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像上漲的潮水一樣無聲無息地釋放出去, 安寧感受著:隔壁有兩個人, 再過去一間房間還有兩個人,他把精神力分出四股,悄悄地分別與四人同步。嗯, 有兩個在無夢地沉睡,精神波動均勻而低微;有一個大概是做了什麽好夢, 精神波有節奏地歡快躍動著;還有一個估計是做了噩夢,那種波動忽上忽下, 劇烈地振動。安寧考慮了一下, 收回三股精神力,隻留下最後一股,輕輕地在那人激烈的精神波動中釋放著幹擾, 慢慢地把他的波動收束得安靜下來。


    收回最後一股精神力, 安寧睜開眼睛。今天跟他同住的幾個人值崗,所以宿舍裏現在隻有他一個。能同時探測到四個人的精神力, 而且控製範圍又擴大了, 他覺得自己的能力確實在增長,今天甚至能幹擾別人的精神波動了,這是不是跟那些治療師們做的事差不多了?


    調光窗保持著夜色應有的那種微微發光的深藍,就像是在地球上看到的夜空。安寧凝視著窗戶,算了算時間。從蟲族的巢穴回來已經兩個月了, 必須再有一個月他的自爆程序才能失效,那之後他才能想辦法回地球去。


    但是能堅持到那時候麽?安寧心裏很不踏實。當初他向弗雷報的那個連隊是雷克斯在講課的時候曾經提到的,那是個新兵連, 招收的是剛從軍校畢業的學生,結果第一次上前線就被蟲族反包圍而全軍覆沒,所以不必擔心會有那個連的人突然跳出來說不認識他。但是這個謊並不穩當,真要查的話也是很容易被戳破的。


    安寧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芯片,在黑暗的地方就從皮膚底下微微透出一點綠意,那是軍人的標誌。當初凱撒召募的時候,所有被征用的囚犯在被輸入自爆程序的時候也同樣輸入了入伍信息,隻要不做深層掃描,囚犯的身份就會被入伍信息屏蔽,這也是當初對應召的囚犯表示尊重的意思,但是軍隊番號卻是隻要用掃描器一掃就能讀出來的。天幸按照聯邦的製度,個人生物芯片內的信息是有隱私保護的,非特殊情況下隻能輸入不能讀取,因此他在被輸入弗雷勤務兵身份的時候,並沒人去查他的原編製。


    關鍵是弗雷。安寧不敢想弗雷現在真的就完全相信了他。雖然這家夥年輕,看起來又有點二愣子的意思,但他畢竟是索克斯家族的人,心思再單純又能單純到哪裏去?更何況,他真的心思單純嗎?當時在礦星上的那種情況弗雷相信他倒不難,因為外麵全是蟲族和突擊隊的屍體,非敵即友是一望可知的。但是現在回到了基地,弗雷不會起什麽疑心嗎?別看突擊隊對外說的是壯烈犧牲,但以弗雷的身份,又是索克斯家族的人,他肯定知道突擊隊其實是試圖逃跑但是被雷克斯擺了一道吧?那麽他肯定會懷疑的,也說不定他早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就等著三個月過去他準備逃跑的時候好當場抓獲?


    安寧很煩躁地翻身,一想到這裏他就根本睡不著了。最近他常常失眠,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力在長進,他可能要天天帶著黑眼圈去上班,而且說不定早就精神衰弱了。


    再翻個身,安寧的思緒轉到了自己的精神力上。剛才他安撫了隔壁那人的精神波動,是不是就消除了他的噩夢呢?如果他的精神力幹擾能平撫別人的心情,那是不是說他其實可以控製一個人的精神?再深一層想,他能平複一個人的精神波動,是不是也能激發精神波動?激發的話,是不是跟蟲族的幹擾波相近;而平複的話,是不是就跟治療師所做的差不多呢?如果真是這樣,那是不是就能說明兩件事:一,蟲族的幹擾波與治療師的精神力其實異曲同工;二,治療師的力量也並不完全來自天賦,更多的其實應該是來自激發的契機,比如說他。


    安寧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治療師的天賦,前世他活到二十三歲,也從來沒有半點會激發天賦的預兆,反而是這一世激發了精神力,與其說是天賦,倒不如說,是在b-17小行星的礦坑裏被逼出來的。這不就是說,治療師其實是可以製造的嗎?哦,其實這種情況還真不止他一個,小林平不也是二十五歲才激發了精神力的嗎?那麽他激發精神力的契機是什麽?會不會是因為——大哥曾經給他注射過的開發內循環係統的那種藥劑?小林平自己知不知道呢?那位特級治療師米修斯·沃羅把他收為自己的關門弟子,會不會是為了研究他?或者說,小林平根本就是為了得到那種藥劑才進入大哥的實驗室的?


