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找我有事？”</p>
聽說老爹急著找，薛瑞放下手頭的事，著急忙慌趕過來。</p>
薛元皓拉著薛瑞，低聲道：“今早我就覺著太白星方位有些不對，沒想到還真是有問題。”</p>
“太白星方位怎麽了？”</p>
接過候簿看了眼，薛瑞不解的問道：“太白入昴，這星象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p>
昴，是星宿的名字，屬於二十八宿之一，在西方白虎七宿中屬第四宿，一共由六顆星辰組成。</p>
太白入昴，意為太白星侵入昴宿的範圍，也就是常說的淩犯。</p>
見兒子不懂，薛元皓解釋道：“太白入昴並不常見，開國這些年，也隻發生了幾次，以前並沒受到多少重視，但在這個時候出現，就沒那麽簡單了。”</p>
“爹，您細說。”</p>
父親一臉認真，薛瑞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忙去關上房門，小聲密談起來。</p>
在古代星占中，對於太白入昴，占星家給出了多種解釋。</p>
比如，《甘氏占》曰：太白守昴，將軍下獄。</p>
《陳卓占》曰：太白犯昴，旱，大暑。</p>
《巫鹹》曰：太白犯昴，若舍昴，留四五日不去，即大臣有死者。</p>
在大明開國後這些年，政權穩固，四夷臣服，發生太白入昴的天象，欽天監通常會選一些無關緊要的占語上報。</p>
比如，說太白入昴的天象預示著將有旱災發生，朝廷要早做準備，反正大明朝疆域遼闊，總有一個地方出現旱情，這樣就可以自圓其說。</p>
除了這些比較尋常的占語，在各類占書中，認為太白入昴為凶兆的更多。</p>
比如，《石氏占》曰：太白入昴，四夷有兵事，天下擾，期五十日。又曰，國有逆謀。</p>
</p>
《荊州占》曰：太白犯乘守昴，有角，兵大起天下，流血千裏，天子有命將征伐之事，大赦可以解其患。</p>
《黃帝占》曰：太白守昴，三日以上，必有兵革，居其北則四夷有毒霜早降，歲有疾病。一曰胡不安，期六十日，當有自來王。</p>
若是按慣例，薛元皓會選個無關緊要的占語做批示，將這次異常天象湖弄過去。</p>
但現在卻有些不妥，因為薛瑞前幾天透露過，他先前做夢時夢到也先卷土重來，還攻入了京城腹地，給大明造成了極大的損失。</p>
而關於太白入昴的許多占語，竟和他做的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p>
在這種情況下，薛元皓哪還敢隨便湖弄朝廷。</p>
萬一也先真來攻打京城，而他上報的占語又沒有涉及兵事，這可就是重大過失，朝廷不追究則罷，追究起來他少不得要丟官罷職。</p>
薛元皓找他來，正是想商量一下怎麽上報。</p>
將十幾本占書中涉及太白入昴的部分看完，薛瑞倒是有些意外，這其中一些占語，還真和即將發生的京城保衛戰極其吻合。</p>
思索片刻，薛瑞略有些興奮道：“爹，這對您來說可是個好機會啊！”</p>
“什麽好機會？”</p>
薛元皓微微錯愕，他正為這天象頭疼呢，兒子怎麽反倒有些雀躍？</p>
“您想想，這次天象和即將發生的戰事吻合，您以此上報，讓朝廷提前有了準備，豈不是大功一件？嘖嘖嘖，剛上任幾天就撈了這麽大功勞，您這飛黃騰達的日子不遠啦！”</p>
說話時，薛瑞那眉飛色舞的樣子，把薛元皓看的嘴角直抽，也先要攻打京城，他竟然如此高興，要不是自己親兒子，薛元皓恐怕會以為他是瓦剌細作。</p>
不過薛瑞的話，讓薛元皓有些心動。</p>
