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我軍共擊殺虜賊五千餘，俘虜兩千，另繳獲戰馬五千餘匹，弓箭鎧甲無算……”</p>
</p>
城頭上，於謙正向朱祁玉匯報戰果。</p>
先前擊潰也先所率兩萬精銳，於謙當即命令石亨帶兵追擊，將瓦剌潰軍殺得人頭滾滾，要不是卯那孩及時回師救援，也先這支軍隊損失會更大。</p>
聽到此戰竟然取得這樣的戰果，大臣們喜不自勝，城頭一片歡聲笑語。</p>
然而，最應該高興的朱祁玉，卻一言不發，十分的沉默。</p>
大臣們慶賀片刻，發現朱祁玉麵色凝重，很快反應過他在擔心什麽。</p>
“於愛卿，石亨在清點傷亡的時候，可曾看到太上皇的車駕？”</p>
見眾人都望著自己，朱祁玉索性開口問道。</p>
於謙忙拱手：“陛下，石將軍來報，說是並未發現太上皇車駕，想必太上皇已隨瓦剌人回良鄉老營了。”</p>
呼——</p>
朱祁玉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輕鬆了許多，不過心裏卻隱隱有些失望。</p>
於謙說沒有發現太上皇車架，也就是在回答他關於皇兄是生是死的問題。</p>
在下令城頭士兵開炮時，朱祁玉一方麵希望皇兄就此死在戰陣中，免得再被瓦剌捏住這個軟肋，長期處於被動之中。</p>
另一方麵，他又害怕朱祁鎮死於亂軍，將來他會被扣個弑兄弑君的帽子，是以又希望皇兄能逃離戰場。</p>
因此，在這兩者之間，朱祁玉一直搖擺不定。</p>
現在於謙報告了這個消息，讓他不用再繼續糾結下去。</p>
皇兄能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逃回瓦剌老營，說明他命不該絕，這不是自己能改變的事實，還是聽天由命好了。</p>
“現在瓦剌部整體情況如何？”</p>
朱祁玉收起思緒，看向於謙。</p>
“陛下，如今瓦剌三路大軍皆已回師，從目前情況來看，在德勝門處，也先兩萬精銳損失大半，卯那孩部強攻西直門，因毛福壽及時帶兵支援，給予其沉重打擊，前後損失了近三千人。</p>
後因也先部大潰，卯那孩不得不強行撤軍，前去救援，以至於兩千餘尚在與我軍交戰的士卒孤立無援，成了我軍俘虜，粗略估計卯那孩隻帶走了萬餘人，再加上沒什麽損失的伯顏帖木兒部，以及走失的部分，如今瓦剌在良鄉老營的兵力大約在三萬左右。”於謙把知道的情況一一稟明。</p>
“諸位愛卿，你們覺得，此時我軍全軍出擊，可否一戰蕩平瓦剌餘寇？”</p>
朱祁玉盤算了一下，瓦剌今天損失慘重，士氣肯定降到了最低點，而明軍士氣正旺，再加上還有十八九萬士兵，數倍於瓦剌軍，或許能乘勝反擊，一舉將瓦剌人消滅。</p>
“這……”</p>
大臣們都沉默了，現在這個情況，最穩妥的辦法還是固守，等瓦剌人糧草無繼，主動退出關外，這樣便無一絲風險。</p>
朱祁玉有意進取是好事，但此時明軍再也經不起任何損失，而且瓦剌皆是騎兵，來去如風，就算明軍這十幾萬人想跟對方決戰，恐怕也先也不會給機會。</p>
於謙上前解釋道：“陛下，如今瓦剌雖然大敗，可依舊還有幾萬精銳士卒，也先久經戰陣，恐怕很難一戰就將其消滅，穩妥之見，還是暫且按兵不動，等勤王的楊洪、焦禮部趕到，我軍才能形成絕對優勢，那時或許才是決戰時機！”</p>
“對對對，朕都忘了楊洪他們已經回師了，穩妥起見，還是等援軍到了再說吧。”</p>
早在紫荊關告急時，朱祁玉就下旨命宣府總兵楊洪率兩萬精銳，遼東副總兵焦禮率兵三萬，回師救援，如果路上順利的話，想來很快就該到了。</p>
有了這五萬久經戰陣的精銳之師，對付瓦剌就容易多了。</p>
就在群臣說話的時候，李永昌被人吊了上來。</p>
或許是跑的比較急，李永昌呼吸十分急促。</p>