    安寧在暗夜中毛骨悚然。那天他偶然的懷疑就令自己生了滿背的冷汗,幾乎不敢再想,可是越不敢想,就越忍不住去想。如果大哥研究出的藥劑能激發人的精神力,那治療師也就沒什麽希罕了,而按照大哥的理論,即使成不了治療師,注射過藥劑的人對蟲族的幹擾波也有更強的抵抗力,如果人人都能自我調劑,那治療師還有什麽用呢?還有二哥那批生物機甲,如果那東西能最後解決能源問題大批投產,戰爭的天平將毫無疑問地向人類這邊傾倒,等戰爭結束了,治療師又有什麽用?這樣看來,要除掉安家的最大嫌疑,無疑是治療師派係!再加上拉文和小林平,治療師的嫌疑就更重了。因為拖延戰爭對治療師最有利,這樣他們才有足夠的時間鞏固自己的地位,以保證即使戰爭結束也無人能再撼動他們的勢力。


    思維已經收束不住,安寧忍不住想得更多。治療師到底做了些什麽呢?聯邦政府對一方勢力獨大這種事極為忌諱,雖然給了治療師崇高的位置,但也有諸多限製,比如治療師不能參加戰鬥,不能上前線。當然在這之前安寧從沒往這方麵想過,治療師是非戰鬥體係,又人數稀少,是需要重點保護的,哪可能讓他們上前線去跟蟲族作戰。不過現在安寧卻忍不住要往旁的地方想了,不能上前線,是不是政府對治療師的限製呢?讓他們有名氣有地位,卻沒有實權。


    但是治療師派係就真的滿足於這種地位?記得在戰前,有些治療師的身份是心理醫生或者催眠師,那麽現在,聯邦的高級軍官幾乎每個人都要定時接受治療師的治療,會不會有人趁機催眠他們,獲得軍隊內部的消息呢?或者再誇張一點,有沒有軍官會被治療師所控製,成為傀儡呢?安寧忽然想起林道玄將軍,聽說他是聯邦高級軍官中極少有的沒有受到蟲族幹擾波影響的人,所以才被懷疑。但林道玄究竟是真的不受幹擾,還是他在治療過程中泄露什麽秘密而不肯接受治療呢?


    安寧忍不住抬手看著手腕,皮膚下麵是林恩的那枚生物芯片。他得盡快回到地球去。雖然安家已經完了,但之前的人脈應該還是可以找到一點的,他需要找人幫他解開這枚芯片,看看林道玄究竟在裏麵留了什麽秘密。而他自己的那枚芯片——安寧按按胸口,那個盛著芯片的絲繭包他貼身藏著。其實想到這是蟲族的蟲繭而且裏麵是蟲族分泌出的不知什麽液體,他就想吐。但是沒辦法,芯片藏在裏麵一直還保持著鮮活著粉紅色,好像保存得很好的樣子。在基地他找不到合適的培養基,其實就算能找到,他也不敢用。軍隊裏很少有私人的空間,到時候被人發現他就死定了。


    說到底,他還是要先熬過這一個月。安寧翻個身,強迫自己不要再想。抓緊時間練習精神力,隻要過了這一個月,他就能離開第八戰區了,隻要過了這個月,他可以有很多借口向弗雷申請回地球。雷克斯降職離開了第八戰區,凱撒正在養傷,弗雷正忙,老天保佑,千萬讓他平安把這一個月過去……


    祈禱這玩藝兒,一向都不怎麽有用。


    “砰!”弗雷把佩槍扔到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接著連帽子也摔過去,自己一屁股坐進沙發,長喘一口氣,拉開衣領。


    安寧把槍掛起來:“中校,你怎麽了?累了?”


    弗雷閉著眼。這個時候他看起來跟凱撒很像,眉頭緊皺著擠出一道深紋,居然也是說不出的淩厲:“沒什麽,休息一下就好,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對了,已經給你安排了精神力治療,明天跟我一起去治療處。”


    安寧退出去,轉身就去了電子通訊室。保羅正在跟一堆光盤奮鬥,安寧輕輕捅捅他:“喂,你們上尉不在吧?”


    保羅心知肚明地嘿嘿一笑:“不在。你想幹嗎?”


    安寧亮出剛買來的三明治和小杯咖啡:“要不要?”


    “要要要!當然要!”保羅撲到三明治上,“別說,還真餓了。軍部把晚飯安排得也太晚了。對了,你今天怎麽有空亂跑?”


    安寧聳聳肩:“中校回來了,不過看起來心情很不好,他說要自己呆一會,把我趕出來了。”


    “哦——”保羅塞了一嘴三明治,含糊地說,“大概還是為了凱撒少將的事吧。少將執意不接受沃羅先生的治療,沃羅先生已經在基地住下了,可是少將就是不同意,也不知道為什麽。哦對了,你為什麽不跟中校說一聲,趁著沃羅先生在這裏,走後門給你做一下精神治療啊。本來基地這裏都是不設治療部的,都要回地球或者後方基地才有治療師來。這次因為莫裏特要塞戰役的事他才呆在這裏,趕緊的,抓緊機會啊。”


    “怎麽可能。沃羅先生是特級治療師,我一個小兵,有什麽資格讓他給我治療啊。”


    “不懂了吧你?不是說讓沃羅先生親自給你治療。你知道沃羅先生收的那個弟子小林平嗎?聽說他是二十五歲才激發精神力的,非常特殊。沃羅先生走到哪裏都帶著他,而且有意識地讓他做一些精神治療。”


    “這不是拿軍人做試驗嘛。”安寧皺眉,“他能做精神治療嗎?”


