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玉的劇烈反應,著實出乎了所有監官預料。</p>
聽說皇帝要召閣臣和各衙門堂官議事,許惇當時就慌了神,先前他已經預料到皇帝會有反應,可沒想到朱祁玉竟然搞出這麽大陣仗。</p>
據他所知,自大明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哪個皇帝因天象異常緊急召見群臣議事的先例,沒想到朱祁玉竟然開了這個先例。</p>
這要是預言的不準確,就算皇帝不發落他們這些涉事官員,光那些剛下朝又被緊急傳召回去的朝廷大員,恐怕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們。</p>
欽天監品級雖低,可也算是個獨立的衙門,掌事官許惇自然在召集官員之列。</p>
聽說薛元皓還被皇帝單獨召見,他連忙去找薛元皓商量,好提前通通氣。</p>
相比許惇,薛元皓要鎮定不少,跟許惇交流了意見,就乘馬車去了宮中。</p>
這一去就是小半天時間。</p>
直到下值後半個時辰,許惇才回到監中。</p>
對太白入昴之事,監中官生都十分關切,除了部分天文生下值回家,其餘人都在監中等候消息。</p>
“監正回來了!”</p>
見許惇回來,眾人都圍了上去。</p>
薛瑞朝門外瞅了一眼,沒有發現父親的身影,不由急道:“監正,我爹呢?”</p>
“進屋說話吧。”</p>
許惇瞟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轉而對幾個監官道。</p>
“靠……”</p>
薛瑞見狀氣的咬牙,也不管許惇叫沒叫他,埋頭跟了上去。</p>
等眾官員落座,許惇長舒了口氣,略有些感慨道:“今日陣仗實在不小,若非本官早有準備,怕是要被朝中諸公口水淹死。”</p>
高冕神色微動,問道:“莫非太白入昴之事,朝中諸公覺得不可信?”</p>
“不錯,這天象占候雖說是我欽天監之事,可朝中諸公對各類異常天象也有所耳聞,今日陛下詢問此事,諸公大多認為是我欽天監小題大做,本官自然據理力爭,和諸公唇槍舌戰了半個時辰方才停歇。”</p>
許惇麵露苦色,輕輕搖頭。</p>
“那結果如何?”高冕好奇道。</p>
說起這個,許惇來勁了,撫須道:“雖說大多官員表示不信,但兵部於部堂認為,四夷有兵事,極有可能應驗在瓦剌身上,所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朝廷應當早做防範,陛下聽了本官和薛大人的意見後,認為也有道理,當即下旨,命兵部傳令大同、宣府諸鎮,嚴加防範,並廣派偵騎,出塞打探也先部眾動向。”</p>
“監正,既然陛下也認為有道理,那我爹怎麽沒回來?”</p>
等了半天,薛瑞才有機會插嘴。</p>
“你急什麽。”</p>
許惇瞪了他一眼,對眾人道:“太白入昴,持續時間長短不一,預兆也各有不同,陛下要求本監嚴密監視,薛大人職責重大,本官已命他到觀象台值守,有情況也好及時上報。”</p>
聽到這話,薛瑞擔憂道:“那我爹晚上都不能回家睡覺了?”</p>
卜刺聞言笑了起來:“放心吧,不用他通宵值夜,而且觀象台有的是房舍供你爹歇息,少則三日,多則五日,你爹便可回去。”</p>
“那就好。”</p>
薛瑞放下心來,他爹大病初愈,現在身子骨不比從前,要像天文生那樣熬幾個通宵,怕不得累出什麽毛病。</p>
“因戰敗之事,本監官生損失不小,嚴重拖慢了編曆進度,離頒曆大典不到兩月,還請諸位盡心盡力,必須在本月底將各房負責的部分編寫完成,否則陛下那裏不好交代。”</p>
臨散值時,許惇又提醒了一事。</p>
新皇登基,明年即將改元景泰,而頒曆對皇帝來說,是天下人宣示皇權合法性的最佳途徑,萬萬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則全監上下沒有任何人能逃脫責罰。</p>
