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滿憲兵隊讓人把監獄典獄長官衣兒送來時,許銳鋒難得的沒有喝酒。</p>


    他昨天晚上聽了大半宿故事,聽那位偉人是怎麽在湖南、江西領導‘秋收起義’的,又是怎麽上的井岡山,甚至連那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都推崇備至。</p>


    老許就是沒活到九十年後,如果他能活到九十年後,肯定會知道當時的自己明顯是被那位偉人圈粉了。</p>


    最關鍵的地方在於,他一個江湖人崇拜人家的方式竟然不是武力,而是在弱勢群體麵對武力鎮壓中的霸氣,他就覺著那種自下而上抵抗強權的態度很帶勁兒,和江湖上誰趁著酒勁兒獨闖龍潭差不多。</p>


    “那你見過他沒有?”</p>


    當天夜裏,許銳鋒在路燈下急切的問著溫婉,似乎連自己媳婦能見這樣的人一麵他這個家屬都覺著榮光備至。</p>


    溫婉搖搖頭,很可惜的說道:“還沒有過這個緣分,不過我看過他寫的書。”</p>


    “你在跟我多說點他的是事……”</p>


    溫婉凍得縮了縮脖子:“明天再說吧,今天太冷了。”說著話,將許銳鋒原路推回,老許不依不饒的抱怨著:“再說兩句能咋地!”溫婉則衝耳不聞。</p>


    結果,回到家老許表現的比溫婉還累,她還沒洗漱完畢呢,那邊呼嚕聲都響起來了。</p>


    自此溫婉似乎掌握到了一點點治療許銳鋒失眠症的訣竅,就倆字——心安。</p>


    ……</p>


    這一覺給老許睡的,都沒做夢,印象中從睡著到醒來好像隻有兩個動作,第一個是閉眼,第二個是睜眼,中間的時間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轉瞬即逝。</p>


    至於憲兵隊送來的那身黑色偽滿警服,老許連搭理都沒搭理,夥同日本子借由偽滿政府名義簽發的委任狀一起扔在桌麵上。</p>


    “不打算去?”</p>


    老許撇了撇嘴:“能不去麽?”</p>


    “不去都對不起老於!”</p>


    “那老於都多大歲數了,天天還得伺候我來,又給挑水又給劈柴的,要不是家裏有你,估摸連飯都得給做好了,愣是不提一個字兒有關情報的事,你當我真看不出來他是怎麽想的?”</p>


    “他想的是啥?”溫婉好奇的問著。</p>


    許銳鋒看了一眼自己媳婦:“他心中有愧。”</p>


    “你真當老於不知道自己兒子在山裏餓的前胸貼後背啊?可知道又能怎麽辦呢?他是能發電報啊,還是能給找台發報機來?更何況現在北滿城內的局勢這麽緊張,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都陷進去,能不加點小心麽。”</p>


    “老於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要讓我排除一切雜念,盡快想出辦法來,也算是他為山裏的兒子出力了。”</p>


    溫婉趕緊又問:“那你有辦法沒有?我聽六舅說,那個姚爺是你放在台前的幌子、也是你的智囊,他有沒有辦法?”</p>


    “溫老六跟你說的?”</p>


    溫婉點了點頭:“當時我們被關在鐵路署,我實在沒事幹,就成天打聽你。”</p>


    “哎呀,說正經的,到底有沒有辦法。”</p>


    溫婉臉紅了,似乎連惦記自己男人的過去都是一種讓人害羞的事。</p>


    許銳鋒望著她紅潤的麵龐:“如果是把你送出北滿,老鷂鷹能做到。”</p>


    “在封城的情況下?”</p>


    “對。”</p>


    “怎麽做?”</p>


    “其實我們很早之前就研究過,要是真把事兒惹大了該怎麽出城,於是老鷂鷹就想到了一整套應對封城的策略,比如說,排泄物。”</p>


    </p>


    溫婉聽的聚精會神,可聽到這兒,突然一捂嘴:“哎呦~”發出一聲感歎音。</p>


    “鬼子對這種東西的檢查規律是逢五查一,隻要每天運輸的人員不變,一般檢查規則也不變。真要出事了,隻要把人藏到相對應的糞車裏,再用糞便蓋滿全身,用蘆葦杆呼吸,就可以混出去。”</p>


    “你們可真夠惡心的,什麽陰招都有。”</p>


    許銳鋒還是第一次和自己女人說出一句江湖話:“車船點腳衙,無罪亦可殺。”他歪過頭,看了溫婉一眼,在清晨的陽光下笑道:“跑江湖的,哪有好人啊。”</p>


    “驢肉,上好的驢肉……”</p>


    清晨的街道旁,溫婉推著許銳鋒很難得的壓著馬路,之前孕檢時洋大夫說過,說這臨近分娩的女人需要多運動,這不,趁著昨天老許睡好了覺,今兒一大早她就把人拉出來了麽,要不然家裏哪有這麽舒服的說話環境。</p>


    “老板,你這驢肉怎麽賣?”</p>


    聽見肉攤老板的叫賣聲,溫婉推著許銳鋒就走了過去,一個是見了肉饞的在流口水,另外一個,則是皺起了眉。</p>


    這是東北,不是內蒙草原,在這兒馬、驢、騾子、牛是幹活的牲口,不是圈裏養的畜生,除了回民區,其他地界都是殺豬宰羊,要是不趕上災病,哪有殺牛宰騾子的,更別提驢了。</p>


    老百姓得被封城逼成了什麽樣,才會把這種養家的牲口宰了出來賣肉啊!</p>


    肉攤老板一看來了顧客,本來還帶著笑模樣要迎客,一瞧見坐在輪椅上的許銳鋒,臉‘啪’一下就落下來了:“不賣!”</p>


    冰冷的兩個字說出後,就跟眼前沒這倆人似得,低著頭忙活自己的。</p>


    溫婉撞了釘子也不願意多待,推著許銳鋒就走,還怕他傷心的提起了剛才的話題:“當家的,你說這老鷂鷹到底有沒有辦法?”</p>


    許銳鋒一直回頭盯著驢肉攤,臉上發狠的說道:“不管他有沒有辦法,都不能把他拉進來。”</p>


    “為什麽?”</p>


    “因為咱們幹這是掉腦袋的事,我不打算讓身邊人參與。”</p>


    溫婉這才想起來許銳鋒回來以後的所作所為,當初剛被放出來時,溫老六估計是讓日本子嚇破了膽不敢再打擾他們兩口子的寧願住客棧,也不住在家裏那一刻,老許可是多一句挽留都沒有,更沒有用家門口的銀元和金條給二虎請大夫,就這麽冷酷的讓人走了。當時溫婉還覺著這是老許在生溫老六的氣,現在看來或許不是這麽回事。</p>


    “那你能找誰幫忙?”</p>


    許銳鋒提醒著說了一句:“小鬼子不是剛給我送來一身衣服麽,那裏邊可有不少窮凶極惡的該死之人……”他的目光始終都沒離開過驢肉攤的老板道:“反正現在的瓦房店老百姓已經恨我入骨了,那幹脆就讓他們再多恨恨我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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