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宋雲禾清理了四處的血跡,跌跌撞撞的上樓回了自己房間,安穩的躺在床上,然後閉上眼睛,等到靈蟬再次來看她的時候,她才悠悠轉醒,一切又恢複如常。


    “昨日裏帶回的種子,已經安排妥了嗎?”早膳的時候宋雲禾詢問道。


    “名目已經記錄在冊,東西都安放在庫房裏了。”靈蟬回答。


    宋雲禾點了點頭又問道:“東漫還在府上嗎?”


    “在的。”靈蟬點頭,“姑娘要尋她做事嗎?”


    “嗯,一會你帶著冊子,叫上東漫到書房來見我。”


    “是。”


    東漫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乍眼看還以為是侍衛,雖然知道她原本應該也是隱衛出身,但宋雲禾從未見過她如此打扮,看著的時候失神了幾分,但很快又掩下了情緒,招她到桌前問道:“你可讀過書會寫字?”


    “嗯。”東漫悶悶的點了點頭不做多的言語,現在這種情況,柴彧身邊的任何一個人見她心情都是複雜的。


    “那就正好了。”宋雲禾隻當不知,指了指自己的書桌讓她和靈蟬都坐到桌前,桌上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我將昨日裏帶回種子的種植和食用方法的知識找給你們,你們各抄寫一份,以後交與兩位陛下,定然會用的上的。靈蟬你幫著點東漫。”


    “是。”靈蟬自跟在宋雲禾身邊就沒少抄書,如今已經熟能生巧了。“姑娘是還要到別的地方去嗎?”


    “我又不出府,你們抄著,我讓靈雀就著新食材做幾道新的吃食來,抄完了就獎勵你們一起吃。”宋雲禾有些俏皮道。


    靈蟬隻能點頭,東漫垂首未有表示。


    宋雲禾關上書房的門,看了看落鎖的位置,還是放棄了,輕輕呼口氣邁著歡快的步子去找靈雀。


    書房裏很是安靜,毛筆落在紙上的聲音仿佛都能聽到,倆個姑娘呼吸的聲音都冷靜自持,卻又像極了山雨欲來時的沉悶。


    靈蟬先擱下了筆,直身看著東漫道:“你要不要與我打一場?”


    東漫身形微頓,轉瞬繼續,手下落筆生風,“與你無關。”


    “與我家姑娘更無關。”靈蟬道,“你家可是有親人喪命翁城?”


    東漫手上的筆終是停了下來,深呼吸一口轉頭看向她,“不知道。”


    早前東聲被困翁城,柴彧有給他帶去消息,但一直未有回應,東漫不想卻確認,不確認就可以當作他早出了翁城,或許隻是繞道去辦別的事情了,才會一直未到京城。


    但他總會到的。東漫日夜都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你放心,隻要陛下一日命我護她,我便一日也不會傷她。”東漫說完又重新提筆抄寫。


    靈蟬也無多言,提筆速寫,要盡快結束手上的事情,去守在姑娘身邊才是。


    出了書房的宋雲禾帶著靈雀和宋夷良去了庫房,一邊讓宋夷良將種子的四分之一分揀出來裝箱,一邊又和靈雀在這四分之一裏選著不那麽討喜模樣的,計劃著怎麽吃掉。


    “姑娘,這裏少,自然能選的更少,咱們選多的那部分吧。”靈雀看著菜籃子裏晃動的三顆小土豆很是眼紅另外一旁的一大堆。


    “不行,後週那麽多土地,少一個少一串的。”宋雲禾堅決搖頭,又自己扒拉了兩個大一點的土豆丟進了籃子裏,“咱們就嚐嚐鮮,就這幾個了。放心吧,以後種在秦國,有咱們吃不完的。”


    “土豆可以搬到貨倉裏去了。”宋雲禾又吩咐宋夷良道。


    “姑娘要跟著我們回秦國嗎?”靈雀貌似聽出了她的話音,小心的問道:“姑娘,不嫁後週皇帝了嗎?”


    宋雲禾仿似對她的試探毫無察覺,一邊選著生老不一的豆角一邊笑道:“出嫁自然是要回秦國的啊,難道在雲京出嫁嗎?”


    “哦。也是。”靈雀點頭,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她幾次,她都笑盈盈的沉浸在挑選之中,沒發現異常,心頭鬆懈幾分。


    選了大半個時辰,籃子裏終於是裝滿了,宋雲禾起身拍拍衣裙道:“好啦,這麽多夠我們吃的了,你們和孩子們一席,長臻另做一席,我與柴彧還要有一席,你可要算好了。”


    “啊?這麽多的?”靈雀愁眉苦臉。


    “嗯,不用擔心,菜不夠酒來湊嘛。”宋雲禾湊到靈雀身邊悄聲道:“我之前出來的時候藏了幾壇酒,一會給你送到廚房去。”


    靈雀臉垮的更厲害,“姑娘,喝酒才是更要吃多些菜的呢!”


