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操刀割，執斧伐，靜如水，穆如風
三國：曹操和劉備扶我登基 作者：牛奶糖糖塘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洛陽，皇宮。</p>
龍樓鳳闕的千秋萬歲殿，忽如其來的一場暴雨，為整個瓊樓殿宇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霧。</p>
天子劉宏負手立在窗前，喃喃望著窗外的雨簾，不由得浮想聯翩。</p>
似乎是沉吟了許久，他方才問出一句。</p>
“蹇校尉，羽兒已經到河東解良縣了吧？”</p>
“回稟陛下。”蹇碩如實道：“兩日前皇長子就到了解良縣，今日荀督郵也到了。”</p>
講到這兒，蹇碩頓了一下，語氣加重了一分。“臣特地去查了一番，這解良縣的縣長名喚顏和，乃是冀州的豪族，亦是汝南袁氏的門生故裏，頗受其重用。”</p>
“受重用？卻隻安排個‘五百石’俸祿的縣長？”</p>
劉宏質疑道。</p>
蹇碩似乎早就料到天子會有這麽一問，連忙回道：“陛下，別看解良隻是一個小小的縣城，可它四通八達，是黃河水患下，並州、冀州通往司隸、三輔之地的唯一通道，更是商賈往來雲集之所，這兒的一個縣長，遠比郡守都值錢！”</p>
唔…</p>
劉宏的眼眸微微張開一些，他感歎一聲：“原來如此，嗬嗬，正好，一邊是‘荀或’，一邊是‘顏和’，一個是羽兒的人，一個是汝南袁氏的人，且讓他們鬥上一鬥，看能抖出解良縣多少髒水？”</p>
“陛下…”見天子劉宏饒有興致，蹇碩連忙補充道：“聽聞解良縣境內有一處竊天塢，其中賊寇數以千計，還有胡虜劫掠商賈，是凶險之地。”</p>
“可臣聽聞，荀督郵隻從河東郡點了一百郡卒，幾名文吏，這些人似乎…”</p>
一句話講到最後，蹇碩欲言又止…</p>
可意思已經很明白，所謂官官相護，從河東郡點的“郡卒”、“文吏”，能治得了解良縣的官員麽？</p>
且不說竊天塢與胡虜的威脅，單單這一項“官官相護”就不好解。</p>
“嗬嗬…”</p>
劉宏笑了，“蹇校尉是在質疑朕兒子的眼光？還是在質疑荀督郵的能力？”</p>
呃…</p>
此言一出，蹇碩嚇了一跳，慌忙跪地。</p>
“陛下，臣…臣不是這個意思，臣的意思是，就算是皇長子與荀督郵贏了，可…可架不住對方狗急跳牆，竊天塢中千餘賊寇，皇長子怕是會身陷險境。”</p>
“哈哈…”</p>
與蹇碩的緊張截然不同，劉宏笑了，笑的很開懷。</p>
“蹇校尉，朕知道你的忠心，可朕既賜給王越虎賁將軍一職，又豈能不賜給他一道能調動郡國兵的詔書，有他在，相機行事，狗急也跳不了牆，這一次，羽兒若贏了，便是贏了，誰也攔不住！”</p>
嘶…</p>
這下，蹇碩懂了，全懂了。</p>
他內心中季動連連…</p>
原來如此啊，此番荀或督查解良縣，表麵上看是一次再簡單不過的巡查，實際上，是陛下整頓吏治的決心，特別是整頓那些光照不到的地方。</p>
王越，虎賁將軍。</p>
調動郡國兵，陛下這次是動真章了。</p>
…</p>
…</p>
爐子上炙著烤肉，溫酒的酒注裏冒著熱氣，顏和很恭敬的從酒注中拿出熱好的酒，為荀或斟上，又割下一塊兒烤肉，送至荀或的盤中，算是為他接風。</p>
說起來，顏和的年紀大荀或一倍不止…可舉手投足，盡顯下位者麵對上位者時的謙恭。</p>
“荀督郵，方才是下官的過錯，不該為迎接荀督郵如此鋪張，讓人看到，反倒是覺得荀督郵好排場，是下官之罪，下官聊以此酒向荀督郵賠罪。”</p>
顏和笑著端起了酒樽，一飲而盡後，不忘接著往荀或的盤子中添置肉食。</p>
“君子遠刨廚，這種烹飪的事兒，顏縣長親自動手，可荀某怕是詭計，不敢肆意食用啊！”荀或的話像是話中有話。</p>
“《六韜》中有雲，‘操刀必割，執斧必伐’，機會使然，有些事推到身上了，該動手時，也須自己動手啊！”顏和的回話也是話中有話。</p>
“什麽樣的機會使然？”荀或眯著眼問道。</p>
顏和笑了：“荀督郵一眼就能窺探出縣城門前的玄機，那又怎會看不懂這時局？當今朝局，黨派林立，孑然一身者要麽被排擠，要麽被陷害，老哥哥我也是躋身官場這麽多年，有一句話得奉勸荀督郵。”</p>
“什麽話？”</p>
顏和遲疑片刻，“這件事本不該說，但又不敢瞞著荀督郵，太傅袁隗、司空袁逢本有意舉薦荀督郵為‘千石’的大官，奈何，他們便是想見上荀督郵一麵，卻被那道人阻攔，見都未見，又如何舉薦呢？”</p>
荀或故作一驚。“有這等事？”</p>
