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消化了這個壞消息，周奇看向孫河，滿臉鬱悶道：“孫兄，好端端的趙吉為何出現在永和糧鋪，總不至於是巧合吧？”</p>
這個問題孫河也想知道，他煩躁道：“我已經命人去打聽了，看這柳家是不是有什麽靠山，竟請來了趙吉援手，要是真有什麽大靠山，那咱們可就得從長計議了。”</p>
“咱們確實大意了，本以為柳家隻是個有點田地的土財主，不成想竟然有這種門路，若不調查清楚，怕是要壞了咱們大事。”何六斤點頭道。</p>
事到如今，他們哪還顧不得上看孫河笑話。</p>
為了呂輝這出好戲，他們已經等了兩日，結果功敗垂成，平白浪費了時間。</p>
眼瞅著大戰在即，若不能盡快解決永和糧鋪的事，後麵還怎麽合夥賺銀子？</p>
正要再說些什麽，雅間門被推開，一股寒風灌了進來。</p>
幾人打了個哆嗦，才見是許韋昌板著臉走了進來，忙站起身來。</p>
孫河正要開口，卻聽許韋昌語氣凝重道：</p>
“永和糧鋪的事我知道了，已經派了人去查柳家底細，現在先不要節外生枝，等弄清對手底細再說。”</p>
幾人自然唯命是從。</p>
聊了下京中局勢，就有小廝在外稟報，說已經打聽清楚了柳家的底細。</p>
眾人神情一振，忙讓小廝進來細說。</p>
聽完，眾人才恍然大悟，這柳家並沒什麽深厚背景，不過柳家的女婿薛元皓卻有些來頭。</p>
這兩個月來，薛家父子的名聲可是傳遍了京城，糧商們雖然沒見過他們，卻也聽過他們的一些事跡。</p>
“原來家裏有個當官的，能請得動巡城禦史出馬也不奇怪！”</p>
孫河一陣氣苦，若是早知道對方有這層關係，他先前攬活的時候就該慎重一些，再不濟提醒一下堂妹夫，起碼讓他有個心裏準備，也不至於踢到鐵板上。</p>
</p>
周奇表情凝重道：“那薛家父子可不簡單，尤其是那薛家小子，狠著呢，據說他為了救父親，在詔獄裏殺了個三進三出，傷了不下二十條人命，事後錦衣衛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還畢恭畢敬送他們父子離開。”</p>
何六斤一臉不屑：“周兄別聽那些謠言，我先前特意跟相熟的錦衣衛兄弟打聽過了，那段時間詔獄裏根本沒有錦衣衛死傷，你說他是怎麽殺了個三進三出的？”</p>
“那當日詔獄是什麽情形，你可打聽出來了？”周奇十分好奇。</p>
“這我倒是沒細問……”</p>
何六斤支吾道。</p>
其實他當時也問了，隻不過和他相熟的錦衣衛是在南鎮撫司當差，對詔獄發生的事也不甚清楚。</p>
不過，這南鎮撫司負責錦衣衛內部的軍紀刑罰、軍匠檔桉管理，若是北鎮撫司死了那麽多人，肯定要來南鎮撫司勾銷名冊，既然對方沒來，那就說明沒有死人，所以他才這麽肯定。</p>
“能單槍匹馬從詔獄救出父親，起碼也說明這薛家子不簡單。”</p>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糧商們重視薛瑞，更別說他做下的其他事情。</p>
許韋昌揉著眉心，麵色凝重道：“那趙吉趟這趟渾水，想必就是薛家的手筆，依你們看，這事該如何是好？”</p>
王貴清猶豫了一下，勸道：“要不，咱們就先別管永和糧鋪了，他家滿打滿算也就三千石糧食，跟咱們比隻是九牛一毛，影響不了大局，不如咱們直接動手吧，免得錯事良機？”</p>
“此言有理，為永和糧鋪大動幹戈不值當，等以後慢慢炮製好了。”何六斤對這個提議表示認同。</p>
另外兩人看向許韋昌，等著他拿主意。</p>