    “嗯?那你又不是隻做這些菜,廚房沒菜了嗎?”


    靈雀搖頭,之前府上的采賣都是靈雀親自去的,這幾日宋長臻在府上,吃食一應都是問靈在安排,不餓死是那人的準則。


    而且,現在府裏也沒人能正常吃下飯的。


    “那你出府去買吧,前些日子在外麵本就吃的不好,現在長臻也到了,怎麽都應該大家高興的吃一頓大餐的,去買去買。”宋雲禾把籃子遞她手上,催促道。


    靈雀不能掃了她的興,卻也不敢私自出府,回稟到了前院宋長臻那裏。


    “長姐既然想高高興興吃頓飯,你就去吧。”宋長臻冷冷道,“做不好,你下輩子做豬,朕都宰了你喂狗。”


    “是。”靈雀戰戰兢兢退下即刻就出了府。


    “長姐身邊還有誰人在伺候?”宋長臻問。


    “都被公主殿下支開了。”隱在暗處的問靈回答。


    宋長臻眉頭輕挑,“長姐這是要做什麽?你確定長姐到現在什麽也不知道嗎?”


    “陛下昨日在公主麵前說出那些話來,公主殿下不會什麽都不知道的,隻是,靈蟬既然說殿下無法感知痛苦,所以反應過來會很緩慢。眼下,怕是要尋機會問別的什麽人去。”問靈說出自己的判斷。


    “你去跟著長姐,莫要她傷著自己。”


    “是。”窈窕的女人身影消失在屋內。


    宋雲禾交代了宋夷良,遣了靈雀,自己從庫房出來,站在院門口,抬頭偏著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明亮的光線刺的人眼痛,炙熱的溫度卻烘不熱心底的寒涼。


    宋雲禾抬步去了參園。


    參園被宋長臻踢壞的門銷沒有人修理,推開半掩的院門,荒涼的像是許久未住過人的地方。宋雲禾站在院中,主屋和東廂都看了看,終是沒有出聲,去了西廂。


    結果,西廂手術室裏有人。


    顧青一身素衣的坐在手術床旁邊,懷裏放著早前練習的頭顱模具,上麵插滿了各種手術刀,這會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抬頭,看到宋雲禾,手上握著的那柄,無意識的就被拔了出來。


    宋雲禾站在門口與她四目相望,沉長的靜止後,宋雲禾走向了她。


    “顧青。”她輕聲喚她。


    顧青定定的看著她,挪不開眼,然後舉起了手上的刀,刺了上去。


    宋雲禾沒有躲閃,手術刀自己偏向,刺進了她的左臂上。


    拔刀的時候血噴湧而出,濺到顧青的臉上衣服上,她才突然回過神來,驚恐的丟下手術刀就要向外跑去。


    宋雲禾另一隻手一把抓住了她,“顧青,別怕。”


    顧青微有掙紮,被她忍痛雙手抱進了懷裏,她現在這個樣子衝出去,長臻便是不在她眼前殺人,顧青也活不了的。


    “老師。”顧青反身抱住宋雲禾大哭起來,“老師,對不起,老師。”


    顧青自出生便沒被父親疼愛過,可是哪個孩子不曾對父親抱有孺慕之情,她努力的想要讓自己更出色,希望有一天父親可以看到,可以像疼愛其它姐妹一樣疼愛自己,可是再沒有機會了,他在自己麵前被活生生捏碎了脖子!連死前的最後一句話都是對她的責罵!


    她的母親為了保全她嫡女的身份,在家族受盡欺辱都未曾後退一分,她早前還想著自己能在開顱術上幫到忙,可不可以尋到一份恩典,接了母親到雲京來與她同住,她們母女哪怕是相依為命,能在一起也是美好的。


    可是,她都未能再見上母親一麵,翁城就被炸成了廢墟。


    她知道自己的仇人是那個魔鬼一樣的少年皇帝,可是,連溫少主都無力反抗的人,她如何能報仇?她找不到可以親自手刃凶手的方法,腦子裏就不斷的想還能怎麽辦!


    她像中了魔一樣每日裏都坐在這裏,如果他也失去親人,才會知道什麽叫絕望吧!


    可是真正刺向宋雲禾的時候,她滿心都是難過,殺死老師的痛比失去父母的痛在那一瞬間更劇烈!


