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柳仁和店鋪掌櫃夥計麵色大變。</p>
店鋪中糧食好壞，他們心裏自然有數，呂輝這副態度，擺明了是在羅織罪名，他如此有恃無恐，恐怕此事就不好收場了。</p>
這個罪名自然不能承認，柳仁辯解道：“大人，小店做生意向來公道，絕不會做那種違法亂紀之事，關於黴變糧食，肯定是有人刻意汙蔑，還請大人明察。”</p>
呂輝卻咧嘴道：“若是沒有證據，本官自不來找你，可苦主手中卻有你店鋪所用糧袋，而且還有旁人能作證，你就不要再狡辯，本官可不是好湖弄的……唐明，帶劉老實等人過來！”</p>
“是，大人。”</p>
唐明一拱手，擠出人群，將藏在巷子中的幾人趕過來。</p>
其中一人，是個瘦骨嶙峋，穿著破舊的老頭，看著畏畏縮縮，十分膽小，另外幾人，也是尋常百姓打扮，都縮著脖子，低頭看著腳下。</p>
幾人過來後，呂輝一指瘦弱老頭，高聲對周圍百姓道：“此人名為劉老實，先前在永和糧鋪購糧時，掌櫃欺他老邁，眼神不好，竟將一袋發黴變質的糧食售於他，可憐劉老實一家窮困，正指著這二十斤糧食果腹，如今被奸商蒙騙，一家老小現在還餓著肚子，劉老實，你將糧食倒出來，讓大夥兒瞧瞧本官說的是不是真的！”</p>
劉老實聞言，顫顫巍巍將手中糧袋打開，把裏麵裝的糧食倒在地上。</p>
圍觀百姓湊過來，地上那堆未脫殼的稻米果真生了綠黴，好散發著嗆人的氣味。</p>
見百姓們指指點點，呂輝問劉老實：“你說說，這糧食是在哪買的，有何證據證明？”</p>
劉老實抬頭朝柳仁瞟了一眼，忙低下頭，訥訥道：“小老兒是在……在永和糧鋪購的糧，這糧袋也是店掌櫃主動給的，跟小老兒一起購糧的街坊都看到了。”</p>
眾人一看，劉老實手中糧袋上，正寫了永和糧鋪幾個紅漆大字。</p>
呂輝聞言，滿意的點點頭，看向另外幾人，對他們道：“你們是否親眼所見劉老實在永和糧鋪購了糧？”</p>
</p>
幾人明顯有些緊張，猶豫了半天，才有人開口：“是我等親眼所見。”</p>
呂輝對幾人表現有些不滿，不過他沒空追究，看向柳仁道：“永和糧鋪售黴變糧食，欺詐百姓，如今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p>
“大人，這劉老實說的話不可信，今日一早，他來本店購糧，因他攜帶的糧袋破損，無法購糧，東家憐他老邁，是以才送了隻糧袋給他，當時售於他的糧食全都是剛收儲的新糧，絕無發黴的可能，還請大人明鑒！”</p>
掌櫃焦急的辯解道。</p>
旁邊的柳仁卻反應過來，他終於明白了呂輝的套路。</p>
先前劉老實和另外幾人來購糧，肯定是受呂輝指使，劉老實拿破損糧袋來購糧，就是利用他的同情心，騙取永和糧鋪的糧袋作為證據。</p>
得手後，呂輝有了充分證據，這便迫不及待前來發難。</p>
“大人，這肯定是有人收買了劉老實，替換了從本店購買的糧食，以此來誣陷本店，還請大人明察！”</p>
柳仁也不戳破，耐心辯解道。</p>
“察不察的輪不到你來指教本官！”</p>
呂輝瞪著柳仁，陰沉著臉道：“既然你說這黴變糧食不是從你店裏購買的，那就讓本官進去搜搜，若是查出和劉老實所購一樣的黴變糧食，那就是人贓俱獲，看你還如何狡辯……來人，給本官進去搜！”</p>
“是！”</p>
呂輝身後二十名士兵齊喝一聲，準備衝進糧鋪搜查。</p>
柳仁倒是沒什麽反應，店門旁戒備的六個老卒卻將手中長棍一橫，攔住了兵馬司兵丁的去路。</p>
兵馬司的人齊齊一愣，他們可沒想過有人竟然敢攔他們的路，不由自主停了下來。</p>
呂輝目光落到幾個老卒身上，上下打量著。</p>
身為武官，呂輝還是有些見識的，這幾個老卒動作嫻熟，而且目光中透著殺氣，一看就是經曆見過血的人，能嚇住五城兵馬司的這些愣頭青，倒也不足為奇。</p>
僵持片刻，呂輝看著幾個老卒，威脅道：“本官依律辦事，爾等幹擾執法，可是重罪，你們是想讓本官將你們拿下，再繼續辦事？”</p>
老卒聽了卻不為所動，氣氛逐漸凝重起來。</p>