許韋昌有些為難，雖說永和糧鋪低價售糧對糧商們賺銀子沒什麽大的阻礙，可這對自己謀劃之事影響卻不小，必須得想清楚才行。</p>
冬冬——</p>
就在他左右為難之際，雅間門被人敲響，屋外傳來小廝的聲音：“老爺，小的有事稟報。”</p>
許韋昌正在權衡利弊，心下有些煩躁，被小廝這麽一打斷，頓時暴喝道：“不開眼的東西，給我滾！”</p>
“許老哥消消火，說不定是有什麽好消息呢。”</p>
屋內幾人忙勸道。</p>
好半天，許韋昌才怒氣衝衝道：“滾進來。”</p>
小廝小心翼翼推開門，見自家老爺在氣頭上，就站在門口，輕聲道：“老爺，咱家鋪子差人來，說是城中又有幾家糧店降價了？”</p>
“降價了？”</p>
眾人都是一愣。</p>
自打糧商們達成協議，將京城糧價生生抬高了兩三成後，城中大小糧鋪比以往賺了不少，都盼著許韋昌他們幾個再次出手。</p>
永和糧鋪腦子抽了不肯漲價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有其他糧鋪嫌錢多，把糧價給降了下去，這讓幾人都覺得有些荒唐。</p>
許韋昌皺眉道：“那幾家糧鋪降了多少？”</p>
若是降的少還好，說不定是想趁機傾銷，減少一些庫存，回籠資金。</p>
這樣倒也好辦，在座各位家資不菲，將這幾家糧商的糧食盡數收購了就是，他們總不至於跟永和糧鋪一樣，放著現成的銀子不要吧？</p>
小廝清楚老爺的謀劃，苦著臉道：“聽說對方定的糧價跟永和糧鋪一樣，降了快三成！”</p>
眾人一聽表情就沉了下去。</p>
一個永和糧鋪倒也罷了，左右兩三千石糧食，影響不了大局。</p>
可多上幾家這數量就不少了。</p>
對方降價肯定是受了永和糧鋪影響。</p>
這要是不能及時阻止，萬一其他店鋪也跟風降價，那他們的算盤不就白打了？</p>
許韋昌沉吟片刻，對小廝道：</p>
“你去那幾家店鋪走一趟，就說老爺我交代了，不許他們降價售糧，若是不聽，就將他們逐出行會去！”</p>
這個威脅不可謂不重，這幾家糧鋪逆勢而行，得罪的是整個京城的糧商。</p>
若是被逐出行會，便會被同行打壓，日後生意肯定不好做。</p>
但凡想在京城安穩做生意的人，就不得不考慮此事的嚴重性。</p>
小廝卻沒有答應，縮著脖子道：“老爺，恐怕那幾家糧鋪不會給這個麵子？”</p>
“你這話什麽意思？”</p>
許韋昌對自家小廝很了解，他敢這麽說肯定是有什麽道理，因而沒有當場責備，沉聲問起緣由。</p>
小廝苦笑道：“那幾家糧鋪小的聽說過，似乎是英國公府名下的產業……”</p>
“英國公府！”</p>
糧商們麵麵相覷，要說京城敢不賣他們麵子的府第，這英國公府應該排在前幾位，他們還真不敢輕易得罪。</p>
許韋昌隻覺得腦殼疼，若是別的糧商罷了，威逼利誘一番，對方少不得要屈服，可英國公府家的鋪子，除了當今天子，怕是誰的麵子都不會給。</p>
屋內幾人琢磨半天，還是王貴清出了主意，道：</p>
“許老哥，解鈴還須係鈴人，聽說英國公府最近缺銀子，先前咱們漲價時他們也漲了，可這永和糧鋪不肯漲價，導致許多百姓都在觀望，最近幾天各大糧鋪生意比先前降了不少，那英國公府想必是急著用銀子，才跟著降價，想盡快變現，若是能逼得永和糧鋪漲價，百姓們就受不住了，肯定會跟風搶購糧食，屆時，不怕英國公府的鋪子不漲價！”</p>
“王兄所言極是。”</p>
孫河等人頻頻點頭。</p>
事已至此，許韋昌也不能再無動於衷，他起身道：</p>
“既然如此，那永和糧鋪的事我親自去想辦法，你們也別閑著，去統計一下入了行會的各家糧商手中庫存，咱們也好心裏有數。”</p>
