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前夜,薑赫來找薑世寧談話,父女二人難得坐在一起在月光下交心。


    薑赫變得話多,與薑世寧說了許多,說到她親生娘親,說到她小時候總是生病,薑赫說的那些,薑世寧都快記不清了,時間太過久遠,給她留下的隻是一個模糊的記憶,那些曾參與過的悲歡離合都在成長中磨成了的菱角。


    薑赫走之前對薑世寧說:“今後要善自珍重,好自為之。”


    薑世寧道:“世寧謹記。”


    婚期當日,整個薑府喜慶熱鬧。


    薑世寧換上新娘喜服走出來的那一刻,驚呆了宋君和應蕪,就連籠子裏的烏鴉都叫喚了兩下。


    薑世寧一襲火紅的嫁衣,麵似芙蓉,眉如柳,在麵對宋君跟應蕪時,她笑了笑,笑意卻未進眼底。


    宋君拉過薑世寧,將她按坐在梳妝台前,“世寧,我來給你挽發。”


    薑世寧的一頭青絲,在宋君手上用紅木梳梳理。


    出嫁前行笄,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青絲挽上,宋君將放在一旁的鳳冠霞帔給薑世寧帶上,金光錦簇,垂瀉七彩琉璃珠簾。


    薑世寧本是佳人,再化上妝更是絕美無倫。


    宋君看著鳳鸞銅鏡中映出的佳人,鼻子有些酸楚,麵上帶著微笑道:“很美!”


    “謝謝!”薑世寧也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那一瞬,仿佛認不出自己來。


    一旁的應蕪各種誇讚,把能說的好話和祝福都誇上了。


    薑世寧起身走到鳥籠前,宋君也走了過來,看著烏鴉,笑道:“未曾想你竟把它養起來了。”


    “是緣分。”薑世寧看向籠子裏的成玉,“不過它不該被我圈養著,應蕪,等會你去把它放了。”


    薑世寧現在帶不走小白點,與其讓它留在薑府,還不如放它自由。


    應蕪應道,雖有不舍,但還是聽吩咐。


    薑世寧拉過宋君的手,交握在手心裏,道:“你和蘇青的事,你父親可答應了?”


    宋君也不好說,薑世寧立馬懂得,便道:“要好好的,知道嗎?”


    宋君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好好的一個新婚氣氛被你搞得怎麽跟個生死離別似的。”


    見宋君哭,應蕪也跟著哭,薑世寧哭笑不得,隻好抱了抱宋君。


    接親隊到了,薑世寧蓋上喜帕被應蕪和幾個婢女攙扶出房,與父親陳氏拜別後,由薑永送上喜轎。


    喜慶的抬花轎曲響起,敲鑼打鼓的聲音奏響整條街。一大隊紅紅火火的人馬啟程,井然有序的向三皇子府邸走去。


    皇子娶親,薑家嫁女。即便皇子不受寵,在排場上也要做足。


    路旁兩邊匯聚不少百姓,孩童們嬉鬧的身影穿梭在大人間裏。


    成玉飛過撫安上空,最後看到街旁一家水榭閣樓上的人影時,立馬飛過去,還未落在地上就幻成人形。


    迎親隊的聲音由遠漸近,成玉打了個哈欠,“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要我怎麽做?是搶親還是搶親?”


    成玉說著,視線慵懶地別到身旁的紅衣男子身上。


    那男子一攏紅衣,玄紋雲繡,身形頎長,烏黑的青絲柔順的垂在肩頭,其兩邊發絲編製成小辮子,籠絡在後用金扣固住,不濃不淡的劍眉下,一雙狹長的眼眸仿佛沉澱了千年化不融的冰潭,鼻若懸膽,薄唇顏色偏淡,配上他一身紅衣,看似風流無拘,但透著沉穩內斂。


    成玉瞧著男子身上的紅衣,突然一臉壞笑,“不如九越當了這新郎?”


    百九越這才看向成玉,成玉立馬閉了嘴止住笑意。


    “我不會讓她嫁人的。”百九越說,聲音潤如玉,眸光深沉,遙想起往日的一些事。這次他也不會讓她再出事。


    迎親隊從下方經過,前方匆匆跑來一婢女,看衣飾辨出是三皇子那邊的人。婢女著急快步穿進隊伍中,找到喜轎旁的喜婆,便拉住喜婆附耳在側,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隻見喜婆蹙起眉頭,帶著一絲焦灼之意。


    “快看,那裏冒煙了!”也不知是迎親隊裏的人還是周邊的百姓,這一聲驚慌,迎親隊伍稍作停頓,所有人都抬頭看過去,隻見不遠處的房屋高空上冒起一大片濃煙,那方向也是三皇子的新府邸的方向,也不知哪家走水了。


    迎親隊沒敢耽誤吉時,直到迎親隊隊頭走出牆圍視線時而看到的竟是三皇子新府邸一片火光,頓時,亂了陣腳。


    前方不斷有人在接水撲救,聲音嚷嚷著“快救火”。


    領隊人一聲吩咐,隊伍中所有的人,卸了身上喜慶的紅色綢衣,紛紛湧上去撲火,喜轎被迫放下。應蕪看著幹著急。


    薑世寧掀開簾子走了出來,蓋頭下的她隱約瞧見了火光,薑世寧立馬扯下蓋頭拖著沉重的鳳冠及厚重的喜服跑過去。應蕪在後麵撿起蓋頭,慌忙跟上。


    薑世寧看著整座府邸被大火吞噬,一時竟不知所措,周圍的人在她身邊來回奔跑撲救。薑世寧想起三皇子,她的未婚夫婿孟奚,伸手就攔住身邊跑過的下人,著急地問道:“三皇子呢?三皇子在哪?”