柳仁見狀，擺手道：“諸位，讓他們進去搜吧。”</p>
有名老兵轉過頭，低聲提醒道：“東家，切莫讓他們去搜，你看他們衣襟腰間鼓鼓囊囊，肯定裝了黴變糧食，就算店中幹幹淨淨，也要被他們給栽贓了！”</p>
呂輝的套路太司空見慣，柳仁第一時間就看出了他的意圖，根本不用老卒提醒。</p>
讓人驚訝的是，柳仁卻還是說道：“讓開路，讓他們進去搜吧，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搞出什麽名堂。”</p>
見他堅持這麽做，老卒們雖然擔心，卻也隻能退到兩旁。</p>
呂輝見狀，冷笑著對唐明道：“你親自帶人進去搜，不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一定要找到確鑿的證據，不能讓這奸商逍遙法外。”</p>
“是，大人。”</p>
唐明挽了挽袖子，一揮手道：“兄弟們，跟我進去。”</p>
嘩啦啦——</p>
一二十人齊齊湧入永和糧店，奔向後院存放糧食的倉庫。</p>
糧店周圍，百姓們再次聚集過來。</p>
永和糧鋪販售黴變糧食，很多人都不信，畢竟購買了糧食的人中，劉老實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p>
不過，東城兵馬司搞出這麽大陣仗，還是讓許多沒買到糧食的百姓產生了動搖。</p>
如今城中糧價都漲了，就永和糧鋪不漲價，極有可能是因糧食品質不好，才賣的這麽便宜。</p>
聽到百姓們議論，呂輝暗自冷笑，等會栽贓完成，看永和糧店的人還怎麽嘴硬。</p>
一炷香後，唐明引著兵丁們魚貫而出。</p>
呂輝精神一振，急聲道：“怎麽樣，搜了多少發黴的糧食？”</p>
聽上司發問，唐明哭喪著臉，就跟死了親爹一樣，道：“大人……未曾搜到一粒。”</p>
“未曾搜到？”</p>
呂輝愣了一下，隨即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怎麽可能搜不到！”</p>
“大人……”</p>
唐明張著嘴，想著該怎麽解釋。</p>
呂輝臉色鐵青，咬著牙道：“你帶人再給本官搜一次，搜不到本官唯你是問！”</p>
下了令，唐明和士兵們卻無動於衷，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p>
呂輝愣了一下，持鞭朝唐明抽去：“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我看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p>
鞭子抽在唐明和周圍兵丁身上，頓時傳出啪啪的悶響，兵丁們邊躲閃邊求饒。</p>
這一幕，讓百姓們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東城兵馬司的人為何會內訌。</p>
“住手！”</p>
這時，永和糧鋪內傳來一聲厲喝。</p>
“住你娘……”</p>
呂輝正在氣頭上，聽到人竟敢阻止他教訓自己狗腿子，當場就要開罵，可髒話隻吐出半句，剩下的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p>
百姓們探頭張望，才發現永和糧鋪中多了一人。</p>
這人身穿青色官袍，胸前的補子上繡著一隻鸂鶒，這正是七品文官的標誌。</p>
眾人都有些疑惑，永和糧鋪中怎麽突然出來個官員，東城兵馬司上下內訌，是否也是因他所起？</p>
還不等他們想明白，就見呂輝連滾帶爬下馬，弓著腰小跑到永和糧鋪門口，覥著臉拱手道：“下官見過趙大人，不曾想趙大人也在此處公幹，實在是巧的很。”</p>
趙吉邁步而出，站在台階上俯視著呂輝，板著臉道：“本官在此倒不是巧合，而是專程等你呂大人的。”</p>
隻這麽一句話，就讓呂輝汗如雨下。</p>
平日裏，他對趙吉禮遇有加，甚至以正六品官身對正七品的趙吉自稱下官，姿態放的非常低，就是怕哪天被抓住錯處，不好轉圜。</p>