“那就看許老哥的了。”</p>
眾人起身相送。</p>
……</p>
轉眼就過了兩日。</p>
駐紮在紫荊關的瓦剌大軍這兩天來沒什麽動靜。</p>
據兵部消息說，也先從居庸關調撥的瓦剌騎兵正在路上，快則兩日，慢則三日，便會和也先部匯合。</p>
正是有了這幾天的緩衝，朝廷才能從容不迫調整部署，解決一些內部問題。</p>
早上到欽天監時，薛瑞就見監中官生都是一臉喜色，因大戰到來的緊張氣氛也一掃而空。</p>
薛瑞好奇不已，跟人打聽後才知道，原來今日是要發俸祿的日子，官生們心情愉悅，對戰事的恐懼也消散了不少。</p>
自土木堡戰敗後，朝廷調兵遣將、囤積糧草、打造軍械、安撫軍民，每一樣都要花費大量銀錢，那國庫中的銀子就像是泄洪一樣往外淌。</p>
到上月發俸的日子，因國庫空虛，剩下的銀錢要緊著犒軍，就暫壓了各部官吏們一個月的折色銀，隻讓官員們自去通州領本色祿米，欠下的部分等待下個月補足。</p>
國難之時，官吏們都理解朝廷的難處，左右是晚發一個月，又不是不發，有人家中日子雖然緊些，卻也到不了挨餓的地步，所以對朝廷這個決定並沒有多少抗拒。</p>
好在，京師解嚴後，各省的漕糧賦稅陸續押解進京，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p>
如今瓦剌大軍環伺在側，隨時有攻打京城的可能，為了穩固官吏們的心，朱祁玉和大臣們商議後，決定將拖欠的俸祿一起下發。</p>
比起空口白話的動員鼓勵，發俸祿更能提振人心，官吏們得知這個消息，都十分高興，欽天監自然也不例外。</p>
說起來，欽天監領皇糧的人可不少。</p>
即使在土木堡犧牲了幾十人，欽天監官生加起來也有二百五十多人，比很多衙門人都多。</p>
監中官員們的俸祿朝廷自有定例，天文生的卻不盡相同，除了部分考滿幾次的老資曆俸祿超過一石外，剩餘的多是七鬥，至於譙樓陰陽人，大體在三四鬥左右。</p>
這次兩月的本色折色一起發，數量不少，是以一大早許惇就帶了十多人並七八兩馬車去了戶部。</p>
官生們翹首以盼，就等著許惇領回俸祿下發。</p>
左等右等，直等到午時，許惇才帶著十多個書吏雜役回來。</p>
見監正回衙，天文生們激動莫名，紛紛圍了上去，卻見許惇滿臉疲憊，表情沉悶，書吏等人似乎也有些頹喪。</p>
監副高冕朝外看了眼，見停在外麵的馬車上空空如也，不由問道：“監正，怎的空手而歸，莫非是朝廷改了主意？”</p>
許惇歎了口氣，對旁邊一天文生道：“去請保章正到大堂議事，另外讓薛瑞也來一趟，就說本官有事相詢。”</p>
“是。”</p>
天文生連忙去了。</p>
跟著許惇到了大堂，等了片刻後，許惇和薛瑞陸續進來。</p>
“監正，不知找下官有何事？”</p>
薛元皓已經聽說了許惇沒領到俸祿的事，隻不過他不明白許惇叫自己來是什麽原因。</p>
許惇斟酌了一下措辭，才委婉道：“薛大人，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麽人？”</p>
“監正此言何意？”</p>
薛元皓一臉茫然，毫無頭緒。</p>
許惇朝外看了眼，見堂前聚了不少天文生，歎氣道：</p>
“今日本官去戶部領本衙官生俸祿，結果卻被戶部主事韓左告知，本衙官生俸祿存在虛報的情況，名冊已經打回禮部重新核驗。</p>
本官又去了趟禮部，才知道名冊是今早打回去的，聽禮部員外郎說覃宇說，本衙官員和天文生的俸祿都是按照以往的標準上報，縱然有些許出入，隻要不是太過分，戶部那邊一般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p>