如果薛瑞的夢成真，那他以天象示警，朝廷就有時間提前防範，雙方交戰時，明軍就能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打敗瓦剌就更有勝算。</p>
隻是，薛元皓最擔心的是，兒子這夢靠不靠譜，萬一示警後也先沒有卷土重來，那又該如何是好？</p>
聽老爹擔心，薛瑞連拍胸脯，保證道：“爹，您放心吧，這次肯定準，我都連續夢到好幾次了，若您實在拿不定注意，就先報於監正，商量一下如何上奏朝廷吧，這樣也能分擔一點責任，當然，若是應驗了，功勞也得分潤出去一些，您考慮清楚。”</p>
“那還是穩妥點好。”</p>
從詔獄出來後，薛元皓變得更加謹慎，現在他身係全家人榮辱安危，冒不得半點風險，所以他選擇了保守的方案。</p>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見監正吧。”</p>
薛瑞抱起懷中一摞占書，隨父親去了監正值房。</p>
自從做了監正，上麵無人壓著，許惇的日子好過了不少。</p>
將主掌的天文科放權給了監副高冕管理，他自己隻兼掌了個中官房，每日就協調一下其他四房編曆事務，順帶督促一下中官房天文生學習進度，可以說悠閑的緊。</p>
冬冬——</p>
敲開房門，見外麵站著薛元皓父子，許惇微微有點詫異，奇怪道：“薛大人找本官有事？”</p>
“監正，要出大事了！”</p>
按照兒子的交代，薛元皓虛張聲勢道。</p>
許惇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他剛擔任監正沒多久，而且還是在朝局動蕩之時，監中出現任何一點差錯，都有可能會牽連到他。</p>
聽到薛元皓這麽一說，許惇心跳都慢了幾拍，過了片刻才問出來：“是，是本監出了什麽大事？”</p>
“昨日太白入昴，下官翻閱數十本占書，皆言其中多有凶險之處，如今天象示警，恐怕會再起兵戈啊！”薛元皓憂心忡忡道。</p>
“太白入昴？”</p>
看了候簿，許惇如釋重負，笑著道：“這不算什麽大事，正統九年也曾有過一回，當時胡公批的占語好像是‘太白入昴，為兵北征於邊’，結果楊洪在以克列蘇之戰中擒獲兀良哈首領朵欒帖木兒，算是一次大捷，這次瓦剌犯邊，朝廷已陳兵邊塞，嚴加防範，咱們也可彷照胡公就例，報上去即可。”</p>
“監正，這次可有些不一樣，下官覺得，在此時候，出現太白入昴之天象，極有可能預示著瓦剌會卷土重來，說不定還會打京師的主意！”薛元皓鄭重道。</p>
“不至於吧，不是說也先回了黑鬆林老營了嗎？”</p>
許惇眉頭微皺，自從也先退走，京城百姓歡天喜地，以為可以安枕無憂，就連朝中許多官員也是這樣認為，早就放鬆了警惕。</p>
若是按薛元皓所說上報朝廷，絕對會在京中引起巨大的恐慌。</p>
應驗的話還好，算是欽天監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但要是不準，那玩笑可就開大了。</p>
為了說服許惇，薛瑞認真分析道：“監正，您想想，這瓦剌擄走了太上皇，有這麽一個肉……人質在手，他會甘心放著不用嗎？</p>
如今，也先部眾已在老營休整半月，正是士氣蓬勃之時，若是揮兵南下，要攻入京城腹地易如反掌，屆時，也先少不了要拿太上皇跟朝廷索要好處，有這麽巨大的誘惑，您覺得也先會不會放棄？”</p>
“這……”</p>
這麽一分析，許惇還真覺得很有可能，如今草原上天氣漸寒，正是部眾日子最不好過的時候，也先恐怕不會放棄這個打草穀的好機會。</p>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p>
