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二十餘門火炮齊射，震天動地。</p>
一枚枚實心彈丸砸入瓦剌騎兵陣中，頓時一陣人仰馬翻，士兵的哀嚎和戰馬的嘶鳴，令瓦剌人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懼。</p>
瓦剌鐵騎衝鋒的勢頭以肉眼可見的勢頭減緩了下來，要不是怕停下被後方騎兵踩踏，恐怕很多騎兵都會勒馬停下。</p>
先前出營時，太師也先親口告訴麾下將士，陣中有明朝皇帝做盾牌，明軍絕對不敢發炮，讓他們放心大膽的衝鋒。</p>
然而這盾牌完全沒有起效，明軍不但火炮齊射，炮彈還精準無誤的落入瓦剌大軍陣中，造成了不少將士傷亡，這讓瓦剌士兵們覺得受騙了，心中極為不滿。</p>
戰車上，朱祁鎮抱著大纛旗杆，拚命的將身子縮成一團，此刻，他心裏很想罵娘。</p>
也先不把他當人就算了，朝廷委派總督軍務的於謙，難道不怕火炮傷了他的性命？</p>
“若是朕能回京，定殺了你這佞臣！”</p>
害怕的同時，朱祁鎮心裏卻在發狠，似乎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謙身上。</p>
明軍大營中，於謙自然不會想到朱祁鎮想要殺自己，此刻他驚喜交加，萬分慶幸。</p>
說實話，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向來怕事的朱祁玉，竟然能當機立斷做出開炮的決定，用救京城百萬軍民於危難來形容也不為過！</p>
既然城頭火炮都已發威，德勝門守軍最精銳的神機營火銃兵自然就能上陣。</p>
深吸一口氣，於謙大聲對石亨下令：</p>
“石總兵，速速讓神機營將士出營列陣，務必以雷霆萬鈞之勢，將瓦剌先鋒軍擊潰！”</p>
就在之前，石亨還在心裏暗罵於謙，先前他堅決不同意調走那一萬五千部下，認為缺了這些兵力，很難擋住由也先指揮的瓦剌精銳。</p>
可於謙總督京師防務，石亨這個提督軍務總兵官，按理也在於謙的管轄範圍。</p>
當於謙搬出皇帝旨意，強命他分兵去救西直門時，石亨也隻能咬牙答應下來。</p>
在發現瓦剌大軍裹挾朱祁鎮進攻時，石亨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p>
本來他就覺得勝算不高，現在朱祁鎮又出現在敵軍陣中，他視作王牌的神機營頓時就成了擺設。</p>
若是沒調走那一萬五千人，說不定還能靠步兵人數優勢擋住瓦剌鐵騎，靠剩下那一萬多步兵，可以說沒有任何勝算。</p>
在石亨心裏，已經認定這場仗要大敗，一想到戰敗之後會被朝廷追究，他會從高高在上的二十萬大軍統帥，變成屢戰屢敗的敗軍之將，他就恨不得用目光將於謙殺死。</p>
然而，就在他做好了拚死一戰的準備時，城頭火炮突然齊射，頓時讓他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p>
聽到於謙的命令，石亨都沒有心思答話，立馬高聲下達命令：“神機營將士聽令，立刻隨本帥出營列陣。”</p>
看這架勢，是要親自上陣搏殺。</p>
瓦剌大軍陣中，也先望著京師城頭上彌漫的硝煙，心中甚是惶恐。</p>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就連朱棣那種英明神武之人，都不敢對他老子畫像開炮，而這活生生的明朝皇帝擺在這，明朝君臣又是哪來的膽子，敢對皇帝開炮？</p>
要知道，明朝現任皇帝朱祁玉，在法統上來說，還是繼承兄長的皇位，他要是同意大臣們對瓦剌大軍開炮，萬一傷了朱祁鎮性命，肯定要背上一個弑君弑兄的罪名！</p>
想那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在宣武門之變後，殺了自己兄長，又囚禁了親爹，就算他文治武功再如何了得，依舊被無數人唾罵，就算到正統年間，也依然被許多士人揪住這個汙點不放。</p>
