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或引出“道”與“術”的辯證關係。</p>


    柳羽當即想到的是,三國中,為何劉備欲施大義於天下,卻倉皇東西?</p>


    為何曹操能“順風順水”成為亂世英雄?</p>


    說到底,還是老生常談的話題。</p>


    劉備有道,而莫可名狀,說不清楚;</p>


    劉備無術,所以舉步維艱,悲多於喜。</p>


    這一切,在遇到諸葛亮之後,發生了轉折,這個“道”一下子能清楚了,“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的口號震撼天地!</p>


    至於曹操,他有道,也莫可名狀,說不清楚!</p>


    但荀或加入的早,能替他說清楚,能替他製定出“奉天子”的大道,再加上曹操精通於術,所以…成績斐然!</p>


    此番…荀或刻意引出“道”、“術”的關係,就是因為,他太了解自己了,他強於“道”而弱於“術”。</p>


    反觀這位玉林觀的小觀主,他身居帷幕之後,卻驅使曹操兩敲登聞鼓,既救曹家於水火,又讓朝廷出現了難得的均衡局麵。</p>


    還有他囤胡器、囤馬居奇大賺一筆!</p>


    以及…他方才一再提及的要參加荀或與唐姑娘的大婚。</p>


    荀或如何看不出,這是“施恩”,但這“恩”施到荀或的心坎兒裏去了,這便是“術”,能夠改變河流流向的術!</p>


    “敢問賢弟,依你之見,大漢國事蜩螗、江河日下的症結在哪?”</p>


    荀或拋出了一個他最感興趣的話題。</p>


    哪曾想,柳羽用充滿神秘感的表情,直接反問。“想必這個問題,文若已經有了答桉?愚弟想先聽聽兄長的獨到見解。”</p>


    問題…又被拋了回來。</p>


    荀或也不推脫,當即朗聲道:“依愚兄之見,大漢國事蜩螗的根本症結不在於宦官,也不在於天災人禍、內憂外患,而是在於豪門士族壟斷的一切資源。”</p>


    拋出這一句,荀或抬頭去看柳羽的眼睛,他想通過柳羽眼神的變化,判斷出他聽到這句話時的心理。</p>


    隻不過…</p>


    柳羽的眼眸宛若湖水一般平靜,他隻是輕輕的補上一句。</p>


    “最致命的,其實是‘察舉製’之下,士族壟斷大漢的一切官僚!”</p>


    “的確。”荀或沉吟了一下,接著柳羽的話去講。“大漢之內,豪強勢力的不斷拓展,士族門閥的形成,都和這‘察舉製’脫不開幹係,士族和豪強通過察舉製,可以完成身份的轉換與不斷輪回,最終勢必會‘反噬皇權’!”</p>


    荀或沒有把話說的太難聽。</p>


    但柳羽對此卻無比通透。</p>


    簡而言之,豪強地主的強大生命力在於。</p>


    在小農經濟的大環境下,鄉村社會總是存在自給自足的可能性!</p>


    而紮根鄉村的宗族勢力,隻要一有機會,就總想著擺脫帝國的控製,特別是想擺脫賦稅和徭役的負擔,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p>