朱祁玉見狀，忙分開人群上前，問道：“李伴伴，何事如此著急？”</p>
李永昌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為難。</p>
朱祁玉知道人多眼雜，他在這裏不好開口，一揮手道：“且隨朕進來。”</p>
很快，兩人就進了大殿中。</p>
朱祁玉剛進去，就急切道：“出了什麽事，可是有皇兄的消息了，他可安好？”</p>
李永昌是慈寧宮的總管太監，算是孫太後的心腹，現在他這麽著急忙慌的回城來，很有可能跟皇兄有關。</p>
然而，李永昌卻搖頭道：“陛下，奴婢沒有聽到太上皇的消息，而是從被俘的瓦剌首領口中得知了有關喜寧的情報。”</p>
“喜寧？”</p>
朱祁玉一愣，皺眉道：“喜寧不是當初在皇兄身邊伺候的太監嗎？好像同皇兄一起被俘，現在還在瓦剌軍中吧？”</p>
“喜寧確實在瓦剌營中，在太上皇身邊伺候，不過，這喜寧賊子已投了瓦剌，深得瓦剌人信任，先前也先請太上皇去宣府大同叫門、南下入侵我京畿腹地、讓瓦剌人抄小路偷襲紫荊關、讓於部堂和石總兵出使、乃至今日太上皇隨瓦剌人進攻，都是這喜寧出的主意！”李永昌神色憤恨的答道。</p>
“這喜寧竟如此喪盡天良？”</p>
朱祁玉聞言，震驚的無以複加。</p>
當初，喜寧可是皇兄身邊得寵的太監，錦衣玉食、權勢滔天，連張輔都被他欺負。</p>
可沒想到，在被俘後，喜寧竟背叛的如此徹底，還給也先出了這麽多喪心病狂的主意。</p>
“陛下，喜寧此人太過危險，必須想辦法將他除去，不然遺禍無窮！”李永昌鄭重提醒。</p>
朱祁玉頭疼不已，表情為難：“那喜寧在瓦剌營中，又很得也先器重，想要在萬軍中取他性命，怕是不易。”</p>
“陛下不妨請大臣們一同商議，或許會有解決辦法，趁著這當口，奴婢再去找俘虜問問，看有沒有什麽有用消息，有的話會及時稟報陛下，奴婢這就告退了。”</p>
“嗯，你且去吧，順便幫朕把於謙陳循等人叫來。”</p>
朱祁玉點點頭。</p>
很快，於謙等大臣便到了殿中。</p>
朱祁玉將喜寧的事說了一遍，大臣們無一不感覺到憤怒。</p>
幾人中，隻有於謙表現的很平靜，並未顯得很驚怒。</p>
朱祁玉見狀，希冀道：“於愛卿，你可有什麽好辦法，將那喜寧出除去，這種卑鄙狡詐之徒，若是再放任下去，還不知道會給朝廷添什麽麻煩。”</p>
於謙俯身下擺，對朱祁玉道：“陛下，微臣有罪。”</p>
殿中幾人愕然不已，朱祁玉皺眉道：“愛卿此言何意，這喜寧跟你沒什麽關係吧？”</p>
於謙起身，苦笑道：</p>
“陛下，其實早在月前，薛瑞得知紫荊關告破後，就提醒過微臣，說喜寧此人腦生反骨，如今肯定投降了瓦剌，將來定會對我大明不利。</p>
微臣當時讓人調查喜寧，卻沒有打探到關於喜寧背叛的消息，是以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不成想，薛瑞一語成讖，還真被他說中了。”</p>
“薛瑞一個月前就說過喜寧會背叛大明？”</p>
朱祁玉深深被震驚到了，就連殿中幾個大臣，也是瞪大了眼睛，對薛瑞這種近乎於妖的洞察力感到震驚。</p>
“確實如此，陛下不妨將薛瑞叫來問問，或許他會有解決辦法！”於謙點頭確認。</p>
很快，薛瑞被引到殿中。</p>
先是跟朱祁玉行了禮，才用目光去偷瞟於謙，想打聽一下叫自己進來究竟是什麽事。</p>
“薛瑞，聽於愛卿說，先前你提醒過他，喜寧背叛了我大明，可有此事？”朱祁玉目光深邃的看著他。</p>
薛瑞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喜寧做叛徒的事發了，便答道：</p>
“陛下，確有此事，學生之所以認定喜寧是叛徒，是因為……因為……”</p>