念他這般懂事，趙吉也會給他幾分薄麵，若他做的不是太過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至於搞得劍拔弩張。</p>
誰知，今日自己來收拾個小小的糧鋪，趙吉竟連招呼都不打，提前在糧鋪中等他。</p>
這趙吉的來意，絕不簡單！</p>
頃刻間，呂輝就想好了說辭，對趙吉謙卑道：“下官先前接到舉報，說永和糧鋪售賣黴變糧食，如今沒有搜到，想必是這群刁民栽贓，下官身負管理東城市場職責，絕不會姑息此事發生，如今取證完成，下官這便帶他們回衙門嚴加審訊，趙大人，下官這就告辭了。”</p>
說著，就衝唐明等人使眼色，要趁機開溜。</p>
趙吉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麵無表情道：“呂大人且慢，剛才你的屬下入店內搜查的時候，本官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呂大人不妨一同看看。”</p>
呂輝麵色一變，咽著唾沫道：“趙，趙大人說的是何物？”</p>
趙吉一指東城兵馬司的兵丁，喝道：“把你們身上帶的東西掏出來！”</p>
巡城禦史對五城兵馬司有糾劾監督之權，這些兵丁自然明白在場的人誰說了算，被這麽一喝，都麻利的將身上揣著的布袋打開倒在地上。</p>
隨著這些兵丁的動作，百姓們都瞪大了眼睛。</p>
這些人身上的小布袋中，或多或少都裝著發黴的糧食，加起來怕是不下百斤！</p>
“我就說他們腰間怎麽鼓鼓囊囊的，搞了半天裝著發黴的糧食。”</p>
“嘖嘖，這兵馬司的人太壞了，竟然想栽贓永和糧鋪，實在可惡！”</p>
“這個官兒是誰啊，竟然連一向囂張的東城兵馬司的人都能管？”</p>
“……”</p>
呂輝麵色慘白，難怪剛才唐明支支吾吾，敢情他們的把戲早就被趙吉發現了。</p>
現在趙吉不顧情麵當場戳穿，他這烏紗不保不說，極有可能還會被朝廷追究，就是被發配海南也有可能。</p>
“呂大人，現在你還有什麽好說？”</p>
趙吉大聲質問道。</p>
“下官，下官……”</p>
呂輝口幹舌燥，不知該如何回答。</p>
趙吉卻不想聽了，像感蒼蠅一樣揮揮手：“呂大人還是趕緊帶人會衙門，等著跟下任指揮交接公務吧。”</p>
“是……”</p>
呂輝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被唐明扶著，跌跌撞撞回了兵馬司衙門。</p>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p>
見栽贓良心商家的奸官灰溜溜離開，周圍百姓不禁歡呼起來。</p>
柳仁上前，感激道：“多謝趙大人相助，要不然小店這次真要被誣陷了。”</p>
“嗬嗬，清者自清，柳員外心地良善，就算本官不來，也自有人會替員外主持公道，這呂輝多行不義，本官定上書朝廷參他一本，以後隻要貴店買賣公平，本官就能保你順風順水。”趙吉客氣道。</p>
柳仁知道他這麽說，都是看在外甥的麵子上，小心道：“趙大人若是有暇，不妨入內喝杯茶潤潤嗓子，也算小人一點心意。”</p>
趙吉明白，柳仁是想給他謝禮，可他哪敢收啊，忙搖頭道：“這就不必了，本官還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柳員外且留步。”</p>
說完，也不等柳仁挽留，就健步如飛，上了早已在不遠處等候的馬車。</p>
呼——</p>
送走了趙吉，柳仁這才鬆了口氣。</p>
如今掌管著東城大小商家生死的呂輝都倒了台，想必以後做生意就不會再有阻礙。</p>
今天一整天，駐紮在紫荊關的瓦剌人都沒什麽動靜，大明朝廷這邊調兵遣將，完成了最終部署，隻等瓦剌人來決一死戰。</p>
這也算是暴風雨前難得的寧靜，薛瑞下值回府後，就聽說了大舅帶來的好消息。</p>
得知呂輝竟然出了這種昏招，還被趙吉當場揭穿，薛瑞忍不住笑出聲來，恐怕那些奸商打死也想不到，這柳家竟然能請動專治兵馬司的巡城禦史出手。</p>