許惇斟酌了好半天，才對薛瑞道：“你去請各房堂上官來，就說本官有事相商。”</p>
薛瑞一聽，就知道許惇打的什麽主意，既然這事後果他抗不了，那就多拉些人來，萬一出了岔子也好一起頂缸。</p>
很快，監官們就齊聚一堂，商量起太白入昴之事。</p>
年長的卜刺沉吟道：“太白入昴，在此時發生，確實有些棘手。”</p>
他做了多年靈台郎，這種星象也見過不少次，隻是，像如今這麽複雜的情況，他還是第一次見，也不好發表意見。</p>
高冕看了眼薛瑞父子，冷聲道：“薛大人專司占候天象，怎的還要我等參詳，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去問問胡公。”</p>
先前薛元皓在秋官房做事，深得高冕器重，結果薛元皓為了自己前途撂挑子跑路了，害的高冕差點抓瞎。</p>
現在他做了五官保章正，卻不能獨斷乾坤，還得讓眾人一起頂缸，高冕當然沒什麽好臉色。</p>
薛元皓略有些慚愧，正要表示歉意，卻聽薛瑞道：“監副，非是我爹拿不定主意，而是覺得這是咱們欽天監立功的好機會，所以才請各位大人一起參詳，也算是有福同享，若是咱們立下功勞，朝廷嘉獎，豈不皆大歡喜？”</p>
“你為何就覺得這是立功的機會？”春官正魏濱好奇道。</p>
“是這樣的，本官覺得……”</p>
不待薛瑞回答，許惇搶過話頭，把薛瑞先前關於瓦剌會不會卷土重來的分析複述了一遍，話裏話外都在暗示，這是他想到的。</p>
監官們的厚臉皮，薛瑞早就見識過了，聽許惇這麽說，他也不好當眾拆穿，隻能任他胡吹。</p>
秋官正倪忠指著占書，出聲道：“太白入昴，四夷有兵事，這確實有先例在前，司馬彪在《天文誌》中有載，孝章帝建初元年正月丁已，太白入昴西一尺，沒過多久，就發生蠻夷陳縱及其部叛漢之事，直到次年才平定叛亂。”</p>
冬官正穀濱也沉聲說：“太白入昴，有胡兵至，這莫非真預示了也先會再次領兵犯我大明？”</p>
堂上各官表情凝重，若是瓦剌再次犯邊，恐怕不會再像上次一樣倉皇撤走，他們這些官員的決定，涉及到京城百萬軍民安危，一時間誰也不敢下結論。</p>
沉默了好一會，許惇拍板道：“薛大人乃是五官保章正，專司占候天象，究竟要如何下占語，還得看你自己的意思，諸位若是認可就聯名上奏，不認可也不強求。”</p>
眾人聞言，都齊刷刷看向薛元皓。</p>
薛元皓深吸一口氣，拱手道：“依下官的意思，這太白入昴極其凶險，自然要以各占書中凶險之占語上呈，也好警示朝廷。”</p>
“本官覺得可以。”卜刺最先表示支持。</p>
“就按薛大人說的辦吧。”</p>
權衡了片刻，剛升任秋官正的倪忠也點頭表示讚同，估計是想鋌而走險，趁機撈些功勞。</p>
輪到高冕時，他卻沉著臉道：“此事與我無關，我自不好插手，不過我要提醒諸位大人，此事一旦上報，肯定會在京中引起恐慌，若是瓦剌人來了還好，不來的話，此中後果會非常嚴重。”</p>
說罷，高冕對許惇拱拱手，就離開了值房。</p>
他一走，剩下幾個監官明顯有些遲疑，除了主簿崔時選擇聯名上奏外，其他人都委婉表示了拒絕。</p>
等幾人陸續離開，薛瑞捧著寫好的奏疏，遞到許惇麵前：“監正是否要聯名？”</p>
許惇內心掙紮了片刻，還是歎氣道：“也罷，本官就信你們一回，反正朝廷要責罰，我這個監正也跑不了。”</p>
而後，許惇就喚來張書辦，讓其火速將奏疏送到通政司。</p>
這封奏疏送到朱祁玉手中時，他剛下早朝沒多久，正在皇後汪氏的服侍下用午膳。</p>