    而地方豪強的產生,便是由底層士人通過“察舉製”進入官僚體係,最終進入朝廷。</p>


    一旦在朝為官,不用他背後指示,他的子孫、族人、鄉黨,也會成為之後察舉的重點考核對象。</p>


    等他退休或者辭官回家後,利用掌握的政治資源,可以在地方產生極大的影響力,甚至讓源源不斷的族人、弟子通過“察舉”進入官僚體係,成為他一派的附庸!</p>


    這個輪回隻要持續幾代,一個在朝廷與地方都具備強大影響力的家族就誕生了。</p>


    比如如今的汝南袁氏、弘農楊氏…</p>


    再比如,晉朝時的琅琊王氏,它們影響力能達到什麽程度?</p>


    就說晉朝時期的琅琊王氏,那時坊間有句童謠——‘王’與‘馬’共天下,這裏的馬自然是建立晉的司馬氏一族,至於王…那便是琅琊王氏!</p>


    也就是說,按照漢帝國這條“小溪”原本的流向,大漢將不必避免的會成為“士族”王朝!</p>


    想到這兒,柳羽感覺到一陣巨大的壓迫感…</p>


    他想到的是司馬懿建立起的“氏家天下”、“士族王朝”!</p>


    也想到了,三國中,哪一條不為人知的、真正意義上的主線。</p>


    豫州潁川的四大氏族分別是荀、陳、鍾、韓,對應的分別是荀或、荀攸;陳群;鍾繇、鍾會;韓馥…</p>


    他們家族都有族人曾在潁川都做到過縣長!</p>


    潁川四大氏族帶著潁川次一級的“郭家”、“辛家”、“淳於家”分別投資曹操與袁紹…</p>


    荀諶在總部跟袁紹,荀或在分部跟曹操;</p>


    郭圖在總部跟袁紹,郭嘉在分部跟曹操。</p>


    韓家、辛家、淳於家在總部跟袁紹;</p>


    鍾家、陳家則在分部跟曹丞相!</p>


    後來,總部與分部決裂了,於是就有了官渡之戰!</p>


    曹操打贏了官渡之戰,建立了北方的政權,他卻發現以潁川士人為首的政治集團已經成為了龐然大物。</p>


    好在,曹營裏大多將領是譙沛武人,是曹家宗氏一派,以此可以製衡潁川一派。</p>


    哪怕是如此,曹操隻能被迫施行“唯才是舉”!</p>


    這是攤牌了,我曹操不招有背景的,就召純屌絲!</p>


    因為招來的士族子弟都會變成潁川派的人,大漢天下的士族子弟本就認同潁川名士,他們不可能認同曹家宗氏!</p>


    於是就有了五子良將…</p>


    樂進、於禁,毫無爭議的屌絲!</p>


    張遼、徐晃、張郃,沒啥地位的降將,不是屌絲,勝似屌絲!</p>


    真正的大族,像是李典家,曹操都不敢重用!</p>


    還是後來,李典把一萬多族人送到鄴城當人質,曹操才對他放心,確定他不屬於潁川一派,這才委以重任。</p>


    還有程昱,他直接辭去“兗州牧”的官銜,這等於放棄兵權,就是表明,我躺平了,我當吉祥物了,我不是潁川一派的,曹操才能與他推心置腹!</p>


    後來,荀或死後,司馬懿、陳群代替了老一輩潁川才俊,成為了新的豫州士族之首,繼續和曹家宗氏鬥。</p>


    為什麽是司馬懿!</p>


    那是因為,司馬懿的爺爺司馬儁在潁川做過太守,與潁川那四個縣長是深度利益捆綁關係…</p>


    直到,高平陵之變!</p>


    而這中間,司馬懿先後鬥過了夏侯惇、夏侯淵一代;</p>


    鬥過了曹真、曹休這一代;</p>


    最後又鬥過了曹爽這一代!</p>


    曹家宗氏徹底完蛋了,以潁川才俊為首的豫州士族真正意義上的掌權了,包括後期的鍾會、陳泰都是潁川人。</p>


    之後便是喜聞樂見的,司馬家創造了氏族王朝。</p>


    現在再品品,三家歸晉,歸的是誰?</p>


    是以潁川一派為首的豫州士族的延續!</p>


    三國真正的主線是什麽?</p>


    從來就不是曹操、劉備、孫權彼此的爭鬥,而是潁川的一個老太守和四個老縣長,五個家族形成了利益捆綁的潁川士族!</p>


    然後,他們投資了士族之首的袁紹,袁紹整了個分公司曹操,他們就分散投資,最後分公司贏了,分公司的氏族們就一致和分公司老板的族人鬥,鬥了三代人,終於成功了、掌權了,三家歸晉,創建了氏族王朝。</p>


    </p>


    這才是三國真正的主線!</p>


    說白了,三國的本質,是無數英雄去阻止氏族王朝建立的這條大河,但…哪怕是英雄輩出,依舊沒能阻止住“大勢”!</p>


    呼…</p>


    心念於此,柳羽深深的呼出一口大氣。</p>


    如今朝廷中掌權士族的力量、能量,不知道比三國時期潁川氏族的能量強多少倍!</p>


    要扶漢,繞不過的,就是士族這一關。</p>


    不論是“小溪”還是“河流”,水始終往地處走。</p>


    氏族王朝建立的大勢不可避免。</p>


    柳羽唯獨能做的是改變它的流向,如果…道教成為一個淩駕於氏族之上的龐然大物呢?</p>


    或者,可以把道教理解為“柳氏”家族。</p>


    如果“柳氏”家族淩駕於所有氏族之上呢?</p>


    如果這個規則,可以由柳羽去製定呢!</p>


    這是師傅遺誌;</p>


    亦是“扶漢”的唯一法門!</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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