誰知這次別的衙門都通過了核驗，卻專門卡住咱們欽天監的不發，直到後來，覃大人托了戶部相熟的官員打聽，才隱約得到一條消息……”</p>
“消息就是我爹得罪了那韓左？”</p>
薛瑞接茬道。</p>
許惇搖搖頭：“這本官不敢肯定，你們可以想想，看是否哪裏得罪了那韓左，若是真有不妥之處，盡快去賠禮道歉，本官也好早點領來俸祿下發。”</p>
“下官和那韓左素無交集，甚至連麵都沒見過，更不用說過節了。”</p>
薛元皓苦笑不已，他做官還不到一個月，莫名其妙得罪了一個戶部官員，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p>
旁聽的高冕冷聲道：“說不定是你們太過張揚，引得人家不快也說不定，我勸你們還是盡早跟韓主事賠罪為好，本衙官生都指著這點微博俸祿過活，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要沸反盈天了。”</p>
這話雖然帶有個人情緒，卻也不無道理。</p>
欽天監是個清水衙門，官生除了俸祿外，基本撈不到任何油水，本來就已經拖了一個月俸祿，要是再不下發，就算官員們不在乎，指著俸祿過活的天文生們肯定會心生怨言，這可不是鬧著玩的。</p>
“既然事涉下官，下官這便去弄個明白，請監正放心，下官必會給監中官生一個交代。”</p>
薛元皓歎了口氣，主動將責任攬了下來。</p>
這個問題孫河也想知道，他煩躁道：“我已經命人去打聽了，看這柳家是不是有什麽靠山，竟請來了趙吉援手，要是真有什麽大靠山，那咱們可就得從長計議了。”</p>
“咱們確實大意了，本以為柳家隻是個有點田地的土財主，不成想竟然有這種門路，若不調查清楚，怕是要壞了咱們大事。”何六斤點頭道。</p>
事到如今，他們哪還顧不得上看孫河笑話。</p>
為了呂輝這出好戲，他們已經等了兩日，結果功敗垂成，平白浪費了時間。</p>
眼瞅著大戰在即，若不能盡快解決永和糧鋪的事，後麵還怎麽合夥賺銀子？</p>
正要再說些什麽，雅間門被推開，一股寒風灌了進來。</p>
幾人打了個哆嗦，才見是許韋昌板著臉走了進來，忙站起身來。</p>
孫河正要開口，卻聽許韋昌語氣凝重道：</p>
“永和糧鋪的事我知道了，已經派了人去查柳家底細，現在先不要節外生枝，等弄清對手底細再說。”</p>
幾人自然唯命是從。</p>
聊了下京中局勢，就有小廝在外稟報，說已經打聽清楚了柳家的底細。</p>
眾人神情一振，忙讓小廝進來細說。</p>
聽完，眾人才恍然大悟，這柳家並沒什麽深厚背景，不過柳家的女婿薛元皓卻有些來頭。</p>
這兩個月來，薛家父子的名聲可是傳遍了京城，糧商們雖然沒見過他們，卻也聽過他們的一些事跡。</p>
“原來家裏有個當官的，能請得動巡城禦史出馬也不奇怪！”</p>
孫河一陣氣苦，若是早知道對方有這層關係，他先前攬活的時候就該慎重一些，再不濟提醒一下堂妹夫，起碼讓他有個心裏準備，也不至於踢到鐵板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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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奇表情凝重道：“那薛家父子可不簡單，尤其是那薛家小子，狠著呢，據說他為了救父親，在詔獄裏殺了個三進三出，傷了不下二十條人命，事後錦衣衛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還畢恭畢敬送他們父子離開。”</p>