見小太監捧著奏疏進了中殿，汪氏嗬斥道：“還懂不懂規矩，這奏章不送到禦書房，送到這裏是何道理，沒見著陛下正在用膳嗎？”</p>
“皇後娘娘恕罪。”</p>
小太監趕緊跪下，解釋道：“先前皇爺交代過，欽天監的奏章要第一時間送來，不成想擾了皇爺用膳，奴婢實在罪該萬死。”</p>
“這……”</p>
汪氏臉色微僵，朝中各部奏章無論緩急，一般都會先送到禦書房等待批閱，可這欽天監隻是個正五品衙門，沒想到竟然讓陛下如此重視，這讓她頗有些尷尬。</p>
今日早朝，朱祁玉跟大臣們商議國事，浪費了不少力氣，現在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候，因此吃相不是很文雅，但聽小太監說欽天監有奏章送到，他手上動作立馬停了下來，出聲問道：“這奏章是何人陳奏？”</p>
小太監識字，看了眼名字，答道：“啟稟皇爺，這奏章上的署名是欽天監五官保章正，薛元皓。”</p>
薛元皓的大名，朱祁玉早就記在心裏，這師徒倆占候天象的本事他已經領教過，光憑預測到東南兩省賊寇死灰複燃這事，就足以證明他們師徒名不虛傳，現在薛元皓突然上奏，恐怕不是什麽小事。</p>
“快，快把奏章給朕！”</p>
朱祁玉微微有些緊張，“啪”的一下扔下快子，主動起身去拿。</p>
小太監自然不敢怠慢，忙將奏章遞到朱祁玉手中。</p>
一目十行掃過，朱祁玉臉色越來越難看，身子都微微搖晃起來。</p>
“陛下，您沒事吧？”</p>
汪皇後連忙上前扶住朱祁玉。</p>
朱祁玉，才急聲道：“速去傳召諸位閣老、各衙門掌事官至華蓋殿議事，另外，宣薛元皓入宮覲見，朕要親自問話！”</p>
聽說老爹急著找，薛瑞放下手頭的事，著急忙慌趕過來。</p>
薛元皓拉著薛瑞，低聲道：“今早我就覺著太白星方位有些不對，沒想到還真是有問題。”</p>
“太白星方位怎麽了？”</p>
接過候簿看了眼，薛瑞不解的問道：“太白入昴，這星象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p>
昴，是星宿的名字，屬於二十八宿之一，在西方白虎七宿中屬第四宿，一共由六顆星辰組成。</p>
太白入昴，意為太白星侵入昴宿的範圍，也就是常說的淩犯。</p>
見兒子不懂，薛元皓解釋道：“太白入昴並不常見，開國這些年，也隻發生了幾次，以前並沒受到多少重視，但在這個時候出現，就沒那麽簡單了。”</p>
“爹，您細說。”</p>
父親一臉認真，薛瑞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忙去關上房門，小聲密談起來。</p>
在古代星占中，對於太白入昴，占星家給出了多種解釋。</p>
比如，《甘氏占》曰：太白守昴，將軍下獄。</p>
《陳卓占》曰：太白犯昴，旱，大暑。</p>
《巫鹹》曰：太白犯昴，若舍昴，留四五日不去，即大臣有死者。</p>
在大明開國後這些年，政權穩固，四夷臣服，發生太白入昴的天象，欽天監通常會選一些無關緊要的占語上報。</p>
比如，說太白入昴的天象預示著將有旱災發生，朝廷要早做準備，反正大明朝疆域遼闊，總有一個地方出現旱情，這樣就可以自圓其說。</p>
除了這些比較尋常的占語，在各類占書中，認為太白入昴為凶兆的更多。</p>
比如，《石氏占》曰：太白入昴，四夷有兵事，天下擾，期五十日。又曰，國有逆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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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占》曰：太白犯乘守昴，有角，兵大起天下，流血千裏，天子有命將征伐之事，大赦可以解其患。</p>