眾官員領命,陸續散去。</p>
薛瑞出門前,許惇又將他叫住,叮囑道:“如今箭在弦上,已經沒了挽回的餘地,你若無事,就去胡公那走動走動,問問他老人家的意思,說不定能給咱們出些主意,萬一事有不濟……你懂的。”</p>
“學生明白。”</p>
薛瑞哪能不明白許惇的意思,他無非是擔心萬一瓦剌人不來,欽天監在朝中搞出這麽大動靜,到時候不好交代,而胡中在監中當差多年,經驗豐富,說不定能給出出主意。</p>
離開欽天監,薛瑞去觀象台見了父親一麵,確認他沒事後,這才趕往胡府。</p>
最近太忙,薛瑞已經好幾天沒去胡府,剛進後院,就被胡承安撞見,死活要拉他去釣魚。</p>
胡中致仕後,為了哄孫子開心,在府中偏僻處挖了個池塘,在塘中放養了不少魚蝦,每日都要陪孫子釣一會魚。</p>
薛瑞到時,胡中還在休息,見一時脫不開身,隻好讓丫鬟去請胡縈兒過來。</p>
得知他過來,胡縈兒放下手中書籍,提著裙裾匆匆下了繡樓。</p>
見麵後,胡縈兒柳眉微挑,陰陽怪氣道:“喲喲喲,這不是薛大公子麽,怎的今日倒有空光臨寒舍?”</p>
“這幾天家裏一攤子事,要不是有事找師公,今天也不得空過來,讓你失望了。”薛瑞正在掛餌料,頭也不回道。</p>
“你……!”</p>
胡縈兒聞言,氣不打一出來,隨手撿起一塊小石頭,就扔進了小池塘裏,濺起的水花澆了薛瑞一臉。</p>
“呸呸呸,你這人怎麽這樣,剛打好的窩子,都給驚了!”</p>
薛瑞忙站遠些,用袖子擦幹臉上的水漬,連聲抱怨道。</p>
“活該!”</p>
胡縈兒出了氣,麵色好了不少,走過去遞上手帕,讓他擦臉。</p>
接過手帕,薛瑞捂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股女兒家香氣頓時侵入肺腑,不禁讓他有些陶醉。</p>
“你下流,快還我!”</p>
手帕是女子貼身之物,正兒八經的用,到時沒什麽問題,可薛瑞這個動作,未免有些輕佻,讓胡縈兒又羞又氣,伸手就去搶奪。</p>
“現在是我的了。”</p>
附近隻有瑾兒在場,薛瑞沒有什麽顧忌,直接將手帕塞進懷裏,挺著胸膛讓胡縈兒自己取。</p>
“你混蛋,你無恥!”</p>
胡縈氣的直跺腳。</p>
僵持片刻,胡縈兒終究沒敢去取。</p>
不甘心的瞪了薛瑞幾眼,她才問道:“你今日來有何事?”</p>
“我來找師公有事……”</p>
時間已經不早,薛瑞還要回家跟柳氏報信,便簡略將太白入昴之事說了。</p>
“竟然鬧的這麽大,你也不知道勸勸薛世叔!”</p>
胡縈兒聽了略有些擔心。</p>
太白入昴,受重視程度比不得日食或五星淩犯等災異天象,甚至連提都很少提,沒想到薛元皓剛上任不久,就以此天象做了這麽大一篇文章。</p>
在她看來,這並不是理智的做法。</p>
“此事關係大明國運,自然要關注些才好。”</p>
知道胡縈兒明哲保身的毛病又犯了,薛瑞不願跟她多說,把陪胡承安釣魚的任務交給她,這才脫身去見胡中。</p>
</p>
聽明他的來意,胡中閉目沉思了好一會,直到薛瑞以為師公睡著了,他才緩緩開口道:</p>
“既然你確信瓦剌人會再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你爹專司占候天象,關於占書上的解釋,讓他慎重使用,能讓朝廷少蒙受些損失,也算大功一件。”</p>
“徒孫明白。”</p>
胡中在這件事的看法上和薛瑞一致,雖說有投機之嫌,可朝廷也是受益一方,可不算發國難財。</p>
“你且去吧,若是後麵有什麽變化再來找我,現在暫時看不出什麽名堂。”</p>
跟胡中說完話,薛瑞就告辭離去。</p>
胡縈兒站在垂花門處,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p>
她還以為薛瑞會聽她講課,剛才一直在想等會要說些什麽,誰知這家夥隻遠遠揮了揮手,就一陣風似的跑掉了。</p>
“真是的,小姐等了這麽多天,薛少爺連招呼不打就走了,我看呐,薛少爺一點也沒把小姐放在心上。”瑾兒憤憤不平道。</p>
