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如今榮府的家業,全都在她手裏。</p>


    因為榮府十幾個爵產莊子,收租的人是周瑞,王夫人陪房丫鬟的丈夫。</p>


    寧府一個黑山莊,一次要交五千兩銀子,還不算實物,如果都加起來要近萬兩,這還是年景不好的時候。</p>


    這租子一般是春秋兩季各一次,算起來一年幾萬兩銀子是有的。</p>


    寧府爵產有八九個莊子,榮府的爵產更多,十幾個莊子一年下來,有幾十萬兩銀子的進項,都是周瑞家在管。</p>


    至於其中有多少能流入榮府,多少被截留,這其中的門道,已經完全被王夫人牢牢掌在手裏。</p>


    所以賈赦才對賈母如此不滿,他確實襲了爵不假,但一年千多兩銀子的俸祿,如何能和榮府龐大的爵產相比?</p>


    周瑞家女婿冷子興是個古董商人,古董一道,買賣花費極多,哪來的銀子?</p>


    說不好聽的,冷子興每年掙得銀子,隻怕比賈赦那點俸祿可多得多了。</p>


    探春和林黛玉是知道內情的,所以當時兩人說起榮府虧空銀子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每年這麽多銀子,到底花到了哪裏?</p>


    賈母倒是看得通透,榮府這種開國勳貴,最受忌憚,老老實實守著這些爵產,就是不考功名,也仍然是豪門貴族。</p>


    再等幾代,慢慢受到的忌憚少了,家族子弟出來做官入仕,方才不受詬病。</p>


    所以在賈母眼裏,賈政這些人,都是瞎急,賈寶玉考不考功名,根本無所謂。</p>


    別看王子騰一品大員,但沒有爵位,隻是無根之木,下一代照樣白搭。</p>


    賈母也不是知道,王夫人在不斷拿著榮府的銀子,去貼補王家,如同吸血蟲蛭一般。</p>


    偏生賈母無能為力,她已經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期望王夫人有一天醒悟,榮府才是她真正的家!</p>