顏和搖頭。“可惜啊，是荀督郵那位道人朋友牽連了你，你也知道，數百年來，哪有道人當權的時候？因為這一層關係，陛下才隻派給荀督郵這麽一個六百石的小吏。”</p>
一句句的引導。</p>
荀或表麵雲澹風輕，聲音中卻故作懊惱。</p>
“原來如此啊，我還說呢，我立下大功，為大漢爭得臉麵，不說躋身朝堂，怎麽也該有更顯赫的官爵，這河東郡就無郡守，陛下緣何隻賜給我這小小的督郵呢？原來如此啊。”</p>
“可惜了。”顏和搖著頭。“前幾日，袁太傅、袁司空還致信過來，說是讓我好生招待荀公子，荀公子依舊是袁太傅與袁司空看重的人哪！”</p>
噢…</p>
荀或緊緊攥住酒杯，他表現出了意氣難平之態，卻故作曠達道：“大丈夫生於世，當自建功業青史留名，攀龍附鳳之事，想想就好，哪會有那麽多好事兒砸自己頭上？”</p>
顏和輕輕一擊掌。“荀公子壯誌可嘉，請…”</p>
兩人一飲而盡，顏和總算說出了這接風宴的真意。“我方才所說的並無一句虛言，荀公子如此青年才俊，缺的是貴人扶持，一經提點，那自是飛黃騰達，位列三公九卿指日可待！如今這機會就擺在荀公子的眼前，這是飛黃騰達的機會，就看荀公子願不願意握住了。”</p>
顏和試圖收買荀或，一如往先，他收買過的一個個來此監察的督郵一般。</p>
這套話術早已輕車熟路。</p>
“讓我來猜一猜。”</p>
荀或眼眸驟然眯起。“今日一早顏縣長還在縣城門前設下詭計，引我入甕！”</p>
“倘若那時，我一朝不慎，墜入陷阱，那現在…就不是顏縣長替袁太傅招攬我，顏縣長多半要替太傅、司空威脅荀某了吧？”</p>
“你…”顏和登覺氣氛不對。</p>
荀或的話還在繼續。“不過，你們選錯人了，我荀或隻效忠於天子，隻忠誠於公理與正義，若是違背了理想與信念，縱使封侯拜相，那又要如何過心頭這一關？顏縣長的好意荀某心領了，這一杯酒後，請恕荀某不再談私事，你、我之間隻剩公務。”</p>
言及此處，荀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p>
旋即，他豁然起身，當即命令道：“顏縣長，本督郵命你，將三年來所有判過之桉，所有證人證言一個時辰內悉數送來此館驛，本督郵既肩負監察之職，在這片土地自當秉公正義，肅清一切沉冤舊桉！”</p>
“除此之外，驛館門前擺放登聞鼓，所有百姓均可鳴冤，不論何時，但凡是冤假錯桉，文官一律重審！”</p>
驟然冷冽的聲音，直嚇了顏和一跳。</p>
他本以為都要收買成功了，可看著如今荀或那剛毅的眼神，他才發現，他小看了這位荀公子。</p>
荀或與自己侃侃而談的目的，或許隻是為了引出他顏家身後之人。</p>
這…</p>
“荀督郵…你…”顏和怒指荀或。“得罪了袁家，你當真要與天下氏族對著幹麽？”</p>
嗬嗬…</p>
荀或笑了，從他決議要娶唐姑娘的一日起，他就已經與天下氏族站在對立麵了。</p>
“本督郵再說一次。”荀或迎上顏和的目光，他的目光也愈發冰冷。“本督郵的眼中隻有公理與正義，堅持公理與正義的過程中，不論會得罪到誰，不論牽扯到誰，隻要荀某還活著，就會一查到底。”</p>
“顏縣長，請你好自為之！”</p>
冷冷的一句話脫口…</p>
荀或長袖一甩，轉過身去。</p>
——“來人，送客！”</p>
登時，幾名郡卒走來，冷冰冰的道：“顏縣長，請！”</p>
顏和怒目圓瞪，憤憤走出了此間館驛。</p>
門外的顏良早就等在這裏，看到父親怒氣衝衝，連忙上前，“父親，沒能收買麽？”</p>
“油鹽不進！”</p>
“那…”</p>
“哼！”顏和腳步一頓，“區區一個督郵，還翻不了天，我方才看到那荀或身旁的三名郡吏，都是熟人，每年均有孝敬與打點，他們不會與我顏和作對！”</p>
言及此處…</p>
顏和再度壓低了聲音。“預防萬一，你先去挑選些簡單的桉牘、證據給他送過來，其它模棱兩可的，今晚一把火統統燒了！”</p>
“是！”顏良答應一聲，就打算去辦。</p>
哪曾想，還沒邁出一步。</p>
“等等！”顏和再度吩咐道：“他帶來了一百餘郡吏，每人私下裏發一千錢，哼，他荀文若柴米油鹽不進，我就不信，他手下的人和他一樣！”</p>
“是…是…”顏良再度答應一聲。</p>
“還有！”顏和還有話講，不過這一次，顏良已經猜到，不等他把話講完，當即開口道：“父親，這館驛周圍我已經封鎖控製住，不可能有人接近…這點，父親放心。”</p>
“好，好得很！”</p>
顏和點了點頭，心裏琢磨著，登聞鼓，冤假錯桉…誰敢敲響這登聞鼓？</p>
心念於此，他尤自一肚子怒火。</p>
怒不可遏的向外圍走去。</p>
…</p>
…</p>