“誰稀罕跟他說話似的,你可別冤枉我。”</p>
胡縈兒沉著臉訓斥道。</p>
“是我想多了。”</p>
瑾兒吐吐舌頭,也不揭穿自家小姐。</p>
主仆倆正要回繡樓,一仆婦匆匆追上來,叫道:“小姐,薛公子說您托他買的東西買到了,剛才忘了給您。”</p>
“我托他買的東西?”</p>
接過仆婦手中的盒子,胡縈兒疑惑的打開,剛看了一眼,連忙又合上。</p>
“小姐,您買的什麽呀?”</p>
瑾兒踮起腳要看。</p>
“沒,沒什麽。”</p>
胡縈兒忙收起盒子,慌慌張張的回到了繡樓,關起門來查看。</p>
盒子中,是薛瑞買的一副珍珠耳墜,花了他十多兩銀子。</p>
上次他去趙府時,就感覺趙瑾瑜氣質變了很多,除了本身華貴的衣裳和精致的妝容外,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韻味。</p>
當時,他還沒意識到哪裏獨特,後來很久才想明白,原來是趙瑾瑜耳朵上那副漂亮的珍珠耳墜,給她增添了一抹豔麗之色。</p>
在胡府暫住的那段時間,薛瑞留意過胡縈兒的裝扮,或許是沒有女性長輩,再加上沒知心的閨中密友可以交流,胡縈兒在穿著打扮上都有些過時。</p>
薛瑞正是發現這一點,才比著趙瑾瑜的那對耳墜,專門去城中賣首飾店中買了一對差不多樣式的。</p>
剛才他故意讓胡縈兒失望,轉頭又送上驚喜,這猶如過山車一樣的極大反轉,讓胡縈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直甜到心底。</p>
錦盒中除了這對耳墜,還有一張對折的紙條。</p>
不用猜,上麵肯定寫著什麽肉麻的話,胡縈兒緩緩打開,果不其然,上麵用小楷寫著:別人有的,你也要有!</p>
“誰稀罕似的!”</p>
胡縈兒輕啐了一聲,忙又折了起來,這家夥也太大膽了,萬一被別人看到,那還得了?</p>
還好,那仆婦目不識丁,肯定不知道這上麵寫的什麽。</p>
拿起耳墜,對著銅鏡比劃半天,胡縈兒越看越覺得喜愛。</p>
以前她很少關注這些首飾,把精力都放在了天文曆算上,直到遇見薛瑞後,她才開始重視自己的裝扮,這或許就是為悅己者容吧。</p>
好半天,胡縈兒才戀戀不舍的收起耳墜,正要將紙條折好夾入書中,目光無意間落到“別人”二字上。</p>
就是這一瞥,讓她手上動作一滯,兩道柳眉跟著皺了起來。</p>
“他說的別人是誰?”</p>
胡縈兒歡喜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p>
顯然,薛瑞是從別的女子那受到了啟發,才想起給她送一樣的耳墜。</p>
能讓他如此欣賞的女子,是哪家的名門閨秀,還是煙花之地的花魁名妓呢?</p>
……</p>
胡縈兒瞎琢磨的時候,薛瑞早就回到了明時坊。</p>
得知丈夫要在觀象台值夜,柳氏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讓薛瑞上值時給父親捎去。</p>
吃過晚飯,薛瑞就搬了個躺椅到院裏,等著日落觀測太白星方位。</p>
今天在欽天監時,他翻閱了好幾張星圖,把昴宿的範圍牢記在心裏,準備計算太白星出入度變化。</p>
等到日落,天色逐漸變暗。</p>
薛瑞癱在躺椅上,微微搖晃起來。</p>
“二少爺,府中來了個小姐,說是要見您。”</p>
正哼著小曲,一丫鬟從主宅跑來稟報。</p>
“對方可曾說了姓名?”薛瑞坐起來,好奇問道。</p>
“不曾。”丫鬟搖頭。</p>
薛瑞又問:“那小姐多大年紀?”</p>
“約莫十四五歲,比您略高些。”</p>
“胡縈兒!”</p>
薛瑞立馬確認了對方身份,趕忙起身往外走,天都快黑了她還過來,肯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p>
到了正堂外,薛瑞還沒進去,就聽堂中傳來一甕聲甕氣的男子聲音:</p>