《黃帝占》曰：太白守昴，三日以上，必有兵革，居其北則四夷有毒霜早降，歲有疾病。一曰胡不安，期六十日，當有自來王。</p>
若是按慣例，薛元皓會選個無關緊要的占語做批示，將這次異常天象湖弄過去。</p>
但現在卻有些不妥，因為薛瑞前幾天透露過，他先前做夢時夢到也先卷土重來，還攻入了京城腹地，給大明造成了極大的損失。</p>
而關於太白入昴的許多占語，竟和他做的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p>
在這種情況下，薛元皓哪還敢隨便湖弄朝廷。</p>
萬一也先真來攻打京城，而他上報的占語又沒有涉及兵事，這可就是重大過失，朝廷不追究則罷，追究起來他少不得要丟官罷職。</p>
薛元皓找他來，正是想商量一下怎麽上報。</p>
將十幾本占書中涉及太白入昴的部分看完，薛瑞倒是有些意外，這其中一些占語，還真和即將發生的京城保衛戰極其吻合。</p>
思索片刻，薛瑞略有些興奮道：“爹，這對您來說可是個好機會啊！”</p>
“什麽好機會？”</p>
薛元皓微微錯愕，他正為這天象頭疼呢，兒子怎麽反倒有些雀躍？</p>
“您想想，這次天象和即將發生的戰事吻合，您以此上報，讓朝廷提前有了準備，豈不是大功一件？嘖嘖嘖，剛上任幾天就撈了這麽大功勞，您這飛黃騰達的日子不遠啦！”</p>
說話時，薛瑞那眉飛色舞的樣子，把薛元皓看的嘴角直抽，也先要攻打京城，他竟然如此高興，要不是自己親兒子，薛元皓恐怕會以為他是瓦剌細作。</p>
不過薛瑞的話，讓薛元皓有些心動。</p>
如果薛瑞的夢成真，那他以天象示警，朝廷就有時間提前防範，雙方交戰時，明軍就能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打敗瓦剌就更有勝算。</p>
隻是，薛元皓最擔心的是，兒子這夢靠不靠譜，萬一示警後也先沒有卷土重來，那又該如何是好？</p>
聽老爹擔心，薛瑞連拍胸脯，保證道：“爹，您放心吧，這次肯定準，我都連續夢到好幾次了，若您實在拿不定注意，就先報於監正，商量一下如何上奏朝廷吧，這樣也能分擔一點責任，當然，若是應驗了，功勞也得分潤出去一些，您考慮清楚。”</p>
“那還是穩妥點好。”</p>
從詔獄出來後，薛元皓變得更加謹慎，現在他身係全家人榮辱安危，冒不得半點風險，所以他選擇了保守的方案。</p>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見監正吧。”</p>
薛瑞抱起懷中一摞占書，隨父親去了監正值房。</p>
自從做了監正，上麵無人壓著，許惇的日子好過了不少。</p>
將主掌的天文科放權給了監副高冕管理，他自己隻兼掌了個中官房，每日就協調一下其他四房編曆事務，順帶督促一下中官房天文生學習進度，可以說悠閑的緊。</p>
冬冬——</p>
敲開房門，見外麵站著薛元皓父子，許惇微微有點詫異，奇怪道：“薛大人找本官有事？”</p>
“監正，要出大事了！”</p>
按照兒子的交代，薛元皓虛張聲勢道。</p>
許惇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他剛擔任監正沒多久，而且還是在朝局動蕩之時，監中出現任何一點差錯，都有可能會牽連到他。</p>
