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坐在火堆旁,曬得人臉頰發紅,細密的汗珠順著頭發間不斷地流淌。正午當頭,平平的山路上黃土都成了粉沙,山上長出來的草木都因這旱烈的天氣缺水枯萎。


    一棵看似牢固的杉樹卻因為山土長期缺水而鬆動,泥土順著山下滾落,杉樹因受不住重力搖搖欲墜。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江海伸出一隻手,拉住了那個人。


    最後一次的考核比前兩次還要險而艱巨,幾個學員回來後累得躺在洗澡間。


    那時分公共浴室裏已經沒有人了,劉和良把毛巾搭在肩上,嘴裏苦道:“兄弟,你命就算再硬也不能跟教官頂撞,你這幸好是皮肉傷,萬一傷到骨頭,這裏你是別想待了,這還不要緊,沒準兒還得落一殘疾,你這下半輩子可怎麽辦?我怎麽故意的去?”


    劉和良把他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左肩,把他放到外麵的衣物間的椅子上,劉和良在等著他說話。


    陳曄平坐在板凳上緩了好長時間,洗了個澡之後身上也舒坦多了,他拿起身邊自己的毛巾擦了擦臉上多餘的水道:“是教官不講理。”


    劉和良答道:“他是教官——還是個瘋子。你這回的成績要是不合格,就要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他放低了音量,湊到陳曄平的耳邊道:“我可跟你講,我聽說以前那些被派出去執行秘密任務的……再也沒回來過。”


    陳曄平皺眉說:“真的假的?你可別是唬我。”


    劉和良一拍大腿站起來,毛巾就掉在地上,他撿起來掛在肩上說:“騙你做什麽?不然我為什麽這麽拚命?應舒賀那麽猛地集訓我都堅持到最後。”


    陳曄平覺得他的話不可信:“那麽多大活人就沒人管?”


    劉和良彎腰拿麵盆,隻道:“信不信由你。”他剛要邁步,陳曄平忽然把他叫住,劉和良隻道:“做什麽?”陳曄平抬起頭來伸出右手道:“還能做什麽?扶我回去。”劉和良最是不耐煩他的公子哥脾氣——而偏偏陳曄平還真是名副其實的世家少爺。劉和平伸出一隻手用力拉起他。


    周在莫在辦公室裏查看這期學員的成績,上麵還簽了應舒賀的大名。羅趙石走進辦公室,周在莫對他敬禮,站在辦公桌前說:“這是那批學員的成績單。”羅趙石掃了一眼,點點頭,說:“一會兒督軍來,給他過目。”


    就這麽一句,周在莫沉緩片刻,對著那張成績單道:“不知道這回又有什麽任務——”話音剛落,羅趙石目光銳利的朝他看了一眼,周在莫咳嗽兩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下午陰雲覆蓋,偌大的軍校校場空蕩,一輛汽車駛進來,羅趙石上去開門,田兆年這回一襲中山裝,和幾個人一路走上會議室。


    直到了傍晚,紅日冉冉,夕陽灑進屋子裏。會議室裏的白色牆壁映成金紅色的。他們彼時才開完會,田兆年依靠在椅子上,隻道:“諸位都累了,我們先去吃飯吧。”羅趙石對周在莫說:“去通知食堂開飯。”


    田兆年就此歇了一晚,原定著第二日就回去,中午他在屋子裏換衣服,有人敲門,那門聲很是急促,田兆年悠悠的係上風紀扣,悠悠的開門,應舒賀差點撲進屋子裏。田兆年皺眉道:“四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麽莽撞,怕走廊上的人聽不見?”


    應舒賀指著他道:“這層樓就住了你一個,還有什麽人?我問你,你為什麽擅自調配我的學員?”


    田兆年悠悠的走向辦公桌,係上袖子的紐扣,他說:“你不是說過,這個學校裏的所有人都是為我所用嗎?”


    應舒賀啞口無言,走上前去:“我是這麽說過,但,但你不通知我一聲就把人調走了,而且還跟那批不合格的學員一起走的,你說,你想幹什麽?”