說到這裏，薛瑞突然卡殼了。</p>
他知道喜寧是叛徒，是從史書中得知的。</p>
然而此時此刻，他隻是個明朝普通百姓，怎麽就能先知先覺，斷定喜寧就是幫也先出主意對付大明的叛徒呢？</p>
見他吞吞吐吐，朱祁玉忽然一拍手，驚訝道：“莫非這也是天象中看出來的？”</p>
“天，天象？”</p>
薛瑞愣了一下，忽然覺得這個解釋還真不錯，忙道：</p>
“陛下，先前太白入昴之事，學生翻看占書時，確實看到了國有奸細的說辭，當時紫荊關告破，學生就覺得是奸細所為，結合朝廷所公布的邸報，那個伺候太上皇的喜寧嫌疑最大，因而才提醒於部堂，沒想到還真猜對了。”</p>
“還真是這樣。”</p>
朱祁玉不禁感慨：“要是早些知道喜寧是奸細，肯定要想辦法將他除去，或許紫荊關也能守住……”</p>
“是臣等失職。”</p>
幾個大臣連忙告罪。</p>
朱祁玉擺擺手，道：“這喜寧危害甚大，你們說說吧，怎麽才能將他除去？”</p>
眾臣對喜寧根本不熟，一時間哪裏想得出來。</p>
就在這時，薛瑞出聲道：“陛下，學生有一計，或可除去喜寧。”</p>
“哦？”</p>
朱祁玉眼前一亮，忙道：“快說說，究竟是什麽辦法。”</p>
“陛下，喜寧做了瓦剌走狗，深得也先信任，想用常規辦法除掉他，極為困難，學生此計，名為離間計！”薛瑞胸有成竹道。</p>
“該如何實行？”</p>
朱祁玉看向他，頗為好奇。</p>
“陛下，若是在今天之前，這計肯定無法奏效，不過今日瓦剌大敗後，便有了可行性，學生是這樣想的……”</p>
薛瑞的計策其實很簡單，既然喜寧被也先信任，那就打破這種信任，讓也先自己動手殺了喜寧，替大明除去這個禍害。</p>
這幾個月來，喜寧給也先出了不少主意，其中最讓大明被動的一條，就是瓦剌子民遭受白災後，他建議也先攻掠明朝京畿腹地，搶奪糧食物資供族人渡過寒冷的冬天。</p>
也先對這個主意十分讚同，於是親自率領大軍南下，攻破紫荊關，殺到了大明京城外。</p>
今日一敗，也先肯定會震怒，勢必會找機會宣泄一番。</p>
而薛瑞的辦法，就是派人給喜寧送信，讓這封信故意落到瓦剌人手中。</p>
至於內容，就誇讚喜寧，說今天他這招引君入甕的計策十分不錯。</p>
今日明軍大獲全勝，有一半是他的功勞，希望他能再接再厲，繼續誘導也先來送死，等殲滅瓦剌剩餘兵力，便是他光榮回朝之時，至於接下來的計劃，稍後會再派人告知。</p>
等也先看到這封信，肯定會認為今日慘敗，是中了明軍的圈套，而喜寧便是引他上鉤之人！</p>
在這種情況下，喜寧肯定有口難辯，也先不殺他泄憤才怪。</p>
聽了這個計策，朱祁玉連連點頭，覺得很有可行性，便讓於謙著手去準備。</p>
……</p>
明軍大獲全勝的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樣飛向全城。</p>
這些天來，在戰爭的陰雲下，城中氣氛十分壓抑，甚至很多人都有種朝不保夕的感覺。</p>
今日，得知瓦剌被剿滅一萬餘人，現在不得不退守良鄉，這個消息就像是陽光驅散了陰霾，讓城中再次恢複了以往的生機。</p>
不過，這個好消息，卻讓某地下石室中的人感到驚慌。</p>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全城通緝的奸商許韋昌。</p>
此時，許韋昌站在屋中，躬身對著上首坐著的一人，態度十分恭敬。</p>
這人穿著樸素，看起來有幾分憨厚，像個尋常的中年農夫，但他眼中的陰鷙目光，卻讓他顯得又不是那麽普通。</p>
若是有許府的人在場，就能一眼認出來，這個憨厚的中年人，赫然就是許韋昌身邊的長隨——祝洪。</p>
“上差，如今的情形，咱們怕是不能繼續下去了，是否要請示殿下，暫停執行計劃？”</p>
