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人看著,劉晉卻無半點怯意,反而挺直了身板,對許惇等人拱手一禮,道:</p>


    “諸位大人,何書吏常為監正辦事,乃是監正得力臂助,說不定他外出辦事,就是監正吩咐的呢,大人不妨問問彭校書,或可得到一些線索。”</p>


    幾位監官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p>


    劉信跟監正不和,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p>


    此時劉晉說的話,不免有嫁禍嫌疑,要不是看在劉信的麵子上,許惇定要將他怒罵一通。</p>


    其他天文生竊竊私語起來,猜測他說的有沒有可能。</p>


    彭英站在人群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幾次想衝上去怒罵劉晉,可話到嘴邊,他還是生生忍住了。</p>


    事關監正,茲事體大,監官們也不想事態擴大化。</p>


    互相對視一眼,高冕出麵斥道:“劉晉,憑空揣測如何能做為線索,況且,要外出公幹也得簽押牌票,何書吏沒有牌票,隻能視做私自外出,此話不可再提!”</p>


    眾人也覺得是這個道理。</p>


    明朝各大衙門要派人出去辦事,須由堂上官簽押牌票,辦事時需出示作為憑據,否則就名不正言不順。</p>


    劉晉被斥了幾句,卻不害怕,對麵前幾位監官拱拱手:“諸位大人,外出公幹確實需要牌票,倘若何書吏有監正賜予的牙牌呢?”</p>


    牙牌?</p>


    眾人不解的看向劉晉。</p>


    牙牌就是刻著官員姓名和官職的令牌,可作為官員本人的象征,監正的牙牌,那可是比本衙牌票更方便好使的東西。</p>


    隻是,監正如今不在京中,何書吏又如何拿到監正牙牌,這卻成了疑點。</p>


    許惇看了彭英一眼,問道:“彭校書,監正是否賜予了何書吏牙牌?”</p>


    彭英臉色難看,狠狠瞪了劉晉一眼,才慢吞吞回道:“回大人,何書吏手中確實有監正牙牌。</p>


    嘩——</p>


    庭院中沸騰起來。</p>


    既然有牙牌,在沒有其他監官差遣的情況下,何書吏敢在當值時外出,極有可能是去為監正辦差。</p>


    眾人開始猜測監正交代了什麽差事,竟然讓三人送了命。</p>


    彭英見狀,也顧不得隱瞞,忙補充道:</p>


    “大家靜一靜,聽我解釋,監正授予何書吏牙牌,是因他上月要去南京欽天監取洪武年間存檔的曆書,為的是路上便宜行事。</p>


    然大軍出征甚急,監正伴駕離京後何書吏才回來,是以暫時沒有交還牙牌,不過,牙牌雖在何書吏手中,他卻沒有私下用過,這點我可以保證。</p>


    況且,許大人先前也說過,何書吏身上隻有欽天監公文,並無牙牌,而且監正也不在京裏,這應當能說明,此事和監正無關。”</p>


    其實,牙牌在與不在死者身上,並沒有多大意義,有和沒有才是重點,性質並不一樣。</p>


    彭英之所以解釋這麽詳細,除了撇清父親和命桉關係外,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將牙牌授予他人使用,是非常敏感的事情,很容易因此獲罪。</p>


    洪武十一,太祖皇帝曾定下規矩:</p>


    牙牌以象牙為之,刻官職於上,不佩則門者卻之,私相借者論如律。</p>


    也就是說,將牙牌借給別人使用,是一種觸犯大明律法的行為。</p>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這條律令漸漸鬆動,現在文武官員將牙牌授予他人使用的情況屢見不鮮,已經成了潛規則,隻要是用在公事,沒有因此出現差錯,就沒人管你。</p>


    但是,監正將牙牌授予何書吏使用,他們在使用過程中同時殞命,這可不是私借牙牌的罪責了,要是被坐實牽扯人命官司,被禦史們參一本,不說充軍流放,起碼也得貶官罰俸,光這就夠彭得清喝一壺了。</p>


    劉晉知道牙牌在何書吏手中,是他推測出來的。</p>


    他爹劉信離京前,曾提起過何書吏去南京公幹之事,因為取回的曆書就是給他修正曆法作為對照的,當時劉信抱怨的時候,順口提了何書吏拿到監正牙牌的事。</p>


    </p>


    當時劉晉並沒有在意,剛才想要嫁禍彭英父子時,他福靈心至想到了這點,一推算,這牙牌還真有可能在何書吏手中。</p>


    現在一提,果然如此。</p>


    劉晉異想天開,覺得這或許是扳倒彭得清的機會,便乘勝追擊,陰陽怪氣的對彭英道:“監正大人不在京裏,可也不代表就沒事情讓他們去做,要說無人能指使何書吏,那也說不定,起碼這對彭校書不是什麽難事。”</p>


    彭英是彭得清親兒子,父子一體,若他有什麽差遣,何書吏恐怕不敢不去。</p>


    情勢一下就微妙起來。</p>


    如果是彭得清指使,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何書吏三人殞命,他都逃不了罪責。</p>


    但如果是彭英指使,性質就更惡劣了。</p>


    畢竟,他並不是監官,無權差遣監中吏員做事,而且以他的職責,也沒什麽公事需派人去外麵做。</p>


    他指使何書吏在當值時外出,隻能是假借父親權柄去辦私事,而以權謀私,乃是官場大忌。</p>


    若事發,彭英不但要擔責,彭得清也要落個私借牙牌、禦下不嚴、教子無方的罪過,到時候兩人都要受罰,可謂一損俱損。</p>


    眾人不由振奮起來,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p>


    何書吏有本衙牙牌之事,眾人還是第一次聽說,他敢在當值時私自外出,牙牌絕對就是他的底氣。</p>


    說不定,監正真在外傳回了什麽密令,或者彭英有什麽私事指使何書吏去辦,這都有可能。</p>


    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不知道彭英該如何為他們父子洗脫嫌疑。</p>


    彭英心中後悔,早知道就不派何書吏三人去收拾薛瑞了,如今這家夥站在人群裏,跟個沒事人一樣,而他派去的三人卻死於非命,他現在非但不能揭穿真相,反而還得極力遮掩,心裏憋屈極了。</p>


    現在,劉晉又將命桉跟他們父子扯上關係,不由讓他慌了神。</p>


    快速思索了一番,彭英覺得劉晉說辭雖然犀利,但隻要自己咬死不說何書吏等人是他指派,現在他們都死幹淨了,便是死無對證。</p>


    再觀那薛瑞,站在那一言不發,應該也沒證據表明何書吏是受他指示,那想坐實他跟命桉有關,那根本是癡人說夢。</p>


    深吸一口氣,彭英冷笑道:“劉晉你休要滿口胡言,我無官無職,如何能指派得動何校書等人,況且,我自己都還閑得發慌呢,能有什麽差事要讓他們去做,還有,昨日我一直在檔房教授爾等學業,離開檔房後就直接去了主簿廳,根本沒跟何書吏照過麵,你胡亂攀扯,其心當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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