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姨娘絹子揚了揚,“我這人心直口快,是斷留不住話的,不怕姑娘笑話,往日雖隻與你那位死去的姐姐打過交道,從未見過你,卻不知為何,早上在太太屋外一見你,竟就如見了上輩子的親姐妹似的,這心裏別提多親切。方才因一個人困在屋子裏無聊,想著你怕也無事,便就不請自來了!”


    錦眉笑:“原是這樣。姨娘屋裏請罷。”


    碧羅打簾讓二人進屋,寧姨娘便挽著錦眉手臂一道進了屋內。分賓主坐下後,碧羅上了茶。寧姨娘絹子印了印唇角,盯著錦眉臉上,“表姑娘竟生得這般嬌弱,可憐見的,平日裏我們老爺隻道我身子骨太瘦,如今見了姑娘,竟是比我還瘦上三分。可得多保養著才是!”


    “謝姨娘關心,我這身子純粹就是靠藥養著,哪比得姨娘,精神氣佳。”


    寧姨娘頓了頓,又笑:“姑娘應答大方,怪不得太太如此器重。旁人隻道你們府上大小姐多麽聰慧知禮,依我看,卻不及姑娘七分。”


    “姨娘這話可不敢當。”錦眉道。


    “我說當得,自是當得。”寧姨娘微撇了撇嘴,“你不知錦諾那丫頭仗著自己身份不同,平日來往竟是不把人放眼裏。我們與她打招呼,她亦是愛理不理的,哪有眉姑娘你一半熱情?”


    錦眉唇角掛笑,道:“姨娘前來,可是有事?”


    “我不過是來串串門,哪有什麽事?”寧姨娘當即揚起手絹兒來否認。瞄見錦眉仍含笑望過來,便又踟躕了半刻,複笑道:“倒果真有件小事,也是沒法子,冒冒然來相求,也不知姑娘肯不肯幫忙?”


    錦眉垂頭琢磨著,寧氏便道:“事兒也不大,料想依姑娘在太太麵前的身份,自是容易的。便是我娘家哥哥的兒子,前兒因場小病被東街濟安堂的大夫誤診丟了性命,可憐我哥嫂就這麽一個命根子,如今正在與他們家打官司。若對方無來路也就罷了,偏就它後台頗硬,大老板是給宮裏供應藥材的天慶藥局的霍家,如今要想打下來,須得花點錢上下打點,我原想請老爺出麵,可老爺卻跟這霍家有點過節,不願為這事露麵,便讓我去求夫人拿錢……你也知我們做妾的不招人待見,故想請姑娘你幫著……”


    錦眉捧了茶怔在手裏半天,“老爺不出麵,給錢你去也是一樣的。”


    “姑娘哪裏知道?”寧姨娘一臉委屈:“這內府的錢,一筆一筆都在大太太手裏管著,我們老爺雖管著櫃上的帳,拿錢卻也得經過二老爺三老爺的同意。這官司要打,可不是一二百兩銀子的事,老爺私下頂多也就給我幾十兩,又夠哪處用?我看得出來,太太對姑娘是真心疼愛,這才巴巴地接到府裏,若是姑娘肯為我在太太麵前說上幾句話,那麽我到時必——”


    “小姐,老太太那邊有事請你過去呢!”


    碧羅偏在這節骨眼兒上揚簾進來。


    錦眉忙起了身,“可是有事?”