許韋昌小心翼翼問道。</p>
祝洪端著茶盞，吹了吹浮起的茶沫，輕輕嘬了一口，回味了片刻，這才哼道：“你想撂挑子，恐怕不行。”</p>
“可是，瓦剌人已經退走，咱們也被朝廷通緝，先前的計劃還怎麽繼續下去？”許韋昌急道。</p>
祝洪目光突然一凜，對許韋昌道：</p>
“實話告訴你吧，就在剛才，殿下飛鴿傳書，已告知了我新的計劃，就在今晚執行！”</p>
“今，今晚？”</p>
許韋昌有些慌亂，躬身道：“還請上差明示，要讓小的怎麽做？”</p>
“你那不是統計的有各大糧商被查封糧倉的具體位置和糧米數量麽，今晚讓你招攬的那些人，按數量從多到少，一把火去燒個幹淨，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祝洪好整以暇道。</p>
“那可是幾十萬石糧食啊，全燒了城裏不知會餓死多少人！”</p>
許韋昌頓時驚呼起來。</p>
嘩——</p>
祝洪一揚手，將茶湯潑到許韋昌臉上，咬牙切齒道：</p>
“你這沒種的老東西，竟然同情起別人來了，你就不想想你那兒子，他可還等著跟你團聚呢！”</p>
還好，茶水涼了許多，並沒有燙傷許韋昌，可劈頭蓋臉淋了一身，看起來十分狼狽。</p>
不過，他卻不敢有任何怨言，壓抑著心頭的怒火，低頭答道：</p>
“請上差轉告殿下，小人一定會照辦，隻是請殿下高抬貴手，不要再折磨我兒了。”</p>
“哼，這還差不多，你放心吧，你兒子傷好的差不多了，聽說前幾天已經學會了用左手吃飯，哈哈哈。”</p>
在祝洪放肆的嘲笑聲中，許韋昌頓時老淚縱橫。</p>
</p>
城頭上，於謙正向朱祁玉匯報戰果。</p>
先前擊潰也先所率兩萬精銳，於謙當即命令石亨帶兵追擊，將瓦剌潰軍殺得人頭滾滾，要不是卯那孩及時回師救援，也先這支軍隊損失會更大。</p>
聽到此戰竟然取得這樣的戰果，大臣們喜不自勝，城頭一片歡聲笑語。</p>
然而，最應該高興的朱祁玉，卻一言不發，十分的沉默。</p>
大臣們慶賀片刻，發現朱祁玉麵色凝重，很快反應過他在擔心什麽。</p>
“於愛卿，石亨在清點傷亡的時候，可曾看到太上皇的車駕？”</p>
見眾人都望著自己，朱祁玉索性開口問道。</p>
於謙忙拱手：“陛下，石將軍來報，說是並未發現太上皇車駕，想必太上皇已隨瓦剌人回良鄉老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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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玉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輕鬆了許多，不過心裏卻隱隱有些失望。</p>
於謙說沒有發現太上皇車架，也就是在回答他關於皇兄是生是死的問題。</p>
在下令城頭士兵開炮時，朱祁玉一方麵希望皇兄就此死在戰陣中，免得再被瓦剌捏住這個軟肋，長期處於被動之中。</p>
另一方麵，他又害怕朱祁鎮死於亂軍，將來他會被扣個弑兄弑君的帽子，是以又希望皇兄能逃離戰場。</p>
因此，在這兩者之間，朱祁玉一直搖擺不定。</p>
現在於謙報告了這個消息，讓他不用再繼續糾結下去。</p>
皇兄能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逃回瓦剌老營，說明他命不該絕，這不是自己能改變的事實，還是聽天由命好了。</p>
“現在瓦剌部整體情況如何？”</p>
朱祁玉收起思緒，看向於謙。</p>
“陛下，如今瓦剌三路大軍皆已回師，從目前情況來看，在德勝門處，也先兩萬精銳損失大半，卯那孩部強攻西直門，因毛福壽及時帶兵支援，給予其沉重打擊，前後損失了近三千人。</p>
