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諾不自然地把臉往側旁偏去。何夫人斥道:“沒規矩的東西!這是你葉府裏表二妹妹!”


    “喲,原來是表妹!”不待少璜見過,鶯兒便撥開他,尖聲尖氣過來,一雙丹鳳眼斜溜著錦諾,“果然生得標致!怪不得咱們二少爺瞅得兩眼都發直了!隻可惜呀,也是個投錯了胎的,長得再標致又有什麽用?又不是嫡出的大小姐,如今又連個家都敗了,將來還不是跟我一樣,嫁給有錢人家作妾去!”


    “破嘴的爛蹄子!還不給我拖回屋去!”


    何夫人氣得發抖,少璜見狀,趕緊地喚著隨從們架著鶯兒一路往內去了。


    錦諾兩頰變成了臘梅色,一時氣得盯住他們背影,竟不知該如何了。


    何夫人道:“來人帶表姑娘回屋!二少爺隨我去正院!”


    如此兵分兩路,少璜便乖乖伴著何夫人往正屋去了,錦諾暫由劉順家的領著從側門進內院去。


    經曆了這場風波,一路上無人說話,直到了一座種著兩三叢芭蕉的精巧小院內,方才有兩名著同色裳子的丫環從掛著“綠蕉軒”字樣的門楣下笑迎上來:“表姑娘可來了,聞知信息,咱們可在此等侯許久了!”


    錦諾素知何府下人多為家生子,性子大方潑辣,遂笑道:“煩姐姐久等。”


    兩丫環對視一眼,左首高挑個的名叫冬青的,便抿嘴道:“往日都道葉府大小姐行事大方,如今見了二小姐,原來卻也壓根不輸。”說著便來挽錦諾的手,一同進綠蕉軒的門。另一個名叫秋澄,卻與劉順家的說談兩句後,待後者告辭,也與碧羅一道進了屋來。


    “姑娘初來便撞見了方才那模樣,怕是受了些驚,又兼天寒地凍的,先喝下這碗參湯暖暖身子罷。”


    秋澄端了湯上來,笑吟吟明白一切的模樣。


    錦諾接碗在手,心中卻不由暗暗稱奇,往日在何府出入,因隻當是作客,故不曾理會這些細微之處,如今著意一聽,卻發現原來這前後之間消息傳得甚是靈通——方才進門的事,若不是早有人回來稟報,便是方才劉順家的說道的了,而自己根本不知情。


    冬青秋澄在何夫人跟前走動,自然比尋常人要多上幾個心眼,是不能等閑視之的。於是心下再不敢大意,起身道:“蒙姐姐們厚愛,萬不敢提受驚。眉兒年幼不懂事,往後在貴府上叨擾,可要承姐姐們多多提點照顧了。”


    “表姑娘何必客氣?”冬青夥澄相視而笑,“你是咱們大太太的貴客,身份自然是尊貴的。旁的不相幹的人嘴裏不幹淨喜歡說三道四,姑娘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有咱們大太太在,要什麽缺什麽,隻管使丫環們要去。方才本是要先去正房裏吃了中飯,暖了身子方才往這屋來,隻是不料出了那檔子事……二老爺房裏太太新歿,大太太又管著這麽大個家,不過問過問確是不行。表姑娘可莫要放在心裏。”


    “不敢當。”錦諾福身,“大太太已待我恩重如山,且大小事務纏身,我萬沒有見怪的道理。”


    寒暄的功夫,忽聽有人來傳表姑娘的行囊已卸在後園,冬青便著了兩個小廝,名喚允兒與林貴兒的,與碧羅一道去搬卸。這邊自己又喚了一名婆子並四名小丫環入內,當著錦諾麵吩咐了其在綠蕉軒的崗位差事。因錦眉身邊已有了碧羅,便隻派了一名大丫環,名流翠的為首。接著便有秋澄領著錦諾往院內各間屋走動去,哪是主屋哪是廂房哪是雜房,皆一一告訴了,且果然裏外收拾得幹淨透亮,並不亞於葉府園裏的別院。


    “前麵兒是通往正房及穿堂的主路,左首這小角門可去園子裏,過了前邊那石橋就是二老爺房裏三姑娘的住處,往右拐種了許多菊花的便是四姑娘住的地兒。大姑娘二姑娘住在園子西邊兒,靠近老太太屋。姐妹們平日無事便在一處習字繡花,如今表姑娘來了,家裏可更是熱鬧了。隻不過今日不巧,大姑娘二姑娘隨三太太去了給寧將軍夫人拜壽,可得改日才能見了。”


    秋澄說到此處,錦諾便道:“說到老太太,我正該先去拜見才是,在此耽擱了如許久,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秋澄笑著安慰:“姑娘且莫心急,老太太知道表姑娘要來,原也是正是這個意思,要請表姑娘前去說說話,隻是昨日府裏進了些新鮮野味,老太太晚上與孫子孫女們吃酒時貪杯,今早染了些風寒,不宜見客,這不大夫剛才才出了府,便吩咐隻好晚飯時再請姑娘過去了。”


    “原來如此。”錦諾點頭。


    “正是。”秋澄笑道,挽起她手來:“走罷,太太屋裏這會子估摸著已擺飯了,我們走過去正好。”


    於是三人一道,另有剛派在綠蕉軒的大丫環流翠一起,前往大房正屋。


    錦諾對大房裏外頗熟,景致上倒也無需多費筆墨,進門時果然飯已擺好,大老爺在櫃上不回來,兩位少爺並二位姨娘皆在各自屋裏自吃,因此便隻姑侄二人於炕對坐。


    席間也無多話,無非是些日常關照,如吃穿用度上有缺時不該隱忍等等。錦諾隻依言聽著,等到何夫人問時,才揀精要的答了。末了何夫人便道:“方才的事你且莫放在心上,二老爺三十歲上方得了這一公子,而後雖又有姨娘生的四少爺,卻總是不同的。自是嬌縱些。除了閨房裏有些放縱,別的事上卻也還好,你是親戚,往後他斷不敢再冒犯你。”


    錦諾忙道:“二少爺隨性,侄女怎敢見怪。”


    何夫人笑了笑,點頭不語。


    又略坐了坐,各自談了些府上事務,何夫人便撐額閉目,懶怠說話起來。


    錦諾見狀已知其犯困,當即告辭出來。遁原路回到綠蕉軒,碧羅已回來了,正一樣樣清點行李。錦諾因問其用過飯不曾,答曰已用了,主仆二人便一起鬆了箱籠包袱,將早備好的送予各房裏的表禮仔細挑揀出來,其中五位少爺均是一方端硯,並一柄冰骨折扇。四位姑娘則每人兩朵宮製絹花,一卷上等安徽宣紙。三位老爺均是一把江南“齊風齋”出的琉璃翡翠鼻煙壺,太太們是吉祥如意玉枕一隻。老太太自是不同的,另挑了拿銀緞子包好,隻等晚上去拜見時親自奉上。


    錦諾使了碧羅與流翠同為往各房裏送去,自己在屋裏看著丫環們收拾,等幾近結束,也覺身子懶懶,便略挨著榻上躺了躺。才至恍惚之間,又聽門外有人清脆喚道:“表姑娘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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