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上,關府內傳來陣陣歡快的慶祝聲,關潼生被幾個刑部同僚圍著敬酒,已喝得有些飄飄然。


    三天偵破殺人命案,左相非常滿意,大大地嘉獎了他一番。說一定啟奏皇上,給他論功行賞。


    連弟食指勾著一壺酒有些飄飄然地走到廊下,抬頭望天,月如銀盤,分外地明亮。她仰脖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艱難地咽下。滿三晃悠著過來,說:“葉仞山那小子怎麽說走就走了,也不跟我們告別一聲。”


    連弟走到一處躺椅坐下,聽到葉仞山的名字,頓覺心裏空了一塊,他鏗鏘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你不配做我的老師,就算你懂得天下間最了不起的讀心術又如何?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枉顧真相!


    連弟使勁甩甩頭,說得好像誰不知道對錯一樣,各人守護的東西不一樣而已,他怎能強求自己與他一樣?


    她煩躁地又灌下一大口酒,滿三一把搶過她的酒壺,“別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連弟看了眼被搶走的酒壺,並未多言,站起來自己向大門外昏乎乎地走去。滿三跟她後麵埋怨道:“不能喝還瞎喝,你自己什麽酒量你不知道啊!”


    連弟回頭對他一笑,說:“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麽?”


    “什麽都不知道,多好。”


    滿三經常不明白她說的話,何況如今醉著,更加不用深究。他招呼關府的管家套了輛馬車,親自將連弟送到信寧伯府。


    連弟下車進府,進二門,晚晴表妹剛去給連李氏送了鞋樣出來,見到醉醺醺的連弟忙上前來扶住她。連弟伸手搭在晚晴肩上,半個身子的重量壓上去,晚晴架著他,攬著她腰說:“表哥,你好瘦,那此小廝們是不是伺候的不好啊?”


    連弟說:“傻瓜,我可不要長胖,你也別長胖,我已經跟關潼生說了,改天讓你倆見見麵,讓狀元郎娶你。”


    晚晴一下站住了,轉頭噘嘴道:“不要,我要嫁給表哥。”


    連弟見她一臉嬌憨,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眼淚,“你們一個想娶我,一個想嫁我,到底想要我怎麽樣?我一個都滿足不了,把你們湊成一對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晚晴聽得莫名其妙,“你什麽意思呀?”


    “沒什麽意思,你聽不懂算了,”說著推開她,“我自己回去,你也趕緊回去。”她也不管晚晴在後麵氣得跺腳,歪歪扭扭地跑回劍桐院。


    連弟渾身酸軟地躺上床,也不想洗漱,將人全部趕出去。閉上眼,隻覺得天旋地轉頭昏目眩,卻偏偏毫無睡意。


    昨天她垂頭喪氣回到信寧伯府,到葉仞山住的院子找他,卻見行李都已經被拿走了。沒想到他那麽絕決,毫不留情,半點不折腰。


    連弟氣的睜開眼,猛地坐起來,對著空氣大喊:“我就為五鬥米折腰怎麽啦?我就是怕死怎麽啦?我就是沒氣節怎麽啦?你憑什麽高高在上地罵我?你不怕死,你接著查啊!”喊完了又直挺挺地躺下。


    她手伸進懷裏掏出一個華麗的香囊,一揚手扔的遠遠的。


    “臭家夥。”連弟氣哼哼地罵道,翻個身,抱個枕頭在懷裏,翻來覆去地滾了大半夜,一時覺得該去把他找回來,一時又覺得迂腐成那樣,說也說不通,分開也是好事,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結果,終於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關府的歡慶還在繼續,隱在暗處監視的人慢慢撤了個幹淨,不知今晚有多少人放心喝酒,又有多少人睡不著覺。


    國公府,雷國公聽完案件匯報,沉思半晌,對雷勝說:“你即刻派心腹喬裝啟程,對你爹說,京城的風已經開始刮起來了,讓他即刻啟程,以回京述職的名義趕緊回來。”


    雷勝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孫兒不明白,這風怎麽就刮起來了?賢王,難道還真的要造反不成?”


    雷國公皺眉道:“我不知這股風要怎麽刮,但我絕不相信張茂的死是個簡單的江湖仇殺,這裏麵一定不簡單。”


    雷勝說:“恕孫兒愚鈍,殺張茂的凶手不是已經抓住了嗎?我們雷家在這時候能做什麽呢?”


