是兵權,而是他的身後名。


    朱祁鈺搖頭,“於少保多慮了,兵部掌握天下兵馬,朕能革你的職朕敢革你的職大明將士還不把朕生吞火剝了”


    沒有重罪,朱祁鈺真不敢革他的職。


    如果可以這麽做,早做了。


    於謙是大明長城。


    朱祁鈺革他的職,在天下將士眼中是自毀長城,而且會在史書上留下不好的評價,如果大明就此衰敗,朱祁鈺會遺臭萬年。


    所以……


    得等於少保自己請辭。


    於謙心知肚明,這才是朱祁鈺兩父子想要的東西:


    他主動請辭!


    現在兵部左侍郎劉珝殉國,右侍郎何健在杭昱軍中督軍,於謙請辭的話,之前調往刑部任職侍郎的杭敏肯定會調回兵部,任職尚書。


    到時候兵部無人可掣肘杭敏,兵權將回到陛下手中。


    還能怎麽辦。


    難道真等陛下安排一個夥同方瑛謀逆的罪名來罷官


    於謙隻得道:“臣於謙,值湖廣、四川叛亂,漠北夷族擾邊之際,用人不察,舉將失核,致使兵鋒亂世,陛下仁厚,請允許老臣回老家養老。”


    朱祁鈺立即道:“準——”


    話未落地。


    工部尚書江淵、吏部尚書王翱、禮部尚書胡濙、都察院左都禦史蕭維禎、都察院右都禦史李實,就連戶部尚書陳循、刑部尚書王文都同時彎腰行禮,“陛下三思!”


    朱祁鈺:“”


    朱見濟:“”


    你們在逗我們兩父子。


    這都要反對


    尤其是陳循王文兩人,你們不是朱祁鈺親手提拔起來的心腹臣子嗎。


    竟然在關鍵時刻唱反調。


    幹得漂亮!


    旋即恍然。


    別人不反對才怪。


    七卿全是讀書人,於謙致仕,朱祁鈺會讓杭敏擔任兵部尚書——動亂前不久,杭敏才和於謙爭權。


    後來他們齊心協力,把杭敏弄刑部去當侍郎。


    杭敏當了兵部尚書,兵權會和皇權合二為一,文臣就失去了他們的最大既得利益。


    連陳循王文也反對,原因就在這裏。


    胡濙道:“陛下,此次平亂、鎮北選將,雖然陳友、方瑛、梁珤三人叛亂,但並非於少保之過,實乃這三人早有預謀,陛下可千萬莫要中了他們的離間計,做出自毀長城這等親者恨仇者快的事啊!”


    胡濙的話很有分量。


    其餘尚書和都察院兩位大佬急忙附和。


    朱祁鈺愁啊。


    他是天子沒錯,可要讓臣子聽話也非易事,自己一意孤行的話,很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從今以後滿朝臣子和自己對著幹。


    絕對不是好事。


    如果失去朝臣的支持,皇權再大,殺再多的人,也隻會把他們逼向上皇那邊而已。


    何況能幹的人都殺光了,誰來辦事。


    江山還要不要了。


    看向朱見濟,兒子,咱這計劃行不通啊。


    朱見濟心裏喲謔一聲。


    咱倆一個天子一個太子,還能被臣子拿捏了——盡管曆史上被拿捏的天子太子不要太多,但你們也不是張居正啊。


    老子能認慫


    盯著胡濙,“既然於少保沒有過錯,那麽在京畿的團營和親軍二十六衛,於少保能讓他們去阻擊梁珤叛部和陳友叛部麽”


    胡濙看向於謙。


    於謙默然無聲。


    胡濙暗歎一口氣,知道了於謙的立場還是作壁上觀。


    暗道一聲迂腐。


    朱見濟見狀,嗬嗬冷笑一聲,道:“既然團營和親軍二十六衛不去阻擊梁珤叛部和陳友叛部,那我大明天子和太子率領錦衣衛禦駕親征,諸位臣工,亂賊兵鋒直指京畿,社稷存亡危在旦夕,孤願意親自率領在京的錦衣衛兩千人去阻擊梁珤部,由父皇率領三五千錦衣衛去阻擊陳友部,等平定了陳友叛部,大概杜爾伯特部的鐵騎已經越過關城,到時候再平定漠北隱患!”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這是什麽套路


    這點兵馬去阻擊敵軍數萬人,哪是禦駕親征。


    是禦駕送死!


    這操作比上皇北伐還要昏庸!


    朱祁鈺也有點懵逼,兒子沒和自己透露過要禦駕親征的計劃啊。


    兔崽子這是掀桌子了!


    朱見濟當然不會傻得這麽點兵力的情況下,慫恿便宜老爹去禦駕親征。


    繼續道:“江山社稷存亡之際,我大明臣子理當為國灑一腔碧血,諸位臣工都是我大明肱股之臣,自當如當年堡宗親征一般,隨伴左右,說不得諸位之中,也許就有辛幼安那等的蓋世豪傑呐。”


    辛幼安,就是辛棄疾。


    一個讀書人。


    一個無雙儒將。


    朱見濟笑眯眯的,“當然,你們不是辛棄疾也無妨,若是禦駕親征失敗,孤絕不會讓爾等失節,在我父子陣亡之前,孤會讓錦衣衛幫諸位守住忠臣的節氣,讓爾等一腔碧血,留在史書上被後人萬事敬仰,至於方瑛等人成功後,會如何對待爾等家眷,那就不是孤能知曉的了。”


    一句話,我死之前,你們得先死。


    把咱們全綁在一條船上。


    船沉了,誰都別想好過!


    這話一出,朱祁鈺臉都笑爛了。


    他終於想了起來。


    石亨動亂後,杭皇後曾喜滋滋的對自己說過,兒子見濟,壯哉如雄焉。


    今卻腹黑如曹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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