“這位姑娘,小可薛琰,如今年方十六,尚未娶親,姑娘生的花容玉貌,就如同九天仙女下凡,令小可一見傾心,若姑娘屬意與我,明日我便讓媒人上門提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p>
“我*你娘!”</p>
聽到這話,薛瑞差點罵出聲來。</p>
薛琰最近一直不著家,他連麵都沒見過一次,不成想今天剛要見麵,就聽到他在調戲胡縈兒,頓時氣的臉都青了。</p>
三兩步踏上台階,不等跨入堂中,薛瑞就怒聲道:“堂兄,這可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是你的弟妹,你給我放尊重些!”</p>
堂中站著兩人,其中一人是個圓滾滾的胖子,活像個彌勒佛,看著很是喜慶,隻不過,他黑眼圈很重,精神也有些萎靡,就像是被掏空了身子一樣。</p>
不必多說,這人自然就是薛琰。</p>
旁邊的女子,上穿藕色素紗衫,下著月白百褶長裙,腳上是一雙紅色繡花厚底弓鞋,藏在裙*底若隱若現。</p>
薛瑞進來時,她正背對著薛琰而站,從後麵看去,削肩細腰、體態婀娜,讓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一睹真容的急切心情。</p>
薛琰被這聲下了一跳,連忙看向門口。</p>
見是薛瑞來壞自己好事,薛琰陰沉著臉道:“堂弟你又未定親,我哪來的弟妹,這位小姐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能跟我搶,要是唐突了佳人,少不得我要替二叔管教管教你!”</p>
薛瑞爭鋒相對道:“就算還沒定親,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薛琰,我勸你離她遠點,不然我就真不客……咦,怎麽是你?”</p>
聽說皇帝要召閣臣和各衙門堂官議事,許惇當時就慌了神,先前他已經預料到皇帝會有反應,可沒想到朱祁玉竟然搞出這麽大陣仗。</p>
據他所知,自大明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哪個皇帝因天象異常緊急召見群臣議事的先例,沒想到朱祁玉竟然開了這個先例。</p>
這要是預言的不準確,就算皇帝不發落他們這些涉事官員,光那些剛下朝又被緊急傳召回去的朝廷大員,恐怕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們。</p>
欽天監品級雖低,可也算是個獨立的衙門,掌事官許惇自然在召集官員之列。</p>
聽說薛元皓還被皇帝單獨召見,他連忙去找薛元皓商量,好提前通通氣。</p>
相比許惇,薛元皓要鎮定不少,跟許惇交流了意見,就乘馬車去了宮中。</p>
這一去就是小半天時間。</p>
直到下值後半個時辰,許惇才回到監中。</p>
對太白入昴之事,監中官生都十分關切,除了部分天文生下值回家,其餘人都在監中等候消息。</p>
“監正回來了!”</p>
見許惇回來,眾人都圍了上去。</p>
薛瑞朝門外瞅了一眼,沒有發現父親的身影,不由急道:“監正,我爹呢?”</p>
“進屋說話吧。”</p>
許惇瞟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轉而對幾個監官道。</p>
“靠……”</p>
薛瑞見狀氣的咬牙,也不管許惇叫沒叫他,埋頭跟了上去。</p>
等眾官員落座,許惇長舒了口氣,略有些感慨道:“今日陣仗實在不小,若非本官早有準備,怕是要被朝中諸公口水淹死。”</p>
高冕神色微動,問道:“莫非太白入昴之事,朝中諸公覺得不可信?”</p>
“不錯,這天象占候雖說是我欽天監之事,可朝中諸公對各類異常天象也有所耳聞,今日陛下詢問此事,諸公大多認為是我欽天監小題大做,本官自然據理力爭,和諸公唇槍舌戰了半個時辰方才停歇。”</p>
許惇麵露苦色,輕輕搖頭。</p>
“那結果如何?”高冕好奇道。</p>