    出嫁從夫,榮府敗落,王夫人必然跌落穀底,然而王家興盛,卻和王夫人沒有多大關係,但如果王家敗落,卻也會牽連到她。</p>


    王夫人就是看不明白這一點,賈母曾數次暗示於她,她卻仍執迷不悟,這次更是想將大觀園裏,妨礙她的人一網打盡。</p>


    眾人看到晴雯的慘狀,驚怖的同時,竟然心中湧起了一絲慶幸。</p>


    幸好寶二爺此時不在府裏,他要是在場,隻怕這個榮府都要被翻過來!</p>


    賈母看眾人跪在地上,一邊晴雯隻怕是撐不住了,歎息道:“也罷,先去找太醫先給晴丫頭看看。”</p>


    晴雯是自己親自給寶玉定的姨娘,卻落得如此下場,而自己對王夫人投鼠忌器,心裏憋屈無比。</p>


    眾人連忙七手八腳將晴雯抬了出去,到了門外,才發現無處安置,王熙鳳走出來道:“先抬我房裏去。”</p>


    豐兒猶豫道:“萬一要是惡疾,傳染到奶奶怎麽辦?”</p>


    王熙鳳罵道:“什麽惡疾,好好地能噴這麽多血?你腦子是不是壞了?”</p>


    這聲音傳到屋裏,周瑞家的臉色一白,王熙鳳這話當眾太不給太太臉麵了,本應是王家的一支助力,卻怎麽調轉矛頭了?</p>


    平兒連忙上來,引著眾人去了,王熙鳳這才返了回來。</p>


    周瑞家的和鄭華家的見了,暗地裏麵使著眼色,這次真是功虧一簣,萬萬沒想到香菱跑了出來,真真是可恨!</p>


    她們拿眼剜著香菱,心道這怡紅院瀟湘館已經是元氣大傷,剩下香菱幾個丫頭已經無力蹦躂,以後慢慢收拾好了!</p>


    寶二爺還兩年多才能從詔獄出來,林姑娘即使回來,也成不了氣候,因為今日這場較量,賈母完敗!</p>


    雖然二房對王熙鳳的態度沒有料想到,但大局已定,賈母毫無反抗之力,甚至都不敢叫王夫人出來問話,從今以後,榮府就是王家的的天下了!</p>


    幾人相視暗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p>


    尤三姐站在堂下,看著幾個婆子模樣,極為不爽,低罵道:“一群下賤東西,也來作妖。”</p>


    周瑞家的聽了,冷笑道:“尤大奶奶也就罷了,你們兩姐妹也配說我們?”</p>


    尤三姐心頭火起,還要說話,賈母喝道:“各自回各自屋子,等我明日把各房叫來,仔細分派,查明事情真相!”</p>


    眾人聽了,都紛紛應聲,出了屋子。</p>


    周瑞家的等幾個婆子心中竊喜,晴雯隻怕都活不過明天了,燕窩盅子都處理掉了,還怎麽查明事情?</p>


    王熙鳳出了門就往回趕,等她回了自己房裏,發現平兒已經騰出一間幹淨屋子,讓晴雯躺了進去。</p>


    王熙鳳問起大夫,平兒說已經去請太醫了。</p>


    賈璉此時見王熙鳳回來,出聲道:“怎麽今日會搞成這樣?”</p>


    “聽說你在眾人麵前說了二太太的不是?”</p>


    “這可不像你。”</p>


    王熙鳳讓豐兒端上茶來,喝了一口,皺了皺眉,便道:“哪裏不像我?”</p>


    “難道你心裏,我是那種無利不起早的?”</p>


    賈璉反問:“難道你不是?”</p>


    “我才不信你單單為了還寶兄弟的人情,就會忤逆二太太。”</p>


    王熙鳳又喝了了一口茶,這才說道:“這第二口,味才對了。”</p>


    賈璉聽不懂:“不都是同一碗茶?”</p>


    王熙鳳翹著腿:“你不懂了吧。”</p>


    “咱們成親也好幾年了,你難道還沒想明白,為什麽我能壓你一頭?”</p>


    賈璉恨恨道:“還不是因為你背靠著王家。”</p>


    鳳姐冷笑。“你看,你到現在還不明白。”</p>


    “是因為我有用,所以家裏麵都爭取我!”</p>


    “一開始我也以為我很委屈,後來發現,我竟然能從中得到不少好處。”</p>


    “老太太那邊,是因為二太太掌了爵產進項,需要我這個長房媳婦來製衡。”</p>


    “大老爺那邊,需要我這個兒媳婦,從二太太那邊的家產進項中,分到一杯羹。”</p>


    “而太太那邊,則是想要拉攏我這個王家女兒,做她更大助力。”</p>


    “三方默契之下,我才坐上了協理榮府的位子。”</p>


    “不用李紈探春,不是因為她們能力不行,而是因為她們沒有利用價值。”</p>


    “一開始我沒看明白,還很得意,誰都不得罪,但漸漸地,三方都覺得沒達到目的,開始對我不順眼起來,以致我不得不背了很多黑鍋。”</p>


    </p>


    賈璉點頭道:“你倒是想的通透,但又和今日你公然和二太太唱反調有何關係?”</p>


    王熙鳳冷笑道:“因為府內力量已經失衡了!”</p>


    “老太太也壓不住場子了,我再不幫一把,二太太就要真的一統榮府了!”</p>


    “她掌了權,還有我們夫妻什麽事情?”</p>


    “三國爭霸,都是蜀吳聯合打魏,哪有幫魏打蜀的?”</p>


    賈璉心道還真有。</p>


    王熙鳳又道:“何況咱們在三方中,隻就是個小蝦米,我得罪了二太太,她暫時不會拿我怎麽樣,</p>


    “但我要是對晴雯見死不救,卻會得罪一個混世魔王,大房二房之間唯一的橋梁也沒了。”</p>


    王熙鳳心裏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p>


    絕大多數兒媳婦,天生心裏都是想要反抗婆婆的。</p>


    賈璉笑道:“你原也怕寶兄弟?”</p>


    “我還以為他被圈禁三年,你和府裏人一樣,都覺得他沒用了。”</p>


    “何況他還是二太太的兒子,你不怕疏不間親?”</p>


    王熙鳳冷笑道:“我雖然很承寶兄弟的情,但他可不是個良善人物,這事情必然沒完。”</p>


    “他什麽時候回來,怎麽做我不知道,但是林姑娘要是回來,這府裏就有的熱鬧了。”</p>


    “那兩個人可是真真一對,咱們先結個善緣,免得到時候濺上一身血。”</p>


    賈璉聽了,有些發愣,林黛玉有那麽可怕?</p>


    想到自己和林姑娘回姑蘇時,也就是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怎麽王熙鳳這麽強勢的人,對她如此忌憚?</p>


    林姑娘確實受老太太喜愛,但也隻是個縣主,林家又沒了,王熙鳳到底在怕什麽?</p>


    他未及多想,太醫已經請到了。</p>


    他進了屋,隔著帳子給晴雯把了半天脈,最後又讓人掀了簾子看了麵色,之後默然不語半天。</p>


    王熙鳳見了,說道:“有什麽難處?”</p>


    太醫為難道:“隻怕是不行了。”</p>


    “應該過不了今晚。”</p>


    眾人都是一驚。</p>


    賈璉道:“到底是什麽病?能看出來嗎?”</p>


    太醫站起身來,歎道:“慚愧,老朽看不出來,還請另請高明吧。”</p>


    王熙鳳有些彷徨,寶兄弟臨走還托付自己,要是晴雯就這樣死了,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p>


    賈璉是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對王熙鳳道:“我出去一趟!”</p>


    他套上馬車,快馬加鞭出了榮府,不出一個時辰,他帶著上次給他看病的張友士回來了。</p>


    張有士進來,二話不說把了脈,又讓旁邊丫鬟撥開晴雯眼皮,然後站起身來,張口道:“我沒有辦法。”</p>


    眾人聽了,滿腔希望化為流水。</p>


    但隨即張友士道:“但是璉二爺有辦法。”</p>


    賈璉疑惑道:“我有辦法?”</p>


    張有士點頭道:“二爺可曾記得,我曾說過,你的病無藥可治,活不過兩年嗎?”</p>


    “然而最近你氣色竟好了些,雖然沒有根治,但卻被壓住了。”</p>


    “我都沒有辦法,璉二爺背後卻有高人。”</p>


    “這位姑娘的病因,和璉二爺是一本同源,隻不過一個急,一個緩。”</p>


    他拔走就往外走:“我隻能說到這裏,告辭。”</p>


    等賈璉送張友士出門,回來和王熙鳳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p>


    他們讓屋裏人都離開,王熙鳳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玻璃瓶來。</p>


    這是寶兄弟臨走前,給他們留下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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