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薄太後明寫在臉上的譏諷，劉啟卻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羞惱的神情；</p>
非但沒有羞惱，劉啟甚至隻覺得那目光，似是一個接一個響亮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拍打在自己的臉上。</p>
強自鎮定許久，又接連道出幾聲‘孫兒’，劉啟最終，也沒能擠出哪怕一句辯解。</p>
而在禦榻之上，太皇太後薄氏就那麽躺在榻上，用手將上半身稍撐起些，麵色陰沉的看向劉啟。</p>
良久，薄氏終是無奈的長歎一口氣，又接連咳嗽好幾聲，才強撐著身子，重新在榻上坐起身來。</p>
也是直到這一刻，這位老邁、虛弱的太皇太後身上，才再次迸發出那令人膽寒的強勢。</p>
“太祖高皇帝之時，關東異姓諸侯尾大不掉，太祖高皇帝便打消了北討匈奴的念頭；”</p>
“用了足足七年，耗費掉自己最後所有的壽數，才終於鏟除了異姓諸侯，對宗廟、社稷的威脅。”</p>
“——當時，可曾有人在朝堂之上，向太祖高皇帝提議削藩？”</p>
語調低沉的發出一問，便見薄太後麵色又是一沉，眉宇間，也不由湧上一抹揮之不去的哀傷。</p>
“太宗孝文皇帝之時，宗親諸侯愈發肆無忌憚，先是濟北王謀反，之後又是淮南王險些作亂；”</p>
“——你這小子當時，難道不在太宗皇帝身邊嗎？！”</p>
“太宗皇帝處置淮南王的過程，你難道就視若無睹，腦子裏就隻想著找誰家的王太子，再下一盤棋嗎？！！”</p>
說到這裏，薄太後明顯有些情緒激動起來，這一激動，咳嗽聲也是愈發劇烈；</p>
見薄太後猛咳不止，劉啟隻麵色擔憂的想要起身，卻見薄太後猛地伸出手，在麵前的禦桉上一拍！</p>
又強自忍住喉嚨裏的瘙癢，以及肺腑傳來的陣陣刺痛，薄太後才強打起精神，再次望向禦階下的劉啟。</p>
“什麽事能做不能說、什麽事能說不能做，難道先帝沒教過你嗎？！”</p>
“像太祖高皇帝那樣，將關東諸侯逐個逼反，再逐個擊破，難道不是最穩妥的辦法嗎？！”</p>
“——就非要擺出一副‘朕要削藩’的姿態，逼的那些個宗親諸侯暗中聯合起來，讓江山、社稷陷入危險的境地之中，才能彰顯出先帝讓你這小子做儲君，是正確的選擇嗎！！！”</p>
</p>
又是幾聲高亢的咆孝，薄太後已是有些身形晃動起來，嘴角也已掛上了點滴血紅；</p>
而在禦階之下，天子劉啟卻早已是羞的低下頭去，默不作聲，任由祖母責罵自己。</p>
作為天子，若是有其他人責備劉啟，劉啟自然會覺得自己的威權，受到了這個人的挑釁！</p>
若是太後竇氏責備劉啟，那劉啟雖然不至於惱怒，但也完全可以陽奉陰違，表麵上答應的好好的，私下裏再按自己的心意形式。</p>
但在太皇太後薄氏麵前，劉啟，卻隻能乖乖低下頭。</p>
因為劉啟知道：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在當年那腥風血雨般的深宮中，將自己和先皇從呂後執掌的長安城帶了出來；</p>
也正是這個女人，在那個宗親諸侯朝不保夕，太祖血脈次序斷絕的黑暗時代，保下了先帝的性命······</p>
“皇祖母息怒······”</p>
“孫兒，知錯了······”</p>
被祖母薄氏罵的狗血淋頭，劉啟思慮良久，終也隻擠出了這麽幾個字；</p>
而禦榻之上，薄太後卻早已扛不住疲憊，再次躺回了榻上，緊閉起雙眼，不時又輕咳兩聲。</p>
“丞相是什麽反應？”</p>
又過了許久，薄後的詢問聲才再度響起，惹得劉啟趕忙一拱手。</p>
“前些時日，故安侯入宮陛見，想要告老······”</p>
聽聞此言，薄太後又是沉默許久，才又輕聲交代道：“既然《削藩策》已經定了，那就要開始著手，為戰爭做準備；”</p>
“大戰在即，需要有老臣穩定朝堂。”</p>
“——需要申屠嘉這樣的老臣，穩定長安人心。”</p>
聞言，劉啟隻恭敬的再一拱手：“孫兒，明白了······”</p>
“嗯······”</p>
就見薄太後又沉‘嗯’了一聲，再沉默許久，又道：“老七、小九，盡快放出來吧。”</p>
“太廟的事，不可以再發酵了。”</p>
“——隻需要放出來就好，不需要進行補償；”</p>
“類似‘劉氏左袒’的事，有一次本就夠了，如今有了第二次，已經有些過了。”</p>
