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p>
某處懸崖上，燃起了一堆篝火。</p>
田虎雙手垂放兩側，態度恭敬的看著前方的身影，目光中隱隱露出一絲狂熱。</p>
相比於先前的計劃，殿下這個臨時製定的計劃，更符合他的期望。</p>
起初，殿下打算趁著瓦剌進攻的時機，抬升糧價引起恐慌，再刻意製造騷亂，引起京師內部動蕩，給瓦剌攻打大明京師創造有利條件。</p>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薛家父子的幹預，抬升糧價的計劃出現了意外，不但沒有製造出混亂，反而讓幾個和許韋昌勾結的官員被一網打盡，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p>
本以為殿下得知此事後會暴跳如雷，可殿下卻並沒有如預想中的憤怒，反而表現的十分冷靜。</p>
不到半個時辰，殿下就想出了新的對策——火燒糧倉！</p>
如果是在幾天前，這個計劃完全沒有可行性，每個糧倉都會有人看守，想同時放火燒毀這麽多糧倉根本行不通。</p>
不過，錦衣衛緝拿涉桉糧商後，查封了大小糧倉三十餘處，原先看管這些倉庫的人都被攆了出去，正好給了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可乘之機。</p>
如今倉庫沒人看管，想要放火比以前容易不少。</p>
在天黑前，兩人就攀上這處山崖，要親眼見證大明京師即將麵臨的這場巨大浩劫。</p>
山崖前，寒風凜冽，朱禹鍈向遠方眺望，目光透露著一絲期盼。</p>
十裏外的大明京師，就像是一條陷入沉睡的巨龍。</p>
但在朱禹鍈眼中，這條巨龍卻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今晚就是它殞命之時。</p>
“田虎，現在什麽時辰了？”</p>
朱禹鍈裹緊身上的大氅，頭也不回的問道。</p>
田虎看了眼旁邊即將燃盡的線香，恭敬答道：“殿下，現在已近三更，想必祝姓許的已經開始行動了。”</p>
“你覺得瓦剌人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p>
朱禹鍈繼續問。</p>
“除非瓦剌人都是傻子，否則有這麽好的機會，定然會全軍出擊，攻入京城！”</p>
田虎回答的十分肯定，瓦剌太師也先狡詐異常，最擅長捕捉戰機，有他們事先提供的情報，他無論信不信，都會做好充分準備，隻要城內大火燃起，無論是城中百姓還是城外軍隊，必定會陷入巨大的混亂，也先看到這樣的情景，要是無動於衷，那他就真白活了。</p>
“不錯。”</p>
朱禹鍈哈哈笑道：“瓦剌人不是傻子，那城裏的昏君和奸臣們才是，咱們以有心算無心，定能借也先之手，將他們解決到，等過了今晚，就該到咱們攪動風雲的時候了。”</p>
“殿下足智多謀，屬下佩服，想必那瞎了狗眼的老東西得知今晚即將發生的事，怕是腸子都會悔青吧，哈哈。”</p>
田虎拍著馬屁，滿臉都是興奮的笑容。</p>
“嗬嗬，幸虧這老東西走了，要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p>
聽田虎提起這個人，朱禹鍈眼中透著一絲恨意，下意識握緊了拳頭。</p>
田虎正要附和一句，目光突然收緊，緊接著驚呼道：“殿下，起火了！”</p>
朱禹鍈聞言，忙凝目朝遠方看去，就見那早已熄了燈火的京城裏，燃起了一處又一處大火。</p>
“好好好！”</p>
朱禹鍈激動的撫掌大叫起來，看來許韋昌辦事還算得力，這糧倉中的火勢隻要燃起來，不將糧食燒完，恐怕不會輕易熄滅。</p>