朱祁玉這才繼承兄長皇位不到三個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同意用火炮還擊的呢？</p>
緊急思考了片刻，也先突然有了個猜測，他先前怕朱祁鎮丟了性命，是以將其保護在中軍，而中軍所處的位置，此時離城頭有點遠，搞不好明軍將領還沒發現他，這才敢下令開炮。</p>
想到這裏，一切就能解釋的清了。</p>
也先喜不自勝，忙對親兵下令：“把豬皇帝戰車趕至前鋒軍中，務必讓明朝官員看到他！”</p>
“是！”</p>
親兵打馬飛速離去，很快就找到了朱祁鎮龍纛的位置。</p>
現在瓦剌軍衝鋒勢頭減慢，朱祁鎮所乘這倆雙轅戰車速度自然慢了下來，這親兵也不多說，直接一躍而起，跳上戰車，對駕車的瓦剌士兵嘰裏呱啦說了幾句。</p>
朱祁鎮不明所以，正要問問什麽情況，就突然一個倒仰摔在車廂中，原來是戰車突然加速，瘋狂朝最前方衝去。</p>
“將，將軍，這是要作甚？”</p>
朱祁鎮摔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爬起來，驚懼的問駕車的瓦剌士兵。</p>
對方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麽，也不理會，隻是一個勁的用鞭子抽打戰馬。</p>
不到片刻，戰車就衝到了前鋒軍中。</p>
“這，這是要置朕於死地啊！”</p>
不用人解釋，朱祁鎮就明白了一切，不禁悲呼一聲，癱坐在了戰車中。</p>
……</p>
城頭上，朱祁玉等人緊張的看著城外大軍，直到神機營出營列陣，這才終於放心下來。</p>
然而，接下來的變化，卻讓眾人又有些始料未及。</p>
瓦剌大軍在經過一輪炮擊後，速度減慢了許多，可不知什麽原因，朱祁鎮所在戰車移動速度陡然加快，以至於那銷金龍纛都迎風飄了起來。</p>
不多時，戰車就衝到了前鋒所在的位置。</p>
雖說君臣眾口一詞，坐實了朱祁鎮從賊，領兵來攻打德勝門的罪名。</p>
但眾人心裏跟明鏡似的，朱祁鎮從賊或許是真的，但以他那貪生怕死的性子，親自領兵攻打德勝門，這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p>
除非，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p>
這樣想，君臣都有些擔心，萬一孫太後認為是瓦剌人脅迫朱祁鎮，他才不得已親臨戰陣，這可跟從賊造反就沾不上邊了。</p>
可以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漏洞，萬一朱祁鎮被神機營士卒的火銃打死，宮中太後追究起來，他們又該拿什麽理由去解釋？</p>
就在眾人擔憂之時，薛瑞突然指著瓦剌軍中，驚呼道：</p>
“太上皇果然從了賊，竟然身先士卒，親自率領虜賊衝我軍陣來了！”</p>
“嗯？”</p>
眾臣先是一愣，隨後心中便是一喜。</p>
反正朱祁鎮身上扣的屎盆子也不少了，再給他扣個親領虜賊，衝擊德勝門守軍陣地的帽子，又有何妨呢？</p>
瓦剌前鋒軍中，那杆龍纛是如此的醒目，數萬人看的一清二楚，將這個帽子扣到朱祁鎮頭上，就算有人質疑這奇聞的真實性，也得問問這幾萬將士會不會這麽想！</p>
“太上皇如此勇猛，可惜卻棄明投暗，實在令老夫心痛。”</p>
群臣中，有人痛惜不已。</p>
“老大人‘棄明’這個詞用的好，太上皇從賊，可不就是棄我大明而去了嗎？”有人附和道。</p>
“陛下，瓦剌大軍有太上皇率領，可謂如虎添翼，還請速速下令阻擊，否則德勝門這數萬兵馬危矣！”</p>
還有人，擔憂的提醒。</p>
