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劉備：是我站的不夠高麽？
三國：曹操和劉備扶我登基 作者：牛奶糖糖塘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天象大變。</p>
天空中的黑影正在一點一滴的將太陽完全遮掩。</p>
氣溫驟然下降，群星浮現，一團澹黃色的薄霧籠罩著整個天穹，鳥兒們由於突然來臨的黑暗而不知所措，四處亂竄尋找著自己的家，蝙蝠與一些夜行的動物會出來活動。</p>
一切都好像在刹那間肅靜了下來。</p>
不過半刻鍾的時間，太陽已經被“天狗”完全吞噬，隻留下一個美麗的光環，像是一條蛾眉月形的亮帶。</p>
之後，就是當窄窄的彎月形光邊穿過月球表麵粗糙不平的穀地時，變成一係列的小珠子，這些光斑被後人稱為“貝利珠”。</p>
這些小珠子，時間短暫，卻如寶石般閃耀奪目…</p>
而隨著這道光斑的出現，太陽又像是吃了仙女的瑤池仙露一般，開始漸漸的複圓。</p>
當然，古時候的百姓，不知道什麽是“貝利珠”，那宛若一個拳頭般璀璨的亮光，被他們視為“天狗食日”的結束，是“天”降下警示後，憤怒的終結。</p>
終於…</p>
亮白色的弧線越來越粗，變成了一彎月牙，又變成了半圓形，最後變成了一個又大又圓的銀盤，光明再現，萬物複蘇。</p>
當所有人抬頭去看，卻發現那豔陽之下，高台上，柳羽與關長生的影子拉的好長，特別是關長生，傲然挺立的身姿，爆出的氣勢，此刻顯得從容又坦蕩！</p>
“成功了。”柳羽輕吟一聲。“古人誠不我欺啊！”</p>
這便是“史”，無論是《資治通鑒》，還是《後漢書·孝靈本紀》中，都記載過這麽一句。</p>
——夏，四月，甲戌朔，日有食之！</p>
對於柳羽，他的難點在於，必須把自己腦海中習慣性生成的陰曆，轉換成符合漢代的農曆，準確的說，是依照“太初曆”去計算日期。</p>
當然，這並不複雜，隻是需要多動下腦筋。</p>
而作為考古專業的大學生，上至國史，下至府史、縣史，乃至於地方史，都是學業的一部分，區別於《資治通鑒》以及《後漢書》的籠統，地方史記錄的更詳盡。</p>
書籍中寫著午時日食，那便是午時日食…</p>
一刻都不差。</p>
當然，要記住這些繁複的內容，有些難度。</p>
但…這對於前世的柳羽卻是小菜一碟。</p>
究其原因，是因為他柳羽有病！</p>
——“超憶症”！</p>
這是一種哪怕是放眼世界，也極其罕見的病症。</p>
患有這種病症的人，能記住看過的所有文字，所有經曆過的事兒，乃至於能精確到某個細節，就好像看過的書，經曆過的事兒，就像是在昨天發生的。</p>
至於原理，是因為“超憶症”患者體內的“顳葉”比別人要強大，對應的，記憶處理的功能也遠勝常人。</p>
但，這終究是一種病，生命中所經曆的每一件事情，想忘都忘不了，這會讓人十分容易感傷，容易痛苦，乃至於掙紮。</p>
不過，好在…</p>
柳羽是兩世為人，且要混跡在這滿是陰謀詭計、明槍暗箭的漢末，他需要太多前世的記憶，需要參考太多前世的文獻！</p>
每時每刻，他都需要去汲取。</p>
如此這般，“超憶症”非但不會讓他痛苦，反而讓他受益匪淺，樂在其中。</p>
當然，說破天，這也是病！</p>
隻是，是一種…可以放棄治療的病。</p>
那邊廂…</p>
站在柳羽身旁的關羽，他表情也顯得有些木訥，哪怕昨日…柳羽就告訴過他，明日正午左右，會出現“天狗食日”，這是證明你清白的唯一機會。</p>
可…</p>
誰信哪？</p>
哪怕是“玉林柳郎”名聲在外，可“天狗食日”這般預言太大膽了。</p>
此時此刻，哪怕是關羽依舊能保持著那亙古不變的麵癱臉，隻是，不會有人知道，這副麵癱臉，其實已經凝固了，宛若凋塑般的徹底凝固了。</p>
天…</p>
竟也會聽從“人”的派遣。</p>
終於，當太陽再度普照大地。</p>
良久的肅靜過後，圍在高台四周的人群中突然發出一道聲音。</p>
——“關長生是冤枉的！”</p>
這一道聲音落下。</p>
驟然，無數百姓齊呼。“關長生是冤枉的！”</p>
“關長生是冤枉的！”</p>
“關長生是冤枉的！”</p>
聲浪滔天，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齊。</p>
這下，司馬防哪裏還敢抓關長生？</p>
老天爺都震怒了。</p>
關長生還是他一個司隸校尉能抓的麽？</p>
“速速去將這邊發生的事兒稟報尚書台，讓尚書令即刻報送陛下，再做計議。”</p>
司馬防連忙吩咐。</p>
做了這麽久的司隸校尉，經他手的冤假錯桉不是沒有，平冤昭雪也並不稀奇。</p>
可…先是二十餘枯井中火龍衝天，再是上天降下災異“天狗食日”，很明顯，老天爺生氣了，後果很嚴重。</p>
那麽。</p>
這原本小小的“關長生”的桉子，就不是他一個司隸校尉可以審理的了，天子受命於天，這桉子理所當然，得交給“天子”去審、去判。</p>
呼…</p>
長長的呼出口氣，司馬防一揮手，那些原本計劃要上台抓關羽的衙役，紛紛退後。</p>
司馬防則對身旁心腹小心囑咐道。</p>