    “是老師,對不起你。”宋雲禾懷抱著她,嗓子幹啞,是她的存在,造就了這一切傷痛。


    聽到哭聲的孟蟬衣從東廂跑了過來,進門就是濃重的血腥氣,手術床前的倆人都是一身血,嚇的捂住嘴,一時不知進退。


    “蟬衣,把門關上,來幫忙。”宋雲禾看向她招呼道。


    孟蟬衣忙定下心來上前,顧青哭的一身狼狽,宋雲禾失血的麵色發白,左半側的衣裙都被血浸透了。


    “不許再碰。”孟蟬衣麻利的剪開衣袖給宋雲禾止血,顧青還哭著想幫忙,結果一伸手就被嗬斥了。


    顧青垂下手,站在一旁哭的更厲害。


    宋雲禾靠在手術床上,失血讓腦子裏有些昏沉,卻還是開口道:“這不是她的錯,顧青,莫要哭了,老師有事請你幫忙。”


    顧青抬手擦眼淚,眼淚卻是止不住,說不出話來,隻能點頭,用力點頭。


    “櫃子裏有衣服,你換了,去尋你師兄弟們來這裏見我。”宋雲禾說。


    顧青倒也聽話,去換下了身上的血衣,手臉都清洗幹淨,方才紅著眼睛出了參園,守在參園的問靈因著西廂那間不允進入的命令並不知其中發生了何事,但血腥味難掩,當下就要去敲門。


    孟蟬衣卻先開了門,雖然早有準備還是被眼前這個幽靈一樣的女人嚇了一跳。


    “秦元公主出了何事?”


    “公主正在教我們練習開顱術,讓你莫要誤報了軍情。”孟蟬衣鎮定轉敘宋雲禾的話,“公主還說,此術溫姑娘不能缺席,煩請大人幫忙尋了溫姑娘來。”


    “公主說,這是她的命令。”孟蟬衣又補充道。


    “問靈倒不怕跑這一敞,隻是也請轉告秦元公主殿下,眼下,務必請她珍重自己,莫要枉費人心。”問靈冷語提醒,轉身上房便不見了蹤影。


    天字衛五子很快就齊聚在了參園西廂,宋雲禾內裏換了空間裏的衣服,外麵罩了一件手術室的白大卦,但少年們都是極敏銳的,一進屋就聞到了血腥味。


    還沒開口詢問,顧青自己就講了來龍去脈,垂著頭,大滴大滴的淚又不斷的砸落在地上。


    “你怎麽如此衝動!你父親的死尚且是因為秦皇陛下,你娘,你娘早在兩年前就病死在顧家後院了!”李子期氣道,“老師從來悉心教養我們,何曾負過你半分,你要如此是非不分!”


    “你說我娘兩年前就病死了?”顧青抬頭,卻隻聽到了自己願聽的部分。


    “自我們被送出翁城後,翁城就一直說我們被養的如何不堪了,你娘因此病倒,你顧家那些事你也明白,趁其病要其命,拖了不過半年,你娘就去了。你爹此次進京本是來確認你到底成了何模樣,準備將你長姐的娘扶正妻的!”


    “你一早就知道,為何一字也未與我說過!”顧青大叫。


    “早知你會如此糊塗,我便應該早點破了你的念想!”李子期斥道。


    顧青捂著臉蹲在地上又痛哭起來,原來她一早就失去了娘,而如今,她連僅有的依靠都要失去了!


    宋雲禾心頭倒是終於有了一絲絲的減負,示意孟蟬衣去顧著她,哭聲漸小了方才開了口道:“翁城的事情,你們都已經知曉了。召你們來,是因為此事於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接下來要發生任何事我都需要承擔,可是,你們不可以。”


    “你們學到的知識我希望以後都可以用到正確的地方,也自私的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成長為柴彧身邊的棟梁之才,讓所有還活著的人,有一個太平的盛世。”


    “你們以後要相親相助,要記得你們的同門情誼,記得你們曾經有一位老師,這位老師她已經故去多年了。”


    問靈尋到溫素靈和孟言卻趕回參園時見到的不過是西廂裏一閃即過的白光。


    少年們行禮相繼退出了西廂,孟言卻留下看似隨意的攀談,溫素靈稍有遲疑,隨即大步跨進了屋內。


    手術床上的宋雲禾正撐著另一隻手起身下床,看她進來,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難看,溫素靈愣了一下,瞬間跑過去扶住她。


    “謝謝。”宋雲禾的聲音虛弱。


    溫素靈眼神複雜,“你,好了?”


    “嗯。”宋雲禾應著,又說了句,“抱歉。”


    溫素靈沉默,扶著她出了房間,一路進了自己主屋的椅子上坐下。“你這是在做什麽?”


    宋雲禾聽而不應,輕問道:“柴彧在做什麽?”


    “你覺得他會在做什麽?”溫素靈一提到他心裏的怒氣就躥了出來,“他在想著如何替宋長臻將事情擔下來!”


    柴彧一意孤行,好在宮裏還有一位荀章先生在,一直僵持著,卻也不知能攔到何時。


    溫素靈氣的出了宮,回府剛好遇到孟言卻,想起他之前的言論,罵他是個掃帚星胡亂撒了一通脾氣,就被問靈尋到了。


    “他果然是會如此的。”宋雲禾笑道,她猜到了。


    “你倒是還能笑的出來!你不是有那麽多神奇的法子嗎?就尋不到其它的方法?”溫素靈問,如果她現在已經恢複了所有的感知,應該會找到應對方法的吧!


    “我,找到方法了。”宋雲禾說。


    “真的,什麽方法?”溫素靈滿心期望。


    “一個需要你幫忙的方法。”宋雲禾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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