朱祁玉心中暗道，既然做都做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皇兄從賊之事辦成鐵桉！</p>
朱祁玉把心一橫，對城頭將官下令：</p>
“火炮準備就緒，不用等朕的命令，輪番開火，務必盡可能殺傷虜賊，為城外將士們分擔壓力！”</p>
聽到這個命令，眾人都清楚，朱祁玉這是將取勝作為了第一目標，至於皇兄的性命，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p>
轟轟轟——</p>
城頭火炮分成兩批，輪番轟擊瓦剌大軍。</p>
也先聞聲驚怒交加，如今朱祁鎮已經被他放在了前鋒軍中，明軍竟然還敢開火，這就證明了他想法完全錯誤，不是明軍沒看到朱祁鎮，而是看到了朱祁鎮，卻根本沒將他性命當回事！</p>
“這豬皇帝真是連豬狗都不如！”</p>
也先氣的牙癢癢，先前他一直覺得朱祁鎮奇貨可居，是以盡量吊著明軍，想換個好價錢。</p>
誰知這才短短兩個月，朱祁鎮就從富有四海的皇帝，變成了根本沒人在意的廢物。</p>
他現在深深後悔，先前明廷有意用重金贖回朱祁鎮時，自己為什麽沒有答應呢？</p>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也先在經過短暫的權衡後，覺得這次大戰勝負非常重要，就算拚著巨大傷亡，也要將德勝門守軍擊潰，如此還有和明朝和談的可能性。</p>
否則一旦戰敗，後果不堪設想！</p>
也先深吸一口氣，抽出雪亮的馬刀，對傳令兵道：</p>
“傳本太師軍令，全軍加速，衝擊敵陣，若有人膽敢回頭，後方將士皆可殺之，就連本太師也不例外！”</p>
這條軍令被飛快傳下去，瓦剌將士知道，這次也先是動了真格，要是不踏平敵軍大營，恐怕沒多少人能活下去。</p>
“反正都是死，還不如痛快廝殺一番！”</p>
瓦剌將士們把心一橫，以前所未有的衝鋒之勢，朝明軍發動了進攻。</p>
事實上，在永樂年間，騎兵在麵對火器時，就已經初現頹勢。</p>
尤其是現在工藝進步，明軍所用火銃無論是在精度還是質量上，都有了極大的提高。</p>
正所謂落後就要挨打，如今瓦剌騎兵作戰還是老一套思路，在對陣列裝大量火器的明軍時，完全討不到什麽便宜。</p>
德勝門守軍，神機營將士約有五千之數，這五千人是石亨精挑細選出來的，並經過了兩個月嚴格訓練，耗費了不知多少藥子，操作火器熟練度大大提升。</p>
前番宣武門都指揮湯節以五百火銃兵，重創瓦剌三千精銳騎兵，拿到了京師保衛戰首功，極大激勵了德勝門這五千神機營將士。</p>
既然瓦剌不是不可戰勝，他們這些比其他火銃兵更訓練有素，裝備更加精良，人數更多的精銳之師，想要戰勝瓦剌兩萬騎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p>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到哪都不怕。</p>
這五千神機營將士有底氣，自然臨危不懼，在瓦剌前鋒軍進入射擊範圍後，立馬開始持槍瞄準。</p>
“放！”</p>
隨著將領一聲令下，火繩燃起，隨後一千餘柄火銃齊齊開火，直接在瓦剌軍中開了花。</p>
隻這一輪射擊，就讓瓦剌人損失了不下五百騎。</p>
前鋒營中，領兵將領目中充血，對周圍士兵們喝道：“放箭，快放箭，不能讓他們輪換！”</p>
草原人馬術精妙，箭術更是絕倫，在馬上射箭並不是什麽難事。</p>
在聽到將領指揮後，立馬張弓搭箭，朝神機營將士陣中射出一輪箭雨。</p>
噗噗噗——</p>
這輪箭雨射出，對明軍造成了不少傷亡，以致軍陣中出現了些微騷動。</p>
“於部堂有令，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誰要是敢跑，本將軍一刀砍了你們腦袋！”</p>
明軍也是人，此刻列陣營外，就跟活靶子一樣，要接受箭雨的洗禮，自然會感到恐懼，有人下意識想要逃竄，可聽到將領呼喝後，又拚命忍住恐懼，再次舉銃瞄準瓦剌人。</p>