    那人回答不上,薑世寧隻好放開,盯著眼前這場大火焦慮不安。


    應蕪在身旁安慰道:“小姐不用擔心,三皇子一定會沒事的。”


    薑世寧哪裏是擔心三皇子,而是擔心她自己。


    大婚之際,她還未過門,夫家就走水,今日這場婚禮是舉不成了,不僅舉不成,怕是還有諸多流言蜚語。


    而在場所有人竟無人知道三皇子在哪,因今日大婚,府上客流絡絳不絕,卻無人及時控製火勢,讓火燒了整座府邸。


    成玉跟了過來,在不遠處的榕樹下站著觀看,他拿眼睇了身旁的百九越,“這火不會是你放的吧?”


    百九越又剜了成玉一眼,成玉撇撇嘴,看來這場火跟百九越沒關係。


    成玉嘀咕怎麽會起這麽大的火。


    成玉望見薑世寧卸了鳳冠,脫了火紅的外衣加入救火隊員中,應蕪阻止不了,隻得慌忙撿起鳳冠和外套。


    這時,遠處來了一批人馬匆匆往這趕,是太子殿下,得知三皇子的新府邸走水,太子立馬領人過來幫忙。


    太子殿下孟拓,郇國下一代儲君,一身黑色錦服,繡著金絲四爪龍,渾身透著皇族氣息,不容靠近,身份尊貴,下人都不敢與之直視。


    太子殿下一來,在場的人想要行禮,便被太子抬手打斷了,太子下了馬,一出聲便具有威懾力,道:“不必行禮,救火要緊。”


    太子看到薑世寧身上穿得是嫁衣,便知對方便是三弟要迎娶的薑家大小姐。太子讓人過去將薑世寧拉開,扶到離火源遠些的地方休息,救火一事不需她插手,也確實,太子帶來的人馬足夠了,她一個女流之輩再湊上去指不定就要幫倒忙。


    應蕪匆匆跟上,望著自家小姐灰頭土臉的,有些幹著急,吉時也過了,仍未見新郎,蓋頭被掀下已是不吉利,即便今日這婚成不了,也是對小姐名聲不好。


    成玉瞅著突然出現來救援的太子殿下,麵色不是要好,還有些嫌棄,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道出,“不知為何,這人間的太子渾身上下都讓我感到不舒適。”


    百九越總算正眼看向成玉,他麵無表情道:“你到會瞧人了!”


    見百九越未駁他,成玉訝異,透著些許孩子氣,“九越,我的直覺可是對了?”


    百九越似乎沒有聽見,他望向回到喜轎旁的薑世寧,目不轉睛。薑世寧身上的衣服有五六層,奢華而厚重,薑世寧還想再脫一件,身旁的應蕪急忙阻止,道是使不得,薑世寧不滿,但還是鬆了手,應蕪拿出手絹幫薑世寧擦拭臉上的髒汙。


    成玉見百九越沒有回答,回頭看去,見百九越的視線落到別處,便順著百九越的視線望去,就瞧見了薑世寧,少年當下皺起了臉,倒不是因為薑世寧,而是百九越。


    比起薑世寧,成玉更喜歡記憶中那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雖說記憶有些遙遠,但看著薑世寧的麵龐,成玉便記得清晰。


    “她竟少了一魄。”百九越突然開口道,目光依舊盯著薑世寧。


    成玉聽到百九越的話,回答道:“我見到她時,她身上就隻有三魂六魄,看樣子她轉世投胎時就隻有三魂六魄。不過她雖少了一魄,但身子並未有不恙之處。”


    聽到成玉的回答,百九越未吱聲。


    成玉這時小心問道:“九越,你準備什麽時候見她。”


    “待我去了冥府再說。”


    成玉下意識想問百九越去冥府做什麽,但立馬知曉,“你去得了冥府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空氣,百九越已經不見人影,但百九越的聲音卻隔空傳來,隻有成玉一人聽得到,百九越讓成玉守護好薑世寧。


    撲滅火整整用了一個多時辰,整個府邸燒得烏漆嘛黑,即便火已經撲滅,但還是冒著幾縷濃煙,嗆著人。


    三皇子的新婚府邸被燒,瞬間傳入各個小巷,也匯報給了宮中。


    而三皇子孟奚卻不見人影,於是坊間又有了傳言,一是三皇子不願與薑家大小姐成親,應是燒了府邸,逃了婚。二是三皇子死於火災中。不過這第二種傳言沒有道出,但人人心中都有一半這種想法,直到傳出沒有屍骨,更有人願意輕信第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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