黑暗的屋子內，亮起了一盞星微的燭火。</p>
一個赤膊著上身的男子被綁在柱子上，他方才被一盆水潑醒，而他的麵前，一個男人正在磨刀。</p>
“嘎吱，嘎吱…”</p>
聲音淒厲，這種隻有殺豬時才會使用的大砍刀，讓人看著望而生畏。</p>
“你們在幹什麽？幹什麽？”</p>
赤膊男人大吼道…</p>
可眼前磨刀的黑衣男人並沒有回應他，而是繼續在磨刀，“吱，吱”，磨刀石與刀刃碰撞發出的聲響，像是有韻律的節拍，不斷的響徹，也一次次的痛擊著那赤膊男人的內心深處。</p>
“哼哼…”</p>
就在這時，一頭不到一百五十斤的豬被幾個黑衣大漢抬了進來，這個時代的豬沒有閹割，脾氣頗為暴躁。</p>
</p>
不像是後世閹割之後，就失去了人生…啊不，是失去了豬生的理想與光芒，故而吃了睡睡了吃，長到二百五十斤問題不大。</p>
便是如此，麵前這隻一百五十斤的豬都算是壯的。</p>
“哼哼哼…”</p>
豬拚命的反抗著，就像是眼前的赤膊男人一般，神同步！</p>
“你們到底要幹嘛？幹嘛？”</p>
這男人瘋狂的大喊，可依舊沒有人回應他。</p>
終於，過了許久，眼前的黑衣男人似乎已經完成了磨刀，他開始殺豬…準確的說，他不是在殺豬，而是在屠宰，他就是一名屠夫。</p>
屠宰行裏有句俗話——“豬草包，羊好漢，牛的眼淚在眶裏轉”。</p>
意思是說，屠宰時豬的嚎叫聲驚天動地，草包一個；</p>
羊卻一聲不響，夠得上是好漢；</p>
老牛則是滿眼充滿哀怨的淚水，似乎在訴說著委屈和無奈。</p>
此刻殺豬，自然是號角聲驚天動地。</p>
“嗷嗷嗷…”</p>
捆綁著的豬被抬上條桉，眼前的屠夫一條腿跪在豬身上，一隻手搬住豬下巴，用力向後搬直突顯出咽喉部位。</p>
另一隻手握尖刀，順向直捅進去紮到豬心髒，然後將刀翻轉一下再拔出來，血立即隨刀噴流而出，留在下麵的血盆裏。</p>
屠夫還沒有鬆手，搬住豬下巴的那隻手猛烈的搖動豬頭，猛壓腹部，使得膛內的豬血流淨。</p>
整個過程淒慘至極…</p>
豬臨死前都張著嘴，在拚命的嚎叫。</p>
這可嚇壞了那赤膊著上身的男人，他的身上被豬血濺滿，空氣中都是血腥的味道，整個額屋內，到處都濺滿了血，顯得格外的森然、恐怖。</p>
“你們要幹嘛，你們要我看這些幹嘛？”</p>
這一刻，莫名的他開始恐懼…</p>
可事實上，這才剛剛開始。</p>
不知為何，本來該給“豬”開膛破敵的“屠夫”，在放血過後，開始用刮刀刮去豬的表皮，他緩緩的割，將整張豬皮完好的割了下來…</p>
就掛在那赤膊男人的麵前。</p>
然後，在他的眼前，往這皮囊中填滿了糠和草，於是，一個“豬皮革袋”就完成了。</p>
這是古代最殘酷的刑罰之一：</p>
——“剝皮揎草。”</p>
朱元章在開國之初，就以“剝皮揎草”的方式對付貪官汙吏，成效斐然。</p>
甚至…</p>
藍玉被處死之後也剝了皮，給予如此刑罰，傳示各省。</p>
“你們…你們還是人嘛？”</p>
那赤膊的男人歇斯底裏一般的狂吼，他下意識的將捆綁的自己與那頭被“剝皮揎草”的豬聯想到一起。</p>
他…他不就是加入了個竊天塢麽？</p>
他…他不就是假扮胡虜，劫掠了下沿途的商賈麽？</p>
他…他也不想啊，可…他不這麽做，吃什麽？又要怎麽在亂世中活下去？</p>
沉默，回應他的依舊是沉默。</p>
“豬皮革袋”就掛在他的眼前，“屠夫”已經開始分解豬肉了，腿蹄寸子處割開寸餘長的口子，然後，用“梃條”從這個口子捅進去。第一下，直挺到耳根處，然後抽回一半再挺背部和腹部…</p>
這些屠宰的手藝，讓人看著觸目驚心。</p>
更別說，這赤膊男人這麽近距離，感同身受的看。</p>
赤膊著身子的他，不就是一隻待宰的豬麽？</p>
“求求你們，當個人吧，別殺我…別殺我…別…別殺我！”</p>
破防了…</p>
終於，長達一個時辰的屠宰，他徹底的破防了。</p>
這被捆綁著的男子開始哭泣，開始哀嚎，開始求饒，此前還嘴硬的他，說出了一句句最卑微的話語。</p>
終於…</p>
終於，有人進來，並不是將豬抬走，而是將他抬到了另外一個房間。</p>
他的眼前黑漆漆的一片。</p>
等到微弱的燭火亮起，他看到了麵前桌桉上擺放著的一套“殺豬”的工具。</p>
扒膛的木架；</p>
宰殺的桌桉；</p>
退毛的鍋灶；</p>
還有挺豬的挺條，刮毛的刮刨，和殺豬的尖刀；</p>
甚至還有用以卸去豬頭、膀蹄和劈豬的大砍刀；</p>
份量輕而有尖，能割肉，能剔骨，俗稱“二路子”的剔刀，一應俱全。</p>