不過，高興完後，薛瑞還是提醒柳仁，讓他務必謹慎行事，那些糧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防備對方狗急跳牆。</p>
好在，有他請來的那幾個老卒相助，再加上柳家的下人夥計，無論是保護糧鋪還是守衛柳家宅院安全，都綽綽有餘。</p>
……</p>
隨著冬日臨近，天氣也越來越冷。</p>
一大早，太白樓的雅間中，就已升起了火爐。</p>
室內逐漸升高的溫度，卻無法融化孫河等人臉上的寒意。</p>
昨天，孫河一直在等堂妹夫的消息。</p>
誰知，左等右等卻不見人來報信。</p>
孫河不放心，就親自去妹夫府上打聽消息。</p>
結果，剛進門就聽到堂妹在院中嚎啕大哭。</p>
詢問詳情後，孫河差點吐出一口老血。</p>
堂妹夫因栽贓商家，被巡城禦史參了一本，直接被朝廷罷免了官職，並關進刑部大牢待審！</p>
堂妹夫做這個指揮才剛剛一年，為了疏通關節不知花了多少銀子，結果卻為了幫他這個小忙，竟被一擼到底，連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p>
直到這時，孫河才真正意識到，那柳家看似普通，卻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麽好對付。</p>
所以一大早，孫河就將王貴清等人請來，商量該怎麽解決這件事。</p>
店鋪中糧食好壞，他們心裏自然有數，呂輝這副態度，擺明了是在羅織罪名，他如此有恃無恐，恐怕此事就不好收場了。</p>
這個罪名自然不能承認，柳仁辯解道：“大人，小店做生意向來公道，絕不會做那種違法亂紀之事，關於黴變糧食，肯定是有人刻意汙蔑，還請大人明察。”</p>
呂輝卻咧嘴道：“若是沒有證據，本官自不來找你，可苦主手中卻有你店鋪所用糧袋，而且還有旁人能作證，你就不要再狡辯，本官可不是好湖弄的……唐明，帶劉老實等人過來！”</p>
“是，大人。”</p>
唐明一拱手，擠出人群，將藏在巷子中的幾人趕過來。</p>
其中一人，是個瘦骨嶙峋，穿著破舊的老頭，看著畏畏縮縮，十分膽小，另外幾人，也是尋常百姓打扮，都縮著脖子，低頭看著腳下。</p>
幾人過來後，呂輝一指瘦弱老頭，高聲對周圍百姓道：“此人名為劉老實，先前在永和糧鋪購糧時，掌櫃欺他老邁，眼神不好，竟將一袋發黴變質的糧食售於他，可憐劉老實一家窮困，正指著這二十斤糧食果腹，如今被奸商蒙騙，一家老小現在還餓著肚子，劉老實，你將糧食倒出來，讓大夥兒瞧瞧本官說的是不是真的！”</p>
劉老實聞言，顫顫巍巍將手中糧袋打開，把裏麵裝的糧食倒在地上。</p>
圍觀百姓湊過來，地上那堆未脫殼的稻米果真生了綠黴，好散發著嗆人的氣味。</p>
見百姓們指指點點，呂輝問劉老實：“你說說，這糧食是在哪買的，有何證據證明？”</p>
劉老實抬頭朝柳仁瞟了一眼，忙低下頭，訥訥道：“小老兒是在……在永和糧鋪購的糧，這糧袋也是店掌櫃主動給的，跟小老兒一起購糧的街坊都看到了。”</p>
眾人一看，劉老實手中糧袋上，正寫了永和糧鋪幾個紅漆大字。</p>
呂輝聞言，滿意的點點頭，看向另外幾人，對他們道：“你們是否親眼所見劉老實在永和糧鋪購了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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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明顯有些緊張，猶豫了半天，才有人開口：“是我等親眼所見。”</p>
呂輝對幾人表現有些不滿，不過他沒空追究，看向柳仁道：“永和糧鋪售黴變糧食，欺詐百姓，如今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p>