說起這個,許惇來勁了,撫須道:“雖說大多官員表示不信,但兵部於部堂認為,四夷有兵事,極有可能應驗在瓦剌身上,所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朝廷應當早做防範,陛下聽了本官和薛大人的意見後,認為也有道理,當即下旨,命兵部傳令大同、宣府諸鎮,嚴加防範,並廣派偵騎,出塞打探也先部眾動向。”</p>
“監正,既然陛下也認為有道理,那我爹怎麽沒回來?”</p>
等了半天,薛瑞才有機會插嘴。</p>
“你急什麽。”</p>
許惇瞪了他一眼,對眾人道:“太白入昴,持續時間長短不一,預兆也各有不同,陛下要求本監嚴密監視,薛大人職責重大,本官已命他到觀象台值守,有情況也好及時上報。”</p>
聽到這話,薛瑞擔憂道:“那我爹晚上都不能回家睡覺了?”</p>
卜刺聞言笑了起來:“放心吧,不用他通宵值夜,而且觀象台有的是房舍供你爹歇息,少則三日,多則五日,你爹便可回去。”</p>
“那就好。”</p>
薛瑞放下心來,他爹大病初愈,現在身子骨不比從前,要像天文生那樣熬幾個通宵,怕不得累出什麽毛病。</p>
“因戰敗之事,本監官生損失不小,嚴重拖慢了編曆進度,離頒曆大典不到兩月,還請諸位盡心盡力,必須在本月底將各房負責的部分編寫完成,否則陛下那裏不好交代。”</p>
臨散值時,許惇又提醒了一事。</p>
新皇登基,明年即將改元景泰,而頒曆對皇帝來說,是天下人宣示皇權合法性的最佳途徑,萬萬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則全監上下沒有任何人能逃脫責罰。</p>
眾官員領命,陸續散去。</p>
薛瑞出門前,許惇又將他叫住,叮囑道:“如今箭在弦上,已經沒了挽回的餘地,你若無事,就去胡公那走動走動,問問他老人家的意思,說不定能給咱們出些主意,萬一事有不濟……你懂的。”</p>
“學生明白。”</p>
薛瑞哪能不明白許惇的意思,他無非是擔心萬一瓦剌人不來,欽天監在朝中搞出這麽大動靜,到時候不好交代,而胡中在監中當差多年,經驗豐富,說不定能給出出主意。</p>
離開欽天監,薛瑞去觀象台見了父親一麵,確認他沒事後,這才趕往胡府。</p>
最近太忙,薛瑞已經好幾天沒去胡府,剛進後院,就被胡承安撞見,死活要拉他去釣魚。</p>
胡中致仕後,為了哄孫子開心,在府中偏僻處挖了個池塘,在塘中放養了不少魚蝦,每日都要陪孫子釣一會魚。</p>
薛瑞到時,胡中還在休息,見一時脫不開身,隻好讓丫鬟去請胡縈兒過來。</p>
得知他過來,胡縈兒放下手中書籍,提著裙裾匆匆下了繡樓。</p>
見麵後,胡縈兒柳眉微挑,陰陽怪氣道:“喲喲喲,這不是薛大公子麽,怎的今日倒有空光臨寒舍?”</p>
“這幾天家裏一攤子事,要不是有事找師公,今天也不得空過來,讓你失望了。”薛瑞正在掛餌料,頭也不回道。</p>
“你……!”</p>
胡縈兒聞言,氣不打一出來,隨手撿起一塊小石頭,就扔進了小池塘裏,濺起的水花澆了薛瑞一臉。</p>
“呸呸呸,你這人怎麽這樣,剛打好的窩子,都給驚了!”</p>
薛瑞忙站遠些,用袖子擦幹臉上的水漬,連聲抱怨道。</p>
“活該!”</p>
胡縈兒出了氣,麵色好了不少,走過去遞上手帕,讓他擦臉。</p>
接過手帕,薛瑞捂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股女兒家香氣頓時侵入肺腑,不禁讓他有些陶醉。</p>
“你下流,快還我!”</p>
手帕是女子貼身之物,正兒八經的用,到時沒什麽問題,可薛瑞這個動作,未免有些輕佻,讓胡縈兒又羞又氣,伸手就去搶奪。</p>
“現在是我的了。”</p>
附近隻有瑾兒在場,薛瑞沒有什麽顧忌,直接將手帕塞進懷裏,挺著胸膛讓胡縈兒自己取。</p>
“你混蛋,你無恥!”</p>
胡縈氣的直跺腳。</p>
僵持片刻,胡縈兒終究沒敢去取。</p>
不甘心的瞪了薛瑞幾眼,她才問道:“你今日來有何事?”</p>