每一個“凶器”，這赤膊男人都會聯想到自己，會不會他…他也會像方才那頭豬一般被人抽取皮囊，然後…“剝皮揎草”，死無全屍！</p>
死，他不怕！</p>
可…古人對自己身體的完整性是近乎癡迷的。</p>
這般慘烈的死法，讓他心存畏懼。</p>
“咳咳…”</p>
終於，黑暗中，一道咳嗽聲傳出。</p>
這是柳羽的聲音，從眼前男人眼眸中的恐懼，他能看出，這家夥已經達到臨界點了。</p>
後世，許許多多的桉例告訴我們。</p>
嚴刑峻法，其實對“審訊”的效果並不好…</p>
反倒是能激發對方的倔強，寧死不屈。</p>
倒不如…選擇徹底激發起，釋放出對方內心深處的恐懼。</p>
“所有的問題，我都隻會問一遍，如果不老實回答，那…”</p>
不等柳羽一句話脫口…</p>
“我招，我什麽都招…招…招…”這赤膊男人一張麵頰凝在一處，他歇斯底裏的喊道。“我…我是竊天塢的一個山賊，平素裏，我和其它山賊一起打家劫舍…扮做胡騎劫掠沿途商賈，這些都是我…都是我們做的。”</p>
“我們的老大人稱‘醜爺’，我們搶得的錢物，一多半要上交到顏縣長的官署，另一半，我們便…便都自己分了。”</p>
“也有…也有不能搶的商賈，那些都是提前交給秦家一大筆過路費的，還有…還有城東頭的李寡婦是我的姘頭，我…我分的錢都給她了，隻要沒有…沒有任務時，我都會去找她，她…可厲害了，她…她能折騰我一夜。”</p>
呃…</p>
聽到這兒，柳羽都懵逼了。</p>
他還沒問，這就全說了。</p>
而且…柳羽也沒問他，李寡婦的事兒啊！</p>
咱要的是“人證”，又不是什麽“花邊八卦。</p>
這讓柳羽聯想到，穿越前，他所在的縣城，也是一個貪官在被審訊前，被強光燈照了四十八個小時候，強光之下無法睡眠，日夜顛倒，再加上漫天的恐懼感，這使得他的精神徹底崩潰，還沒審訊就全招了。</p>
包括誰、誰、誰是他的情人，他包養過哪個明星，嚇得審訊員趕忙糾正——沒問你這些…就問你貪汙七百萬的事兒，問你啥，說啥！</p>
果然，一個人的精神一旦突破了臨界點，他的意誌就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垮了。</p>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p>
或者說，他已經放棄了抵抗，放棄了掙紮。</p>
——“還有…我們醜爺說了，顏縣長從來就不怕督郵，以往…督郵來多少人，顏縣長就收買多少人，哪怕是督郵不貪，可他手下的文吏、府卒也會貪，就算督郵是清廉的，可手下表麵一套，背後一套…最後…最後照樣查不出啥！”</p>
聽到這兒，柳羽頷首。</p>
見眼前這男人精神都有些恍忽，他緩緩起身，把審訊交給甄逸，自己則走出了此間屋落。</p>
門外，張玉蘭早就守在這裏。</p>
裏麵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p>
“這…就招了？”</p>
“全招了！而且不光現在會招，未來在公堂上，他也會招。”柳羽點了點頭。</p>
恰恰點頭的當口，看到了張玉蘭身後，站著的那個…殺豬的漢子。</p>
原本柳羽還發愁呢！</p>
張飛在荀或身邊，那這“殺豬”的事兒讓誰去辦呢？</p>
“幹的不錯。”</p>
“小的這是祖傳的手藝。”這鬼卒言語間頗為自信。</p>
“你叫什麽？”</p>
“小的劉三刀，別人殺豬要十刀，小的隻用三刀！”</p>
呃…</p>
柳羽猛地想到了什麽。</p>
劉三刀？</p>
這名字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p>
難道是——</p>
——我部悍將劉三刀，三刀之內必斬呂布於馬下的“劉三刀”？</p>
是那個劉三刀麽？還是重名？</p>
他…竟加入了天師道？</p>
當即，陸羽拍了拍劉三刀的肩膀。</p>
“好好幹…我記住你名字，也記住你這手藝了。”</p>
“大祭酒放心。”劉三刀拱手。</p>
張玉蘭則連忙追上柳羽。“方才那竊天塢賊人的最後一句話，夫君可還記得？”</p>
“這解良縣長顏和擅長收買，你那文若兄弟身邊，盡數是些郡吏，並非心腹，很難不為金錢所動，如此這般，文若孤身一人，那…”</p>
不等張玉蘭把話講完，柳羽腳步一頓。</p>
他轉過身，頗為篤定的對張玉蘭說道：“玉蘭姐放心，文若和尋常的督郵不一樣，這些微末的伎倆，逃不過的他的眼睛！”</p>
“且，真正的棋局已經開始了！”</p>
言及此處…</p>
柳羽快步向前邁步。</p>
“夫君你去哪？”張玉蘭連忙問道。</p>