“大人，這劉老實說的話不可信，今日一早，他來本店購糧，因他攜帶的糧袋破損，無法購糧，東家憐他老邁，是以才送了隻糧袋給他，當時售於他的糧食全都是剛收儲的新糧，絕無發黴的可能，還請大人明鑒！”</p>
掌櫃焦急的辯解道。</p>
旁邊的柳仁卻反應過來，他終於明白了呂輝的套路。</p>
先前劉老實和另外幾人來購糧，肯定是受呂輝指使，劉老實拿破損糧袋來購糧，就是利用他的同情心，騙取永和糧鋪的糧袋作為證據。</p>
得手後，呂輝有了充分證據，這便迫不及待前來發難。</p>
“大人，這肯定是有人收買了劉老實，替換了從本店購買的糧食，以此來誣陷本店，還請大人明察！”</p>
柳仁也不戳破，耐心辯解道。</p>
“察不察的輪不到你來指教本官！”</p>
呂輝瞪著柳仁，陰沉著臉道：“既然你說這黴變糧食不是從你店裏購買的，那就讓本官進去搜搜，若是查出和劉老實所購一樣的黴變糧食，那就是人贓俱獲，看你還如何狡辯……來人，給本官進去搜！”</p>
“是！”</p>
呂輝身後二十名士兵齊喝一聲，準備衝進糧鋪搜查。</p>
柳仁倒是沒什麽反應，店門旁戒備的六個老卒卻將手中長棍一橫，攔住了兵馬司兵丁的去路。</p>
兵馬司的人齊齊一愣，他們可沒想過有人竟然敢攔他們的路，不由自主停了下來。</p>
呂輝目光落到幾個老卒身上，上下打量著。</p>
身為武官，呂輝還是有些見識的，這幾個老卒動作嫻熟，而且目光中透著殺氣，一看就是經曆見過血的人，能嚇住五城兵馬司的這些愣頭青，倒也不足為奇。</p>
僵持片刻，呂輝看著幾個老卒，威脅道：“本官依律辦事，爾等幹擾執法，可是重罪，你們是想讓本官將你們拿下，再繼續辦事？”</p>
老卒聽了卻不為所動，氣氛逐漸凝重起來。</p>
柳仁見狀，擺手道：“諸位，讓他們進去搜吧。”</p>
有名老兵轉過頭，低聲提醒道：“東家，切莫讓他們去搜，你看他們衣襟腰間鼓鼓囊囊，肯定裝了黴變糧食，就算店中幹幹淨淨，也要被他們給栽贓了！”</p>
呂輝的套路太司空見慣，柳仁第一時間就看出了他的意圖，根本不用老卒提醒。</p>
讓人驚訝的是，柳仁卻還是說道：“讓開路，讓他們進去搜吧，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搞出什麽名堂。”</p>
見他堅持這麽做，老卒們雖然擔心，卻也隻能退到兩旁。</p>
呂輝見狀，冷笑著對唐明道：“你親自帶人進去搜，不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一定要找到確鑿的證據，不能讓這奸商逍遙法外。”</p>
“是，大人。”</p>
唐明挽了挽袖子，一揮手道：“兄弟們，跟我進去。”</p>
嘩啦啦——</p>
一二十人齊齊湧入永和糧店，奔向後院存放糧食的倉庫。</p>
糧店周圍，百姓們再次聚集過來。</p>
永和糧鋪販售黴變糧食，很多人都不信，畢竟購買了糧食的人中，劉老實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p>
不過，東城兵馬司搞出這麽大陣仗，還是讓許多沒買到糧食的百姓產生了動搖。</p>
如今城中糧價都漲了，就永和糧鋪不漲價，極有可能是因糧食品質不好，才賣的這麽便宜。</p>
聽到百姓們議論，呂輝暗自冷笑，等會栽贓完成，看永和糧店的人還怎麽嘴硬。</p>
一炷香後，唐明引著兵丁們魚貫而出。</p>
呂輝精神一振，急聲道：“怎麽樣，搜了多少發黴的糧食？”</p>
聽上司發問，唐明哭喪著臉，就跟死了親爹一樣，道：“大人……未曾搜到一粒。”</p>
“未曾搜到？”</p>
呂輝愣了一下，隨即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怎麽可能搜不到！”</p>
“大人……”</p>
唐明張著嘴，想著該怎麽解釋。</p>
呂輝臉色鐵青，咬著牙道：“你帶人再給本官搜一次，搜不到本官唯你是問！”</p>
下了令，唐明和士兵們卻無動於衷，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p>