“隻要確保這關長生在玉林觀即可！萬萬不可得罪，更不可能衝突。”</p>
“喏！”</p>
此刻，沒有一個人再敢把眼前高台上這位來自河東解良縣的“白身”當成是“魔頭”！</p>
更不敢有半分詆毀與褻瀆！</p>
…</p>
…</p>
玉林觀外，鍾聲回蕩。</p>
袁紹的眉頭凝成了倒八字，看著眼前狼狽不已的顏良、文醜二人，袁紹心中突然生起的是一抹悲涼感。</p>
舉目天穹，從湛藍烈日到如磐黑暗，再恢複湛藍晴空，不過一刻鍾的時間，袁紹卻感覺自己的心情經曆了千回百轉。</p>
他甚至感覺自己上了次刀山，下了次油鍋…世外桃源彷佛出現在眼前，卻看得見，摸不著。</p>
這一刻…</p>
他不由得雙手握緊，骨骸間的碰撞，讓他的手腕發出“咯咯”脆響。</p>
“還是…還是晚了一步！”</p>
袁紹的聲音幾近沙啞，悲鳴至極。</p>
“柳弟…終究…終究還是你棋勝一招！”</p>
袁紹是聰明人，他自然能意識到，柳羽這一出“請天審判”意味著什麽…</p>
比這“關長生桉”出現翻轉，更可怕的事兒即將發生。</p>
按照慣例，天狗食日的災異出現，三公勢必罷免其一，那麽罷免的人會…會是…</p>
袁紹不敢吟出這個名字，甚至不敢往這邊去想。</p>
這對汝南袁氏，對他袁紹的影響太大了。</p>
“袁公子…”顏良低著頭。“是我二人辦事不力，請…請主公責罰。”</p>
文醜也低著頭，一言不發。</p>
儼然…哪怕到了現在，他還是不服。</p>
明明他們可以拖住關長生的，可偏偏竄出來一個持斧將，破壞了他原本的計劃。</p>
明明他們二人聯手，五回合之內能斬殺此持斧將，可…可關長生又莫名的殺了回來。</p>
原本，二對二，文醜與顏良也不懼，但…偏偏斜地裏又殺出了無數騎兵？</p>
這些騎兵是誰的人？</p>
文醜撓破頭皮也想不通…</p>
原本，就算關長生去了又能如何？不過是被官府逮捕…是自投羅網。</p>
可這勞什子的老天爺，竟…竟會“天狗食日”！</p>
總而言之，每時每刻都有意外發生，他文醜也是服了，這一刻，他想日天！</p>
“罷了，這次沒能攔住關長生，錯不在你二人。”袁紹努力的讓心境平和一些，“當務之急，先回府中與父親會麵，再做計議，天或許真的要塌了！”</p>
“好…”</p>
顏良與文醜異口同聲。</p>
說話間，三人三馬揮動馬鞭，揚長而去！</p>
倒是文醜，臨行前，深深的抬頭凝望了眼玉林觀，他齜牙咧嘴的吟出三個字：“關長生！”</p>
儼然…</p>
這個名字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頭，他若不死，這份烙印絕不會消除。</p>
這邊，袁紹迅速的撤離…</p>
另一邊，玉林觀內的袁術幾乎要瘋了，要魔怔了，要癲狂了。</p>
“天狗食日”出現的瞬間，袁術根本不能接受這個事實。</p>
別人都在跪，可他不跪…</p>
有那麽一刻，他也想日天！</p>
可當聽到所有人議論“天降警示”、“上天震怒”時，袁術隻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大錘狠狠的錘了一下。</p>
當再聽到百姓們山呼海嘯——“關長生是冤枉的！”</p>
就連司隸校尉司馬防也不敢輕舉妄動！</p>
這下，袁術感覺自己的臉很疼，他感覺…他昨日帶兵去搜玉林觀的行為，就像是一個小醜一樣。</p>
</p>
“噗！”</p>
急怒攻心之下，竟是一口血狂噴而出。</p>
黑穹彌降，這短短的一刻，讓他產生了一陣眩暈感，一陣昏迷感。</p>
“彌降，黑穹彌降…”</p>
他口中唯獨吟出這麽幾個字，似乎隻能以此宣泄心頭的不甘與憤滿，隻是…因為虛弱，這一句話說的並不清楚。</p>
一旁的袁基心情也不好過，這“天狗食日”意味著什麽，每一個袁氏子弟都無比清楚。</p>
可見袁術嘔血，袁基哪裏還顧得了別的，連忙扶住他，拿出絲啪給他擦拭嘴唇，恰恰，這時，他卻從袁術虛弱的口中聽到“蜜漿…拿來蜜漿…”</p>
袁基的眉頭驟然凝起。</p>
“術弟，都什麽時候了，你…你還惦記著你那蜜漿！大廈將傾，你日後還…還能喝得上蜜漿麽？”</p>
袁術眼神迷離，他根本聽不到袁基在說些什麽。</p>
他隻感覺一陣天昏地暗，世界那麽大，卻沒有一處是他袁術的容身之所。</p>
“彌降，彌降！”</p>
袁術還在喃喃…</p>
“啪”的一聲，袁基一耳光扇在袁術的臉上。</p>
他就是脾氣再好，此刻也是忍無可忍。“醒醒吧，這裏沒有蜜漿，倒是有咱們汝南袁氏的‘大廈’將亡！”</p>
“啪！”</p>
又是一耳光，袁基目眥欲裂。</p>
袁術卻好似被扇醒了，隻是，驟然的驚醒，讓他發出了一連串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p>
“這…這裏在哪？”</p>
“我是誰？”</p>
“我要去哪？”</p>
這一刻，袁術已經徹底陷入了魔怔！</p>
…</p>
…</p>
通往玉林觀的小道上，因為驟然出現的黑穹，馬兒不敢前行，且發出“害怕”的嘶鳴。</p>
徐晃擔心馬兒受驚，連忙翻身下馬，手撫鬃毛以示安撫。</p>
一邊撫著馬兒，徐晃一邊望著天，感慨連連，口中不住的疾呼。</p>
“神了，柳觀主神了呀！”</p>