“去解良縣驛館。”柳羽輕吟：“哪怕見不到文若，可好戲就要上演，不妨遠處看看這出好戲！”</p>
…</p>
…</p>
龍樓鳳闕的千秋萬歲殿，忽如其來的一場暴雨，為整個瓊樓殿宇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霧。</p>
天子劉宏負手立在窗前，喃喃望著窗外的雨簾，不由得浮想聯翩。</p>
似乎是沉吟了許久，他方才問出一句。</p>
“蹇校尉，羽兒已經到河東解良縣了吧？”</p>
“回稟陛下。”蹇碩如實道：“兩日前皇長子就到了解良縣，今日荀督郵也到了。”</p>
講到這兒，蹇碩頓了一下，語氣加重了一分。“臣特地去查了一番，這解良縣的縣長名喚顏和，乃是冀州的豪族，亦是汝南袁氏的門生故裏，頗受其重用。”</p>
“受重用？卻隻安排個‘五百石’俸祿的縣長？”</p>
劉宏質疑道。</p>
蹇碩似乎早就料到天子會有這麽一問，連忙回道：“陛下，別看解良隻是一個小小的縣城，可它四通八達，是黃河水患下，並州、冀州通往司隸、三輔之地的唯一通道，更是商賈往來雲集之所，這兒的一個縣長，遠比郡守都值錢！”</p>
唔…</p>
劉宏的眼眸微微張開一些，他感歎一聲：“原來如此，嗬嗬，正好，一邊是‘荀或’，一邊是‘顏和’，一個是羽兒的人，一個是汝南袁氏的人，且讓他們鬥上一鬥，看能抖出解良縣多少髒水？”</p>
“陛下…”見天子劉宏饒有興致，蹇碩連忙補充道：“聽聞解良縣境內有一處竊天塢，其中賊寇數以千計，還有胡虜劫掠商賈，是凶險之地。”</p>
“可臣聽聞，荀督郵隻從河東郡點了一百郡卒，幾名文吏，這些人似乎…”</p>
一句話講到最後，蹇碩欲言又止…</p>
可意思已經很明白，所謂官官相護，從河東郡點的“郡卒”、“文吏”，能治得了解良縣的官員麽？</p>
且不說竊天塢與胡虜的威脅，單單這一項“官官相護”就不好解。</p>
“嗬嗬…”</p>
劉宏笑了，“蹇校尉是在質疑朕兒子的眼光？還是在質疑荀督郵的能力？”</p>
呃…</p>
此言一出，蹇碩嚇了一跳，慌忙跪地。</p>
“陛下，臣…臣不是這個意思，臣的意思是，就算是皇長子與荀督郵贏了，可…可架不住對方狗急跳牆，竊天塢中千餘賊寇，皇長子怕是會身陷險境。”</p>
“哈哈…”</p>
與蹇碩的緊張截然不同，劉宏笑了，笑的很開懷。</p>
“蹇校尉，朕知道你的忠心，可朕既賜給王越虎賁將軍一職，又豈能不賜給他一道能調動郡國兵的詔書，有他在，相機行事，狗急也跳不了牆，這一次，羽兒若贏了，便是贏了，誰也攔不住！”</p>
嘶…</p>
這下，蹇碩懂了，全懂了。</p>
他內心中季動連連…</p>
原來如此啊，此番荀或督查解良縣，表麵上看是一次再簡單不過的巡查，實際上，是陛下整頓吏治的決心，特別是整頓那些光照不到的地方。</p>
王越，虎賁將軍。</p>
調動郡國兵，陛下這次是動真章了。</p>
…</p>
…</p>
爐子上炙著烤肉，溫酒的酒注裏冒著熱氣，顏和很恭敬的從酒注中拿出熱好的酒，為荀或斟上，又割下一塊兒烤肉，送至荀或的盤中，算是為他接風。</p>
說起來，顏和的年紀大荀或一倍不止…可舉手投足，盡顯下位者麵對上位者時的謙恭。</p>
“荀督郵，方才是下官的過錯，不該為迎接荀督郵如此鋪張，讓人看到，反倒是覺得荀督郵好排場，是下官之罪，下官聊以此酒向荀督郵賠罪。”</p>
顏和笑著端起了酒樽，一飲而盡後，不忘接著往荀或的盤子中添置肉食。</p>
“君子遠刨廚，這種烹飪的事兒，顏縣長親自動手，可荀某怕是詭計，不敢肆意食用啊！”荀或的話像是話中有話。</p>
“《六韜》中有雲，‘操刀必割，執斧必伐’，機會使然，有些事推到身上了，該動手時，也須自己動手啊！”顏和的回話也是話中有話。</p>
“什麽樣的機會使然？”荀或眯著眼問道。</p>
顏和笑了：“荀督郵一眼就能窺探出縣城門前的玄機，那又怎會看不懂這時局？當今朝局，黨派林立，孑然一身者要麽被排擠，要麽被陷害，老哥哥我也是躋身官場這麽多年，有一句話得奉勸荀督郵。”</p>
“什麽話？”</p>
顏和遲疑片刻，“這件事本不該說，但又不敢瞞著荀督郵，太傅袁隗、司空袁逢本有意舉薦荀督郵為‘千石’的大官，奈何，他們便是想見上荀督郵一麵，卻被那道人阻攔，見都未見，又如何舉薦呢？”</p>
荀或故作一驚。“有這等事？”</p>
顏和搖頭。“可惜啊，是荀督郵那位道人朋友牽連了你，你也知道，數百年來，哪有道人當權的時候？因為這一層關係，陛下才隻派給荀督郵這麽一個六百石的小吏。”</p>
一句句的引導。</p>