    “為什麽不能做?據說他的能力也挺強的啊。”


    “不是說他很特殊嗎?那他跟那些十八歲之前激發精神力的治療師有沒有什麽不同之處?他的精神力跟其他人一樣嗎?有沒有研究清楚,就讓他來做治療?”


    “唉,你想得真多……”保羅撓頭,“我想不會的吧,高級軍官們在前線呆的時間比較久,受到的幹擾更多,所以才需要高級治療師進行治療,像我們每三個月就輪休幾天,受到什麽幹擾也比較輕,一般的治療師治療一下就沒問題了啊。再說這個小林平是沃羅先生的徒弟,不可能讓他亂搞嘛。放心啦。退一萬步說,即使有什麽事,不是還有沃羅先生嘛。”


    “你倒是真放心……”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保羅不解地眨巴著眼睛,“沃羅先生可是特級治療師,當初蟲族幹擾波的威力突然爆發的時候,有好幾位將軍幾乎失去控製,都是沃羅先生治療的,所以他名氣才這麽大呢。他都不放心,還能放心誰啊?”


    安寧低頭喝咖啡,沒有再說話,心裏卻在飛快地思索。他確實很想見見小林平,但現在妥當嗎?時隔這些年,再加上在b17監獄的勞動和沙星特訓,他比起以前那個白白淨淨的學生實在差太遠,小林平應該認不出來才對。但是即使見了,他又要怎麽才能從小林平那裏問出點什麽來呢?


    “老實跟你說吧,剛才中校說,已經給我安排了精神力治療,明天去治療部。”


    “已經安排啦?”保羅頓時興奮起來,“你小子,到現在才說!沒說的,現在治療部裏有誰啊,不就是沃羅先生他們嘛,你小子真好福氣呢!要知道,治療師級別越高,治療效果越好,能夠不受蟲族幹擾波的有效時間也就越長呢。”


    “保羅,你做過精神力治療嗎?”


    “做過啊。不過我是在後方基地做的。一位治療師,好幾十個士兵呢,跟流水似的進去一批出來一批。”


    “那樣的治療有效嗎?”


    “應該是有效的吧。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做治療,一般士兵就是休個假也就好了,隻有特別嚴重的才去做治療。我那次是因為被大批蟲族包圍所以才去做治療的,當時就像在睡覺似的,有點迷迷糊糊的像是浮在水裏一樣——反正做完治療之後是感覺舒服很多。”


    “有沒有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滲進腦子裏似的?”


    保羅嘖了一聲:“看你說得多嚇人。不過,好像也有點意思,反正就像泡溫泉一樣,有股熱氣往身體裏滲似的。這感覺不太好形容,反正就這麽個意思吧。治療之前就總覺得心情暴躁看什麽都不順眼,也休息不好,治療完了就舒服了,也沒這些症狀了。”


    安寧低頭琢磨。聽保羅的描述,這種治療似乎就是一種催眠過程。當然保羅的情況並不嚴重,又是普通士兵,估計治療就是把他們被蟲族擾亂的精神波動重新理順而已。如果是這樣,那明天自己的治療應該還是很容易混過去的。


    “想什麽呢?”保羅用肩膀撞他一下,“我看你整天是心事重重的,怎麽了,想你家人了?跟中校想辦法請個假唄。你可是跟中校一塊從蟲族巢穴回來的,請個假他會準的吧?話又說回來了,你從來沒說起過你家人啊。”


    “……我是孤兒,沒家人。”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失言了啊。失言了。”


    “沒事。”安寧拍拍他肩膀,“對了,上次那個機甲模擬訓練場的門票,你還有沒有?”


    “有。上尉給我的,還有不少時間呢。怎麽,你想去?”


    “普通訓練場的機甲型號都太舊了,還是你帶我去的那個比較好。”


    “那當然了。”保羅的尾巴立刻又翹了起來搖個沒完,“今天下班就去。別說,上次跟你練一場挺長經驗的。本來還以為你是剛出學校的學生,也就是理論知識豐富點,沒想到上手挺厲害啊。”


    “厲害什麽,還需要多練。”機甲操作現在是安寧不敢放下的東西。他早已經想好了,萬一身份被發現,他就必須逃跑,那時候,對機甲的嫻熟操作絕對會派上大用場,“那,下班我來找你。”至於明天的治療,見機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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