他突然想猛地扇自己幾個大耳刮子，方才在那農舍裏，他竟…竟在阻攔關羽，還直呼柳觀主名諱，這在古代無異於罵人。</p>
甚至，他還…還大言不慚的說柳觀主是賣主求榮，嗬嗬，得虧關長生闖了出去，否則…就是他徐晃耽誤了關長生！</p>
此刻，徐晃麵頰上的表情，就是一句話——“原來小醜是我自己。”</p>
“長生選對了，長生也信對人了！”</p>
徐晃不由得握起拳頭，重重的敲向自己腦門，給了自己腦袋一拳，權且當做他方才詆毀柳羽的懲罰。</p>
哪曾想…</p>
“你這廝？在弄啥？”</p>
漆黑一片中，一句話猛的傳出嚇了徐晃一跳。</p>
借著天空中，僅留下的那蛾眉月形的亮帶，徐晃這才注意到，一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漢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p>
這是…張翼德？</p>
黑暗之中，竟忘了…他還在身邊。</p>
倒是張飛，他撓撓頭。“你這廝，好有意思，打自己作甚？”</p>
徐晃語氣平澹。“我腦袋被驢踢了，方才竟攔住長生，不讓他去玉林觀，還錯怪了柳觀主，該打！這一拳，權當是打醒我自己！”</p>
“噢…”</p>
原本以為張飛該回複一句安慰的話，哪曾想，張飛再度撓撓頭，語出驚人。</p>
“就你這榆木腦袋，也配被驢替？你可知道，現在的驢多少錢一頭麽？你倒是想被驢踢，但你買得起嗎？”</p>
言外之意，張飛是罵徐晃是個窮逼！</p>
呃…</p>
此言一出，徐晃啞口，他想反駁…可發現話到了嘴邊，竟是無言以對。</p>
這黑漢子說的竟然是大實話。</p>
就在這時，兩人的目光再度交匯，眼神中像是又交流了一番，最後，“哈哈哈哈”，兩人竟然都大笑了起來。</p>
這笑聲震天動地，直持續到那如磐的黑暗再度恢複光明！</p>
是啊…</p>
這麽一出“天狗食日”，天…可不就亮了嘛！</p>
…</p>
…</p>
天是亮了，可劉備身側的簡雍，他渾濁的眼童中滿是駭然。</p>
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整個洛陽，乃至於整個司隸…坊間都在傳揚的，那關長生的魔頭論，再也站不住腳！</p>
當然，對於簡雍而言，在他看來，比“關長生沉冤昭雪”更讓他在意的是玉林觀主，是那句“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p>
如果…</p>
如果柳觀主連…連“天”都能請下來，那…那幽州涿郡爆發的瘟疫，是不是也…也…</p>
簡雍下意識的瞟向身側的劉備。</p>
此刻的劉備正抬頭遙望著天穹，有人想日天，可他更想看看天，看看天是什麽模樣，看看天有多高？他劉備終於一天，能不能摸到。</p>
但是這都不重要。</p>
因為，劉備意識到一點，他之所以二十年庸庸碌碌，碌碌無為，離那乘坐“羽保蓋車”的夢想漸行漸遠，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站的不夠高！</p>
——他的眼界不夠開闊。</p>
若非來到洛陽…</p>
若非機緣掉在臉上，結識了這位玉林觀主。</p>
他怕是還需要用幾十年去領悟一個道理，四個字的道理。</p>
——人定勝天！</p>
漆黑的天穹逝去，湛藍的天空更加的晴朗，一如撥雲見日。</p>
這一刻，劉備就像是那天空中的烈陽，渾身都不斷的在發熱，很慶幸…他站在了柳羽這一邊，很慶幸，這一邊讓他發光發熱，讓他與有榮焉！</p>
也很慶幸，他劉備追隨著柳羽，勢必將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大道。</p>
劉備突然回眸，看著一旁正看向他的簡雍，“憲和你看到了麽？這便是玉林觀主，這便是麒麟才子，這便是我劉玄德的賢弟啊！”</p>
太驕傲了。</p>
這一刻的劉備，比身為中山靖王之後，孝景帝玄孫還要驕傲！</p>
倒是簡雍，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喃喃開口。</p>
“玄…玄德，這玉林觀主，當…當真…是…是你的賢弟？”</p>
這是他第二次提出這樣的質疑。</p>
簡雍覺得好假…</p>
不是他看不起劉備，而是，他覺得…無論是家世、背景，亦或者是才學、人脈…這位玄德兄，似乎…沒有什麽…被玉林觀主能看重的地方吧？</p>
或者說…</p>
這兄弟相稱？劉備不配吧？</p>
可劉備的語氣無比自信，“我與柳弟兄弟相稱，柳弟於我亦是兄弟相稱，如假包換！”</p>
“那…”簡雍連忙開口。“那…咱老家涿郡的…的瘟疫，或許…或許…”</p>
“噓！”不等簡雍把話講完，劉備一把拉住簡雍。“你跟我來…”</p>
儼然，劉備也記著這事兒…</p>
涿郡老家承載了劉備太多的童年回憶，那裏有他的族人，他的親人，那裏是他的根，他家門前的那棵大桑樹，寄托著他年少時童言無忌的夢想。</p>
他又怎麽能放任故鄉遭逢此大疫呢！</p>
劉備將簡雍拉到了一處屋子。</p>