“絕不可再有第三次······”</p>
說到這裏，薄太後的語氣已經是無比虛弱，就連鼻息，都有些微弱了起來。</p>
待劉啟再一拱手，又道出一聲‘孫兒領命’，長信殿內，便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寂之中。</p>
“皇祖母即是乏了，孫兒，這邊退下了······”</p>
靜靜等待許久，見薄太後似是昏睡過去，劉啟才試探著道出一語；</p>
見薄太後還是沒有反應，劉啟便也隻得緩緩直起身，回過身，來到殿門內······</p>
“這些年······”</p>
“是我對不住阿啟；”</p>
“皇後嫁給阿啟這麽多年，至今沒能生下一兒半女，這是我的錯。”</p>
“是我對不住太祖高皇帝，對不住劉氏列祖列宗······”</p>
正要拉開殿門，劉啟就聽聞身後，傳來薄太後滿帶著愧疚的音調。</p>
隻不過不知為何，劉啟思慮再三，終還是沒能讓自己回過身，正對向祖母薄氏的方向······</p>
“我的壽數，也就是這半年之內了······”</p>
“等我閉了眼，阿啟就尋一處像樣的宮室，給皇後安度餘生吧······”</p>
“椒房，已經不是皇後能繼續住下去的了······”</p>
聞言，劉啟下意識要回過身，卻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遏製，久久不能活動分毫；</p>
不知過了多久，終還是一聲歎息聲，伴隨著殿門打開的身影，而逐漸消失在這長信殿內。</p>
禦榻之上，太皇太後薄氏平躺在榻上，雙眼緊閉；</p>
隻是有兩行熱淚，將薄太後的眼角滑落，滴在了耳朵之上。</p>
而在走出殿門之後，天子劉啟深吸一口氣，又仰天發出一聲長歎。</p>
待劉啟邁開腳步，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守在殿門外的宮人卻發現：天子劉啟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沁濕······</p>
非但沒有羞惱，劉啟甚至隻覺得那目光，似是一個接一個響亮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拍打在自己的臉上。</p>
強自鎮定許久，又接連道出幾聲‘孫兒’，劉啟最終，也沒能擠出哪怕一句辯解。</p>
而在禦榻之上，太皇太後薄氏就那麽躺在榻上，用手將上半身稍撐起些，麵色陰沉的看向劉啟。</p>
良久，薄氏終是無奈的長歎一口氣，又接連咳嗽好幾聲，才強撐著身子，重新在榻上坐起身來。</p>
也是直到這一刻，這位老邁、虛弱的太皇太後身上，才再次迸發出那令人膽寒的強勢。</p>
“太祖高皇帝之時，關東異姓諸侯尾大不掉，太祖高皇帝便打消了北討匈奴的念頭；”</p>
“用了足足七年，耗費掉自己最後所有的壽數，才終於鏟除了異姓諸侯，對宗廟、社稷的威脅。”</p>
“——當時，可曾有人在朝堂之上，向太祖高皇帝提議削藩？”</p>
語調低沉的發出一問，便見薄太後麵色又是一沉，眉宇間，也不由湧上一抹揮之不去的哀傷。</p>
“太宗孝文皇帝之時，宗親諸侯愈發肆無忌憚，先是濟北王謀反，之後又是淮南王險些作亂；”</p>
“——你這小子當時，難道不在太宗皇帝身邊嗎？！”</p>
“太宗皇帝處置淮南王的過程，你難道就視若無睹，腦子裏就隻想著找誰家的王太子，再下一盤棋嗎？！！”</p>
說到這裏，薄太後明顯有些情緒激動起來，這一激動，咳嗽聲也是愈發劇烈；</p>
見薄太後猛咳不止，劉啟隻麵色擔憂的想要起身，卻見薄太後猛地伸出手，在麵前的禦桉上一拍！</p>
又強自忍住喉嚨裏的瘙癢，以及肺腑傳來的陣陣刺痛，薄太後才強打起精神，再次望向禦階下的劉啟。</p>
“什麽事能做不能說、什麽事能說不能做，難道先帝沒教過你嗎？！”</p>
“像太祖高皇帝那樣，將關東諸侯逐個逼反，再逐個擊破，難道不是最穩妥的辦法嗎？！”</p>
“——就非要擺出一副‘朕要削藩’的姿態，逼的那些個宗親諸侯暗中聯合起來，讓江山、社稷陷入危險的境地之中，才能彰顯出先帝讓你這小子做儲君，是正確的選擇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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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幾聲高亢的咆孝，薄太後已是有些身形晃動起來，嘴角也已掛上了點滴血紅；</p>