    那一份成績單放在辦公桌上,田兆年把它塞進公事包裏,一切收拾完畢,他轉身拍著應舒賀的肩安撫道:“各司其職。你做你身為教官該做的,他們作為學員,也有他們該做的事。”


    應舒賀呸了一口,他是真的生氣了,唾沫星子橫噴,說:“誰知道你讓那群人出去做什麽,還回不回的來?老東西,我還不了解你?”田兆年閉上眼,倒也不生氣,用手抹了把臉上的口水,半晌隻道:“老應,十幾年了,脾氣怎麽還不改改?要不,改天我請你吃頓大餐?”


    應舒賀道:“我才不稀罕吃那些洋玩意兒!”


    田兆年拎起公事包走到門口,正巧周在莫上樓來叫他,說道:“督軍,車在樓下了,要不吃了飯再走?”


    田兆年對他揮揮手,道:“不了——不過,勞煩你請上校吃頓好的。”


    周在莫不解這句話的意思,田兆年已經走下樓。再看應舒賀仍然在屋子裏,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踹了旁邊的一把椅子,粗暴地拉扯自己的前襟扣子。周在莫站在外麵看到應舒賀“發瘋”,暗自倒吸一口涼氣,久久愣在那裏不敢叫他。


    忽而聽聞樓下汽車開走的聲音,應舒賀走到窗前向外看,說了句:“給我備輛車。”


    周在莫沒聽見,問道:“您說什麽?”


    應舒賀發怒大叫:“我說讓你去給我開一輛汽車過來!要快!我要出去!”


    周在莫心驚一跳,因著他見過應舒賀真發起火來恐怖的樣子,點著頭道:“好,好……”就跑下了樓。


    灰暗的密閉空間,一輛卡車後頭十餘個人並肩並坐,隨著車子左右搖晃,沒有一個人說話。不知道外麵的光景,但從中午坐上車開始估算,大約已經有四五個鍾頭。


    過長的坐車路程,中間有人問:“有水嗎?我渴死了。”


    不知道誰在灰暗的空間裏摸索到一個水壺,便著那個人的方向說:“給。”


    水進了喉嚨裏的咕咕聲,引得其餘人也說:“給我來點兒。”


    就在下一刻,卡車停了下來,軍蓬被揭開,西沒的落日餘暉灑進來,讓他們一霎那不適應光線。


    車停在空曠的黃沙道上,就在前麵停了三輛黑色汽車。他們下車時已經在車上換了便裝,十幾個人分成三隊,上了三輛車。


    他們進城的時候幕色降臨,溺藍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街上的路燈孤獨的亮著燈,稀疏的人走在路上,鱗次節比的燈光從玻璃窗中散發出來,照亮瀝深的磚路。越走越遠,隨著人影沒落,一棟西式紅磚洋房坐落在郊外,大門外停著汽車,幾名身著製服的崗哨身姿筆挺右肩掛著長槍站在門口,但都是洋毛子。這棟樓向外透著威嚴莊謹,院子裏唯有一個噴泉池,還有一隻長毛黑深的中型犬,它的脖子上一根紅色的項圈並沒有拴繩,拖著一條尾巴繞著噴泉池懶懶地走。


    一樓是黑的,二樓的西麵窗簾後有燈光,一個人影閃過去,旁邊的小窗亮了起來,黑色人影在白色的窗簾後,背影卻是一個女人的身影,對著壁前的鏡子摘耳環的動作。


    他們三個人隱蔽在別墅旁邊的小樓上的二樓狹小房間,裏頭是全黑的,依靠著樓下的路燈才有視線緩和。


    周末東監視著對麵別墅的情況有點疲倦,忽然背靠著牆壁沉道:“我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萬一那個目標今晚不出來呢?”


    江海說:“這點耐心都沒有?你這樣子還想著歸隊?”


    周末東道:“這無聊的差事,還不如讓我回去罰跑八十圈。”


    江海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那棟房子,他冷笑道:“考核不及格的人,這次任務完不成你還想著回去?”


    周末東忽然雙手插腰,不知覺提亮嗓子道:“你不是也不及格?不然還會被發配到這來?”