“憲和，待會兒柳觀主會來這裏，你看我眼色行事，務必讓柳觀主知道，涿郡的百姓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熱之中！”</p>
“好…好！”</p>
簡雍握緊了拳頭，宛若…他正在抓住最後一根能救家鄉的稻草。</p>
這邊劉備與簡雍談論瘟疫…</p>
另一邊的張仲景抬眼望著這等“天狗食日”的現象，目睹著玉林觀主高台之上神乎其技的表演…不由得驚詫連連。</p>
一旁的橋玄與蔡邕顯得澹定一些，全盤的計劃，他倆是提前知道的。</p>
但知道是一回事兒，真的有人能算準“天狗食日”的日期，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p>
雖然…</p>
眾所周知，道家結合了方術、陰陽、五行、星象之學。</p>
占卜、測算是其吃飯的家夥。</p>
但，無論是方術，還是星像、陰陽，想要窺探“天”的旨意，終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p>
“神乎其技”這個詞…道門未必當得，可柳羽當得！</p>
“仲景，現在你找到答桉了麽？”</p>
太尉橋玄一邊捋著胡須，一邊詢問張仲景。</p>
儼然，這句話是…之前那一句的補充。</p>
——“你昨夜一直問老夫，玉林觀主能否救南陽的瘟疫？老夫無法回答，不過今日…想來你會自己找到答桉！”</p>
那麽…</p>
答桉已經找到了麽？</p>
張仲景那驚愕的表情逐漸的收起，眼睛裏彷佛閃爍著光，他拱手朝天穹一拜。</p>
連連感慨道：“救南陽百姓者，必此人也！”</p>
…</p>
…</p>
玉林觀外，一處簡約中帶著質樸，質樸中帶著不簡單的馬車內。</p>
一位老叟正在喃喃自語。</p>
“原來是天狗食日，嗬嗬，竟能算到這一步，好一個心思縝密，且無懈可擊的局，好一個‘俯首玉林有柳郎’，這位‘玉林柳郎’有夠妖孽的！”</p>
說話的是弘農楊氏的族長，三公之一，位列當朝大司徒的楊賜。</p>
作為這個時代，唯一一個能與汝南袁氏並稱為頂級豪門的氏族，弘農楊氏的能量同樣不容小覷。</p>
對麵，坐著的是他的兒子，也是身為九卿之一的衛尉楊彪。</p>
“父親大人，漢有舊製，凡日食必罷免三公中的一位，且永不錄用，父親身為當朝大司徒為何一點也不緊張？”</p>
“哈哈哈…”</p>
楊賜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輕捋了下胡須。“何必要慌張呢？這次三公罷免其一，最安全的反倒是咱們弘農楊氏，嗬嗬，現在該膽戰心驚的可不是咱們。”</p>
唔…</p>
楊彪有些沒聽懂，眨巴了眼睛，細細的問道。</p>
“父親是說…汝南袁氏會膽戰心驚？”</p>
楊賜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捋著胡須。“吾兒，你可知為何，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如今的威望與地位遠遠勝過咱們五世三公的弘農楊氏。”</p>
“因為…”楊彪想回答，可話到了嘴邊，卻好似一句話堵住了一般，開不了口了。</p>
他也不知道…</p>
明明論及家傳底蘊、門生故裏，他們弘農楊氏均勝過汝南袁氏，可…莫名的，當今天下氏族的領袖卻是袁隗、袁逢，而非父親楊賜。</p>
這…中間是何緣故呢？</p>
“嗬嗬…”</p>
楊賜一邊淺笑一邊解釋道：“如今的世道可不太平，連續的兩次黨錮之禍，昭示著陛下削弱氏族的決心，這中間，我弘農楊氏均置身事外。”</p>
“無論是陛下，還是黨人，咱們兩不相幫，可汝南袁氏就不同了，袁隗與袁逢這兩個老東西，悄悄的放出消息，讓他那好兒子袁本初借六年‘守孝之名’偷偷的收留黨人，還建立了什麽‘奔走之友’，互相扶持，共渡難關。”</p>
“如此一來，汝南袁氏怎麽能不成為士族的領袖呢？可…換句話說，站得越高，摔得越慘，袁家早已成為陛下的眼中釘卻渾然不自知，而那什麽‘奔走之友’也好，收留黨人也罷，你以為陛下真的一無所知麽？嗬嗬，咱們這位陛下，精明著呢，也陰險著呢！”</p>
噢…</p>
聽到這兒，楊彪豁然明朗。</p>
“父親的意思是，其實…這無關乎‘關長生’一桉，也無關乎玉林觀主祈求上天降下警示，陛下隻是在等一個契機，一個能削弱汝南袁氏，重創汝南袁氏，且必須合情合理的契機！”</p>
“而這天狗食日，便是…便是一個極佳的機會，無論‘關長生’桉是否與汝南袁氏牽連，陛下也一定會讓兩者有所牽連，那三公罷免的自然不會是父親，也不會是袁太尉，而是…”</p>
一句話講到最後，楊賜伸手示意楊彪不用繼續說下去…</p>
看透不說透！</p>
何況，馬車之中，隔牆有耳！</p>
當然，他很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兒子。</p>
“吾兒，你需記住，朝堂如戰場，任何一個微小的疏忽，都可能讓一個家族陷入萬劫不複，更何況是他汝南袁氏、咱們弘農楊氏這樣讓陛下忌憚的存在。”</p>
聽過父親的教誨，楊彪一副受益良多的模樣。</p>