聽到薛元皓這麽一說，許惇心跳都慢了幾拍，過了片刻才問出來：“是，是本監出了什麽大事？”</p>
“昨日太白入昴，下官翻閱數十本占書，皆言其中多有凶險之處，如今天象示警，恐怕會再起兵戈啊！”薛元皓憂心忡忡道。</p>
“太白入昴？”</p>
看了候簿，許惇如釋重負，笑著道：“這不算什麽大事，正統九年也曾有過一回，當時胡公批的占語好像是‘太白入昴，為兵北征於邊’，結果楊洪在以克列蘇之戰中擒獲兀良哈首領朵欒帖木兒，算是一次大捷，這次瓦剌犯邊，朝廷已陳兵邊塞，嚴加防範，咱們也可彷照胡公就例，報上去即可。”</p>
“監正，這次可有些不一樣，下官覺得，在此時候，出現太白入昴之天象，極有可能預示著瓦剌會卷土重來，說不定還會打京師的主意！”薛元皓鄭重道。</p>
“不至於吧，不是說也先回了黑鬆林老營了嗎？”</p>
許惇眉頭微皺，自從也先退走，京城百姓歡天喜地，以為可以安枕無憂，就連朝中許多官員也是這樣認為，早就放鬆了警惕。</p>
若是按薛元皓所說上報朝廷，絕對會在京中引起巨大的恐慌。</p>
應驗的話還好，算是欽天監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但要是不準，那玩笑可就開大了。</p>
為了說服許惇，薛瑞認真分析道：“監正，您想想，這瓦剌擄走了太上皇，有這麽一個肉……人質在手，他會甘心放著不用嗎？</p>
如今，也先部眾已在老營休整半月，正是士氣蓬勃之時，若是揮兵南下，要攻入京城腹地易如反掌，屆時，也先少不了要拿太上皇跟朝廷索要好處，有這麽巨大的誘惑，您覺得也先會不會放棄？”</p>
“這……”</p>
這麽一分析，許惇還真覺得很有可能，如今草原上天氣漸寒，正是部眾日子最不好過的時候，也先恐怕不會放棄這個打草穀的好機會。</p>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p>
許惇斟酌了好半天，才對薛瑞道：“你去請各房堂上官來，就說本官有事相商。”</p>
薛瑞一聽，就知道許惇打的什麽主意，既然這事後果他抗不了，那就多拉些人來，萬一出了岔子也好一起頂缸。</p>
很快，監官們就齊聚一堂，商量起太白入昴之事。</p>
年長的卜刺沉吟道：“太白入昴，在此時發生，確實有些棘手。”</p>
他做了多年靈台郎，這種星象也見過不少次，隻是，像如今這麽複雜的情況，他還是第一次見，也不好發表意見。</p>
高冕看了眼薛瑞父子，冷聲道：“薛大人專司占候天象，怎的還要我等參詳，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去問問胡公。”</p>
先前薛元皓在秋官房做事，深得高冕器重，結果薛元皓為了自己前途撂挑子跑路了，害的高冕差點抓瞎。</p>
現在他做了五官保章正，卻不能獨斷乾坤，還得讓眾人一起頂缸，高冕當然沒什麽好臉色。</p>
薛元皓略有些慚愧，正要表示歉意，卻聽薛瑞道：“監副，非是我爹拿不定主意，而是覺得這是咱們欽天監立功的好機會，所以才請各位大人一起參詳，也算是有福同享，若是咱們立下功勞，朝廷嘉獎，豈不皆大歡喜？”</p>
“你為何就覺得這是立功的機會？”春官正魏濱好奇道。</p>
“是這樣的，本官覺得……”</p>
不待薛瑞回答，許惇搶過話頭，把薛瑞先前關於瓦剌會不會卷土重來的分析複述了一遍，話裏話外都在暗示，這是他想到的。</p>
監官們的厚臉皮，薛瑞早就見識過了，聽許惇這麽說，他也不好當眾拆穿，隻能任他胡吹。</p>