而在禦階之下，天子劉啟卻早已是羞的低下頭去，默不作聲，任由祖母責罵自己。</p>
作為天子，若是有其他人責備劉啟，劉啟自然會覺得自己的威權，受到了這個人的挑釁！</p>
若是太後竇氏責備劉啟，那劉啟雖然不至於惱怒，但也完全可以陽奉陰違，表麵上答應的好好的，私下裏再按自己的心意形式。</p>
但在太皇太後薄氏麵前，劉啟，卻隻能乖乖低下頭。</p>
因為劉啟知道：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在當年那腥風血雨般的深宮中，將自己和先皇從呂後執掌的長安城帶了出來；</p>
也正是這個女人，在那個宗親諸侯朝不保夕，太祖血脈次序斷絕的黑暗時代，保下了先帝的性命······</p>
“皇祖母息怒······”</p>
“孫兒，知錯了······”</p>
被祖母薄氏罵的狗血淋頭，劉啟思慮良久，終也隻擠出了這麽幾個字；</p>
而禦榻之上，薄太後卻早已扛不住疲憊，再次躺回了榻上，緊閉起雙眼，不時又輕咳兩聲。</p>
“丞相是什麽反應？”</p>
又過了許久，薄後的詢問聲才再度響起，惹得劉啟趕忙一拱手。</p>
“前些時日，故安侯入宮陛見，想要告老······”</p>
聽聞此言，薄太後又是沉默許久，才又輕聲交代道：“既然《削藩策》已經定了，那就要開始著手，為戰爭做準備；”</p>
“大戰在即，需要有老臣穩定朝堂。”</p>
“——需要申屠嘉這樣的老臣，穩定長安人心。”</p>
聞言，劉啟隻恭敬的再一拱手：“孫兒，明白了······”</p>
“嗯······”</p>
就見薄太後又沉‘嗯’了一聲，再沉默許久，又道：“老七、小九，盡快放出來吧。”</p>
“太廟的事，不可以再發酵了。”</p>
“——隻需要放出來就好，不需要進行補償；”</p>
“類似‘劉氏左袒’的事，有一次本就夠了，如今有了第二次，已經有些過了。”</p>
“絕不可再有第三次······”</p>
說到這裏，薄太後的語氣已經是無比虛弱，就連鼻息，都有些微弱了起來。</p>
待劉啟再一拱手，又道出一聲‘孫兒領命’，長信殿內，便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寂之中。</p>
“皇祖母即是乏了，孫兒，這邊退下了······”</p>
靜靜等待許久，見薄太後似是昏睡過去，劉啟才試探著道出一語；</p>
見薄太後還是沒有反應，劉啟便也隻得緩緩直起身，回過身，來到殿門內······</p>
“這些年······”</p>
“是我對不住阿啟；”</p>
“皇後嫁給阿啟這麽多年，至今沒能生下一兒半女，這是我的錯。”</p>
“是我對不住太祖高皇帝，對不住劉氏列祖列宗······”</p>
正要拉開殿門，劉啟就聽聞身後，傳來薄太後滿帶著愧疚的音調。</p>
隻不過不知為何，劉啟思慮再三，終還是沒能讓自己回過身，正對向祖母薄氏的方向······</p>
“我的壽數，也就是這半年之內了······”</p>
“等我閉了眼，阿啟就尋一處像樣的宮室，給皇後安度餘生吧······”</p>
“椒房，已經不是皇後能繼續住下去的了······”</p>
聞言，劉啟下意識要回過身，卻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遏製，久久不能活動分毫；</p>
不知過了多久，終還是一聲歎息聲，伴隨著殿門打開的身影，而逐漸消失在這長信殿內。</p>
禦榻之上，太皇太後薄氏平躺在榻上，雙眼緊閉；</p>
隻是有兩行熱淚，將薄太後的眼角滑落，滴在了耳朵之上。</p>
而在走出殿門之後，天子劉啟深吸一口氣，又仰天發出一聲長歎。</p>
待劉啟邁開腳步，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守在殿門外的宮人卻發現：天子劉啟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沁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