“放！”</p>
“放！”</p>
“放！”</p>
指揮將領手持令旗，不停下達攻擊指令，幾乎沒有停頓時間。</p>
三段射擊法，可以保證攻擊連續性，能讓敵人充分感受到隨時隨刻麵臨死亡的巨大恐懼，這對軍心士氣影響極大。</p>
再看瓦剌士兵，因射箭消耗大量體力，在射出幾輪箭雨後，胳膊酸痛，渾身脫力，不得不放棄還擊。</p>
在這種戰力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這前鋒五千人隻衝鋒到一半，就已經折損了一半。</p>
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傷亡，前鋒陣中剩下的士兵再也支持不住，轟然崩潰，朝四麵八方逃去。</p>
“混賬，不許逃！”</p>
前鋒大軍潰敗，也先極為震怒，要不是還得穩定大局，他非得帶人追上去，將這些懦夫砍死不可。</p>
</p>
還好，他所在的中軍和後軍沒受到影響。</p>
在經過騷亂後，也先終於穩住了剩下的一萬多人，決定親自帶人去衝陣。</p>
然而，在他親自指揮下，這剩下萬餘兵馬堪堪衝到離明軍不足二十步之處，就在直麵火銃的巨大壓力盡數崩潰，朝曠野中瘋狂逃竄。</p>
也先被裹挾在亂軍中，不知逃向了何處。</p>
“哈哈哈，此戰勝矣！”</p>
城頭上，朱祁玉和眾臣長出了一口氣。</p>
剛才實在太過驚險，瓦剌大軍麵臨巨大壓力，而那神機營五千將士又何嚐不是呢？</p>
二十步，對於全速衝鋒的騎兵來說，隻是一眨眼就能到的距離。</p>
要不是於謙頒布了嚴格的軍令，這五千神機營將士自知逃回去也要被斬首，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p>
一枚枚實心彈丸砸入瓦剌騎兵陣中，頓時一陣人仰馬翻，士兵的哀嚎和戰馬的嘶鳴，令瓦剌人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懼。</p>
瓦剌鐵騎衝鋒的勢頭以肉眼可見的勢頭減緩了下來，要不是怕停下被後方騎兵踩踏，恐怕很多騎兵都會勒馬停下。</p>
先前出營時，太師也先親口告訴麾下將士，陣中有明朝皇帝做盾牌，明軍絕對不敢發炮，讓他們放心大膽的衝鋒。</p>
然而這盾牌完全沒有起效，明軍不但火炮齊射，炮彈還精準無誤的落入瓦剌大軍陣中，造成了不少將士傷亡，這讓瓦剌士兵們覺得受騙了，心中極為不滿。</p>
戰車上，朱祁鎮抱著大纛旗杆，拚命的將身子縮成一團，此刻，他心裏很想罵娘。</p>
也先不把他當人就算了，朝廷委派總督軍務的於謙，難道不怕火炮傷了他的性命？</p>
“若是朕能回京，定殺了你這佞臣！”</p>
害怕的同時，朱祁鎮心裏卻在發狠，似乎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謙身上。</p>
明軍大營中，於謙自然不會想到朱祁鎮想要殺自己，此刻他驚喜交加，萬分慶幸。</p>
說實話，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向來怕事的朱祁玉，竟然能當機立斷做出開炮的決定，用救京城百萬軍民於危難來形容也不為過！</p>
既然城頭火炮都已發威，德勝門守軍最精銳的神機營火銃兵自然就能上陣。</p>
深吸一口氣，於謙大聲對石亨下令：</p>
“石總兵，速速讓神機營將士出營列陣，務必以雷霆萬鈞之勢，將瓦剌先鋒軍擊潰！”</p>
就在之前，石亨還在心裏暗罵於謙，先前他堅決不同意調走那一萬五千部下，認為缺了這些兵力，很難擋住由也先指揮的瓦剌精銳。</p>
可於謙總督京師防務，石亨這個提督軍務總兵官，按理也在於謙的管轄範圍。</p>
當於謙搬出皇帝旨意，強命他分兵去救西直門時，石亨也隻能咬牙答應下來。</p>