    “我們什麽都不用做,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張茂被殺是一起普通凶殺案還是他們陰謀的起點,我們都不用去管他,讓他們狗咬狗,我雷家隻管牢牢握住軍權就可以了。”


    “孫兒明白了,這叫坐山觀虎鬥。”


    “不錯,在形勢沒有明朗之前,我們誰也不幫,賢王管著禦林軍,身後有權相的大批文官在支持,燕文和的禁衛軍我們打探了那麽久,的確是一群烏合之眾,但他有皇上,隻要皇上受他支配,他就是正統,其他便都是篡位。”


    雷勝點頭道:“我們最終幫誰,就看誰更舍得給我們下重金。”


    雷國公淺笑道:“若是都不滿意,我們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第三條?”


    “對,你別忘了,你姑姑是皇太後,到時候,我雷家便行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又何妨呢?”


    雷勝目瞪口呆,他知道祖父從小便是個膽大包天的主,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頭掉了碗大個疤的人,但跟今日說的驚天動地的事比起來,全都不值一提,他心中閃過女皇二字,卻始終沒敢說出口。


    他爹雷霆是朝廷的大將軍,在邊關坐擁三十萬大軍,他雷家的確有機會任性一把。


    *


    賢王府邸在皇城的東邊,後花園與皇宮的禦花園隔了一大片荷塘。賢王明興在荷塘邊的水榭品茶,水榭的窗戶早早就罩上了一層薄紗,既不妨礙通風,又可阻擋蚊蟲進入。


    水榭的茶台上放置了一顆柚子般大的夜明珠,比皇宮內庫裏存的那顆還要大好幾圈,這是賢王的最愛,夜明珠發出的柔和光芒比蠟燭亮多了。


    水榭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閃進一個黑青鬥篷遮住頭臉的人。來人進到屋裏坐到賢王對麵,賢王順手拿起一塊手帕將夜明珠蓋住,屋裏的光線頓時暗淡了下來。


    來人緩緩取下鬥篷,正是左相權伯雄,“張茂被殺一案,已安全了結,關潼生什麽都沒發現,堅信郭二就是凶手。”


    賢王慢慢啜了口茶,見權相眼中的憤懣毫不掩飾,淡淡地說:“此事委屈張茂了,以後有機會再為他報仇吧。


    權相哼地一聲,“張茂是本相的人,膽敢如此明目張膽動本相的人,本相絕不輕饒!”


    “關潼生身邊似乎有個很會查案的捕快。”


    “對,是連虎的孫子,在刑部做捕快。”


    “聰明人能用則用,不能用絕不能讓他壞了我們的事。”


    “那些人夠不成威脅,無妨。王爺的動作要加快一點了,這個銅錢大俠出現的很是蹊蹺啊。”


    “本王如今疑惑的是張茂為何被殺?我正在叫人秘密地查,若是燕文和那死太監所為,那他是想幹嘛,把我們逼急了,本王豈會放過他,他的禁衛軍又能幹成什麽事?雷震山做事一向直截了當,能用兵解決的絕不會搞得太複雜。”


    “本官也很迷惑,或者這根本就是一起江湖仇殺。”


    “但願如此。”


    “本相認為燕文和不足為懼,倒是雷震山那老匹夫,如今還在當牆頭草,作壁上觀虎鬥,等著撿大便宜呢。”


    “他能居中不動已是最好,他想要的不外就是更多的銀子和更大的權利,給他就行了。”


    “如今張茂一死,本官許多事做起來都很不稱手。”


    “你身邊就沒人了嗎?”


    “還需考驗。”


    “若無十足把握,別輕易托付。”


    “是。”


    權相起身離開後,賢王接著喝了口茶,伸手按下一個暗鈕,身後的書架無聲地移開,一個身著鴉青色長袍的男子從暗道裏走出來。坐到剛剛權相的位置上,說:“王爺,若還有下一個受害者,您的行動必須提前,否則,隻會錯失良機。”


    賢王雙眉緊鎖,未置可否,“你的人是否已經到位。”


    “已經到位,就等王爺一聲令下,事成之後,王爺能兌現承諾就行。”


    “本王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如此最好,希望王爺心想事成。”


    *


    一夜無夢,連弟迎著晨光醒來,心情好了許多,葉仞山離開也許是好事,他那麽清正不阿的人,別讓她給汙染了。


    晚晴早早地跑過來,說要侍候她洗漱,她也懶得管她,由著她興致勃勃地給她梳頭。練過早功,她剛洗漱收拾好剛走到院中,院門又被嘭地撞開,關潼生帶著宿醉的紅眼,提著官袍下擺衝進來,“連弟!快,快!皇上讓我們到悟禪寺覲見。”


    “我們?”


    “對,點名關潼生與連弟。”


    “葉仞山和滿三呢?”


    “我跟左相匯報案情時,隻提了……你,沒提葉仞山和滿三。”


    “你幹嘛不提?”


    “要提攜你們,得一個一個來呀。”


    連弟對他的好心不得不心領,拍拍他肩,“多謝。”現在好了,到皇上麵前露臉去了,就這不清不楚地案子,怎麽露啊?