在兩人的注視下，京城中的著火點越來越多，頃刻間就出現了十八九處，隨著火勢增大，糧倉周圍的建築也受到了波及，甚至引燃了半個街坊。</p>
糧商們的倉庫多在城東，這些著火點引發的火勢，也基本都在這一片。</p>
僅僅兩刻鍾時間，城東燃起的大火就映紅了半邊天，看著極其駭然。</p>
朱禹鍈看了片刻，突然麵上一喜，高興道：“哈哈，城外的軍隊也開始亂了！”</p>
田虎目光移向城外明軍大營所在位置。</p>
果不其然，大營中有不少人點著火把，像是沒頭蒼蠅般到處亂跑。</p>
這種突發，根本沒人能阻止。</p>
環伺在側的瓦剌人甚至不需要襲營，隻要在外麵大聲呼喊，恐怕明軍就會立時炸醒。</p>
田虎看著朱禹鍈，眼中滿是崇敬，都說那老東西是諸葛孔明複生，跟殿下相比，簡直連個屁都不是！</p>
“殿下，您覺得也先會先從哪裏下手？”</p>
看著亂成一團的明軍大營，田虎好奇的問道。</p>
朱禹鍈略一思索，給出答桉：</p>
“想必還是德勝門，先前他在德勝門吃了大虧，心裏肯定憋著一股勁，想要贏回來，我看德勝門守軍也混亂起來，卻又很快穩定，要不了多久就會恢複戰力，也先肯定明白，他的兵力不占優勢，若不趁現在將石亨部擊敗，以後怕是更難得逞。”</p>
“有道理。”</p>
田虎深以為然，如果也先在提前得到消息的情況下，還抓不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那他這輩子就白活了。</p>
“這也先反應真是太慢了。”</p>
等了好一會，朱禹鍈都沒有發現瓦剌人有進攻的跡象，心中隱隱有些不安。</p>
田虎安慰道：“或許已經開始行動了，隻不過咱們離得太遠，還暫時察覺不到。”</p>
“也是，那就再等等吧。”</p>
朱禹鍈也隻能用這個借口安慰自己。</p>
……</p>
在兩人等待的時候，京城中發生了極大的混亂。</p>
在半個時辰前，城東有人大喊走水，起初百姓還以為是普通的失火事件，但隨著火勢遍地開花，百姓們才隱約意識到，今晚燃起的大火極不尋常。</p>
……</p>
在明代，五城兵馬司負有防火緝盜之責，在得知自己轄區同時發生近二十起大火後，新上任才幾天的東城兵馬司指揮曹泰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p>
前任指揮呂輝因勾結奸商鋃鐺入獄，他費了不少銀子活動，才將這個肥缺弄到手，打算好好發筆財。</p>
誰知，曹泰上任才幾天，連本錢都還沒撈到手，就發生了這麽多起走水事件，朝廷要是追究下來，他別說頭上烏紗了，就是腦袋能不能保得住還是兩說。</p>
好不容易振作起來，曹泰讓衙吏候清扶著，火急火燎趕到火勢最大的地方。</p>
這三十幾處糧倉，許韋昌按糧食多寡依次排序，最多的就是他自己在西長安街的那處糧倉，共計十幾萬石糧食。</p>
要存儲這麽多糧食，自然需要非常大的空間，是以，許韋昌的這糧倉，建築麵積幾乎占滿了整個胡同。</p>
</p>
這裏麵的糧食燒起來，直接成了一片火海，別說趕來滅火，就是想靠近都不能，隻能眼睜睜看著這糧倉燒成灰盡。</p>
“大人，這糧倉火勢雖大，卻燒不到別處去，留下幾人帶著百姓盯著就是，咱們還是去方家園那邊看看吧，據說那裏火勢也不小，而且燒到了旁邊的民房，要是再燒下去，搞不好會引燃祿米倉！”</p>
候清焦急提醒道。</p>
曹泰麵色頓時緊張起來，祿米倉存放著給京師官員們的祿米，這要是被燒個精光，相當於得罪了所有官員，到時候想選個痛快的死法都是奢望。</p>
兩人趕緊去了方家園，到地方後，這裏已經是人聲鼎沸，東城兵馬司的兵丁們已經帶來十幾架水龍，正按壓著龍杆朝火場噴水。</p>
在周圍，一名又一名百姓們提著水桶、木盆，潑向熊熊燃燒的大火。</p>
“完了，根本阻止不了！”</p>
