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負手站在院子裏,看著遠處。


    他的住宅在臥薪殿之下,矮了一階,但依然可見遠處海天,海天之間,黑斑點點,那是回龍營的戰艦在集結。


    謝晚有點失意。


    隨著韓水平、趙泰、薛猛的崛起,隨著孔宏緒和張成路的到來,局勢已經不由他掌控,也就是說,他對太子殿下的作用,僅僅隻是個內應了。


    這不符合他的想法和利益。


    要想在回到京畿後有一個高的起點,就必須功績等身。


    而且要耀眼。


    因為謝晚的身份屬於歸正人。


    歸正人在朝廷備受歧視,曆朝皆如此,別的不說,大名鼎鼎的辛棄疾,當年歸正時,是帶著五十人於兩萬人的大軍中生擒敵軍首領回到臨安。


    何等的功勞。


    然而就算如此,辛棄疾也沒有受到重用,甚至連他的《美芹十論》在朝堂上都沒被采用,最終鬱鬱不得誌一生。


    當然,富貴日子肯定不缺。


    富貴麽……


    謝晚暗暗歎了口氣。


    一個男子,生於天地之間,在擁有了富貴之後,不能就隻是歌舞升平酒色財氣了,總得有點精神上的追求。


    可現在的局勢,謝晚已經無能為力。


    範彪掌控的回龍營四衛,都在澎湖列島海域駐防,高雄這邊掌控在韓水平、趙泰和薛猛手中,而且看今天這架勢,堡宗對自己的猜忌之意越發濃重。


    孔宏緒和張成路為了穩固權勢,也會對自己下手。


    似乎已經山窮水盡了。


    而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一手促成的。


    在知悉堡宗要建立小朝廷後,範彪麾下的楊奎去了京畿,太子讓楊奎帶回來的旨意,竟然是讓自己靜觀其變。


    謝晚當時就懵逼了。


    這不是讓自己等死麽……可謝晚也不敢抗旨。


    隻能徒呼奈何。


    當務之急,是保命。


    謝晚知道,孔宏緒和張成路肯定看出了堡宗對他的猜忌,所以這兩人一定會想法設法弄死他,很有可能就在這幾日。


    不過謝晚倒是不太擔心此事。


    真當我謝晚在高雄的八年是在白混日子麽!


    小朝廷中,除了張成路、孔宏緒、韓水平、薛猛、趙泰幾人,謝晚親自培養的心腹並不少,其中還有原本是用來接班的吏部尚書陳斕。


    當然,目前小朝廷的七卿中,大多是擺設,官員除拜都是堡宗一人決斷,軍事指揮則由範彪,錢財方麵,暫時由謝晚和堡宗裁定。


    至於什麽吏部、禮部、工部、刑部,都是擺設,安排人而已。


    說曹操,曹操就到。


    陳斕在仆人引領下來到院子裏,行禮後直奔主題道:“謝先生,還需要按照計劃嗎,我還需要繼續潛伏在陛下身邊嗎”


    陳斕,正兒八經的士族出身。


    福建人。


    福建八姓大族之一的陳家,本來負責海貿走私的事情,商船對海盜打劫,海盜看陳斕有點墨水,把他搶回去當壓寨軍師。


    被範彪給救了出來。


    然後謝晚就說服他,讓他成為堡宗離開台灣之後的第二個“謝晚”。


    第二個“範彪”是誰


    謝晚不知道。


    因為第二個“範彪”是範彪本彪在培養,就如範彪不知道陳斕是第二個“謝晚”一樣,這是謝晚和範彪之間的默契。


    避免團滅。


    但其實想多了,台灣小朝堂裏就這麽點人。


    謝晚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現在是什麽想法,但有種預感,應該會重用你,隻不過孔宏緒和張成路的到來,讓事態發展不受我等掌控了而已。”


    不在我等掌控之下,但不意味著沒在太子殿下掌控之中。


    陳斕道:“可回龍營三日後就出軍,針對福建、廣東、浙江中的某一地,如果這三地的都司不能抵抗,導致淪陷,咱們在太子殿下那邊說不過去啊。”


    謝晚嗯了聲,點點頭道:“這不是我們操心的事情了,太子殿下讓我們靜觀其變,那就靜觀其變,這是旨意。”


    陳斕:“如果太子殿下要卸磨殺驢”


    謝晚搖頭,“不可能。”


    太子殿下絕對不會這麽做,因為如果這麽做了,誰還願意繼續幫他在堡宗身邊潛伏,不僅不會這麽做,還會重用自己等人。


    陳斕鬆了口氣。


    他隻是個商人,哪懂這些朝堂傾軋。


    也懂。


    畢竟這些年謝晚手把手教他。


    但沒謝晚看的這麽透徹。


    謝晚回頭看了一眼高處的臥薪殿,忽然笑了起來,道:“剛才臥薪殿裏傳來消息,出軍之日,孔宏緒會彈劾我,到時候我可能會‘死’,你要看清楚狀況,對我下手,以保證你的身份不被暴露,到時候到了交趾,你要配合殿下安排的人,幫助堡宗在交趾那邊打下一片疆域!”


    謝晚清楚,局勢如此,太子殿下肯定要把堡宗往交趾攆。


    陳斕瞠目結舌,“臥薪殿也有人”


    臥薪殿有誰


    除了堡宗和幾個女子,就隻有司禮監大監孟溪!


    難道孟溪也是潛伏的棋子!


    陳斕忽然有些同情那個天順帝朱祁鎮了。


    整個小朝廷,幾乎是“全員惡人”。


    忍不住問道:“謝先生,咱們在高雄到底有多少人是帶著特殊身份的”


    這是個很敏感的話題。


    以前陳斕不敢問。


    但現在即將攤牌了,問一下無傷大雅。


    謝晚也如此認為,笑道:“別忘了,這八年是誰在經營台灣,有都少人帶著特殊身份除了張成路、孔宏緒、韓水平、薛猛和趙泰,其餘人都是我和範彪培養起來的,你說有多少人”


    沒錯。


    對於堡宗來說,全員惡人。


    而且……


    謝晚隱約有種感覺,既然太子殿下讓自己靜觀其變,有可能太子殿下在高雄的小朝廷也布置了自己不知道的棋子。


    畢竟太子殿下最清楚,高雄的堡宗是真正的朱祁鎮。


    不可能掉以輕心。


    那麽問題來了。


    韓水平、趙泰、薛猛、孔宏緒、張成路,這五人之中,誰是太子殿下的棋子


    陳斕愣了下,旋即樂了。


    發自內心的歎道:“不知道最後太子殿下會不會讓堡宗陛下知道真相。”


    如果最後攤牌告知真相……


    是古往今來第一的殺人誅心!


    謝晚搖頭,“不會。”


    這麽殺人誅心,堡宗會絕望,搞不好直接自爆不棄。


    堡宗不去交趾的話,會很麻煩。


    所以太子殿下一定會讓堡宗帶著人,信心滿滿的去交趾發展,成為大明收複交趾重立交趾布政司的先鋒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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