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禾做了一場惡夢。


    夢裏被爆炸撕碎的自己隻剩下一塊大腦,培育在插滿導管,鏈接著各種儀器的器皿之中,穿著白大褂的科研人員在自己身邊來來往往,看不真切的人影籠罩在器皿之上指指點點,說著她聽不懂辯不明的話題。


    她不喜歡這個夢,努力的想要掙脫夢境醒過來,可是她沒有嘴可以尖叫,沒有手腳可以掙紮,腦海裏都是‘滴,滴,滴’的儀器聲,她像一隻被禁錮的蛹,無處逃生。


    宋雲禾驚慌的,無措的,無能為力的大哭起來。


    一直哭到尖銳的警報聲刺穿耳膜,她終於痛的睜開了眼。


    月色覆蓋著閣樓,四處靜寂無聲,宋雲禾茫然的看著頭上的帷頂,猛然起身,掀開被子赤腳就朝樓下跑去。


    “柴彧。”


    “柴彧?”


    “柴彧!”


    哭泣的吵啞的聲音像一個迷失的找不到親人的稚子。


    樓下沒有人,床上,屋內都空空如已。


    宋雲禾推門而出,聽到動靜的靈蟬已經追了過來,扶住她輕聲問道:“姑娘,你怎麽了?”


    “柴彧,柴彧呢?”宋雲禾的眼神渙散嘴裏依然叫著柴彧的名字。


    “姑娘,已經過了寅時,公子回宮裏早朝去了。”靈蟬一邊扶著她進屋,一邊招呼著趕來的靈雀去拿衣服給她披上,“姑娘先回屋,奴婢這就讓人去請公子回來。”


    宋雲禾依然不是很清醒的樣子,卻不斷的點著頭。


    “東漫姑娘,麻煩你去一趟宮裏請陛下回來,我家姑娘怕是有些夢魘了。”靈蟬求助同樣趕來的東漫。


    東漫自是應下,轉身就出了門,結果被剛到門外的溫素靈攔住了。


    “不準去。誰都不準去宮裏報信。”溫素靈揚聲,快走進了屋內,一手拉開了靈蟬,另一隻手抬起了宋雲禾的下頜,目光與之對視,“宋姑娘,看著我,認識我是誰?”


    宋雲禾失焦的眼神慢慢回籠,定了一會,才恍然道:“溫,溫姑娘?”


    “對,我是溫素靈,你不要怕,我們都在。柴彧在宮裏辦差,結束了就會回來,你現在先躺回床上,我給你診脈。”溫素靈鬆手放開她的下頜,示意靈蟬將她扶到裏屋的床上,上樓太麻煩,而且柴彧的房間應該會讓她更安穩一些。


    柴彧離開的並不久,東漫之前也都是每日裏宋雲禾起床後再進來收整的,所以這會被窩裏還殘留著餘溫,宋雲禾抱著被子抱膝坐,目光一一掃過屋內的幾人,明明都是認識的,熟悉的,卻又有一種形容不了的陌生感。


    “請給我一杯熱水。”宋雲禾說,她知道自己需要定神,可,就像是腦子鬆動了一樣,集中不了思緒。


    靈蟬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她一口喝盡,深呼吸了幾口,再閉了會眼,耳朵裏聽到自己心跳仍然是狂亂的節奏。


    溫素靈看她麵色慘白,額頭有細汗,手指和肌裏皆有僵直之象,怕是一時難以平複,轉頭看向東漫道:“你去我房間把藥箱帶來,取了壽陽香點上。”


    “是。”東漫速去速回,很快屋裏就漫開了奇異的香氣。


    宋雲禾呼吸急促幾息又連咳幾聲,溫素靈讓人打了熱水來給她敷麵,來回幾次,眼神終是清明了幾分。


    “溫姑娘。”宋雲禾稍有氣虛,口齒卻是清楚了。


    “可緩過來了?”溫素靈皺著眉問。


    “嗯,多謝溫姑娘。”宋雲禾撐著微笑以示謝意。


    “算你有先見之明,本姑娘若不是今日到了,不知要瘋成什麽樣。”溫素靈仍是肅目,伸出了手要再給她把脈。


    宋雲禾卻縮了手,像是怕冷一樣將自己全躲進被子裏,再看著其它的幾人道:“我已經無礙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眾人雖有擔心,卻也都是有眼力的人,自是先退了出去,隻溫素靈還坐在床前,再次伸了手。


    “這會兒天時尚早,溫姑娘也先回去休息,天亮了吃飽飯,再診。”宋雲禾堆笑。


    “你寫信讓我來不就是為了看病嗎?怕什麽?躲什麽?”溫素靈可不讓吃她這套,她不是第一次診她的脈,知道她曆來脈象變幻,此時剛發過病,是最好診斷的時候,“快把手給我。”


    “可是我現在困的很。”宋雲禾還是想推脫。


    “我又不掰著你眼睛把脈。你想睡就睡,手給我就好。”溫素靈冷著臉,頗有些威脅的意味道:“本姑娘可最‘喜歡’醫治不聽話的病人的。”


    宋雲禾咬唇,有些僵持。


    “聽不懂人話的大夫也醫不了人。”屋外森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宋雲禾抬頭,一身黑色金邊龍袍的柴彧已經大步走到了床前,伸手摸摸她頭,擋在溫素靈麵前,溫素靈抬眼,還沒來得及嗆聲,便聽他再次冷然道:“出去。”


    溫素靈一口氣憋著想出,卻又看他麵色實在冷的像冰刀,悻然起身,嘴上卻還是忍不住哼道:“趕了本姑娘走,本姑娘可就能走遠到天邊的!明日裏不要來找我!”


