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裏清靜,錦眉默不作聲斟起茶來。大太太啪地一下將茶碗放在案上,沉聲問起:“這衣料子去了哪裏,你可知道?!”錦眉嚇了一跳,忙道:“這庫房的事,眉兒怎會知道?”大太太便冷笑道:“你若不知,又怎會平白地替他摭瞞?”


    錦眉想了下,便就笑道:“哪曾是遮瞞?方才那話,也不過是猜測罷了。想來老爺日夜在櫃上,便是要用這衣料子,也定是送人。太太是眉兒最親的人,便是要遮瞞,也是幫太太,哪有反幫著別人瞞太太的理?再說這稀罕料子我竟是連見也未曾見過,哪裏又知道它下落來。”


    大太太聽了這才麵色稍霽,兀自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實話。這宮裏貴人們穿的料子,一般人哪裏有福氣見?”


    錦眉笑了笑,低頭不作聲。


    彼此又喝了回茶,錦眉便欲告辭。


    才起了身,忽聽遠遠的從西側傳來陣哭聲。大太太也聽見了,喚了人,簾子外便匆匆進來一人道:“稟太太,寧姨娘正鬧不舒服呢!說是早上一起來就覺身子不好,方才正要來這邊請安,誰知眼前一暈,就倒地下去了,誰知還磕著了身子。這會兒月荷正急得直哭呢!”


    大太太便就蹙眉道:“這昨兒巴巴喚了大夫來,又不肯瞧,這會兒又出的什麽夭蛾子!”


    那人道:“這倒是鬧了有好幾日了,說是身上一直不舒坦,成日裏總躺著不願起呢。”


    大太太轉頭與錦眉對視了眼,不耐地一揮帕子:“走罷,瞧瞧去!”


    姑侄二人到了側院,向左一拐彎兒,便往寧姨娘屋裏去。李姨娘想來聽見動靜,這會兒已在半路迎了上來,悄聲道:“太太可好來了,屋裏正鬧得慌呢。”大太太嗯了聲,徑直往門口走去。屋裏三四名丫環婆子已候在門口,均是彎腰道了安,而後打簾的打簾,回話的回話。


    跨門檻時錦眉回頭望了望左首那扇窗,估摸了下也就半人來高,怪不得憑大老爺那樣身手也能輕鬆翻過去了。當下嘴角不自覺勾了勾,仍隨著大太太的腳步入內。


    寧姨娘這會兒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大紅綾被,臉上未施脂粉。雖已經醒來,整個人卻跟大病了一場似的毫無神采。見了二人,眼中更浮起層仿似瀕死一般的灰敗。月荷抹了把淚,抽抽答答將她扶起來些,與大太太道:“太太恕罪,姨娘眼下隻怕無法跟您請安了。”


    大太太擺了擺手,蹙眉道:“這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人兒怎麽就讓你們侍候成這模樣了?”


    月荷垂首又哭。寧姨娘道:“不關她們的事,這是妾身自己不爭氣。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麽了?身上總是懶懶的,莫說行動,便是連說個話兒也覺辛苦。我自己覺著,怕是染上什麽不好的病了。太太和表姑娘還是且回去罷!沒的沾染了病氣,妾身倒越發不安了。”


    說罷幾句,聲音又漸漸弱下去了,便是旁人看著,也覺十分辛苦。


    錦眉聞言不由暗歎一氣,慶幸方才並未將天絲綢之事泄露出來,平日雖見她為人討厭,此時見她如此,也不由忘個一幹二淨了。


    大太太忙問:“究竟是個什麽症狀?好歹說出來,也好為你治。”


    寧姨娘沉默不語。月荷在旁抹淚道:“回太太,倒也瞧不出什麽大症狀,隻是這半月來,姨娘身上竟一分力氣也沒有,成日裏隻犯困,便是連,連月信也停了一兩月了。”


    “有這事?!”大太太略帶驚異。


    寧姨娘點頭:“正是。我這身子骨,太太是知道的,一年到頭哪裏吃過幾回藥?如今隻怕是不好了。”


    大太太目光在她臉上留連了一陣,兀自沉默下來。


    錦眉聽得月信未至,心下豁然一亮——葉夫人還在世時,每每談及養生之道,便也會告知錦諾一二,說這女兒家月事事關要緊,是早是遲,是有是無,皆表示身體有了一定變化。譬如這月信未至,便極有可能是……


    “太太,”想到此處,她壓低聲與大太太道:“怕是喚個千金大夫來瞧瞧好些。”


    大太太默語片刻,道:“昨兒請了來,她不是不肯瞧麽?”


    月荷忙搶道:“昨兒那是因為這趙大夫來時,姨娘不巧正在沐浴,那趙大夫色迷迷地直盯著姨娘猛瞧,姨娘便把他打發走了。”


    “胡說!”大太太斥道:“趙大夫是給府裏女眷瞧病的老大夫了,幾時如你所說這般行為不檢!”


    月荷撲通一聲跪下:“太太明鑒!昨兒可是屋裏婆子親眼瞧見的,奴婢不敢撒謊!”


    大太太瞧了她一眼,這便忍耐著道:“那依你說該怎麽著?就由她這麽折騰著?”


    月荷抬起頭來:“太太在這裏,奴婢不敢插言。不過太太若不怪罪的話,奴婢倒覺著或可換個大夫來瞧瞧。奴婢聽說東街的柳大夫醫術也很不錯,往年也曾替奴婢的爹娘瞧過病的,倒是個規矩之人。”


    大太太默了默,忽望了她道:“你爹娘是誰?我怎麽覺著你麵生得緊?”


    月荷忙低了頭下去,恭恭敬敬道:“回太太的話,奴婢也算是府裏的家生丫頭,我爹原是後門上負責守夜的林貴,後來蒙老爺恩典,做了采辦了。”


    “林貴……”大太太想了下,忽訝道:“你是他女兒?……那你娘呢?”


    月荷道:“我娘前年已經病死了。”


    “死了?”大太太揚起尾音重複了下,而後望著地上,不知想到什麽,臉色漸漸凝重起來。而後半晌,又點點頭道:“原來是這麽樣。你是林貴的女兒,難怪得說話這般伶俐。你爹不錯,你也是個可憐的,隻可惜都讓你娘給拖累了。”


    月荷陪笑道:“我爹時常與我講,如今家裏這樣,都全托了老爺太太的福呢。日日地讓我好好當差,服侍好主子們。”


    大太太點頭:“難得他明理。你起來罷!既說東街那大夫不錯,你這便速速去請來,好好替你們姨娘瞧瞧。”


    “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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