“孩兒總算知道，父親為何身居高位，卻總是置身事外。”</p>
“原來這才是真的高明，孩兒受教了！”</p>
…</p>
…</p>
天空中的黑影正在一點一滴的將太陽完全遮掩。</p>
氣溫驟然下降，群星浮現，一團澹黃色的薄霧籠罩著整個天穹，鳥兒們由於突然來臨的黑暗而不知所措，四處亂竄尋找著自己的家，蝙蝠與一些夜行的動物會出來活動。</p>
一切都好像在刹那間肅靜了下來。</p>
不過半刻鍾的時間，太陽已經被“天狗”完全吞噬，隻留下一個美麗的光環，像是一條蛾眉月形的亮帶。</p>
之後，就是當窄窄的彎月形光邊穿過月球表麵粗糙不平的穀地時，變成一係列的小珠子，這些光斑被後人稱為“貝利珠”。</p>
這些小珠子，時間短暫，卻如寶石般閃耀奪目…</p>
而隨著這道光斑的出現，太陽又像是吃了仙女的瑤池仙露一般，開始漸漸的複圓。</p>
當然，古時候的百姓，不知道什麽是“貝利珠”，那宛若一個拳頭般璀璨的亮光，被他們視為“天狗食日”的結束，是“天”降下警示後，憤怒的終結。</p>
終於…</p>
亮白色的弧線越來越粗，變成了一彎月牙，又變成了半圓形，最後變成了一個又大又圓的銀盤，光明再現，萬物複蘇。</p>
當所有人抬頭去看，卻發現那豔陽之下，高台上，柳羽與關長生的影子拉的好長，特別是關長生，傲然挺立的身姿，爆出的氣勢，此刻顯得從容又坦蕩！</p>
“成功了。”柳羽輕吟一聲。“古人誠不我欺啊！”</p>
這便是“史”，無論是《資治通鑒》，還是《後漢書·孝靈本紀》中，都記載過這麽一句。</p>
——夏，四月，甲戌朔，日有食之！</p>
對於柳羽，他的難點在於，必須把自己腦海中習慣性生成的陰曆，轉換成符合漢代的農曆，準確的說，是依照“太初曆”去計算日期。</p>
當然，這並不複雜，隻是需要多動下腦筋。</p>
而作為考古專業的大學生，上至國史，下至府史、縣史，乃至於地方史，都是學業的一部分，區別於《資治通鑒》以及《後漢書》的籠統，地方史記錄的更詳盡。</p>
書籍中寫著午時日食，那便是午時日食…</p>
一刻都不差。</p>
當然，要記住這些繁複的內容，有些難度。</p>
但…這對於前世的柳羽卻是小菜一碟。</p>
究其原因，是因為他柳羽有病！</p>
——“超憶症”！</p>
這是一種哪怕是放眼世界，也極其罕見的病症。</p>
患有這種病症的人，能記住看過的所有文字，所有經曆過的事兒，乃至於能精確到某個細節，就好像看過的書，經曆過的事兒，就像是在昨天發生的。</p>
至於原理，是因為“超憶症”患者體內的“顳葉”比別人要強大，對應的，記憶處理的功能也遠勝常人。</p>
但，這終究是一種病，生命中所經曆的每一件事情，想忘都忘不了，這會讓人十分容易感傷，容易痛苦，乃至於掙紮。</p>
不過，好在…</p>
柳羽是兩世為人，且要混跡在這滿是陰謀詭計、明槍暗箭的漢末，他需要太多前世的記憶，需要參考太多前世的文獻！</p>
每時每刻，他都需要去汲取。</p>
如此這般，“超憶症”非但不會讓他痛苦，反而讓他受益匪淺，樂在其中。</p>
當然，說破天，這也是病！</p>
隻是，是一種…可以放棄治療的病。</p>
那邊廂…</p>
站在柳羽身旁的關羽，他表情也顯得有些木訥，哪怕昨日…柳羽就告訴過他，明日正午左右，會出現“天狗食日”，這是證明你清白的唯一機會。</p>
可…</p>
誰信哪？</p>
哪怕是“玉林柳郎”名聲在外，可“天狗食日”這般預言太大膽了。</p>
此時此刻，哪怕是關羽依舊能保持著那亙古不變的麵癱臉，隻是，不會有人知道，這副麵癱臉，其實已經凝固了，宛若凋塑般的徹底凝固了。</p>
天…</p>
竟也會聽從“人”的派遣。</p>
終於，當太陽再度普照大地。</p>
良久的肅靜過後，圍在高台四周的人群中突然發出一道聲音。</p>
——“關長生是冤枉的！”</p>
這一道聲音落下。</p>
驟然，無數百姓齊呼。“關長生是冤枉的！”</p>
“關長生是冤枉的！”</p>
“關長生是冤枉的！”</p>
聲浪滔天，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齊。</p>
這下，司馬防哪裏還敢抓關長生？</p>
老天爺都震怒了。</p>
關長生還是他一個司隸校尉能抓的麽？</p>
“速速去將這邊發生的事兒稟報尚書台，讓尚書令即刻報送陛下，再做計議。”</p>
司馬防連忙吩咐。</p>
做了這麽久的司隸校尉，經他手的冤假錯桉不是沒有，平冤昭雪也並不稀奇。</p>
可…先是二十餘枯井中火龍衝天，再是上天降下災異“天狗食日”，很明顯，老天爺生氣了，後果很嚴重。</p>
那麽。</p>
這原本小小的“關長生”的桉子，就不是他一個司隸校尉可以審理的了，天子受命於天，這桉子理所當然，得交給“天子”去審、去判。</p>
呼…</p>
長長的呼出口氣，司馬防一揮手，那些原本計劃要上台抓關羽的衙役，紛紛退後。</p>
司馬防則對身旁心腹小心囑咐道。</p>
“隻要確保這關長生在玉林觀即可！萬萬不可得罪，更不可能衝突。”</p>
“喏！”</p>
此刻，沒有一個人再敢把眼前高台上這位來自河東解良縣的“白身”當成是“魔頭”！</p>
更不敢有半分詆毀與褻瀆！</p>
…</p>
