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汴梁後沒幾天,樓子衿又被陸暢派出去走一趟青州,回來又去太原府、鳳翔府。</p>


    他忙碌起來,沒有時間陪伴葉沛。</p>


    嫂嫂白氏雖然對待葉沛一直客氣守禮,葉沛卻總覺得她有種疏離感。她長相普通又圓滑客套,葉沛並不喜歡,兩個侄兒跟葉沛也不親近。</p>


    葉沛覺得在家實在沒有融入感,不願在家待著,因此常常男裝出門瞎逛。</p>


    這日,她去麗景門外市集溜達。見路邊圍著一群人,以為是雜耍,葉沛也擠進來看個究竟。</p>


    一看才知道並不是雜耍,而是三個跟葉沛年齡相仿的紈絝子弟,圍著一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公子討債。</p>


    那幾個紈絝子弟頭巾旁攢著花朵,身上穿著奇裝異服,樣子很是風流。</p>


    那衣服說是漢服吧,窄袖長袍,錯落縫製,顏色綺麗,說是胡服吧,圓領右衽,也很有國朝服裝樣式,非胡非夷之裝扮。</p>


    經過上次在遼國自己被誤解的事情,葉沛不再衝動冒事,而是躲在人群裏聽個究竟。</p>


    隻聽一個奇裝公子指著那個讀書人說道:“你不還錢還有理了?”</p>


    他身旁一人也說:“我們才見你去賭坊,你借錢就是為了去賭博。”</p>


    那讀書人怯懦地說:“是你們欺負人!大家給我評評理,我一個讀書人,哪會去賭坊那種地方。</p>


    明明是你們逼迫我簽下了陰陽狀,汙蔑我欠你們錢。我家上有八十歲的老母親,下有兩三歲的幼兒,現在家當被你們拉走,我也活不成了!”</p>


    說著想往外衝,卻扔被那三個人圍住不放。</p>


    圍觀的人見了都指責三個奇裝異服的公子哥兒。</p>


    “你們是哪個府裏的衙內,不能這樣欺負人。”</p>


    “看看你們就不像好人,在這裏糾纏一個讀書人,太不道德了。”</p>


    “對,沒道德。”</p>


    “看看你們的裝扮,不三不四,不務正業的樣子!還敢跟讀聖賢書的人嚷嚷,太不地道了!”</p>


    “讀書人,將來你考取了狀元當了官,就要先清一清現今這歪風氣。”</p>


    ……</p>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矛頭竟然都是指向紈絝子弟的。</p>


    葉沛注意到,讀書人低著的臉上露出一道狡黠的笑,讓她覺得此事必有蹊蹺。</p>


    打頭的奇裝公子又說:“大家看,我這裏有他簽下的欠條,明明寫了欠債三千錢。”</p>


    讀書人抬頭喊道:“你那是偽造的!”說話間一把抓過那張欠條,撕碎了往嘴裏塞。</p>


    那三名奇裝公子大喊:“哎呀!你要銷毀證據!”</p>


    葉沛手快,一把抓住讀書人,用大力一擊他肋間,他吃不住痛,“啊”的大叫一聲,紙團從他嘴裏掉落出來。</p>


    葉沛說:“這裏口訣也沒意義,還不如去府衙裏請官大人判個公正。”</p>


    讀書人此時又是一聲怪叫:“我不去,我不去!”說著鑽進人群要逃。</p>


    葉沛兩步又將他抓了回來:“你若是有理,青天大人自然替你做主!你怕什麽?”</p>


    讀書人隻喊:“我不去,我</p>


    不去。”說著用頭撞葉沛前胸,用手撓抓葉沛臂膀。</p>


    他雖然不會武功,氣急之下擺出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架勢。</p>


    葉沛見狀一鬆手,讀書人穿過人群,一溜煙跑了。</p>


    後麵眾人一哄而散,留下原地那三個奇裝公子咬牙跺腳地悔恨叫罵。</p>


    葉沛不理其他人,自己偷偷跟著這個讀書人,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p>


    葉沛見那人獐頭鼠目地跑回一處破落院落。剛一進門就喊:“大姐,我可回來了!”</p>


    出來一個長相悲苦的婦人,說:“相公,今日你可借到銀錢了?大姐兒看看怕是不行了。”</p>


    那人走到廚下牛飲一般喝了幾口水,說道:“沒有!今天你去見王老三,可借來錢了?”</p>


    那女人搖搖頭,讀書人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你個賤婦,沒用的東西!讓人家睡了卻拿不回銀錢,要你何用?”然後又踹她兩腳。</p>


    那婦人被踢倒,跪在地上嗚嗚地哭。</p>


    “我看看還有什麽東西可以去典當了,買米回來下鍋!”說著進屋去,不一會兒又出來,走了。</p>


    葉沛仍舊跟著他,見他去了一家典當鋪子,出來時手裏拿著一串銅錢。</p>


    不往家走,卻往麗景門外延豐倉走去。汴梁人皆知,延豐倉有賭坊一條街,大大小小賭坊百餘家。</p>


    葉沛一直見他進了一家小賭坊,輸光了那一串銅錢,才往家走。</p>


    進了家門又對自己的老婆一頓拳打腳踢,罵道:“你個破落戶,晦氣東西!都是你影響了我的運勢,自打娶了你,老子的手氣就沒有好過!”</p>


    葉沛再也忍無可忍,翻牆跳進院子,一腳將那個讀書人踢飛,罵道:“你也配當個讀書人!豬狗都不如的東西!”</p>


    正在這時,那三個奇裝公子奪門而入,也喊道:“嘿,張小乙,讓我們逮到你家來了!”</p>


    張小乙趴在地上,跳將起來想跑,被葉沛又是一腳踢在臉上,像是開了油鹽鋪,鼻涕血淚一齊流。</p>


    地上跪著的張小乙老婆竟然趴起來抱住葉沛的腿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您要是把他踢死了,我們全家四口人也活不成了。”</p>