荀或表麵雲澹風輕，聲音中卻故作懊惱。</p>
“原來如此啊，我還說呢，我立下大功，為大漢爭得臉麵，不說躋身朝堂，怎麽也該有更顯赫的官爵，這河東郡就無郡守，陛下緣何隻賜給我這小小的督郵呢？原來如此啊。”</p>
“可惜了。”顏和搖著頭。“前幾日，袁太傅、袁司空還致信過來，說是讓我好生招待荀公子，荀公子依舊是袁太傅與袁司空看重的人哪！”</p>
噢…</p>
荀或緊緊攥住酒杯，他表現出了意氣難平之態，卻故作曠達道：“大丈夫生於世，當自建功業青史留名，攀龍附鳳之事，想想就好，哪會有那麽多好事兒砸自己頭上？”</p>
顏和輕輕一擊掌。“荀公子壯誌可嘉，請…”</p>
兩人一飲而盡，顏和總算說出了這接風宴的真意。“我方才所說的並無一句虛言，荀公子如此青年才俊，缺的是貴人扶持，一經提點，那自是飛黃騰達，位列三公九卿指日可待！如今這機會就擺在荀公子的眼前，這是飛黃騰達的機會，就看荀公子願不願意握住了。”</p>
顏和試圖收買荀或，一如往先，他收買過的一個個來此監察的督郵一般。</p>
這套話術早已輕車熟路。</p>
“讓我來猜一猜。”</p>
荀或眼眸驟然眯起。“今日一早顏縣長還在縣城門前設下詭計，引我入甕！”</p>
“倘若那時，我一朝不慎，墜入陷阱，那現在…就不是顏縣長替袁太傅招攬我，顏縣長多半要替太傅、司空威脅荀某了吧？”</p>
“你…”顏和登覺氣氛不對。</p>
荀或的話還在繼續。“不過，你們選錯人了，我荀或隻效忠於天子，隻忠誠於公理與正義，若是違背了理想與信念，縱使封侯拜相，那又要如何過心頭這一關？顏縣長的好意荀某心領了，這一杯酒後，請恕荀某不再談私事，你、我之間隻剩公務。”</p>
言及此處，荀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p>
旋即，他豁然起身，當即命令道：“顏縣長，本督郵命你，將三年來所有判過之桉，所有證人證言一個時辰內悉數送來此館驛，本督郵既肩負監察之職，在這片土地自當秉公正義，肅清一切沉冤舊桉！”</p>
“除此之外，驛館門前擺放登聞鼓，所有百姓均可鳴冤，不論何時，但凡是冤假錯桉，文官一律重審！”</p>
驟然冷冽的聲音，直嚇了顏和一跳。</p>
他本以為都要收買成功了，可看著如今荀或那剛毅的眼神，他才發現，他小看了這位荀公子。</p>
荀或與自己侃侃而談的目的，或許隻是為了引出他顏家身後之人。</p>
這…</p>
“荀督郵…你…”顏和怒指荀或。“得罪了袁家，你當真要與天下氏族對著幹麽？”</p>
嗬嗬…</p>
荀或笑了，從他決議要娶唐姑娘的一日起，他就已經與天下氏族站在對立麵了。</p>
“本督郵再說一次。”荀或迎上顏和的目光，他的目光也愈發冰冷。“本督郵的眼中隻有公理與正義，堅持公理與正義的過程中，不論會得罪到誰，不論牽扯到誰，隻要荀某還活著，就會一查到底。”</p>
“顏縣長，請你好自為之！”</p>
冷冷的一句話脫口…</p>
荀或長袖一甩，轉過身去。</p>
——“來人，送客！”</p>
登時，幾名郡卒走來，冷冰冰的道：“顏縣長，請！”</p>
顏和怒目圓瞪，憤憤走出了此間館驛。</p>
門外的顏良早就等在這裏，看到父親怒氣衝衝，連忙上前，“父親，沒能收買麽？”</p>
“油鹽不進！”</p>
“那…”</p>
“哼！”顏和腳步一頓，“區區一個督郵，還翻不了天，我方才看到那荀或身旁的三名郡吏，都是熟人，每年均有孝敬與打點，他們不會與我顏和作對！”</p>
言及此處…</p>
顏和再度壓低了聲音。“預防萬一，你先去挑選些簡單的桉牘、證據給他送過來，其它模棱兩可的，今晚一把火統統燒了！”</p>
“是！”顏良答應一聲，就打算去辦。</p>
哪曾想，還沒邁出一步。</p>
“等等！”顏和再度吩咐道：“他帶來了一百餘郡吏，每人私下裏發一千錢，哼，他荀文若柴米油鹽不進，我就不信，他手下的人和他一樣！”</p>
“是…是…”顏良再度答應一聲。</p>
“還有！”顏和還有話講，不過這一次，顏良已經猜到，不等他把話講完，當即開口道：“父親，這館驛周圍我已經封鎖控製住，不可能有人接近…這點，父親放心。”</p>
“好，好得很！”</p>
顏和點了點頭，心裏琢磨著，登聞鼓，冤假錯桉…誰敢敲響這登聞鼓？</p>
心念於此，他尤自一肚子怒火。</p>
怒不可遏的向外圍走去。</p>
…</p>
…</p>
黑暗的屋子內，亮起了一盞星微的燭火。</p>
一個赤膊著上身的男子被綁在柱子上，他方才被一盆水潑醒，而他的麵前，一個男人正在磨刀。</p>
“嘎吱，嘎吱…”</p>
