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卿不停撲上去,不停被周仁撂倒,衣服已是千瘡百孔,裸露在外的皮膚血流不止。樓頂上寒風陣陣,巨大的夜幕籠罩下來,我發現自己眼睛的夜視力好到不可思議,能看清視野範圍內的所有東西。


    “她都感覺不到痛了,把她按住。”我雖然不急,因為周仁不會下殺手,但還是有點害怕她瘋掉,趕緊對已經放棄戰鬥的鄧宇和男孩說。


    鄧宇沒理我,走到在那青年邊上一屁股坐下去,老拳夾擊,把他打成豬頭。男孩焦急的喊著“青卿姐”,心疼的不行。終於他衝上去抱住任青卿。


    “你幹什麽,放手!”任青卿憤怒地拚命掙紮。


    “沒用的,不如讓她打爽。”鄧宇幽幽地來了一句。


    “每個這樣的晚上我都在問自己當時為什麽不出手,可是我知道,就算重來,我也不能那樣做,或者說,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因為個人愛憎,因為之前的仇怨去剝奪別人的生命。我對不起你,任青卿,但我對這個世界有責任,你也知道,對人而言,永遠隻能保證多數的那方的利益。”周仁說完,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我看著任青卿因瘋狂而猙獰的麵孔,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叫五虎收拾現場,我送你們回到學校,這個孩子暫時跟著我。”周仁繼續說。


    任青卿死活掙脫不了那孩子,聽了周仁的話,臉上的表情略微有所緩和。她站在原地沉思了起來。男孩見狀鬆開手。這家夥怎麽跟任青卿這麽親密了?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不爽,我不能讓這小屁孩搶走任青卿。


    “跟著我。”四五分鍾以後她才回答,言語中已經有了妥協的意思。任青卿雖然認死理,但也不是傻子。


    “行,但別帶他去學校。”周仁諾了一聲,走了過來抱起裴穗母親。“那個人怎麽辦?”我指著青年問。


    沒人理我。我向裴穗看去,她和我對上眼神的時候竟然臉紅了。


    “砰——”損壞的電梯井不知道被什麽砸出個大洞,上來一個穿羽絨衣的大爺,他用手勢示意周仁從這裏下去。我們走近一看,原來他在兩層樓之間墊了個梯子。我拉裴穗的袖子,意思是你褲襠上全是姨媽,得第一個下去。


    “啪——”她用甩耳光作為我好心提醒的報答。下梯子我們都要手腳並用,周仁抱著裴穗母親,直接腳踩著就下去了,我想到他變態的功力就害怕,本來覺得鄧宇算是高手,但他比起周仁還是差太多了。


    我們下去的時候這層樓已經沒人了。裴穗扭扭捏捏走在最後麵。我一想到她的樣子就忍不住笑。


    “去死吧你!”她聽到我笑,惱羞成怒地喊道。


    “被我弄下去那個保安沒大事吧?”我沒理裴穗,轉身問男孩。


    “我拉住了呀,最後那點高度摔不死人。”


    電力已經恢複了,是任青卿切斷的電閘,我們下到十五樓乘坐另一台電梯直達一樓。走出醫院大門,迎接我們的是沈姨和一個溫潤如玉的小夥子,跟帶著些許戾氣的鄧宇是兩種風格。“穗兒。”他快步迎上來。“滾,離我遠點!你幹什麽?”裴穗反應激烈。


    這人應該是裴逸了。


    “媽。嗯,是我,逸哥兒。”裴逸從周仁手裏接過裴穗母親。裴逸是裴穗同父異母的哥哥,稱一聲媽也是情理之中。“你這朋友真是個怪物。”他指著任青卿對裴穗說。“我也不知道會這樣。”裴穗嘀咕道。他們說了幾句,我隱隱約約聽出任青卿指揮人正麵打得比我和鄧宇那邊還要激烈,那個魔族青年是安插在裴軒那裏的臥底,發現事情不對就試圖帶走裴穗的母親。而魔族潰散以後的撤退路線就是鄭英的人趕來的地方,這也是任青卿算計到的,本來鄧宇決心活捉“廣華”,但因為我被劫持了隻能先想辦法救我,原來如此,我對鄧宇的看法瞬間好了不少。


    “對不起,我也沒料到他們這麽強。”任青卿毫無誠意地對裴逸說,她也情緒低落。


    “聖誕節快樂。任青卿、舒望,你們回校吧,外麵真的不安全。”周仁溫和地笑著,和剛才的鐵麵殺神截然不同。周仁深不可測啊,到底是正是邪?哦,不對,我卷入的這場荒謬的戰爭,早就不分正邪了。


    “我不用。”任青卿冷冰冰地說,帶著殘破的衣服血淋淋的傷口徑自離去。


    “你往哪裏走?你這樣走在大街不行的!”我追上去,脫下自己的夾克衫罩在她身上,小男孩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後麵。她走得很快,我追著追著就甩開周仁和裴穗他們好遠,連聲再見都沒說。“青卿姐——我沒力氣了。”


    “噗哈哈。”她本想裝的矜持,但還是笑了出來。這才對嘛,我忍不住跟上去牽起她的手,任憑刺骨冷風灌進我的毛衣。她穿得很少,就算披上夾克衫還是單薄得可憐。我問小男孩的名字,“劉萬重。”


    “劉萬重,好名字。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我說。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鍾。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任青卿翻翻白眼,笑著叫我閉嘴別裝有文化。


    “聰明,就是這個意思。我媽生下我之後就沒了,我爸很傷心,又很想念她,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男孩說。


    “對了,青卿姐,那個鄒淑睿,還有,高勉——”