在發現瓦剌大軍裹挾朱祁鎮進攻時，石亨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p>
本來他就覺得勝算不高，現在朱祁鎮又出現在敵軍陣中，他視作王牌的神機營頓時就成了擺設。</p>
若是沒調走那一萬五千人，說不定還能靠步兵人數優勢擋住瓦剌鐵騎，靠剩下那一萬多步兵，可以說沒有任何勝算。</p>
在石亨心裏，已經認定這場仗要大敗，一想到戰敗之後會被朝廷追究，他會從高高在上的二十萬大軍統帥，變成屢戰屢敗的敗軍之將，他就恨不得用目光將於謙殺死。</p>
然而，就在他做好了拚死一戰的準備時，城頭火炮突然齊射，頓時讓他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p>
聽到於謙的命令，石亨都沒有心思答話，立馬高聲下達命令：“神機營將士聽令，立刻隨本帥出營列陣。”</p>
看這架勢，是要親自上陣搏殺。</p>
瓦剌大軍陣中，也先望著京師城頭上彌漫的硝煙，心中甚是惶恐。</p>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就連朱棣那種英明神武之人，都不敢對他老子畫像開炮，而這活生生的明朝皇帝擺在這，明朝君臣又是哪來的膽子，敢對皇帝開炮？</p>
要知道，明朝現任皇帝朱祁玉，在法統上來說，還是繼承兄長的皇位，他要是同意大臣們對瓦剌大軍開炮，萬一傷了朱祁鎮性命，肯定要背上一個弑君弑兄的罪名！</p>
想那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在宣武門之變後，殺了自己兄長，又囚禁了親爹，就算他文治武功再如何了得，依舊被無數人唾罵，就算到正統年間，也依然被許多士人揪住這個汙點不放。</p>
朱祁玉這才繼承兄長皇位不到三個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同意用火炮還擊的呢？</p>
緊急思考了片刻，也先突然有了個猜測，他先前怕朱祁鎮丟了性命，是以將其保護在中軍，而中軍所處的位置，此時離城頭有點遠，搞不好明軍將領還沒發現他，這才敢下令開炮。</p>
想到這裏，一切就能解釋的清了。</p>
也先喜不自勝，忙對親兵下令：“把豬皇帝戰車趕至前鋒軍中，務必讓明朝官員看到他！”</p>
“是！”</p>
親兵打馬飛速離去，很快就找到了朱祁鎮龍纛的位置。</p>
現在瓦剌軍衝鋒勢頭減慢，朱祁鎮所乘這倆雙轅戰車速度自然慢了下來，這親兵也不多說，直接一躍而起，跳上戰車，對駕車的瓦剌士兵嘰裏呱啦說了幾句。</p>
朱祁鎮不明所以，正要問問什麽情況，就突然一個倒仰摔在車廂中，原來是戰車突然加速，瘋狂朝最前方衝去。</p>
“將，將軍，這是要作甚？”</p>
朱祁鎮摔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爬起來，驚懼的問駕車的瓦剌士兵。</p>
對方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麽，也不理會，隻是一個勁的用鞭子抽打戰馬。</p>
不到片刻，戰車就衝到了前鋒軍中。</p>
“這，這是要置朕於死地啊！”</p>
不用人解釋，朱祁鎮就明白了一切，不禁悲呼一聲，癱坐在了戰車中。</p>
……</p>
城頭上，朱祁玉等人緊張的看著城外大軍，直到神機營出營列陣，這才終於放心下來。</p>
然而，接下來的變化，卻讓眾人又有些始料未及。</p>
瓦剌大軍在經過一輪炮擊後，速度減慢了許多，可不知什麽原因，朱祁鎮所在戰車移動速度陡然加快，以至於那銷金龍纛都迎風飄了起來。</p>
不多時，戰車就衝到了前鋒所在的位置。</p>
雖說君臣眾口一詞，坐實了朱祁鎮從賊，領兵來攻打德勝門的罪名。</p>