呂輝愣了一下，持鞭朝唐明抽去：“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我看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p>
鞭子抽在唐明和周圍兵丁身上，頓時傳出啪啪的悶響，兵丁們邊躲閃邊求饒。</p>
這一幕，讓百姓們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東城兵馬司的人為何會內訌。</p>
“住手！”</p>
這時，永和糧鋪內傳來一聲厲喝。</p>
“住你娘……”</p>
呂輝正在氣頭上，聽到人竟敢阻止他教訓自己狗腿子，當場就要開罵，可髒話隻吐出半句，剩下的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p>
百姓們探頭張望，才發現永和糧鋪中多了一人。</p>
這人身穿青色官袍，胸前的補子上繡著一隻鸂鶒，這正是七品文官的標誌。</p>
眾人都有些疑惑，永和糧鋪中怎麽突然出來個官員，東城兵馬司上下內訌，是否也是因他所起？</p>
還不等他們想明白，就見呂輝連滾帶爬下馬，弓著腰小跑到永和糧鋪門口，覥著臉拱手道：“下官見過趙大人，不曾想趙大人也在此處公幹，實在是巧的很。”</p>
趙吉邁步而出，站在台階上俯視著呂輝，板著臉道：“本官在此倒不是巧合，而是專程等你呂大人的。”</p>
隻這麽一句話，就讓呂輝汗如雨下。</p>
平日裏，他對趙吉禮遇有加，甚至以正六品官身對正七品的趙吉自稱下官，姿態放的非常低，就是怕哪天被抓住錯處，不好轉圜。</p>
念他這般懂事，趙吉也會給他幾分薄麵，若他做的不是太過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至於搞得劍拔弩張。</p>
誰知，今日自己來收拾個小小的糧鋪，趙吉竟連招呼都不打，提前在糧鋪中等他。</p>
這趙吉的來意，絕不簡單！</p>
頃刻間，呂輝就想好了說辭，對趙吉謙卑道：“下官先前接到舉報，說永和糧鋪售賣黴變糧食，如今沒有搜到，想必是這群刁民栽贓，下官身負管理東城市場職責，絕不會姑息此事發生，如今取證完成，下官這便帶他們回衙門嚴加審訊，趙大人，下官這就告辭了。”</p>
說著，就衝唐明等人使眼色，要趁機開溜。</p>
趙吉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麵無表情道：“呂大人且慢，剛才你的屬下入店內搜查的時候，本官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呂大人不妨一同看看。”</p>
呂輝麵色一變，咽著唾沫道：“趙，趙大人說的是何物？”</p>
趙吉一指東城兵馬司的兵丁，喝道：“把你們身上帶的東西掏出來！”</p>
巡城禦史對五城兵馬司有糾劾監督之權，這些兵丁自然明白在場的人誰說了算，被這麽一喝，都麻利的將身上揣著的布袋打開倒在地上。</p>
隨著這些兵丁的動作，百姓們都瞪大了眼睛。</p>
這些人身上的小布袋中，或多或少都裝著發黴的糧食，加起來怕是不下百斤！</p>
“我就說他們腰間怎麽鼓鼓囊囊的，搞了半天裝著發黴的糧食。”</p>
“嘖嘖，這兵馬司的人太壞了，竟然想栽贓永和糧鋪，實在可惡！”</p>
“這個官兒是誰啊，竟然連一向囂張的東城兵馬司的人都能管？”</p>
“……”</p>
呂輝麵色慘白，難怪剛才唐明支支吾吾，敢情他們的把戲早就被趙吉發現了。</p>
現在趙吉不顧情麵當場戳穿，他這烏紗不保不說，極有可能還會被朝廷追究，就是被發配海南也有可能。</p>
“呂大人，現在你還有什麽好說？”</p>
趙吉大聲質問道。</p>
“下官，下官……”</p>
呂輝口幹舌燥，不知該如何回答。</p>
趙吉卻不想聽了，像感蒼蠅一樣揮揮手：“呂大人還是趕緊帶人會衙門，等著跟下任指揮交接公務吧。”</p>