見十幾架水龍和眾多百姓的努力都無法組織火勢蔓延，曹泰頓時有些絕望，雙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起來。</p>
士兵們見指揮都放棄了，手上動作也不禁慢了下來，望著逐漸向東燃去的火勢，他們心裏生出了一股無力感。</p>
就在這時，忽聽有人高喝道：“讓開路，兵部尚書於大人車架至此！”</p>
聽到這話，眾人驚喜莫名。</p>
兵部尚書於謙的名聲，在場的人誰人不知？</p>
這麽大的官兒都來了現場，說明朝廷還沒有放棄救火的打算。</p>
“於大人，快想想辦法吧，馬上要燒到我家宅子了！”</p>
這時，人群中一名臉色黢黑，頭發都被燒掉幾縷的老者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p>
於謙聞言，忙掀起車簾，跳下車將老者扶起來。</p>
“大人，救救我家吧，沒了住處，今冬我們可怎麽活啊？”</p>
又有人衝上去，哭訴道。</p>
“是啊，於大人，這火大太了，咱們根本救不過來，這樣做根本就是徒勞，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p>
甚至就連東城兵馬司的士兵也跟著附和起來。</p>
於謙被攔著過不去，焦急道：</p>
“各位請起，本官至此就是為了救火之事，本官像你們保證，一定會盡力而為，不會讓大家餐風露宿的，大家且讓讓，容我先去看看火情。”</p>
眾對於謙的人品，百姓們深信不疑，聞言忙讓開道路，跟在於謙身後去查探火情。</p>
於謙腳下生風，迅速趕到火勢蔓延之處。</p>
觀測片刻後，於謙指著前方一處宅子，對眾人喝道：“來人，將這兩座連在一起的木樓推倒!”</p>
緊跟身後的一名胖員外忙問道：“大人，為何推倒這兩處屋子？”</p>
“火勢太大，想要救火必須控製火勢蔓延，拆掉這兩處房屋，就能將火勢阻斷！”</p>
於謙沉聲道。</p>
“大人，這兩處屋子前邊還有七八間房屋，為何不從前麵拆？”</p>
問話的胖員外頓時驚呼起來，聽於謙的意思，好像前麵的這些房屋都要放棄，而他的房屋店麵恰好包含在內！</p>
於謙搖頭道：“來不及了，前麵這些房屋都很結實，想要推倒拆除非常困難，時間根本來不及，隻有從這兩間木屋處阻斷，才最有可能起效。”</p>
“大人，再想想辦法吧，為了盤下這處店麵，小的用盡了積蓄，要是被一把火燒光，小的隻能一頭紮進這火海中，一死了之了。”胖員外急的渾身直顫，忙不迭的跪下給於謙叩頭。</p>
於謙卻毫不動搖，對東城兵馬司的士兵道：“立刻將這木樓推倒，將其中易燃之物搬到遠處！”</p>
士兵們迅速找來幾條繩索，綁住房木質房屋的幾根立柱，招呼幾十名百姓喊著號子猛然拉動。</p>
哐啷——</p>
兩座木屋沒有了支撐，轟然倒塌，掀起了漫天灰塵。</p>
“快，將這些木料都搬走！”</p>
不用於謙再重複，百姓們就自發的動手清理，很快就清理出一片大約十米的空地。</p>
“謝天謝地，火勢終於止住了！”</p>
清理完木料，旁邊的房屋恰好被火焰吞噬，而這座房屋起火後，卻無法再影響到空地另一邊的房屋，百姓們終於鬆了口氣。</p>
正當這些保住房屋的百姓要去感謝於謙時，卻再也找不到於謙的蹤影。</p>
打聽後才知道，原來於謙早在他們清理木料時，就匆忙離開了。</p>
先前於謙得知四處起火的消息後，就立刻讓人傳令另外四城兵馬司，以及順天府和宛平、大興兩縣，命堂官組織兵丁衙役和百姓趕去城東救火。</p>
在經過一係列得當措施下，城中各處火勢蔓延的趨勢被阻止，除了還在熊熊燃燒的各處糧倉外，倒也沒有繼續擴散的風險。</p>
而這時，於謙已經到了城外的大營。</p>