    江海一時無話可說。黑暗中,一個人在屋子裏踱了兩步,走到他們這來,那話先是對江海說的:“江海,你膝蓋有傷,換我來吧。”


    江海淡淡說了句:“不用,我可以。”他拒絕的話音剛落,右肩扛的槍就被人提了起來,他感到全身一鬆,陳曄平擠到他旁側,隻道了一句:“你是因為攀援時救我才掉下去,所以才被教官判定不合格。不管怎麽說,是我拖累了你。”


    江海歎了口氣說:“可是你是組長,是來指揮我們的。”


    黑暗中,陳曄平露出一口白牙,他顯出一個笑容。可江海看不到,聽他語態輕鬆的說:“我們現在是綁在一條繩上的,什麽組長不組長,我也被發配到了這裏,大家都是兄弟,兄弟就得互相照顧。”


    江海心中一暖,他和陳曄平是在入校第一天就認識結交的朋友,這麽長時間的相處,都以兄弟相稱。


    周末東側身觀察著那棟樓的情況,忽然問道:“組長,你考核沒有失利可為什麽還會和我們一同來這裏?”


    陳曄平靜默道:“我哪知道,十有八九又是我們那位好教官在背後搞的鬼——”他齒間不免有咬牙切齒的感覺。


    時惟見雕花鐵欄裏的一棵樹葉如攢珠花的茂樹之間有風擺過,樹葉搖動地沙沙響,那隻養的肥大的黑狗拖著長長的尾巴走到院牆邊,低頭嗅著什麽。


    江海看見那一樓全亮起了燈,一個穿著製服似是管家的人開了大門,瞬間大門口的燈也亮了起來。江海緊張地輕輕說:“出來了。我們的任務是什麽?”


    因著陳曄平是組長,他們這一隊的任務隻告訴他一人,現在目標在前,他說出這一組的任務:“開槍,引起外麵哨兵的騷動,然後撤退。”


    周末東不覺疑惑道:“什麽?這麽簡單?那二三組做什麽?”


    陳曄平目視著那棟樓,回答:“不知道。”


    忽而不知從哪傳來一陣火車汽笛鳴響,五秒過後火車漸漸遠去,院子裏頓時全亮,那名管家又出來,外麵開進來一輛黑色汽車,管家上去開車門,就在同時,裏麵出來一對男女,男的一襲西裝留著絡腮胡是一名洋人,女人傍在他左側,毫米之距,黑色的槍洞微移,目線中他們已兩步走下石磯,眼見就要進入車內,汽車的後燈亮著白線光。


    那開了小縫的窗隙吹進無味的風,陳曄平沉道:“準備,撤退——”那名外籍男子替女人扶著車頂,紳士的請她進車。


    “一,二……”那一聲突如而來短暫的槍聲,把剛落下的一片樹穿了一個洞口,隨之一聲激烈的爆破,汽車後輪右邊的輪胎癟了,內亂在一時間引起,外麵的崗哨聽見槍響一並湧進來,那名外籍男子瞬間被保衛護住。就在他們關上窗戶收起槍的時間,忽然長鳴尖銳的警報聲響徹,駐台上的警報器射出一道紅色的激光,那道紅色的光轉到這間屋子裏,正巧射到陳曄平的眼睛上,再睜開時,他的眼皮不受控製的跳動。


    那隻黑色的狗一路奔跑嚎叫,狗是最靈敏的動物,它好像嗅出了什麽,就在剛才那棵樹的旁邊對著雕欄外仰首嚎亮。


    他們不知道二三組的任務是什麽,隻知道自己這一組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他們疾步向樓下跑去,就在這短暫的時間,外麵警報器的聲音像暮黑十分烏鴉的哀啞擾人心亂,窗戶頻繁影過一道紅光。


    他們快速穿過一條小巷,巷子裏頭黑暗的摸不著邊際,卻有雜遝淩亂地腳步聲。陳曄平照著軍官給他的指示,繞過幾條巷道,穿過一條街道,那裏有接應的車輛。他記憶裏好,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隻是三個人穿過那條馬路時,那棟別墅煩擾的警報聲都沒有停下,忽而間槍聲淩亂,緊接著聽到兩種不同槍聲四麵而起,實是錯綜交織。不知為什麽,陳曄平由心開始猛跳,喉間幹燥似要冒煙。可能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緊迫的時刻。


    他們撤的快,後麵沒有人跟上來,三個人極速的想要找到那輛接應的車。軍官跟他說車子會停在漁中路三十一號的拐角處。斑斕的牆壁上釘著一塊銅牌,就是漁中路,他們盡量靠著最裏麵走,此時街道昏暗平常隻有一兩盞路燈,還有他們急匆匆地人影,街上沒有一個人。


    他們跑著到顯示著三十一號的門牌,就在拐入巷角的一刻,陳曄平整個人都頓住了,一陣穿堂風迎麵撲來,嗖嗖的穿透三個人的衣服。


    江海凝眉說:“什麽情況?”