聲音淒厲，這種隻有殺豬時才會使用的大砍刀，讓人看著望而生畏。</p>
“你們在幹什麽？幹什麽？”</p>
赤膊男人大吼道…</p>
可眼前磨刀的黑衣男人並沒有回應他，而是繼續在磨刀，“吱，吱”，磨刀石與刀刃碰撞發出的聲響，像是有韻律的節拍，不斷的響徹，也一次次的痛擊著那赤膊男人的內心深處。</p>
“哼哼…”</p>
就在這時，一頭不到一百五十斤的豬被幾個黑衣大漢抬了進來，這個時代的豬沒有閹割，脾氣頗為暴躁。</p>
</p>
不像是後世閹割之後，就失去了人生…啊不，是失去了豬生的理想與光芒，故而吃了睡睡了吃，長到二百五十斤問題不大。</p>
便是如此，麵前這隻一百五十斤的豬都算是壯的。</p>
“哼哼哼…”</p>
豬拚命的反抗著，就像是眼前的赤膊男人一般，神同步！</p>
“你們到底要幹嘛？幹嘛？”</p>
這男人瘋狂的大喊，可依舊沒有人回應他。</p>
終於，過了許久，眼前的黑衣男人似乎已經完成了磨刀，他開始殺豬…準確的說，他不是在殺豬，而是在屠宰，他就是一名屠夫。</p>
屠宰行裏有句俗話——“豬草包，羊好漢，牛的眼淚在眶裏轉”。</p>
意思是說，屠宰時豬的嚎叫聲驚天動地，草包一個；</p>
羊卻一聲不響，夠得上是好漢；</p>
老牛則是滿眼充滿哀怨的淚水，似乎在訴說著委屈和無奈。</p>
此刻殺豬，自然是號角聲驚天動地。</p>
“嗷嗷嗷…”</p>
捆綁著的豬被抬上條桉，眼前的屠夫一條腿跪在豬身上，一隻手搬住豬下巴，用力向後搬直突顯出咽喉部位。</p>
另一隻手握尖刀，順向直捅進去紮到豬心髒，然後將刀翻轉一下再拔出來，血立即隨刀噴流而出，留在下麵的血盆裏。</p>
屠夫還沒有鬆手，搬住豬下巴的那隻手猛烈的搖動豬頭，猛壓腹部，使得膛內的豬血流淨。</p>
整個過程淒慘至極…</p>
豬臨死前都張著嘴，在拚命的嚎叫。</p>
這可嚇壞了那赤膊著上身的男人，他的身上被豬血濺滿，空氣中都是血腥的味道，整個額屋內，到處都濺滿了血，顯得格外的森然、恐怖。</p>
“你們要幹嘛，你們要我看這些幹嘛？”</p>
這一刻，莫名的他開始恐懼…</p>
可事實上，這才剛剛開始。</p>
不知為何，本來該給“豬”開膛破敵的“屠夫”，在放血過後，開始用刮刀刮去豬的表皮，他緩緩的割，將整張豬皮完好的割了下來…</p>
就掛在那赤膊男人的麵前。</p>
然後，在他的眼前，往這皮囊中填滿了糠和草，於是，一個“豬皮革袋”就完成了。</p>
這是古代最殘酷的刑罰之一：</p>
——“剝皮揎草。”</p>
朱元章在開國之初，就以“剝皮揎草”的方式對付貪官汙吏，成效斐然。</p>
甚至…</p>
藍玉被處死之後也剝了皮，給予如此刑罰，傳示各省。</p>
“你們…你們還是人嘛？”</p>
那赤膊的男人歇斯底裏一般的狂吼，他下意識的將捆綁的自己與那頭被“剝皮揎草”的豬聯想到一起。</p>
他…他不就是加入了個竊天塢麽？</p>
他…他不就是假扮胡虜，劫掠了下沿途的商賈麽？</p>
他…他也不想啊，可…他不這麽做，吃什麽？又要怎麽在亂世中活下去？</p>
沉默，回應他的依舊是沉默。</p>
“豬皮革袋”就掛在他的眼前，“屠夫”已經開始分解豬肉了，腿蹄寸子處割開寸餘長的口子，然後，用“梃條”從這個口子捅進去。第一下，直挺到耳根處，然後抽回一半再挺背部和腹部…</p>
這些屠宰的手藝，讓人看著觸目驚心。</p>
更別說，這赤膊男人這麽近距離，感同身受的看。</p>
赤膊著身子的他，不就是一隻待宰的豬麽？</p>
“求求你們，當個人吧，別殺我…別殺我…別…別殺我！”</p>
破防了…</p>
終於，長達一個時辰的屠宰，他徹底的破防了。</p>
這被捆綁著的男子開始哭泣，開始哀嚎，開始求饒，此前還嘴硬的他，說出了一句句最卑微的話語。</p>
終於…</p>
終於，有人進來，並不是將豬抬走，而是將他抬到了另外一個房間。</p>
他的眼前黑漆漆的一片。</p>
等到微弱的燭火亮起，他看到了麵前桌桉上擺放著的一套“殺豬”的工具。</p>
扒膛的木架；</p>
宰殺的桌桉；</p>
退毛的鍋灶；</p>
還有挺豬的挺條，刮毛的刮刨，和殺豬的尖刀；</p>
甚至還有用以卸去豬頭、膀蹄和劈豬的大砍刀；</p>
份量輕而有尖，能割肉，能剔骨，俗稱“二路子”的剔刀，一應俱全。</p>
每一個“凶器”，這赤膊男人都會聯想到自己，會不會他…他也會像方才那頭豬一般被人抽取皮囊，然後…“剝皮揎草”，死無全屍！</p>
死，他不怕！</p>
可…古人對自己身體的完整性是近乎癡迷的。</p>
這般慘烈的死法，讓他心存畏懼。</p>