    “你不高興?”關潼生問。


    “沒什麽,到皇上麵前我不會說話,一切都由你應對。”


    “哦。”


    晚晴躲在屋裏偷偷打量了幾眼關潼生,還是表哥看上去順眼些。


    門外連潔帶著丫頭過來找連弟,聽到兩人的對話,走進來說:“你們要去悟禪寺?帶上我一起吧,我去普照庵,今日是菩薩生日,我去上香。”


    突然看到連潔出現,關書呆頓時局促地扯扯衣袖,“四、四小姐,我們是騎馬趕過去,恐不能……”


    連潔一聽,立即說:“沒事,你們先走吧。”她說著對連弟使了個眼色。


    連弟對關潼生說:“你先去外麵等我,我拿塊汗巾就來。”


    關潼生點點頭,說:“你快點,別耽誤。”便出門在外等著。


    連潔悄悄對連弟說:“你去悟禪寺見了皇上後,繞到普照庵來接我一下,庵裏那個丫頭,最好你去敲打敲打,我怕降不住她。”


    連弟問:“她怎麽了?”


    連潔說:“慧遲大師說她開始不安分了。”


    連弟道:“她想幹嘛?惹毛了小爺,先揍一頓再說。”


    “你……”開口小爺,閉口小爺,以後換上女裝怎麽當女人!連潔氣得無語。


    “我先去了,你在普照庵等我。”


    連弟進屋讓晚晴給她找了塊汗巾帶上,便快步出門,與關潼生打馬向悟禪寺飛奔而去。皇上招見,誰敢怠慢。


    悟禪寺原名西照寺,與普照庵在兩個山頭,兩座寺廟存在有多少年已不可考,雖男女不同,但信奉的都是佛教,都是慈悲為懷,普渡眾生,所以兩座寺廟時有往來,交流一些佛家典籍。


    就在幾年前,皇上明曦打獵路過西照寺,在裏麵住了一晚,當晚在寺廟上空突然出現了一個三丈高的佛相,離的老遠就能看見,雖然有些模糊,但看到的人稱:是佛祖,沒錯!


    連弟非常懷疑有這麽個佛像出現,大半夜的,誰會跑出來看到。而且傳言速度之快前所未有,當天中午便已傳得滿城皆知,這更像是一場準備充分的廣告策劃。


    第二日明曦便說夢裏受到觀音大士的點撥,需吃齋念佛、誠心侍奉佛祖一個月,以此消除內心的戾氣。並將西照寺更名為悟禪寺,正式冊封為皇家寺院。


    之後兩年便大興土木,將寺廟擴建了三倍,寺裏和尚也增多了三倍,成為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廟。


    而明曦帝也隔三差五往寺裏跑,明眼人心知肚明他實則是在躲避三位攝政大臣的嘮叨。


    悟禪寺仿佛他的後花園,想放鬆的時候便去侍奉佛祖。百姓們對皇上在宮裏的荒唐事雖頗有微詞,但對他禮佛一事卻一邊倒地支持。


    連弟和關潼生一路疾馳,跑到西照山下。悟禪寺分為前後兩院,前院給百姓們敬香膜拜佛祖,後院是皇上悟禪的所在。


    連弟兩人直接衝到後山,奔後院而去。


    行到半山,禁衛軍讓兩人下馬,卸了身上的武器,由一個小太監帶著向寺裏拾階而上。走了約一柱香的功夫,終於到達後院入口。


    前院連弟陪母親上香去過兩次,大氣、厚重非一般寺院可比。後院這是第一次來,一路進去有許多獨立的小院,整體感覺是簡單、幹淨、安靜,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若不說是寺廟,還以為是個放假了的學校。


    她瞥見旁邊好大一個操場,“那是皇上打馬球的地方。”小太監說。原來皇上還會打馬球,真會玩。


    到了一處大殿,小太監說等在這兒,他去稟報。


    連弟跟關潼生一大早地趕路,如今一口水都沒喝,見角落裏有口井,便過去看了眼,水不深,從井口彎腰就能夠著,她剛拿起瓢舀了水想喝,就聽得太監尖利的嗓音:“皇上駕到。”


    她嚇得扔下瓢跑過來跪在關潼生身邊,很快的一隊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走在最前麵的是一雙黑色的靴子,黑色暗紋綿緞、繡著金絲的衣服下擺隨著黑色靴子的走動揚起落下,很是靈動,走到兩人麵前時並沒有絲毫停留。


    連弟隻覺得一股濃烈的龍涎香撲麵而來,熏得她差點暈倒。這人,是噴了多少香水!那麽貴的龍涎香,不要錢嗎!


    一行人越過他倆快步進到大殿,將龍涎香的味道又一骨腦的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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