    “奴婢也不知,是琉璃姐姐特地遣人過來請的,請你這就去。”


    錦眉忙應下,與隨之起身的寧姨娘抱歉道:“真是趕巧,老太太那邊既有事,我得先失陪了。”


    碧羅接著話頭走來:“姑娘快去罷,姨娘這裏有我。”


    錦眉出到廊下,流翠笑吟吟迎上來:“姑娘可是要出門?我陪姑娘一道吧。”錦眉便攜了她,一道匆匆往榮華堂去。


    待出了角門,再看不到院裏光景,流翠忽笑道:“姑娘慢著點,積雪才化,仔細路滑。”錦眉道:“老太太遣人來傳,必是有事,耽擱不得的。”流翠笑道:“哪裏是老太太請,不過是碧羅與我扯謊罷了。”錦眉聽了便驚起來,“碧羅竟這樣大膽,明知有客,還如此亂來。”


    流翠攜了她在欄椅上坐下,且道:“姑娘勿怪,碧羅倒是番好意。姑娘初來乍到,府裏許多事情自是不知,碧羅卻是知的。這寧姨娘仗著老爺寵愛,素來愛作怪,卻總討不了什麽好去。太太平日裏不理她也就罷了,如今竟在表姑娘麵前打起了主意。她也不想想,姑娘才來幾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甭說姑娘隻是親戚,便是府裏自家的小姐,也不能招惹這些事去。碧羅方才便是聽不過耳,怕姑娘你一不小心被她誑了去,這才與我合計著喚了姑娘出來。”


    錦眉細細聽完,便也笑道:“我還道老太太那邊怎地突然喚起我來?原是你們弄鬼!”


    “是奴婢們莽撞,還望姑娘勿責。”流翠彎腰笑行了一禮。


    “罷了,”錦眉拂了拂衣袖站起,遂道:“左右也出來了,如今倒犯不著自己破了謊去。昨兒大姑娘身子不適,這會子也不知好了不曾,咱們便去瞧瞧罷。”


    說罷,二人便相攜著從上房繞上東邊穿堂,一路往園子裏去了。


    再說綠蕉軒這邊,錦眉二人走後,碧羅仍是遞上了梨杏核桃等幹果,殷勤地侍候著寧姨娘。隻是主人不在,寧姨娘卻不便再坐了,隻得與守在屋外的丫環月荷告辭出了來。


    出得大門,寧氏回頭望了一眼,蹙起眉來:“這表姑娘與太太再親也隻是何家的親戚,再說如今葉家也比不得當初了,在正房裏擺擺譜還說得說去,因何老太太那邊有事沒事也遣了琉璃來請?何家上下素日最看重人身份,莫非她倒是個例外?”


    月荷撇了撇嘴,道:“姨娘怎地聽什麽信什麽?奴婢方才在門外瞧得仔細,琉璃哪曾來過?方才除了園子裏守門的婆子來與倚梅討了碗水喝,便再無人來。她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若不是姨娘不拿她當外人,誰還巴巴地來這裏尋她?”


    寧姨娘聽著,手裏掐的一片樟樹葉子都生生揉碎了。“這麽說來,方才我竟是被她們騙了!死丫頭片子,定是她平日裏教唆的,真是給臉不要臉,還真把自己當千金大小姐了!”


    “姨娘說的何嚐不是?”月荷哼聲道:“您不見早上在太太屋裏那會兒,明明她先進了屋去,卻不出聲,隻等著姨娘您去喊太太,合著是等著看您的笑話呢!”


    “哼!”寧氏將手裏碎葉一擲在地上,撩起裙,探出右腳尖再死命踩了兩腳,道:“說到早上,更是讓我惱火。原是我不該來此,現如今倒更招她們姑侄背地裏嚼蛆了!”


    “姨娘消消氣,”月荷賠笑勸道:“若論起來,這表姑娘跟咱們無怨無仇,頂多不過是狗眼看人低罷了。這般不給姨娘麵子,若無人指使,隻怕她身為客人也不敢做得如此露骨。我聽說流翠的親娘跟三少爺的奶媽是親姐妹,這背後是誰的授意,姨娘還想不清楚麽?”


    既有了這層關係,背後授意的自然隻能是大太太了。看這月荷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敢背地裏妄議主子們的是非,寧姨娘狐疑地看了看她,細細地想她的話,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麽可辯之處,便隻好收了聲,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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