“我來找師公有事……”</p>
時間已經不早,薛瑞還要回家跟柳氏報信,便簡略將太白入昴之事說了。</p>
“竟然鬧的這麽大,你也不知道勸勸薛世叔!”</p>
胡縈兒聽了略有些擔心。</p>
太白入昴,受重視程度比不得日食或五星淩犯等災異天象,甚至連提都很少提,沒想到薛元皓剛上任不久,就以此天象做了這麽大一篇文章。</p>
在她看來,這並不是理智的做法。</p>
“此事關係大明國運,自然要關注些才好。”</p>
知道胡縈兒明哲保身的毛病又犯了,薛瑞不願跟她多說,把陪胡承安釣魚的任務交給她,這才脫身去見胡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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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明他的來意,胡中閉目沉思了好一會,直到薛瑞以為師公睡著了,他才緩緩開口道:</p>
“既然你確信瓦剌人會再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你爹專司占候天象,關於占書上的解釋,讓他慎重使用,能讓朝廷少蒙受些損失,也算大功一件。”</p>
“徒孫明白。”</p>
胡中在這件事的看法上和薛瑞一致,雖說有投機之嫌,可朝廷也是受益一方,可不算發國難財。</p>
“你且去吧,若是後麵有什麽變化再來找我,現在暫時看不出什麽名堂。”</p>
跟胡中說完話,薛瑞就告辭離去。</p>
胡縈兒站在垂花門處,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p>
她還以為薛瑞會聽她講課,剛才一直在想等會要說些什麽,誰知這家夥隻遠遠揮了揮手,就一陣風似的跑掉了。</p>
“真是的,小姐等了這麽多天,薛少爺連招呼不打就走了,我看呐,薛少爺一點也沒把小姐放在心上。”瑾兒憤憤不平道。</p>
“誰稀罕跟他說話似的,你可別冤枉我。”</p>
胡縈兒沉著臉訓斥道。</p>
“是我想多了。”</p>
瑾兒吐吐舌頭,也不揭穿自家小姐。</p>
主仆倆正要回繡樓,一仆婦匆匆追上來,叫道:“小姐,薛公子說您托他買的東西買到了,剛才忘了給您。”</p>
“我托他買的東西?”</p>
接過仆婦手中的盒子,胡縈兒疑惑的打開,剛看了一眼,連忙又合上。</p>
“小姐,您買的什麽呀?”</p>
瑾兒踮起腳要看。</p>
“沒,沒什麽。”</p>
胡縈兒忙收起盒子,慌慌張張的回到了繡樓,關起門來查看。</p>
盒子中,是薛瑞買的一副珍珠耳墜,花了他十多兩銀子。</p>
上次他去趙府時,就感覺趙瑾瑜氣質變了很多,除了本身華貴的衣裳和精致的妝容外,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韻味。</p>
當時,他還沒意識到哪裏獨特,後來很久才想明白,原來是趙瑾瑜耳朵上那副漂亮的珍珠耳墜,給她增添了一抹豔麗之色。</p>
在胡府暫住的那段時間,薛瑞留意過胡縈兒的裝扮,或許是沒有女性長輩,再加上沒知心的閨中密友可以交流,胡縈兒在穿著打扮上都有些過時。</p>
薛瑞正是發現這一點,才比著趙瑾瑜的那對耳墜,專門去城中賣首飾店中買了一對差不多樣式的。</p>
剛才他故意讓胡縈兒失望,轉頭又送上驚喜,這猶如過山車一樣的極大反轉,讓胡縈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直甜到心底。</p>
錦盒中除了這對耳墜,還有一張對折的紙條。</p>
不用猜,上麵肯定寫著什麽肉麻的話,胡縈兒緩緩打開,果不其然,上麵用小楷寫著:別人有的,你也要有!</p>
“誰稀罕似的!”</p>
胡縈兒輕啐了一聲,忙又折了起來,這家夥也太大膽了,萬一被別人看到,那還得了?</p>
還好,那仆婦目不識丁,肯定不知道這上麵寫的什麽。</p>