    門關的砰砰作響,卻一點也沒嚇到屋裏的人,宋雲禾像孩子一樣巴巴的看著柴彧,生怕眨眼人就又不在了。


    “我能上來嗎?”柴彧輕輕柔柔的撫摸著她頭頂,聲音輕的像春風吹過湖水。


    宋雲禾點頭,大滴大滴的眼淚就砸了下來,雙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像嬰兒一樣求抱。


    柴彧隻脫了鞋外衣都沒顧得上就上了床將人抱進了懷裏,宋雲禾剛開始還隻是抽泣聳肩,可越哭越後怕,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柴彧由著她放肆宣泄,輕輕的一遍又一遍撫順著她的後背,也沒估算著她到底是哭了多久,最後終是哭的沒勁了方才放緩了一些。


    “可要告訴我是因為何事哭的如此傷心?”柴彧看她是真的平穩下來才低聲開了口詢問。


    宋雲禾吸了吸鼻子悶在他懷裏搖頭,那些驚恐的記憶她不想複述,也不想他知道。


    “好吧,那現在是想繼續睡覺還是起來吃點東西?”柴彧也不逼她,卻是擔心她許久沒吃東西,餓著肚子的心情很難好起來。


    “頭痛。”宋雲禾說,“肚子也餓。”


    “我去讓人給你準備些吃的。”


    “不要。”宋雲禾雙手又抱緊了他,“你不要走。”


    “我不走。”柴彧將她摟的更緊一些,下額輕輕摩擦著她的頭頂安撫她微有起伏的情緒,“我們一起好好睡一覺。”


    “嗯。”宋雲禾什麽也不想去辯別,隻想感受著此刻真實的溫暖。


    柴彧遠遠的吹熄了燈,再伸手放下床幔,仿佛將整個世界都隔離在外,天地間隻有他倆人在一起。


    宋雲禾一直紊亂的心跳像是終於有了牽引,隨著柴彧強勁有力的心跳節奏慢慢的趨於規律,呼吸也漸漸輕輕淺淺像月色灑進湖水裏終於平靜。


    “柴彧,我很害怕。”宋雲禾的音色也清亮起來,“害怕某天醒來現在的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嗯,我也怕過。”柴彧淡然。


    宋雲禾微有詫異的抬頭看他,夜色朦朧中卻是看不真切的,柴彧低頭,輕輕吻了她的額頭,繼續道:“從來未曾想過自己生命中會出現一個你這樣的姑娘,所以,時常會覺得不真實。”


    “你說過不怕我的。”


    “我未曾怕過你。”柴彧有些笑意,又有些歎息,“卻怕某一天身邊的人告訴自己我從未遇到過你,一切都是虛妄。”


    “現在也還怕嗎?”


    柴彧搖頭,“你在身邊的每一刻真實,別人如何能抹去?隻要我自己每一刻都記得,不管你在何處,於我,都是存在的。”


    宋雲禾從他懷裏坐起來,認真問道:“所以,我若是有一天不在你身邊了,你其實也可以活下去的?”


    柴彧思襯幾息,點了點頭,“想像中,應該是的。”


    他生來不是為了愛情而活,也不是為了某一個人而活,甚至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他想像不出自己會因為失去某人而頹廢至死的樣子,所以,她若不在,他大概是能承受的。


    不然,若他不能有尊嚴的活著,也要將她綁在身邊受辱嗎?若他不能護著她,也要讓她血染雙手,披荊斬棘不得善終嗎?


    他盼著她在身邊相濡以沫,是因為相信終會有一場大雨來臨,而非幹涸至死。


    “我覺得自己應該生氣的。”宋雲禾說,可是心中卻莫名的有些釋然,“但,突然有些愉悅呢。難道,其實我們不相愛的?”


    柴彧低笑,像雨滴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親吻她的額頭,“阿禾想要的相愛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海誓山盟,比翼雙飛,至死不渝,話本是不都是這樣的嗎?”宋雲禾整個身體都坐的端正起來,語氣裏甚至有些苦惱。


    “沒遇到愛的人,誰會知道自己的愛情到底是什麽樣的?”柴彧握著她的手,撫在自己的臉上,引導她的手指劃過自己的眉眼,鼻梁,嘴唇,然後親吻過她的每一根指尖,“從今以後,這才是你愛情的樣子。”


    夜色浮沉中,宋雲禾腦海裏像閃著星河,每一顆都是眼前人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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