    他詢問陳曄平,此時的陳曄平腦中一片空白,並著嗡嗡聲,他眨了兩下眼睛,可眼前空空的巷子,月光落在東南的一麵牆上——他活了二十年,從未像現在一樣的驚慌、失措、恐懼壓製而上。他也想問怎麽回事?


    周末東突然明白了什麽,一拳打在牆上,憤恨的罵道:“我們被耍了,這次我們回不去了。”


    遠方的槍聲交織傳到他們耳朵裏。那一股涼意像是子彈穿透他們的身體,那渺小的槍聲放大了好幾倍。


    周末東和江海不約而同地把手伸進腰間,掏出軍官發的手槍,陳曄平取下肩上扛的那管長槍,快速的拉栓——因為他們都聽見了步履雜遝地腳步聲,還有隱碩慌亂的燈光。


    江海此時頭腦鎮靜細細的聽腳步聲的方向,對他們說:“快撤。”


    他們往巷子的盡頭跑轉而往左,他們的腳步聲盡量放輕,卻在街頭發現了那群哨兵,哨兵魚貫而入地跑過去,他們緊貼牆壁,等人過去,才探頭往外望去。江海膝蓋受傷,陳曄平打頭,隨後他說:“我們要穿過那條街,剛才我聽見了火車汽笛聲,火車站有北區的站兵,那群外國兵應該不會在那裏開槍。”


    周末東喘著氣道:“我不去,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北區每期不合格的學員都會派他們出去做任務,以補學分,但是沒有一個人回得去……我以前不信,現在信了……火車站是北區的管轄,我怕我去了就是送死——”


    陳曄平聽了周末東的話不覺中皺起眉頭,他心底湧起不安,是那種背後涼意直到胸膛的忐忑,但現在處境時困,他想不得太多,而此時江海看了一眼腦門冒汗的周末東。他的膝蓋彎曲,眼神卻十分堅定,說:“你是組長,我聽你的,我跟你走。”


    陳曄平看著江海,江海的眼中充滿對他的信任。周末東見他倆“赴死”意決,便說:“反正我不跟你們走,我一個人躲開那些外國兵還輕鬆些。”


    陳曄平隻好點點頭,叮囑他:“那你要小心,安全了我們再來找你。”


    周末東握著槍一人往回走,看著他的背影,陳曄平回頭對江海說:“你還可以嗎?”


    江海給了他肯定的回答,他們放輕腳步向前走了幾步,看街上空空蕩蕩,前後左右沒有異常,陳曄平做了一個手勢,他斜下放著槍,穿過不窄的馬路,江海緊跟在身後,他緊握著手槍,就在他們以為順利到達的時候,左方突然傳來槍聲,那一團如星火般有人帶著探照燈,他們拉直槍杆對著巷子口開槍。


    江海看著那個方位猶豫了一下,說:“周末東……”他疑問的眼神投向陳曄平,陳曄平拿著槍的雙手如僵石,他猛地怔一下,與此同時,在他們的後方一隊外國兵發現了他們,探照燈如白熾燈晃了他們的眼睛,那一瞬間命關生死的一刻,仿佛他們在軍校受到的所有訓練就是為了這一刻。