拿起耳墜,對著銅鏡比劃半天,胡縈兒越看越覺得喜愛。</p>
以前她很少關注這些首飾,把精力都放在了天文曆算上,直到遇見薛瑞後,她才開始重視自己的裝扮,這或許就是為悅己者容吧。</p>
好半天,胡縈兒才戀戀不舍的收起耳墜,正要將紙條折好夾入書中,目光無意間落到“別人”二字上。</p>
就是這一瞥,讓她手上動作一滯,兩道柳眉跟著皺了起來。</p>
“他說的別人是誰?”</p>
胡縈兒歡喜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p>
顯然,薛瑞是從別的女子那受到了啟發,才想起給她送一樣的耳墜。</p>
能讓他如此欣賞的女子,是哪家的名門閨秀,還是煙花之地的花魁名妓呢?</p>
……</p>
胡縈兒瞎琢磨的時候,薛瑞早就回到了明時坊。</p>
得知丈夫要在觀象台值夜,柳氏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讓薛瑞上值時給父親捎去。</p>
吃過晚飯,薛瑞就搬了個躺椅到院裏,等著日落觀測太白星方位。</p>
今天在欽天監時,他翻閱了好幾張星圖,把昴宿的範圍牢記在心裏,準備計算太白星出入度變化。</p>
等到日落,天色逐漸變暗。</p>
薛瑞癱在躺椅上,微微搖晃起來。</p>
“二少爺,府中來了個小姐,說是要見您。”</p>
正哼著小曲,一丫鬟從主宅跑來稟報。</p>
“對方可曾說了姓名?”薛瑞坐起來,好奇問道。</p>
“不曾。”丫鬟搖頭。</p>
薛瑞又問:“那小姐多大年紀?”</p>
“約莫十四五歲,比您略高些。”</p>
“胡縈兒!”</p>
薛瑞立馬確認了對方身份,趕忙起身往外走,天都快黑了她還過來,肯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p>
到了正堂外,薛瑞還沒進去,就聽堂中傳來一甕聲甕氣的男子聲音:</p>
“這位姑娘,小可薛琰,如今年方十六,尚未娶親,姑娘生的花容玉貌,就如同九天仙女下凡,令小可一見傾心,若姑娘屬意與我,明日我便讓媒人上門提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p>
“我*你娘!”</p>
聽到這話,薛瑞差點罵出聲來。</p>
薛琰最近一直不著家,他連麵都沒見過一次,不成想今天剛要見麵,就聽到他在調戲胡縈兒,頓時氣的臉都青了。</p>
三兩步踏上台階,不等跨入堂中,薛瑞就怒聲道:“堂兄,這可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是你的弟妹,你給我放尊重些!”</p>
堂中站著兩人,其中一人是個圓滾滾的胖子,活像個彌勒佛,看著很是喜慶,隻不過,他黑眼圈很重,精神也有些萎靡,就像是被掏空了身子一樣。</p>
不必多說,這人自然就是薛琰。</p>
旁邊的女子,上穿藕色素紗衫,下著月白百褶長裙,腳上是一雙紅色繡花厚底弓鞋,藏在裙*底若隱若現。</p>
薛瑞進來時,她正背對著薛琰而站,從後麵看去,削肩細腰、體態婀娜,讓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一睹真容的急切心情。</p>
薛琰被這聲下了一跳,連忙看向門口。</p>
見是薛瑞來壞自己好事,薛琰陰沉著臉道:“堂弟你又未定親,我哪來的弟妹,這位小姐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能跟我搶,要是唐突了佳人,少不得我要替二叔管教管教你!”</p>
薛瑞爭鋒相對道:“就算還沒定親,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薛琰,我勸你離她遠點,不然我就真不客……咦,怎麽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