但眾人心裏跟明鏡似的，朱祁鎮從賊或許是真的，但以他那貪生怕死的性子，親自領兵攻打德勝門，這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p>
除非，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p>
這樣想，君臣都有些擔心，萬一孫太後認為是瓦剌人脅迫朱祁鎮，他才不得已親臨戰陣，這可跟從賊造反就沾不上邊了。</p>
可以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漏洞，萬一朱祁鎮被神機營士卒的火銃打死，宮中太後追究起來，他們又該拿什麽理由去解釋？</p>
就在眾人擔憂之時，薛瑞突然指著瓦剌軍中，驚呼道：</p>
“太上皇果然從了賊，竟然身先士卒，親自率領虜賊衝我軍陣來了！”</p>
“嗯？”</p>
眾臣先是一愣，隨後心中便是一喜。</p>
反正朱祁鎮身上扣的屎盆子也不少了，再給他扣個親領虜賊，衝擊德勝門守軍陣地的帽子，又有何妨呢？</p>
瓦剌前鋒軍中，那杆龍纛是如此的醒目，數萬人看的一清二楚，將這個帽子扣到朱祁鎮頭上，就算有人質疑這奇聞的真實性，也得問問這幾萬將士會不會這麽想！</p>
“太上皇如此勇猛，可惜卻棄明投暗，實在令老夫心痛。”</p>
群臣中，有人痛惜不已。</p>
“老大人‘棄明’這個詞用的好，太上皇從賊，可不就是棄我大明而去了嗎？”有人附和道。</p>
“陛下，瓦剌大軍有太上皇率領，可謂如虎添翼，還請速速下令阻擊，否則德勝門這數萬兵馬危矣！”</p>
還有人，擔憂的提醒。</p>
朱祁玉心中暗道，既然做都做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皇兄從賊之事辦成鐵桉！</p>
朱祁玉把心一橫，對城頭將官下令：</p>
“火炮準備就緒，不用等朕的命令，輪番開火，務必盡可能殺傷虜賊，為城外將士們分擔壓力！”</p>
聽到這個命令，眾人都清楚，朱祁玉這是將取勝作為了第一目標，至於皇兄的性命，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p>
轟轟轟——</p>
城頭火炮分成兩批，輪番轟擊瓦剌大軍。</p>
也先聞聲驚怒交加，如今朱祁鎮已經被他放在了前鋒軍中，明軍竟然還敢開火，這就證明了他想法完全錯誤，不是明軍沒看到朱祁鎮，而是看到了朱祁鎮，卻根本沒將他性命當回事！</p>
“這豬皇帝真是連豬狗都不如！”</p>
也先氣的牙癢癢，先前他一直覺得朱祁鎮奇貨可居，是以盡量吊著明軍，想換個好價錢。</p>
誰知這才短短兩個月，朱祁鎮就從富有四海的皇帝，變成了根本沒人在意的廢物。</p>
他現在深深後悔，先前明廷有意用重金贖回朱祁鎮時，自己為什麽沒有答應呢？</p>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也先在經過短暫的權衡後，覺得這次大戰勝負非常重要，就算拚著巨大傷亡，也要將德勝門守軍擊潰，如此還有和明朝和談的可能性。</p>
否則一旦戰敗，後果不堪設想！</p>
也先深吸一口氣，抽出雪亮的馬刀，對傳令兵道：</p>
“傳本太師軍令，全軍加速，衝擊敵陣，若有人膽敢回頭，後方將士皆可殺之，就連本太師也不例外！”</p>
這條軍令被飛快傳下去，瓦剌將士知道，這次也先是動了真格，要是不踏平敵軍大營，恐怕沒多少人能活下去。</p>
“反正都是死，還不如痛快廝殺一番！”</p>
瓦剌將士們把心一橫，以前所未有的衝鋒之勢，朝明軍發動了進攻。</p>
事實上，在永樂年間，騎兵在麵對火器時，就已經初現頹勢。</p>
尤其是現在工藝進步，明軍所用火銃無論是在精度還是質量上，都有了極大的提高。</p>
正所謂落後就要挨打，如今瓦剌騎兵作戰還是老一套思路，在對陣列裝大量火器的明軍時，完全討不到什麽便宜。</p>