“是……”</p>
呂輝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被唐明扶著，跌跌撞撞回了兵馬司衙門。</p>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p>
見栽贓良心商家的奸官灰溜溜離開，周圍百姓不禁歡呼起來。</p>
柳仁上前，感激道：“多謝趙大人相助，要不然小店這次真要被誣陷了。”</p>
“嗬嗬，清者自清，柳員外心地良善，就算本官不來，也自有人會替員外主持公道，這呂輝多行不義，本官定上書朝廷參他一本，以後隻要貴店買賣公平，本官就能保你順風順水。”趙吉客氣道。</p>
柳仁知道他這麽說，都是看在外甥的麵子上，小心道：“趙大人若是有暇，不妨入內喝杯茶潤潤嗓子，也算小人一點心意。”</p>
趙吉明白，柳仁是想給他謝禮，可他哪敢收啊，忙搖頭道：“這就不必了，本官還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柳員外且留步。”</p>
說完，也不等柳仁挽留，就健步如飛，上了早已在不遠處等候的馬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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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趙吉，柳仁這才鬆了口氣。</p>
如今掌管著東城大小商家生死的呂輝都倒了台，想必以後做生意就不會再有阻礙。</p>
今天一整天，駐紮在紫荊關的瓦剌人都沒什麽動靜，大明朝廷這邊調兵遣將，完成了最終部署，隻等瓦剌人來決一死戰。</p>
這也算是暴風雨前難得的寧靜，薛瑞下值回府後，就聽說了大舅帶來的好消息。</p>
得知呂輝竟然出了這種昏招，還被趙吉當場揭穿，薛瑞忍不住笑出聲來，恐怕那些奸商打死也想不到，這柳家竟然能請動專治兵馬司的巡城禦史出手。</p>
不過，高興完後，薛瑞還是提醒柳仁，讓他務必謹慎行事，那些糧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防備對方狗急跳牆。</p>
好在，有他請來的那幾個老卒相助，再加上柳家的下人夥計，無論是保護糧鋪還是守衛柳家宅院安全，都綽綽有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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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冬日臨近，天氣也越來越冷。</p>
一大早，太白樓的雅間中，就已升起了火爐。</p>
室內逐漸升高的溫度，卻無法融化孫河等人臉上的寒意。</p>
昨天，孫河一直在等堂妹夫的消息。</p>
誰知，左等右等卻不見人來報信。</p>
孫河不放心，就親自去妹夫府上打聽消息。</p>
結果，剛進門就聽到堂妹在院中嚎啕大哭。</p>
詢問詳情後，孫河差點吐出一口老血。</p>
堂妹夫因栽贓商家，被巡城禦史參了一本，直接被朝廷罷免了官職，並關進刑部大牢待審！</p>
堂妹夫做這個指揮才剛剛一年，為了疏通關節不知花了多少銀子，結果卻為了幫他這個小忙，竟被一擼到底，連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p>
直到這時，孫河才真正意識到，那柳家看似普通，卻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麽好對付。</p>
所以一大早，孫河就將王貴清等人請來，商量該怎麽解決這件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