    江海反應迅速,舉起拿著槍的手對準最前頭的一人開了一槍,命中胸膛,那個人倒下。他拉著陳曄平往巷子裏撤的同時,無數顆子彈被打在那一堪牆壁上。


    他們轉過一個堂子,對麵而來又一隊執槍的外國兵,他們折轉就跑,那些子彈與他們擦肩而過。


    前麵遠遠地聽見汽笛聲音,那上升的蒸汽在空中繞旋,他們知道離得近了,北區的站兵聽見槍聲一定會循聲而來,但他們仍沒有喘氣的機會,往火車站的方向跑去。


    不知後麵跟了多少兵,隻是黑暗的巷堂變得開闊,月光灑在地麵,後麵沉重的靴子和衣服摩擦的聲音像是幾十匹野馬,每一秒每一分都讓他們兩個人的後背緊縮泛涼。


    那一列火車剛過去。他們跑向月台,空蕩的乘客區域,空落落的長凳,全然不見一個人。陳曄平對眼前的狀況為之一振,好似自己莽撞的衝勁了一團迷霧,亦或是布下的陷阱。


    外國兵來的迅速,一個洋人大聲喊著什麽,無數的重影倒映在灑滿月光的地麵。槍械拉膛的聲響如炮至轟耳。江海一貫冷靜的作風此時也變得舉措,他道:“我去引開他們,你隱蔽。”陳曄平忽然看了他一眼,道:“我槍法好,你在這待著,我把他們引開。”江海聲色俱厲,衝他說:“他們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你別發瘋,這不是訓練營!”陳曄平沉道:“那你不是也去送死?”江海正待要說什麽,一個兵的身影已經出現。


    陳曄平二話不說正準那人的命穴,他又開了好幾發,可後麵跟上來的人足有二三十個。他們頑抗,江海的子彈已經打完,他隱蔽蹲在一個角落。陳曄平檢查子彈,隻剩下五顆,他頭靠著冰冷的牆壁,一顆汗珠從頭發裏滲出來,隻覺得臉側微涼。


    躲在一個木箱子後麵的江海這時對他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明白了,見準時機,連開了五發。江海迅速的撲倒一個士兵,搶過長槍在地上滾了兩下,外國兵反應過來時,江海打死了麵前三個人,把地上的一把長槍傳到陳曄平手裏。


    三十多個外國兵對他們開槍,江海明顯開始體力透支,他蹲著身子頭靠在牆上,因為子彈不多,陳曄平每開一槍都必須打準一個士兵,江海在旁邊喪氣的說:“這回我要是能活著出去,準放不過那個讓我們執行任務的人。”他又舉起槍打死一個正要朝他開槍的士兵。


    車站的槍聲斷斷續續,忽然一陣轟轟聲在鐵軌上,遠處微弱的光芒駛進,這對陳曄平和江海來說,無異於是救星。


    江海的膝蓋開始滲血,他幾乎竭盡全力的撐住自己的身體,陳曄平開始退到他身邊,那些士兵好像逐漸變得稀疏,隻有幾個人在明處舉著槍,卻遲遲不敢開槍。


    他們兩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陳曄平卻見江海臉色蒼白,看起來極是虛弱,果不其然他看見江海受傷的膝蓋流血,他露出內疚擔憂的眼神,全被江海看在眼裏,江海說:“不打緊。”說著他重新拉槍栓。


    感受不到風與夜的溫度,火車像是蜿蜒的蛇身向著他們開來。他們開始往外走,就在那一瞬間,潛伏在隱蔽處的士兵站了起來,那槍口黑洞般的齊齊朝著他們,陳曄平舉起長槍瞄準了他們——那列火車的汽笛聲就在耳畔,兩束燈光照亮黑暗的鐵軌,卻不知反方向有一輛汽車疾馳而停,緊著短暫而連續的槍聲,後麵的士兵都一一倒下。


    陳曄平的槍隻剩一顆子彈時,正膛瞄準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士兵,他隨後注意到後麵開槍打到士兵的那個人,不禁皺起眉頭,因為他十分疑惑他為什麽會出現在裏?


    應舒賀一身黑色的風衣,在夜裏雖是看不清,但他們仍舊記得平時嚴酷訓練自己的教官的那張臉。他一手一支槍,從後麵走來對士兵開槍,那些士兵都未料到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人,從暗處紛紛現身。應舒賀的槍法他們以前沒有見識過,他出槍快狠準,兩把槍在他手裏遊刃有餘,眼見著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他們鬆了一口氣,陳曄平正待鬆懈,要走過去,突然江海在他後麵喊了一聲“小心!”。


    一顆子彈打在駛來的火車身上,那火車忽然慢了速度,緩下來。一聲撞擊,江海受到了一股衝力,疼痛伴著視線模糊,他亦不知道從額頭上流下來的是鮮血。隻有陳曄平發狂般對著撲向他的士兵開了好幾槍,直到沒有子彈。那間隙有火車的搖鈴聲,還有他僅存意識中看見的一切,他嘴唇翕張,應舒賀走上前去,試探江海的鼻息,然後回頭看著他,說:“你有沒有受傷?”


    應舒賀話落之後,陳曄平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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