    葉沛揚手想要打這個婦人,終是沒有下去手,恨鐵不成鋼地說:“氣死我了!你還給他求情!”</p>


    那三個奇裝公子在旁邊看著,都是目瞪口呆。</p>


    葉沛氣憤地轉頭對三個奇裝公子說道:“他欠你們多少錢?我替他還了!”</p>


    其中一個人說:“到不是錢的問題,對於他這種欠錢不還的人,我們氣不過而已。”</p>


    葉沛點點頭,又對張小乙的老婆說:“你女兒病重?”</p>


    “是,已經高燒好幾天了。”</p>


    葉沛道:“我去看看。”</p>


    那婦人諾諾地點頭,帶葉沛進屋來,葉沛看到一貧如洗的家,憐惜地搖搖頭。</p>


    床上躺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子,雙眼緊閉,旁邊地上跪著一個一歲多的男孩兒,正在玩耍。</p>


    葉沛坐到床邊,為女孩兒把了脈,是營養不良加之風寒侵肺,造成的風邪</p>


    肺癰之症,葉沛出到外間,寫了一個方子。</p>


    葉沛拿出十兩銀子,遞給張小乙的老婆說道:“這銀錢你拿著,去給孩子抓藥,再買些米麵吃食回來度日。”</p>


    那婦人千恩萬謝出去了。</p>


    葉沛出了屋子,讓張小乙在院子裏跪著。“沒我命令你不許起來!”語氣甚是威嚴。</p>


    那張小乙哪敢動上一動。</p>


    奇裝公子欽佩葉沛,問道:“少俠仗義!請問高姓大名?”</p>


    “鎮遠鏢局葉沛!請問幾位是?”</p>


    其中一人介紹道:“這位是王宰府家二公子王鈞益,我叫林洙,大理寺卿之子。他是邵應銓,爹爹是刑部尚書。”</p>


    </p>


    葉沛心道:“果然都是紈絝子弟。”表麵上不露聲色,應和道:“原來是王公子,林公子,邵公子!”</p>


    王鈞益以為葉沛會頂禮膜拜,卻見葉沛並無崇拜神色,像是很有見識的樣子,又加之之前見她會些拳腳、醫術,更增加了幾分尊敬。</p>


    王鈞益說:“葉兄台怎麽也追到張小乙家來了?”</p>


    葉沛說:“還不是白天見你們和他撕吵,想探個究竟,跟著他跑了半天。”</p>


    葉沛把跟著張小乙回家,去點當鋪,去賭坊,又回家的全過程說了一下。</p>


    林洙說:“這個張小乙太氣人了,我們之前與他有同學之緣,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人品。他原來家庭也算是個書香門第,父母一死,他就把家裏的錢全都敗光了,現在不務正業,就靠拆借度日。”</p>


    邵應銓對著跪在地上的張小乙拍了一個巴掌,罵道:“你真是辱沒了讀書人的臉麵!往我還跟你同學一場,丟人現眼!”張小乙跪在地上也不敢吱聲。</p>


    正說鬧間,張小乙老婆帶著米和藥回來了,下廚將藥煎上。</p>


    王鈞益說:“此處不是說話場所,咱們找間茶樓好好聊聊。”</p>


    林洙也應承說:“對對對,咱們找間茶樓好好聊聊。”</p>


    葉沛閑來無事,正好打發時光,便也同意了。</p>


    她轉頭對張小乙說:“我不定期還會過來看,你好好找個營生度日,不許再打老婆孩子,下次讓我撞見就打折你一條腿!聽見沒有?!”</p>


    張小乙諾諾應承,哪敢說一個“不”字!</p>


    林洙一挑大拇指,奉承道:“葉兄果然厲害!”</p>


    葉沛得意一笑。</p>


    四個人說說笑笑出了張小乙家,奔東大街上“望春社”來。</p>


    望春社有說書人,將時興的話本生動地講出來,很是有趣。</p>


    葉沛跟著王鈞益、林洙等人,品著茶,吃著時令果子,聽著書,倒是度過了一個開心的下午。</p>


    分別時王鈞益又相邀葉沛兩日後在會仙樓喝酒,葉沛應承。</p>


    會仙樓是東華門外大街有名的酒樓,雖不若樊樓建築高大,卻也獨具韻味,著名的歌姬壽奴就在此駐唱。</p>


    王鈞益早定下“月台”正前方的包間邀請葉沛。他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葉沛對他們說些去遼國的趣聞,三人聽得津津有味。</p>


    可是你不找事,事來找你,他們幾個人正聊得起興,卻來了一樁大 麻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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