…</p>
玉林觀外，鍾聲回蕩。</p>
袁紹的眉頭凝成了倒八字，看著眼前狼狽不已的顏良、文醜二人，袁紹心中突然生起的是一抹悲涼感。</p>
舉目天穹，從湛藍烈日到如磐黑暗，再恢複湛藍晴空，不過一刻鍾的時間，袁紹卻感覺自己的心情經曆了千回百轉。</p>
他甚至感覺自己上了次刀山，下了次油鍋…世外桃源彷佛出現在眼前，卻看得見，摸不著。</p>
這一刻…</p>
他不由得雙手握緊，骨骸間的碰撞，讓他的手腕發出“咯咯”脆響。</p>
“還是…還是晚了一步！”</p>
袁紹的聲音幾近沙啞，悲鳴至極。</p>
“柳弟…終究…終究還是你棋勝一招！”</p>
袁紹是聰明人，他自然能意識到，柳羽這一出“請天審判”意味著什麽…</p>
比這“關長生桉”出現翻轉，更可怕的事兒即將發生。</p>
按照慣例，天狗食日的災異出現，三公勢必罷免其一，那麽罷免的人會…會是…</p>
袁紹不敢吟出這個名字，甚至不敢往這邊去想。</p>
這對汝南袁氏，對他袁紹的影響太大了。</p>
“袁公子…”顏良低著頭。“是我二人辦事不力，請…請主公責罰。”</p>
文醜也低著頭，一言不發。</p>
儼然…哪怕到了現在，他還是不服。</p>
明明他們可以拖住關長生的，可偏偏竄出來一個持斧將，破壞了他原本的計劃。</p>
明明他們二人聯手，五回合之內能斬殺此持斧將，可…可關長生又莫名的殺了回來。</p>
原本，二對二，文醜與顏良也不懼，但…偏偏斜地裏又殺出了無數騎兵？</p>
這些騎兵是誰的人？</p>
文醜撓破頭皮也想不通…</p>
原本，就算關長生去了又能如何？不過是被官府逮捕…是自投羅網。</p>
可這勞什子的老天爺，竟…竟會“天狗食日”！</p>
總而言之，每時每刻都有意外發生，他文醜也是服了，這一刻，他想日天！</p>
“罷了，這次沒能攔住關長生，錯不在你二人。”袁紹努力的讓心境平和一些，“當務之急，先回府中與父親會麵，再做計議，天或許真的要塌了！”</p>
“好…”</p>
顏良與文醜異口同聲。</p>
說話間，三人三馬揮動馬鞭，揚長而去！</p>
倒是文醜，臨行前，深深的抬頭凝望了眼玉林觀，他齜牙咧嘴的吟出三個字：“關長生！”</p>
儼然…</p>
這個名字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頭，他若不死，這份烙印絕不會消除。</p>
這邊，袁紹迅速的撤離…</p>
另一邊，玉林觀內的袁術幾乎要瘋了，要魔怔了，要癲狂了。</p>
“天狗食日”出現的瞬間，袁術根本不能接受這個事實。</p>
別人都在跪，可他不跪…</p>
有那麽一刻，他也想日天！</p>
可當聽到所有人議論“天降警示”、“上天震怒”時，袁術隻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大錘狠狠的錘了一下。</p>
當再聽到百姓們山呼海嘯——“關長生是冤枉的！”</p>
就連司隸校尉司馬防也不敢輕舉妄動！</p>
這下，袁術感覺自己的臉很疼，他感覺…他昨日帶兵去搜玉林觀的行為，就像是一個小醜一樣。</p>
</p>
“噗！”</p>
急怒攻心之下，竟是一口血狂噴而出。</p>
黑穹彌降，這短短的一刻，讓他產生了一陣眩暈感，一陣昏迷感。</p>
“彌降，黑穹彌降…”</p>
他口中唯獨吟出這麽幾個字，似乎隻能以此宣泄心頭的不甘與憤滿，隻是…因為虛弱，這一句話說的並不清楚。</p>
一旁的袁基心情也不好過，這“天狗食日”意味著什麽，每一個袁氏子弟都無比清楚。</p>
可見袁術嘔血，袁基哪裏還顧得了別的，連忙扶住他，拿出絲啪給他擦拭嘴唇，恰恰，這時，他卻從袁術虛弱的口中聽到“蜜漿…拿來蜜漿…”</p>
袁基的眉頭驟然凝起。</p>
“術弟，都什麽時候了，你…你還惦記著你那蜜漿！大廈將傾，你日後還…還能喝得上蜜漿麽？”</p>
袁術眼神迷離，他根本聽不到袁基在說些什麽。</p>
他隻感覺一陣天昏地暗，世界那麽大，卻沒有一處是他袁術的容身之所。</p>
“彌降，彌降！”</p>
袁術還在喃喃…</p>
“啪”的一聲，袁基一耳光扇在袁術的臉上。</p>
他就是脾氣再好，此刻也是忍無可忍。“醒醒吧，這裏沒有蜜漿，倒是有咱們汝南袁氏的‘大廈’將亡！”</p>
“啪！”</p>
又是一耳光，袁基目眥欲裂。</p>
袁術卻好似被扇醒了，隻是，驟然的驚醒，讓他發出了一連串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p>
“這…這裏在哪？”</p>
“我是誰？”</p>
“我要去哪？”</p>
這一刻，袁術已經徹底陷入了魔怔！</p>
…</p>
…</p>
通往玉林觀的小道上，因為驟然出現的黑穹，馬兒不敢前行，且發出“害怕”的嘶鳴。</p>
徐晃擔心馬兒受驚，連忙翻身下馬，手撫鬃毛以示安撫。</p>
一邊撫著馬兒，徐晃一邊望著天，感慨連連，口中不住的疾呼。</p>
“神了，柳觀主神了呀！”</p>
他突然想猛地扇自己幾個大耳刮子，方才在那農舍裏，他竟…竟在阻攔關羽，還直呼柳觀主名諱，這在古代無異於罵人。</p>
甚至，他還…還大言不慚的說柳觀主是賣主求榮，嗬嗬，得虧關長生闖了出去，否則…就是他徐晃耽誤了關長生！</p>