秋官正倪忠指著占書，出聲道：“太白入昴，四夷有兵事，這確實有先例在前，司馬彪在《天文誌》中有載，孝章帝建初元年正月丁已，太白入昴西一尺，沒過多久，就發生蠻夷陳縱及其部叛漢之事，直到次年才平定叛亂。”</p>
冬官正穀濱也沉聲說：“太白入昴，有胡兵至，這莫非真預示了也先會再次領兵犯我大明？”</p>
堂上各官表情凝重，若是瓦剌再次犯邊，恐怕不會再像上次一樣倉皇撤走，他們這些官員的決定，涉及到京城百萬軍民安危，一時間誰也不敢下結論。</p>
沉默了好一會，許惇拍板道：“薛大人乃是五官保章正，專司占候天象，究竟要如何下占語，還得看你自己的意思，諸位若是認可就聯名上奏，不認可也不強求。”</p>
眾人聞言，都齊刷刷看向薛元皓。</p>
薛元皓深吸一口氣，拱手道：“依下官的意思，這太白入昴極其凶險，自然要以各占書中凶險之占語上呈，也好警示朝廷。”</p>
“本官覺得可以。”卜刺最先表示支持。</p>
“就按薛大人說的辦吧。”</p>
權衡了片刻，剛升任秋官正的倪忠也點頭表示讚同，估計是想鋌而走險，趁機撈些功勞。</p>
輪到高冕時，他卻沉著臉道：“此事與我無關，我自不好插手，不過我要提醒諸位大人，此事一旦上報，肯定會在京中引起恐慌，若是瓦剌人來了還好，不來的話，此中後果會非常嚴重。”</p>
說罷，高冕對許惇拱拱手，就離開了值房。</p>
他一走，剩下幾個監官明顯有些遲疑，除了主簿崔時選擇聯名上奏外，其他人都委婉表示了拒絕。</p>
等幾人陸續離開，薛瑞捧著寫好的奏疏，遞到許惇麵前：“監正是否要聯名？”</p>
許惇內心掙紮了片刻，還是歎氣道：“也罷，本官就信你們一回，反正朝廷要責罰，我這個監正也跑不了。”</p>
而後，許惇就喚來張書辦，讓其火速將奏疏送到通政司。</p>
這封奏疏送到朱祁玉手中時，他剛下早朝沒多久，正在皇後汪氏的服侍下用午膳。</p>
見小太監捧著奏疏進了中殿，汪氏嗬斥道：“還懂不懂規矩，這奏章不送到禦書房，送到這裏是何道理，沒見著陛下正在用膳嗎？”</p>
“皇後娘娘恕罪。”</p>
小太監趕緊跪下，解釋道：“先前皇爺交代過，欽天監的奏章要第一時間送來，不成想擾了皇爺用膳，奴婢實在罪該萬死。”</p>
“這……”</p>
汪氏臉色微僵，朝中各部奏章無論緩急，一般都會先送到禦書房等待批閱，可這欽天監隻是個正五品衙門，沒想到竟然讓陛下如此重視，這讓她頗有些尷尬。</p>
今日早朝，朱祁玉跟大臣們商議國事，浪費了不少力氣，現在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候，因此吃相不是很文雅，但聽小太監說欽天監有奏章送到，他手上動作立馬停了下來，出聲問道：“這奏章是何人陳奏？”</p>
小太監識字，看了眼名字，答道：“啟稟皇爺，這奏章上的署名是欽天監五官保章正，薛元皓。”</p>
薛元皓的大名，朱祁玉早就記在心裏，這師徒倆占候天象的本事他已經領教過，光憑預測到東南兩省賊寇死灰複燃這事，就足以證明他們師徒名不虛傳，現在薛元皓突然上奏，恐怕不是什麽小事。</p>
“快，快把奏章給朕！”</p>
朱祁玉微微有些緊張，“啪”的一下扔下快子，主動起身去拿。</p>
小太監自然不敢怠慢，忙將奏章遞到朱祁玉手中。</p>
一目十行掃過，朱祁玉臉色越來越難看，身子都微微搖晃起來。</p>
“陛下，您沒事吧？”</p>
汪皇後連忙上前扶住朱祁玉。</p>
朱祁玉，才急聲道：“速去傳召諸位閣老、各衙門掌事官至華蓋殿議事，另外，宣薛元皓入宮覲見，朕要親自問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