    “我都知道了,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兒,是吧,特別暴力。但是不管你對上誰,在打架的時候都沒有讓對手覺得恐懼,反而是讓他們愈加憤怒,於是你才會輸。記住,你要是想幹點什麽大事,別再這麽無所謂了,要讓自己害怕起來,才能讓別人害怕。”任青卿說完給我使了個絆子,我本就虛得腳步踩不實,被她絆倒在地。


    “幹什麽大事?開玩笑。”我雙腿直發軟,用手撐著勉強站起來。


    和她穿過人潮起伏的街道,拐進胡同的時候,在人群的掩蔽下她熟練地順走了一個胖女生的粉紅錢包。說真的,她這麽身破衣服走在街上竟然沒引起別人注意真是奇怪。胡同裏十分寂靜,在白黃交織的燈光下她打開錢包,竟然空無一物。那女生明顯是購物完回家。


    “現在人都他嗎刷信用卡了。本來想請你們吃頓飯的。”她無奈地說,隨手把錢包連同裏麵的證件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我靠,你留案底不少吧。”我脫口而出。她自嘲地笑了笑。小男孩還跟在後麵,難為他救了我一命,不然真想把他趕走,還有,青卿姐可是我的專屬叫法,這孩子也配叫?真煩人,我都沒法和任青卿說些親密的話。


    “青卿姐,叫出租車麽?我還有幾十塊,我送你回家。”我說。


    “你還吃得消?行,去我家吃個晚飯吧,上次沒得手,現在我實在沒錢了。”


    “我吃不消。”我說。全身上下酸軟無力,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我的力氣還沒有被榨幹,似乎是再努力一下就能突破“瓶頸”,當然這是玄幻小說裏練武之人的叫法,具體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這種感覺。


    任青卿的住所坐落在遠離喧囂的城西老社區裏,住這裏的大部分都是從附近工廠退休的老年人。這個小區死氣沉沉,潮濕陰冷,也沒有任何公益設施,唯一好處就是菜場在不遠處。我們走進一幢樓的樓道,沿著樓梯黑燈瞎火地走到七樓,扒開兩輛生鏽的自行車,露出一扇僅容七歲小孩進出的小門。任青卿示意我打開手機幫她照明。


    “你看看,這裏聲控燈壞了七七八八,我跟社區說了好幾次,都是吃幹飯的。後來啊,我才知道,這裏住的這幫老不死的晚上都不出門。”她吐吐舌頭說。在我的手機屏幕照射下,她好不容易把鑰匙對準插孔。


    進門口鋪著一塊髒兮兮的地毯,橫七豎八放著任青卿的幾雙鞋子。她脫下厚厚的短靴,換上一雙老舊到發黃的廉價塑料涼拖。


    “不冷麽?”我問。


    “唔,正好兩雙。那,你進來嗎?”我說當然。她拿出兩雙沾有泥土的塑料鞋套遞給我們。


    我們兩個套上鞋套,貓腰進屋,屋裏高度是夠了,可是非常狹窄,有點像賓館的過道。一股酒精混合著陳腐的氣味,桌上擺著剩飯剩菜和發黴了的餅幹。任青卿穿著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跑來跑去,把飯菜都倒進水槽裏,挽起袖子洗碗。


    “呐,家裏就這樣亂糟糟的。我爸在外麵喝酒。反正這孩子也沒處去,正好空一個床給他。還有點菜沒燒,舒望你餓的不行了麽,上麵櫃子裏有泡麵。”


    “我能留下來住一宿嗎,現在八點,有點晚了,我可以睡地上。我來洗碗。”我突然有股衝動想對著任青卿的鞋子打飛機。


    “哦。”她熟練地翻出砧板,切了點臘肉,告訴我沒熱水器。我話都說了,隻能夠強忍著刺骨的冷水洗掉碗筷。


    “快,我洗菜呢。”她催我,我看著她身上的傷口和這破舊的地方,不知怎麽的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怎麽,可憐我啊。話說你還有力氣哭?”她踢了我一腳,抬腿的時候拖鞋掉了,淡藍色的襪子直接踩在我鞋背上。


    “沒有沒有,隻是,你傷口該洗洗。”


    “不用,我有特殊能力,很快就會好,不然我怎麽敢亂來。”我聽聞隻覺得毛骨悚然,趕緊往邊上挪了一寸。


    “你這個傻比。”任青卿說。透過她破爛的衣服,我能看到她健碩的手臂在收舒。


    幾分鍾以後我們收拾完了廚房,任青卿擰開煤氣瓶,點上爐灶開始炒她切好的胡蘿卜、芹菜和豆腐幹。男孩已經躺在地板上睡著了。


    “你家的門怎麽這麽小?”我問。


    “你沒發現這不是房子?這是樓頂的雜物間,所以連管道煤氣都沒有。電還是從樓下偷的,總是斷水。”


    我幫任青卿淘米煮飯,然後站在一邊聽她叨叨自己小時候住在其他地方,有電有熱水。但是自己母親死後父親意誌消沉,敗光家財。她正講到氣頭上,屋外傳來敲門聲,一個沙啞的聲音喊任青卿的名字。“嗬,說著就來了。”任青卿一攤手,跑過去把門打開了。


    她老爸瞪大眼睛看著我,好像我是外星人死似的。“叔。”


    “你把我女兒怎麽了!”當他看到任青卿的狼狽樣兒,可能是任青卿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友好,立刻產生了誤會,衝進屋掐住我的喉嚨。草,不愧是任青卿的爹,衝動和自說自話真是到一種境界了,任青卿也是完美繼承了這些缺點。


    我重重摔倒在地,眼冒金星。眩暈和惡心感襲來,我轉身趴在地上吐出一灘黑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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