先前忙著救火，於謙分身乏術，都沒機會去城外大營巡視，隻是讓人去九門傳令，讓主將們安撫士兵，緊守大營，嚴防瓦剌人趁機襲營。</p>
出乎意料的是，當他到了城外大營後，卻聽石亨說瓦剌人除了放出一些探馬在遠處逡巡外，竟然毫無動靜。</p>
瓦剌大營中，甚至連燈火都沒有，似乎根本沒將明朝京師今晚發生的事放在眼裏。</p>
不過，瓦剌人沒有發動進攻，這對明軍來說是好事，要不是這樣，他們根本沒時間安撫士兵，恢複大營秩序。</p>
……</p>
吹了一整晚寒風，朱禹鍈頭發淩亂，連眉毛上凝結了一層寒霜，大氅上升至掛著一些冰溜子。</p>
這一晚，朱禹鍈和田虎像個傻子一般，眼睜睜看著明軍從混亂到穩定，城中火勢從大到小，最終逐漸熄滅。</p>
而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瓦剌人，別說趁機偷襲明軍大營了，就是連次像樣的試探都沒有一次。</p>
沒過多久，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太陽漸漸升起。</p>
看著京城中那鳥鳥升起的十幾道黑煙，朱禹鍈恨的快咬碎了後槽牙。</p>
如果憤怒有殺傷力的話，瓦剌人絕對能被他反複殺死一萬遍。</p>
“也先為何不趁機襲營，難不成瓦剌人眼瞎了，或者全死了？”</p>
朱禹鍈自詡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可他做夢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一時間恨不得衝進瓦剌大營問個明白。</p>
……</p>
在天亮後，得知大火燒盡了糧商們囤積的四十萬石糧食後，京城百姓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p>
對朝廷來說，嚴峻的考驗，再次到來！</p>
某處懸崖上，燃起了一堆篝火。</p>
田虎雙手垂放兩側，態度恭敬的看著前方的身影，目光中隱隱露出一絲狂熱。</p>
相比於先前的計劃，殿下這個臨時製定的計劃，更符合他的期望。</p>
起初，殿下打算趁著瓦剌進攻的時機，抬升糧價引起恐慌，再刻意製造騷亂，引起京師內部動蕩，給瓦剌攻打大明京師創造有利條件。</p>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薛家父子的幹預，抬升糧價的計劃出現了意外，不但沒有製造出混亂，反而讓幾個和許韋昌勾結的官員被一網打盡，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p>
本以為殿下得知此事後會暴跳如雷，可殿下卻並沒有如預想中的憤怒，反而表現的十分冷靜。</p>
不到半個時辰，殿下就想出了新的對策——火燒糧倉！</p>
如果是在幾天前，這個計劃完全沒有可行性，每個糧倉都會有人看守，想同時放火燒毀這麽多糧倉根本行不通。</p>
不過，錦衣衛緝拿涉桉糧商後，查封了大小糧倉三十餘處，原先看管這些倉庫的人都被攆了出去，正好給了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可乘之機。</p>
如今倉庫沒人看管，想要放火比以前容易不少。</p>
在天黑前，兩人就攀上這處山崖，要親眼見證大明京師即將麵臨的這場巨大浩劫。</p>
山崖前，寒風凜冽，朱禹鍈向遠方眺望，目光透露著一絲期盼。</p>
十裏外的大明京師，就像是一條陷入沉睡的巨龍。</p>
但在朱禹鍈眼中，這條巨龍卻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今晚就是它殞命之時。</p>
“田虎，現在什麽時辰了？”</p>