何六斤一臉不屑：“周兄別聽那些謠言，我先前特意跟相熟的錦衣衛兄弟打聽過了，那段時間詔獄裏根本沒有錦衣衛死傷，你說他是怎麽殺了個三進三出的？”</p>
“那當日詔獄是什麽情形，你可打聽出來了？”周奇十分好奇。</p>
“這我倒是沒細問……”</p>
何六斤支吾道。</p>
其實他當時也問了，隻不過和他相熟的錦衣衛是在南鎮撫司當差，對詔獄發生的事也不甚清楚。</p>
不過，這南鎮撫司負責錦衣衛內部的軍紀刑罰、軍匠檔桉管理，若是北鎮撫司死了那麽多人，肯定要來南鎮撫司勾銷名冊，既然對方沒來，那就說明沒有死人，所以他才這麽肯定。</p>
“能單槍匹馬從詔獄救出父親，起碼也說明這薛家子不簡單。”</p>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糧商們重視薛瑞，更別說他做下的其他事情。</p>
許韋昌揉著眉心，麵色凝重道：“那趙吉趟這趟渾水，想必就是薛家的手筆，依你們看，這事該如何是好？”</p>
王貴清猶豫了一下，勸道：“要不，咱們就先別管永和糧鋪了，他家滿打滿算也就三千石糧食，跟咱們比隻是九牛一毛，影響不了大局，不如咱們直接動手吧，免得錯事良機？”</p>
“此言有理，為永和糧鋪大動幹戈不值當，等以後慢慢炮製好了。”何六斤對這個提議表示認同。</p>
另外兩人看向許韋昌，等著他拿主意。</p>
許韋昌有些為難，雖說永和糧鋪低價售糧對糧商們賺銀子沒什麽大的阻礙，可這對自己謀劃之事影響卻不小，必須得想清楚才行。</p>
冬冬——</p>
就在他左右為難之際，雅間門被人敲響，屋外傳來小廝的聲音：“老爺，小的有事稟報。”</p>
許韋昌正在權衡利弊，心下有些煩躁，被小廝這麽一打斷，頓時暴喝道：“不開眼的東西，給我滾！”</p>
“許老哥消消火，說不定是有什麽好消息呢。”</p>
屋內幾人忙勸道。</p>
好半天，許韋昌才怒氣衝衝道：“滾進來。”</p>
小廝小心翼翼推開門，見自家老爺在氣頭上，就站在門口，輕聲道：“老爺，咱家鋪子差人來，說是城中又有幾家糧店降價了？”</p>
“降價了？”</p>
眾人都是一愣。</p>
自打糧商們達成協議，將京城糧價生生抬高了兩三成後，城中大小糧鋪比以往賺了不少，都盼著許韋昌他們幾個再次出手。</p>
永和糧鋪腦子抽了不肯漲價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有其他糧鋪嫌錢多，把糧價給降了下去，這讓幾人都覺得有些荒唐。</p>
許韋昌皺眉道：“那幾家糧鋪降了多少？”</p>
若是降的少還好，說不定是想趁機傾銷，減少一些庫存，回籠資金。</p>
這樣倒也好辦，在座各位家資不菲，將這幾家糧商的糧食盡數收購了就是，他們總不至於跟永和糧鋪一樣，放著現成的銀子不要吧？</p>
小廝清楚老爺的謀劃，苦著臉道：“聽說對方定的糧價跟永和糧鋪一樣，降了快三成！”</p>
眾人一聽表情就沉了下去。</p>
一個永和糧鋪倒也罷了，左右兩三千石糧食，影響不了大局。</p>
可多上幾家這數量就不少了。</p>
對方降價肯定是受了永和糧鋪影響。</p>
這要是不能及時阻止，萬一其他店鋪也跟風降價，那他們的算盤不就白打了？</p>
許韋昌沉吟片刻，對小廝道：</p>
“你去那幾家店鋪走一趟，就說老爺我交代了，不許他們降價售糧，若是不聽，就將他們逐出行會去！”</p>