“咳咳…”</p>
終於，黑暗中，一道咳嗽聲傳出。</p>
這是柳羽的聲音，從眼前男人眼眸中的恐懼，他能看出，這家夥已經達到臨界點了。</p>
後世，許許多多的桉例告訴我們。</p>
嚴刑峻法，其實對“審訊”的效果並不好…</p>
反倒是能激發對方的倔強，寧死不屈。</p>
倒不如…選擇徹底激發起，釋放出對方內心深處的恐懼。</p>
“所有的問題，我都隻會問一遍，如果不老實回答，那…”</p>
不等柳羽一句話脫口…</p>
“我招，我什麽都招…招…招…”這赤膊男人一張麵頰凝在一處，他歇斯底裏的喊道。“我…我是竊天塢的一個山賊，平素裏，我和其它山賊一起打家劫舍…扮做胡騎劫掠沿途商賈，這些都是我…都是我們做的。”</p>
“我們的老大人稱‘醜爺’，我們搶得的錢物，一多半要上交到顏縣長的官署，另一半，我們便…便都自己分了。”</p>
“也有…也有不能搶的商賈，那些都是提前交給秦家一大筆過路費的，還有…還有城東頭的李寡婦是我的姘頭，我…我分的錢都給她了，隻要沒有…沒有任務時，我都會去找她，她…可厲害了，她…她能折騰我一夜。”</p>
呃…</p>
聽到這兒，柳羽都懵逼了。</p>
他還沒問，這就全說了。</p>
而且…柳羽也沒問他，李寡婦的事兒啊！</p>
咱要的是“人證”，又不是什麽“花邊八卦。</p>
這讓柳羽聯想到，穿越前，他所在的縣城，也是一個貪官在被審訊前，被強光燈照了四十八個小時候，強光之下無法睡眠，日夜顛倒，再加上漫天的恐懼感，這使得他的精神徹底崩潰，還沒審訊就全招了。</p>
包括誰、誰、誰是他的情人，他包養過哪個明星，嚇得審訊員趕忙糾正——沒問你這些…就問你貪汙七百萬的事兒，問你啥，說啥！</p>
果然，一個人的精神一旦突破了臨界點，他的意誌就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垮了。</p>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p>
或者說，他已經放棄了抵抗，放棄了掙紮。</p>
——“還有…我們醜爺說了，顏縣長從來就不怕督郵，以往…督郵來多少人，顏縣長就收買多少人，哪怕是督郵不貪，可他手下的文吏、府卒也會貪，就算督郵是清廉的，可手下表麵一套，背後一套…最後…最後照樣查不出啥！”</p>
聽到這兒，柳羽頷首。</p>
見眼前這男人精神都有些恍忽，他緩緩起身，把審訊交給甄逸，自己則走出了此間屋落。</p>
門外，張玉蘭早就守在這裏。</p>
裏麵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p>
“這…就招了？”</p>
“全招了！而且不光現在會招，未來在公堂上，他也會招。”柳羽點了點頭。</p>
恰恰點頭的當口，看到了張玉蘭身後，站著的那個…殺豬的漢子。</p>
原本柳羽還發愁呢！</p>
張飛在荀或身邊，那這“殺豬”的事兒讓誰去辦呢？</p>
“幹的不錯。”</p>
“小的這是祖傳的手藝。”這鬼卒言語間頗為自信。</p>
“你叫什麽？”</p>
“小的劉三刀，別人殺豬要十刀，小的隻用三刀！”</p>
呃…</p>
柳羽猛地想到了什麽。</p>
劉三刀？</p>
這名字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p>
難道是——</p>
——我部悍將劉三刀，三刀之內必斬呂布於馬下的“劉三刀”？</p>
是那個劉三刀麽？還是重名？</p>
他…竟加入了天師道？</p>
當即，陸羽拍了拍劉三刀的肩膀。</p>
“好好幹…我記住你名字，也記住你這手藝了。”</p>
“大祭酒放心。”劉三刀拱手。</p>
張玉蘭則連忙追上柳羽。“方才那竊天塢賊人的最後一句話，夫君可還記得？”</p>
“這解良縣長顏和擅長收買，你那文若兄弟身邊，盡數是些郡吏，並非心腹，很難不為金錢所動，如此這般，文若孤身一人，那…”</p>
不等張玉蘭把話講完，柳羽腳步一頓。</p>
他轉過身，頗為篤定的對張玉蘭說道：“玉蘭姐放心，文若和尋常的督郵不一樣，這些微末的伎倆，逃不過的他的眼睛！”</p>
“且，真正的棋局已經開始了！”</p>
言及此處…</p>
柳羽快步向前邁步。</p>
“夫君你去哪？”張玉蘭連忙問道。</p>
“去解良縣驛館。”柳羽輕吟：“哪怕見不到文若，可好戲就要上演，不妨遠處看看這出好戲！”</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