朱禹鍈裹緊身上的大氅，頭也不回的問道。</p>
田虎看了眼旁邊即將燃盡的線香，恭敬答道：“殿下，現在已近三更，想必祝姓許的已經開始行動了。”</p>
“你覺得瓦剌人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p>
朱禹鍈繼續問。</p>
“除非瓦剌人都是傻子，否則有這麽好的機會，定然會全軍出擊，攻入京城！”</p>
田虎回答的十分肯定，瓦剌太師也先狡詐異常，最擅長捕捉戰機，有他們事先提供的情報，他無論信不信，都會做好充分準備，隻要城內大火燃起，無論是城中百姓還是城外軍隊，必定會陷入巨大的混亂，也先看到這樣的情景，要是無動於衷，那他就真白活了。</p>
“不錯。”</p>
朱禹鍈哈哈笑道：“瓦剌人不是傻子，那城裏的昏君和奸臣們才是，咱們以有心算無心，定能借也先之手，將他們解決到，等過了今晚，就該到咱們攪動風雲的時候了。”</p>
“殿下足智多謀，屬下佩服，想必那瞎了狗眼的老東西得知今晚即將發生的事，怕是腸子都會悔青吧，哈哈。”</p>
田虎拍著馬屁，滿臉都是興奮的笑容。</p>
“嗬嗬，幸虧這老東西走了，要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p>
聽田虎提起這個人，朱禹鍈眼中透著一絲恨意，下意識握緊了拳頭。</p>
田虎正要附和一句，目光突然收緊，緊接著驚呼道：“殿下，起火了！”</p>
朱禹鍈聞言，忙凝目朝遠方看去，就見那早已熄了燈火的京城裏，燃起了一處又一處大火。</p>
“好好好！”</p>
朱禹鍈激動的撫掌大叫起來，看來許韋昌辦事還算得力，這糧倉中的火勢隻要燃起來，不將糧食燒完，恐怕不會輕易熄滅。</p>
在兩人的注視下，京城中的著火點越來越多，頃刻間就出現了十八九處，隨著火勢增大，糧倉周圍的建築也受到了波及，甚至引燃了半個街坊。</p>
糧商們的倉庫多在城東，這些著火點引發的火勢，也基本都在這一片。</p>
僅僅兩刻鍾時間，城東燃起的大火就映紅了半邊天，看著極其駭然。</p>
朱禹鍈看了片刻，突然麵上一喜，高興道：“哈哈，城外的軍隊也開始亂了！”</p>
田虎目光移向城外明軍大營所在位置。</p>
果不其然，大營中有不少人點著火把，像是沒頭蒼蠅般到處亂跑。</p>
這種突發，根本沒人能阻止。</p>
環伺在側的瓦剌人甚至不需要襲營，隻要在外麵大聲呼喊，恐怕明軍就會立時炸醒。</p>
田虎看著朱禹鍈，眼中滿是崇敬，都說那老東西是諸葛孔明複生，跟殿下相比，簡直連個屁都不是！</p>
“殿下，您覺得也先會先從哪裏下手？”</p>
看著亂成一團的明軍大營，田虎好奇的問道。</p>
朱禹鍈略一思索，給出答桉：</p>
“想必還是德勝門，先前他在德勝門吃了大虧，心裏肯定憋著一股勁，想要贏回來，我看德勝門守軍也混亂起來，卻又很快穩定，要不了多久就會恢複戰力，也先肯定明白，他的兵力不占優勢，若不趁現在將石亨部擊敗，以後怕是更難得逞。”</p>
“有道理。”</p>
田虎深以為然，如果也先在提前得到消息的情況下，還抓不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那他這輩子就白活了。</p>
“這也先反應真是太慢了。”</p>
等了好一會，朱禹鍈都沒有發現瓦剌人有進攻的跡象，心中隱隱有些不安。</p>
田虎安慰道：“或許已經開始行動了，隻不過咱們離得太遠，還暫時察覺不到。”</p>
“也是，那就再等等吧。”</p>
朱禹鍈也隻能用這個借口安慰自己。</p>
……</p>
在兩人等待的時候，京城中發生了極大的混亂。</p>
在半個時辰前，城東有人大喊走水，起初百姓還以為是普通的失火事件，但隨著火勢遍地開花，百姓們才隱約意識到，今晚燃起的大火極不尋常。</p>