這個威脅不可謂不重，這幾家糧鋪逆勢而行，得罪的是整個京城的糧商。</p>
若是被逐出行會，便會被同行打壓，日後生意肯定不好做。</p>
但凡想在京城安穩做生意的人，就不得不考慮此事的嚴重性。</p>
小廝卻沒有答應，縮著脖子道：“老爺，恐怕那幾家糧鋪不會給這個麵子？”</p>
“你這話什麽意思？”</p>
許韋昌對自家小廝很了解，他敢這麽說肯定是有什麽道理，因而沒有當場責備，沉聲問起緣由。</p>
小廝苦笑道：“那幾家糧鋪小的聽說過，似乎是英國公府名下的產業……”</p>
“英國公府！”</p>
糧商們麵麵相覷，要說京城敢不賣他們麵子的府第，這英國公府應該排在前幾位，他們還真不敢輕易得罪。</p>
許韋昌隻覺得腦殼疼，若是別的糧商罷了，威逼利誘一番，對方少不得要屈服，可英國公府家的鋪子，除了當今天子，怕是誰的麵子都不會給。</p>
屋內幾人琢磨半天，還是王貴清出了主意，道：</p>
“許老哥，解鈴還須係鈴人，聽說英國公府最近缺銀子，先前咱們漲價時他們也漲了，可這永和糧鋪不肯漲價，導致許多百姓都在觀望，最近幾天各大糧鋪生意比先前降了不少，那英國公府想必是急著用銀子，才跟著降價，想盡快變現，若是能逼得永和糧鋪漲價，百姓們就受不住了，肯定會跟風搶購糧食，屆時，不怕英國公府的鋪子不漲價！”</p>
“王兄所言極是。”</p>
孫河等人頻頻點頭。</p>
事已至此，許韋昌也不能再無動於衷，他起身道：</p>
“既然如此，那永和糧鋪的事我親自去想辦法，你們也別閑著，去統計一下入了行會的各家糧商手中庫存，咱們也好心裏有數。”</p>
“那就看許老哥的了。”</p>
眾人起身相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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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過了兩日。</p>
駐紮在紫荊關的瓦剌大軍這兩天來沒什麽動靜。</p>
據兵部消息說，也先從居庸關調撥的瓦剌騎兵正在路上，快則兩日，慢則三日，便會和也先部匯合。</p>
正是有了這幾天的緩衝，朝廷才能從容不迫調整部署，解決一些內部問題。</p>
早上到欽天監時，薛瑞就見監中官生都是一臉喜色，因大戰到來的緊張氣氛也一掃而空。</p>
薛瑞好奇不已，跟人打聽後才知道，原來今日是要發俸祿的日子，官生們心情愉悅，對戰事的恐懼也消散了不少。</p>
自土木堡戰敗後，朝廷調兵遣將、囤積糧草、打造軍械、安撫軍民，每一樣都要花費大量銀錢，那國庫中的銀子就像是泄洪一樣往外淌。</p>
到上月發俸的日子，因國庫空虛，剩下的銀錢要緊著犒軍，就暫壓了各部官吏們一個月的折色銀，隻讓官員們自去通州領本色祿米，欠下的部分等待下個月補足。</p>
國難之時，官吏們都理解朝廷的難處，左右是晚發一個月，又不是不發，有人家中日子雖然緊些，卻也到不了挨餓的地步，所以對朝廷這個決定並沒有多少抗拒。</p>
好在，京師解嚴後，各省的漕糧賦稅陸續押解進京，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p>
如今瓦剌大軍環伺在側，隨時有攻打京城的可能，為了穩固官吏們的心，朱祁玉和大臣們商議後，決定將拖欠的俸祿一起下發。</p>
比起空口白話的動員鼓勵，發俸祿更能提振人心，官吏們得知這個消息，都十分高興，欽天監自然也不例外。</p>