德勝門守軍，神機營將士約有五千之數，這五千人是石亨精挑細選出來的，並經過了兩個月嚴格訓練，耗費了不知多少藥子，操作火器熟練度大大提升。</p>
前番宣武門都指揮湯節以五百火銃兵，重創瓦剌三千精銳騎兵，拿到了京師保衛戰首功，極大激勵了德勝門這五千神機營將士。</p>
既然瓦剌不是不可戰勝，他們這些比其他火銃兵更訓練有素，裝備更加精良，人數更多的精銳之師，想要戰勝瓦剌兩萬騎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p>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到哪都不怕。</p>
這五千神機營將士有底氣，自然臨危不懼，在瓦剌前鋒軍進入射擊範圍後，立馬開始持槍瞄準。</p>
“放！”</p>
隨著將領一聲令下，火繩燃起，隨後一千餘柄火銃齊齊開火，直接在瓦剌軍中開了花。</p>
隻這一輪射擊，就讓瓦剌人損失了不下五百騎。</p>
前鋒營中，領兵將領目中充血，對周圍士兵們喝道：“放箭，快放箭，不能讓他們輪換！”</p>
草原人馬術精妙，箭術更是絕倫，在馬上射箭並不是什麽難事。</p>
在聽到將領指揮後，立馬張弓搭箭，朝神機營將士陣中射出一輪箭雨。</p>
噗噗噗——</p>
這輪箭雨射出，對明軍造成了不少傷亡，以致軍陣中出現了些微騷動。</p>
“於部堂有令，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誰要是敢跑，本將軍一刀砍了你們腦袋！”</p>
明軍也是人，此刻列陣營外，就跟活靶子一樣，要接受箭雨的洗禮，自然會感到恐懼，有人下意識想要逃竄，可聽到將領呼喝後，又拚命忍住恐懼，再次舉銃瞄準瓦剌人。</p>
“放！”</p>
“放！”</p>
“放！”</p>
指揮將領手持令旗，不停下達攻擊指令，幾乎沒有停頓時間。</p>
三段射擊法，可以保證攻擊連續性，能讓敵人充分感受到隨時隨刻麵臨死亡的巨大恐懼，這對軍心士氣影響極大。</p>
再看瓦剌士兵，因射箭消耗大量體力，在射出幾輪箭雨後，胳膊酸痛，渾身脫力，不得不放棄還擊。</p>
在這種戰力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這前鋒五千人隻衝鋒到一半，就已經折損了一半。</p>
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傷亡，前鋒陣中剩下的士兵再也支持不住，轟然崩潰，朝四麵八方逃去。</p>
“混賬，不許逃！”</p>
前鋒大軍潰敗，也先極為震怒，要不是還得穩定大局，他非得帶人追上去，將這些懦夫砍死不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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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他所在的中軍和後軍沒受到影響。</p>
在經過騷亂後，也先終於穩住了剩下的一萬多人，決定親自帶人去衝陣。</p>
然而，在他親自指揮下，這剩下萬餘兵馬堪堪衝到離明軍不足二十步之處，就在直麵火銃的巨大壓力盡數崩潰，朝曠野中瘋狂逃竄。</p>
也先被裹挾在亂軍中，不知逃向了何處。</p>
“哈哈哈，此戰勝矣！”</p>
城頭上，朱祁玉和眾臣長出了一口氣。</p>
剛才實在太過驚險，瓦剌大軍麵臨巨大壓力，而那神機營五千將士又何嚐不是呢？</p>
二十步，對於全速衝鋒的騎兵來說，隻是一眨眼就能到的距離。</p>
要不是於謙頒布了嚴格的軍令，這五千神機營將士自知逃回去也要被斬首，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