……</p>
在明代，五城兵馬司負有防火緝盜之責，在得知自己轄區同時發生近二十起大火後，新上任才幾天的東城兵馬司指揮曹泰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p>
前任指揮呂輝因勾結奸商鋃鐺入獄，他費了不少銀子活動，才將這個肥缺弄到手，打算好好發筆財。</p>
誰知，曹泰上任才幾天，連本錢都還沒撈到手，就發生了這麽多起走水事件，朝廷要是追究下來，他別說頭上烏紗了，就是腦袋能不能保得住還是兩說。</p>
好不容易振作起來，曹泰讓衙吏候清扶著，火急火燎趕到火勢最大的地方。</p>
這三十幾處糧倉，許韋昌按糧食多寡依次排序，最多的就是他自己在西長安街的那處糧倉，共計十幾萬石糧食。</p>
要存儲這麽多糧食，自然需要非常大的空間，是以，許韋昌的這糧倉，建築麵積幾乎占滿了整個胡同。</p>
</p>
這裏麵的糧食燒起來，直接成了一片火海，別說趕來滅火，就是想靠近都不能，隻能眼睜睜看著這糧倉燒成灰盡。</p>
“大人，這糧倉火勢雖大，卻燒不到別處去，留下幾人帶著百姓盯著就是，咱們還是去方家園那邊看看吧，據說那裏火勢也不小，而且燒到了旁邊的民房，要是再燒下去，搞不好會引燃祿米倉！”</p>
候清焦急提醒道。</p>
曹泰麵色頓時緊張起來，祿米倉存放著給京師官員們的祿米，這要是被燒個精光，相當於得罪了所有官員，到時候想選個痛快的死法都是奢望。</p>
兩人趕緊去了方家園，到地方後，這裏已經是人聲鼎沸，東城兵馬司的兵丁們已經帶來十幾架水龍，正按壓著龍杆朝火場噴水。</p>
在周圍，一名又一名百姓們提著水桶、木盆，潑向熊熊燃燒的大火。</p>
“完了，根本阻止不了！”</p>
見十幾架水龍和眾多百姓的努力都無法組織火勢蔓延，曹泰頓時有些絕望，雙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起來。</p>
士兵們見指揮都放棄了，手上動作也不禁慢了下來，望著逐漸向東燃去的火勢，他們心裏生出了一股無力感。</p>
就在這時，忽聽有人高喝道：“讓開路，兵部尚書於大人車架至此！”</p>
聽到這話，眾人驚喜莫名。</p>
兵部尚書於謙的名聲，在場的人誰人不知？</p>
這麽大的官兒都來了現場，說明朝廷還沒有放棄救火的打算。</p>
“於大人，快想想辦法吧，馬上要燒到我家宅子了！”</p>
這時，人群中一名臉色黢黑，頭發都被燒掉幾縷的老者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p>
於謙聞言，忙掀起車簾，跳下車將老者扶起來。</p>
“大人，救救我家吧，沒了住處，今冬我們可怎麽活啊？”</p>
又有人衝上去，哭訴道。</p>
“是啊，於大人，這火大太了，咱們根本救不過來，這樣做根本就是徒勞，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p>
甚至就連東城兵馬司的士兵也跟著附和起來。</p>
於謙被攔著過不去，焦急道：</p>
“各位請起，本官至此就是為了救火之事，本官像你們保證，一定會盡力而為，不會讓大家餐風露宿的，大家且讓讓，容我先去看看火情。”</p>
眾對於謙的人品，百姓們深信不疑，聞言忙讓開道路，跟在於謙身後去查探火情。</p>
於謙腳下生風，迅速趕到火勢蔓延之處。</p>
觀測片刻後，於謙指著前方一處宅子，對眾人喝道：“來人，將這兩座連在一起的木樓推倒!”</p>
緊跟身後的一名胖員外忙問道：“大人，為何推倒這兩處屋子？”</p>
“火勢太大，想要救火必須控製火勢蔓延，拆掉這兩處房屋，就能將火勢阻斷！”</p>
於謙沉聲道。</p>