說起來，欽天監領皇糧的人可不少。</p>
即使在土木堡犧牲了幾十人，欽天監官生加起來也有二百五十多人，比很多衙門人都多。</p>
監中官員們的俸祿朝廷自有定例，天文生的卻不盡相同，除了部分考滿幾次的老資曆俸祿超過一石外，剩餘的多是七鬥，至於譙樓陰陽人，大體在三四鬥左右。</p>
這次兩月的本色折色一起發，數量不少，是以一大早許惇就帶了十多人並七八兩馬車去了戶部。</p>
官生們翹首以盼，就等著許惇領回俸祿下發。</p>
左等右等，直等到午時，許惇才帶著十多個書吏雜役回來。</p>
見監正回衙，天文生們激動莫名，紛紛圍了上去，卻見許惇滿臉疲憊，表情沉悶，書吏等人似乎也有些頹喪。</p>
監副高冕朝外看了眼，見停在外麵的馬車上空空如也，不由問道：“監正，怎的空手而歸，莫非是朝廷改了主意？”</p>
許惇歎了口氣，對旁邊一天文生道：“去請保章正到大堂議事，另外讓薛瑞也來一趟，就說本官有事相詢。”</p>
“是。”</p>
天文生連忙去了。</p>
跟著許惇到了大堂，等了片刻後，許惇和薛瑞陸續進來。</p>
“監正，不知找下官有何事？”</p>
薛元皓已經聽說了許惇沒領到俸祿的事，隻不過他不明白許惇叫自己來是什麽原因。</p>
許惇斟酌了一下措辭，才委婉道：“薛大人，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麽人？”</p>
“監正此言何意？”</p>
薛元皓一臉茫然，毫無頭緒。</p>
許惇朝外看了眼，見堂前聚了不少天文生，歎氣道：</p>
“今日本官去戶部領本衙官生俸祿，結果卻被戶部主事韓左告知，本衙官生俸祿存在虛報的情況，名冊已經打回禮部重新核驗。</p>
本官又去了趟禮部，才知道名冊是今早打回去的，聽禮部員外郎說覃宇說，本衙官員和天文生的俸祿都是按照以往的標準上報，縱然有些許出入，隻要不是太過分，戶部那邊一般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p>
誰知這次別的衙門都通過了核驗，卻專門卡住咱們欽天監的不發，直到後來，覃大人托了戶部相熟的官員打聽，才隱約得到一條消息……”</p>
“消息就是我爹得罪了那韓左？”</p>
薛瑞接茬道。</p>
許惇搖搖頭：“這本官不敢肯定，你們可以想想，看是否哪裏得罪了那韓左，若是真有不妥之處，盡快去賠禮道歉，本官也好早點領來俸祿下發。”</p>
“下官和那韓左素無交集，甚至連麵都沒見過，更不用說過節了。”</p>
薛元皓苦笑不已，他做官還不到一個月，莫名其妙得罪了一個戶部官員，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p>
旁聽的高冕冷聲道：“說不定是你們太過張揚，引得人家不快也說不定，我勸你們還是盡早跟韓主事賠罪為好，本衙官生都指著這點微博俸祿過活，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要沸反盈天了。”</p>
這話雖然帶有個人情緒，卻也不無道理。</p>
欽天監是個清水衙門，官生除了俸祿外，基本撈不到任何油水，本來就已經拖了一個月俸祿，要是再不下發，就算官員們不在乎，指著俸祿過活的天文生們肯定會心生怨言，這可不是鬧著玩的。</p>
“既然事涉下官，下官這便去弄個明白，請監正放心，下官必會給監中官生一個交代。”</p>
薛元皓歎了口氣，主動將責任攬了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