後因也先部大潰，卯那孩不得不強行撤軍，前去救援，以至於兩千餘尚在與我軍交戰的士卒孤立無援，成了我軍俘虜，粗略估計卯那孩隻帶走了萬餘人，再加上沒什麽損失的伯顏帖木兒部，以及走失的部分，如今瓦剌在良鄉老營的兵力大約在三萬左右。”於謙把知道的情況一一稟明。</p>
“諸位愛卿，你們覺得，此時我軍全軍出擊，可否一戰蕩平瓦剌餘寇？”</p>
朱祁玉盤算了一下，瓦剌今天損失慘重，士氣肯定降到了最低點，而明軍士氣正旺，再加上還有十八九萬士兵，數倍於瓦剌軍，或許能乘勝反擊，一舉將瓦剌人消滅。</p>
“這……”</p>
大臣們都沉默了，現在這個情況，最穩妥的辦法還是固守，等瓦剌人糧草無繼，主動退出關外，這樣便無一絲風險。</p>
朱祁玉有意進取是好事，但此時明軍再也經不起任何損失，而且瓦剌皆是騎兵，來去如風，就算明軍這十幾萬人想跟對方決戰，恐怕也先也不會給機會。</p>
於謙上前解釋道：“陛下，如今瓦剌雖然大敗，可依舊還有幾萬精銳士卒，也先久經戰陣，恐怕很難一戰就將其消滅，穩妥之見，還是暫且按兵不動，等勤王的楊洪、焦禮部趕到，我軍才能形成絕對優勢，那時或許才是決戰時機！”</p>
“對對對，朕都忘了楊洪他們已經回師了，穩妥起見，還是等援軍到了再說吧。”</p>
早在紫荊關告急時，朱祁玉就下旨命宣府總兵楊洪率兩萬精銳，遼東副總兵焦禮率兵三萬，回師救援，如果路上順利的話，想來很快就該到了。</p>
有了這五萬久經戰陣的精銳之師，對付瓦剌就容易多了。</p>
就在群臣說話的時候，李永昌被人吊了上來。</p>
或許是跑的比較急，李永昌呼吸十分急促。</p>
朱祁玉見狀，忙分開人群上前，問道：“李伴伴，何事如此著急？”</p>
李永昌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為難。</p>
朱祁玉知道人多眼雜，他在這裏不好開口，一揮手道：“且隨朕進來。”</p>
很快，兩人就進了大殿中。</p>
朱祁玉剛進去，就急切道：“出了什麽事，可是有皇兄的消息了，他可安好？”</p>
李永昌是慈寧宮的總管太監，算是孫太後的心腹，現在他這麽著急忙慌的回城來，很有可能跟皇兄有關。</p>
然而，李永昌卻搖頭道：“陛下，奴婢沒有聽到太上皇的消息，而是從被俘的瓦剌首領口中得知了有關喜寧的情報。”</p>
“喜寧？”</p>
朱祁玉一愣，皺眉道：“喜寧不是當初在皇兄身邊伺候的太監嗎？好像同皇兄一起被俘，現在還在瓦剌軍中吧？”</p>
“喜寧確實在瓦剌營中，在太上皇身邊伺候，不過，這喜寧賊子已投了瓦剌，深得瓦剌人信任，先前也先請太上皇去宣府大同叫門、南下入侵我京畿腹地、讓瓦剌人抄小路偷襲紫荊關、讓於部堂和石總兵出使、乃至今日太上皇隨瓦剌人進攻，都是這喜寧出的主意！”李永昌神色憤恨的答道。</p>
“這喜寧竟如此喪盡天良？”</p>
朱祁玉聞言，震驚的無以複加。</p>
當初，喜寧可是皇兄身邊得寵的太監，錦衣玉食、權勢滔天，連張輔都被他欺負。</p>
可沒想到，在被俘後，喜寧竟背叛的如此徹底，還給也先出了這麽多喪心病狂的主意。</p>
“陛下，喜寧此人太過危險，必須想辦法將他除去，不然遺禍無窮！”李永昌鄭重提醒。</p>
朱祁玉頭疼不已，表情為難：“那喜寧在瓦剌營中，又很得也先器重，想要在萬軍中取他性命，怕是不易。”</p>
“陛下不妨請大臣們一同商議，或許會有解決辦法，趁著這當口，奴婢再去找俘虜問問，看有沒有什麽有用消息，有的話會及時稟報陛下，奴婢這就告退了。”</p>
“嗯，你且去吧，順便幫朕把於謙陳循等人叫來。”</p>
朱祁玉點點頭。</p>
很快，於謙等大臣便到了殿中。</p>