“大人，這兩處屋子前邊還有七八間房屋，為何不從前麵拆？”</p>
問話的胖員外頓時驚呼起來，聽於謙的意思，好像前麵的這些房屋都要放棄，而他的房屋店麵恰好包含在內！</p>
於謙搖頭道：“來不及了，前麵這些房屋都很結實，想要推倒拆除非常困難，時間根本來不及，隻有從這兩間木屋處阻斷，才最有可能起效。”</p>
“大人，再想想辦法吧，為了盤下這處店麵，小的用盡了積蓄，要是被一把火燒光，小的隻能一頭紮進這火海中，一死了之了。”胖員外急的渾身直顫，忙不迭的跪下給於謙叩頭。</p>
於謙卻毫不動搖，對東城兵馬司的士兵道：“立刻將這木樓推倒，將其中易燃之物搬到遠處！”</p>
士兵們迅速找來幾條繩索，綁住房木質房屋的幾根立柱，招呼幾十名百姓喊著號子猛然拉動。</p>
哐啷——</p>
兩座木屋沒有了支撐，轟然倒塌，掀起了漫天灰塵。</p>
“快，將這些木料都搬走！”</p>
不用於謙再重複，百姓們就自發的動手清理，很快就清理出一片大約十米的空地。</p>
“謝天謝地，火勢終於止住了！”</p>
清理完木料，旁邊的房屋恰好被火焰吞噬，而這座房屋起火後，卻無法再影響到空地另一邊的房屋，百姓們終於鬆了口氣。</p>
正當這些保住房屋的百姓要去感謝於謙時，卻再也找不到於謙的蹤影。</p>
打聽後才知道，原來於謙早在他們清理木料時，就匆忙離開了。</p>
先前於謙得知四處起火的消息後，就立刻讓人傳令另外四城兵馬司，以及順天府和宛平、大興兩縣，命堂官組織兵丁衙役和百姓趕去城東救火。</p>
在經過一係列得當措施下，城中各處火勢蔓延的趨勢被阻止，除了還在熊熊燃燒的各處糧倉外，倒也沒有繼續擴散的風險。</p>
而這時，於謙已經到了城外的大營。</p>
先前忙著救火，於謙分身乏術，都沒機會去城外大營巡視，隻是讓人去九門傳令，讓主將們安撫士兵，緊守大營，嚴防瓦剌人趁機襲營。</p>
出乎意料的是，當他到了城外大營後，卻聽石亨說瓦剌人除了放出一些探馬在遠處逡巡外，竟然毫無動靜。</p>
瓦剌大營中，甚至連燈火都沒有，似乎根本沒將明朝京師今晚發生的事放在眼裏。</p>
不過，瓦剌人沒有發動進攻，這對明軍來說是好事，要不是這樣，他們根本沒時間安撫士兵，恢複大營秩序。</p>
……</p>
吹了一整晚寒風，朱禹鍈頭發淩亂，連眉毛上凝結了一層寒霜，大氅上升至掛著一些冰溜子。</p>
這一晚，朱禹鍈和田虎像個傻子一般，眼睜睜看著明軍從混亂到穩定，城中火勢從大到小，最終逐漸熄滅。</p>
而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瓦剌人，別說趁機偷襲明軍大營了，就是連次像樣的試探都沒有一次。</p>
沒過多久，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太陽漸漸升起。</p>
看著京城中那鳥鳥升起的十幾道黑煙，朱禹鍈恨的快咬碎了後槽牙。</p>
如果憤怒有殺傷力的話，瓦剌人絕對能被他反複殺死一萬遍。</p>
“也先為何不趁機襲營，難不成瓦剌人眼瞎了，或者全死了？”</p>
朱禹鍈自詡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可他做夢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一時間恨不得衝進瓦剌大營問個明白。</p>
……</p>
在天亮後，得知大火燒盡了糧商們囤積的四十萬石糧食後，京城百姓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p>
對朝廷來說，嚴峻的考驗，再次到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