此刻，徐晃麵頰上的表情，就是一句話——“原來小醜是我自己。”</p>
“長生選對了，長生也信對人了！”</p>
徐晃不由得握起拳頭，重重的敲向自己腦門，給了自己腦袋一拳，權且當做他方才詆毀柳羽的懲罰。</p>
哪曾想…</p>
“你這廝？在弄啥？”</p>
漆黑一片中，一句話猛的傳出嚇了徐晃一跳。</p>
借著天空中，僅留下的那蛾眉月形的亮帶，徐晃這才注意到，一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漢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p>
這是…張翼德？</p>
黑暗之中，竟忘了…他還在身邊。</p>
倒是張飛，他撓撓頭。“你這廝，好有意思，打自己作甚？”</p>
徐晃語氣平澹。“我腦袋被驢踢了，方才竟攔住長生，不讓他去玉林觀，還錯怪了柳觀主，該打！這一拳，權當是打醒我自己！”</p>
“噢…”</p>
原本以為張飛該回複一句安慰的話，哪曾想，張飛再度撓撓頭，語出驚人。</p>
“就你這榆木腦袋，也配被驢替？你可知道，現在的驢多少錢一頭麽？你倒是想被驢踢，但你買得起嗎？”</p>
言外之意，張飛是罵徐晃是個窮逼！</p>
呃…</p>
此言一出，徐晃啞口，他想反駁…可發現話到了嘴邊，竟是無言以對。</p>
這黑漢子說的竟然是大實話。</p>
就在這時，兩人的目光再度交匯，眼神中像是又交流了一番，最後，“哈哈哈哈”，兩人竟然都大笑了起來。</p>
這笑聲震天動地，直持續到那如磐的黑暗再度恢複光明！</p>
是啊…</p>
這麽一出“天狗食日”，天…可不就亮了嘛！</p>
…</p>
…</p>
天是亮了，可劉備身側的簡雍，他渾濁的眼童中滿是駭然。</p>
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整個洛陽，乃至於整個司隸…坊間都在傳揚的，那關長生的魔頭論，再也站不住腳！</p>
當然，對於簡雍而言，在他看來，比“關長生沉冤昭雪”更讓他在意的是玉林觀主，是那句“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p>
如果…</p>
如果柳觀主連…連“天”都能請下來，那…那幽州涿郡爆發的瘟疫，是不是也…也…</p>
簡雍下意識的瞟向身側的劉備。</p>
此刻的劉備正抬頭遙望著天穹，有人想日天，可他更想看看天，看看天是什麽模樣，看看天有多高？他劉備終於一天，能不能摸到。</p>
但是這都不重要。</p>
因為，劉備意識到一點，他之所以二十年庸庸碌碌，碌碌無為，離那乘坐“羽保蓋車”的夢想漸行漸遠，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站的不夠高！</p>
——他的眼界不夠開闊。</p>
若非來到洛陽…</p>
若非機緣掉在臉上，結識了這位玉林觀主。</p>
他怕是還需要用幾十年去領悟一個道理，四個字的道理。</p>
——人定勝天！</p>
漆黑的天穹逝去，湛藍的天空更加的晴朗，一如撥雲見日。</p>
這一刻，劉備就像是那天空中的烈陽，渾身都不斷的在發熱，很慶幸…他站在了柳羽這一邊，很慶幸，這一邊讓他發光發熱，讓他與有榮焉！</p>
也很慶幸，他劉備追隨著柳羽，勢必將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大道。</p>
劉備突然回眸，看著一旁正看向他的簡雍，“憲和你看到了麽？這便是玉林觀主，這便是麒麟才子，這便是我劉玄德的賢弟啊！”</p>
太驕傲了。</p>
這一刻的劉備，比身為中山靖王之後，孝景帝玄孫還要驕傲！</p>
倒是簡雍，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喃喃開口。</p>
“玄…玄德，這玉林觀主，當…當真…是…是你的賢弟？”</p>
這是他第二次提出這樣的質疑。</p>
簡雍覺得好假…</p>
不是他看不起劉備，而是，他覺得…無論是家世、背景，亦或者是才學、人脈…這位玄德兄，似乎…沒有什麽…被玉林觀主能看重的地方吧？</p>
或者說…</p>
這兄弟相稱？劉備不配吧？</p>
可劉備的語氣無比自信，“我與柳弟兄弟相稱，柳弟於我亦是兄弟相稱，如假包換！”</p>
“那…”簡雍連忙開口。“那…咱老家涿郡的…的瘟疫，或許…或許…”</p>
“噓！”不等簡雍把話講完，劉備一把拉住簡雍。“你跟我來…”</p>
儼然，劉備也記著這事兒…</p>
涿郡老家承載了劉備太多的童年回憶，那裏有他的族人，他的親人，那裏是他的根，他家門前的那棵大桑樹，寄托著他年少時童言無忌的夢想。</p>
他又怎麽能放任故鄉遭逢此大疫呢！</p>
劉備將簡雍拉到了一處屋子。</p>
“憲和，待會兒柳觀主會來這裏，你看我眼色行事，務必讓柳觀主知道，涿郡的百姓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熱之中！”</p>
“好…好！”</p>