朱祁玉將喜寧的事說了一遍，大臣們無一不感覺到憤怒。</p>
幾人中，隻有於謙表現的很平靜，並未顯得很驚怒。</p>
朱祁玉見狀，希冀道：“於愛卿，你可有什麽好辦法，將那喜寧出除去，這種卑鄙狡詐之徒，若是再放任下去，還不知道會給朝廷添什麽麻煩。”</p>
於謙俯身下擺，對朱祁玉道：“陛下，微臣有罪。”</p>
殿中幾人愕然不已，朱祁玉皺眉道：“愛卿此言何意，這喜寧跟你沒什麽關係吧？”</p>
於謙起身，苦笑道：</p>
“陛下，其實早在月前，薛瑞得知紫荊關告破後，就提醒過微臣，說喜寧此人腦生反骨，如今肯定投降了瓦剌，將來定會對我大明不利。</p>
微臣當時讓人調查喜寧，卻沒有打探到關於喜寧背叛的消息，是以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不成想，薛瑞一語成讖，還真被他說中了。”</p>
“薛瑞一個月前就說過喜寧會背叛大明？”</p>
朱祁玉深深被震驚到了，就連殿中幾個大臣，也是瞪大了眼睛，對薛瑞這種近乎於妖的洞察力感到震驚。</p>
“確實如此，陛下不妨將薛瑞叫來問問，或許他會有解決辦法！”於謙點頭確認。</p>
很快，薛瑞被引到殿中。</p>
先是跟朱祁玉行了禮，才用目光去偷瞟於謙，想打聽一下叫自己進來究竟是什麽事。</p>
“薛瑞，聽於愛卿說，先前你提醒過他，喜寧背叛了我大明，可有此事？”朱祁玉目光深邃的看著他。</p>
薛瑞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喜寧做叛徒的事發了，便答道：</p>
“陛下，確有此事，學生之所以認定喜寧是叛徒，是因為……因為……”</p>
說到這裏，薛瑞突然卡殼了。</p>
他知道喜寧是叛徒，是從史書中得知的。</p>
然而此時此刻，他隻是個明朝普通百姓，怎麽就能先知先覺，斷定喜寧就是幫也先出主意對付大明的叛徒呢？</p>
見他吞吞吐吐，朱祁玉忽然一拍手，驚訝道：“莫非這也是天象中看出來的？”</p>
“天，天象？”</p>
薛瑞愣了一下，忽然覺得這個解釋還真不錯，忙道：</p>
“陛下，先前太白入昴之事，學生翻看占書時，確實看到了國有奸細的說辭，當時紫荊關告破，學生就覺得是奸細所為，結合朝廷所公布的邸報，那個伺候太上皇的喜寧嫌疑最大，因而才提醒於部堂，沒想到還真猜對了。”</p>
“還真是這樣。”</p>
朱祁玉不禁感慨：“要是早些知道喜寧是奸細，肯定要想辦法將他除去，或許紫荊關也能守住……”</p>
“是臣等失職。”</p>
幾個大臣連忙告罪。</p>
朱祁玉擺擺手，道：“這喜寧危害甚大，你們說說吧，怎麽才能將他除去？”</p>
眾臣對喜寧根本不熟，一時間哪裏想得出來。</p>
就在這時，薛瑞出聲道：“陛下，學生有一計，或可除去喜寧。”</p>
“哦？”</p>
朱祁玉眼前一亮，忙道：“快說說，究竟是什麽辦法。”</p>
“陛下，喜寧做了瓦剌走狗，深得也先信任，想用常規辦法除掉他，極為困難，學生此計，名為離間計！”薛瑞胸有成竹道。</p>
“該如何實行？”</p>
朱祁玉看向他，頗為好奇。</p>
“陛下，若是在今天之前，這計肯定無法奏效，不過今日瓦剌大敗後，便有了可行性，學生是這樣想的……”</p>
薛瑞的計策其實很簡單，既然喜寧被也先信任，那就打破這種信任，讓也先自己動手殺了喜寧，替大明除去這個禍害。</p>
這幾個月來，喜寧給也先出了不少主意，其中最讓大明被動的一條，就是瓦剌子民遭受白災後，他建議也先攻掠明朝京畿腹地，搶奪糧食物資供族人渡過寒冷的冬天。</p>
也先對這個主意十分讚同，於是親自率領大軍南下，攻破紫荊關，殺到了大明京城外。</p>
今日一敗，也先肯定會震怒，勢必會找機會宣泄一番。</p>
而薛瑞的辦法，就是派人給喜寧送信，讓這封信故意落到瓦剌人手中。</p>
至於內容，就誇讚喜寧，說今天他這招引君入甕的計策十分不錯。</p>
今日明軍大獲全勝，有一半是他的功勞，希望他能再接再厲，繼續誘導也先來送死，等殲滅瓦剌剩餘兵力，便是他光榮回朝之時，至於接下來的計劃，稍後會再派人告知。</p>
等也先看到這封信，肯定會認為今日慘敗，是中了明軍的圈套，而喜寧便是引他上鉤之人！</p>
在這種情況下，喜寧肯定有口難辯，也先不殺他泄憤才怪。</p>
聽了這個計策，朱祁玉連連點頭，覺得很有可行性，便讓於謙著手去準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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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大獲全勝的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樣飛向全城。</p>
這些天來，在戰爭的陰雲下，城中氣氛十分壓抑，甚至很多人都有種朝不保夕的感覺。</p>
今日，得知瓦剌被剿滅一萬餘人，現在不得不退守良鄉，這個消息就像是陽光驅散了陰霾，讓城中再次恢複了以往的生機。</p>
不過，這個好消息，卻讓某地下石室中的人感到驚慌。</p>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全城通緝的奸商許韋昌。</p>
此時，許韋昌站在屋中，躬身對著上首坐著的一人，態度十分恭敬。</p>
這人穿著樸素，看起來有幾分憨厚，像個尋常的中年農夫，但他眼中的陰鷙目光，卻讓他顯得又不是那麽普通。</p>
若是有許府的人在場，就能一眼認出來，這個憨厚的中年人，赫然就是許韋昌身邊的長隨——祝洪。</p>
“上差，如今的情形，咱們怕是不能繼續下去了，是否要請示殿下，暫停執行計劃？”</p>
許韋昌小心翼翼問道。</p>
祝洪端著茶盞，吹了吹浮起的茶沫，輕輕嘬了一口，回味了片刻，這才哼道：“你想撂挑子，恐怕不行。”</p>
“可是，瓦剌人已經退走，咱們也被朝廷通緝，先前的計劃還怎麽繼續下去？”許韋昌急道。</p>
祝洪目光突然一凜，對許韋昌道：</p>
“實話告訴你吧，就在剛才，殿下飛鴿傳書，已告知了我新的計劃，就在今晚執行！”</p>
“今，今晚？”</p>
許韋昌有些慌亂，躬身道：“還請上差明示，要讓小的怎麽做？”</p>
“你那不是統計的有各大糧商被查封糧倉的具體位置和糧米數量麽，今晚讓你招攬的那些人，按數量從多到少，一把火去燒個幹淨，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祝洪好整以暇道。</p>
“那可是幾十萬石糧食啊，全燒了城裏不知會餓死多少人！”</p>
許韋昌頓時驚呼起來。</p>
嘩——</p>
祝洪一揚手，將茶湯潑到許韋昌臉上，咬牙切齒道：</p>
“你這沒種的老東西，竟然同情起別人來了，你就不想想你那兒子，他可還等著跟你團聚呢！”</p>
還好，茶水涼了許多，並沒有燙傷許韋昌，可劈頭蓋臉淋了一身，看起來十分狼狽。</p>
不過，他卻不敢有任何怨言，壓抑著心頭的怒火，低頭答道：</p>
“請上差轉告殿下，小人一定會照辦，隻是請殿下高抬貴手，不要再折磨我兒了。”</p>
“哼，這還差不多，你放心吧，你兒子傷好的差不多了，聽說前幾天已經學會了用左手吃飯，哈哈哈。”</p>
在祝洪放肆的嘲笑聲中，許韋昌頓時老淚縱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