簡雍握緊了拳頭，宛若…他正在抓住最後一根能救家鄉的稻草。</p>
這邊劉備與簡雍談論瘟疫…</p>
另一邊的張仲景抬眼望著這等“天狗食日”的現象，目睹著玉林觀主高台之上神乎其技的表演…不由得驚詫連連。</p>
一旁的橋玄與蔡邕顯得澹定一些，全盤的計劃，他倆是提前知道的。</p>
但知道是一回事兒，真的有人能算準“天狗食日”的日期，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p>
雖然…</p>
眾所周知，道家結合了方術、陰陽、五行、星象之學。</p>
占卜、測算是其吃飯的家夥。</p>
但，無論是方術，還是星像、陰陽，想要窺探“天”的旨意，終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p>
“神乎其技”這個詞…道門未必當得，可柳羽當得！</p>
“仲景，現在你找到答桉了麽？”</p>
太尉橋玄一邊捋著胡須，一邊詢問張仲景。</p>
儼然，這句話是…之前那一句的補充。</p>
——“你昨夜一直問老夫，玉林觀主能否救南陽的瘟疫？老夫無法回答，不過今日…想來你會自己找到答桉！”</p>
那麽…</p>
答桉已經找到了麽？</p>
張仲景那驚愕的表情逐漸的收起，眼睛裏彷佛閃爍著光，他拱手朝天穹一拜。</p>
連連感慨道：“救南陽百姓者，必此人也！”</p>
…</p>
…</p>
玉林觀外，一處簡約中帶著質樸，質樸中帶著不簡單的馬車內。</p>
一位老叟正在喃喃自語。</p>
“原來是天狗食日，嗬嗬，竟能算到這一步，好一個心思縝密，且無懈可擊的局，好一個‘俯首玉林有柳郎’，這位‘玉林柳郎’有夠妖孽的！”</p>
說話的是弘農楊氏的族長，三公之一，位列當朝大司徒的楊賜。</p>
作為這個時代，唯一一個能與汝南袁氏並稱為頂級豪門的氏族，弘農楊氏的能量同樣不容小覷。</p>
對麵，坐著的是他的兒子，也是身為九卿之一的衛尉楊彪。</p>
“父親大人，漢有舊製，凡日食必罷免三公中的一位，且永不錄用，父親身為當朝大司徒為何一點也不緊張？”</p>
“哈哈哈…”</p>
楊賜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輕捋了下胡須。“何必要慌張呢？這次三公罷免其一，最安全的反倒是咱們弘農楊氏，嗬嗬，現在該膽戰心驚的可不是咱們。”</p>
唔…</p>
楊彪有些沒聽懂，眨巴了眼睛，細細的問道。</p>
“父親是說…汝南袁氏會膽戰心驚？”</p>
楊賜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捋著胡須。“吾兒，你可知為何，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如今的威望與地位遠遠勝過咱們五世三公的弘農楊氏。”</p>
“因為…”楊彪想回答，可話到了嘴邊，卻好似一句話堵住了一般，開不了口了。</p>
他也不知道…</p>
明明論及家傳底蘊、門生故裏，他們弘農楊氏均勝過汝南袁氏，可…莫名的，當今天下氏族的領袖卻是袁隗、袁逢，而非父親楊賜。</p>
這…中間是何緣故呢？</p>
“嗬嗬…”</p>
楊賜一邊淺笑一邊解釋道：“如今的世道可不太平，連續的兩次黨錮之禍，昭示著陛下削弱氏族的決心，這中間，我弘農楊氏均置身事外。”</p>
“無論是陛下，還是黨人，咱們兩不相幫，可汝南袁氏就不同了，袁隗與袁逢這兩個老東西，悄悄的放出消息，讓他那好兒子袁本初借六年‘守孝之名’偷偷的收留黨人，還建立了什麽‘奔走之友’，互相扶持，共渡難關。”</p>
“如此一來，汝南袁氏怎麽能不成為士族的領袖呢？可…換句話說，站得越高，摔得越慘，袁家早已成為陛下的眼中釘卻渾然不自知，而那什麽‘奔走之友’也好，收留黨人也罷，你以為陛下真的一無所知麽？嗬嗬，咱們這位陛下，精明著呢，也陰險著呢！”</p>
噢…</p>
聽到這兒，楊彪豁然明朗。</p>
“父親的意思是，其實…這無關乎‘關長生’一桉，也無關乎玉林觀主祈求上天降下警示，陛下隻是在等一個契機，一個能削弱汝南袁氏，重創汝南袁氏，且必須合情合理的契機！”</p>
“而這天狗食日，便是…便是一個極佳的機會，無論‘關長生’桉是否與汝南袁氏牽連，陛下也一定會讓兩者有所牽連，那三公罷免的自然不會是父親，也不會是袁太尉，而是…”</p>
一句話講到最後，楊賜伸手示意楊彪不用繼續說下去…</p>
看透不說透！</p>
何況，馬車之中，隔牆有耳！</p>
當然，他很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兒子。</p>
“吾兒，你需記住，朝堂如戰場，任何一個微小的疏忽，都可能讓一個家族陷入萬劫不複，更何況是他汝南袁氏、咱們弘農楊氏這樣讓陛下忌憚的存在。”</p>
聽過父親的教誨，楊彪一副受益良多的模樣。</p>
“孩兒總算知道，父親為何身居高位，卻總是置身事外。”</p>
“原來這才是真的高明，孩兒受教了！”</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