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錦眉在燈下看書,碧羅進來鋪床。見她半日不聲不響,因問道:“自打傍晚從大姑娘處回來,你就坐著不言不語,飯也沒吃多少,如今書看了半晚上也沒見你翻過篇兒,究竟是為了何事?”錦眉歎了口氣,不答,卻把書頁木木翻了一頁過去。


    碧羅便就煩惱,挨著她坐在旁邊。“老這麽悶著總不是個事兒,若有煩心事,不如說出來。”錦眉瞧了她一眼,把書棄了,自梅瓶裏抽出枝臘梅花,拿指甲蓋子在花瓣上戳印子。“那日被淋之事前因後果,我是早與你說了的。如今似乎有人暗地裏想借這個事來陰我。”


    “是誰?!”碧羅嚇了一跳,捉緊了她胳膊。


    錦眉蹙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也隻是覺得此事有些出乎意料罷了,當時我在抱廈內確是被一名婆子撞見,但按理說,私下談論主子爺們這事是要被懲處的,她應不至於大膽到四處宣揚才是,今日在園子裏我卻親耳聽見有人在傳我與二少爺之間有曖昧,還有一些不堪入耳之辭。三太太與四姑娘雖不相信,並一心嚴懲那幾名婆子,但那又如何?我想並不隻有她們這四五個人在傳。”


    “那,那咱們該如何?”碧羅坐直身子,臉色也煞地白了。她自然知道這種事傳開之後的危險性,一旦傳進老爺太太們的耳裏,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這麽看來,那老婆子還真是忒大膽了!就不怕害得姑娘身敗名裂,她也要受牽累麽?!咱們到底幾時得罪了她,要這般來加害於你!”


    “這平日來來去去,人多口雜,有時得罪了人連我們自己也未必知道。”錦眉低語著,又搖搖頭:“自然這也有可能是我疑心過重,也許恰好是她不慎說漏了嘴,接而便被人傳了開去,並不見得是專門針對我。”


    “那總得想個法子才好!”碧羅急得掐起自己手指頭來。“被趕回府事小,姑娘閨譽事大呀!”


    錦眉托腮想了片刻,道:“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到那婆子,萬一事情傳到太太耳裏,便可喚她與春香來作證。”說完她坐直了身子,望著碧羅:“灑掃房裏有個叫做劉二媳婦的女人,她是負責園子北邊灑掃工夫的,今日正是她說從別人耳裏親口聽來此事,你找個機會去尋尋她,問出她從何人口裏聽來。或許,我們可依此尋到那人。”


    “好!”碧羅點頭,“明日我就去!正巧今兒二姑娘房裏紅英來了,說是這兩日正在製胭脂膏子,有好些呢,讓我跟流翠趁空去拿些。”


    錦眉因道:“二姑娘這幾日在做什麽?”


    碧羅拿了件衣服出來,披在她肩上,道:“倒不曾聽說在做什麽,連大姑娘屋裏也少去,除了隔三差五上榮華堂去請安,每日便隻在屋裏做針線。要麽就上正院裏走走。哦,對了,前兒倚梅還見她與三姑娘在一處說話兒呢,老太太都誇她近來性子變了。”


    錦眉“哦”了一聲,也不曾深究。


    翌日用了早飯,碧羅去了園裏,錦眉便上正院裏來請安。


    大太太正在屋裏與李常分配事務,耳房炕桌上攤開了兩大本帳本,另有些寫著字的大紅箋子,錦眉落坐時略看了看,見是些物器清單,其中古董玉器,綾羅綢緞,皆非尋常之物。


    李常念完了一大串單子,大太太拿起帳簿翻了幾頁,想了想道:“我記得庫房裏尚餘有三匹‘天絲綢’,乃舊年宮裏賞的,一直未拿來裁衣,連封也未開。你將它取兩匹出來,加在聘禮上。剩下一匹,拿來給老太太三太太和我各作一身衣裳吧。”


    李常這便喚了名小廝進來,囑他上庫房裏拿。


    大太太又道:“薛家眼下才接了宮裏繡服的差事,時常在太後聖上麵前走動,大有取代當年葉家禦繡之首的勢頭。咱們家雖也不見得要巴結他們,可到底現下兩家結了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總歸要穩穩妥妥地辦好這樁事才是。我聽說三少爺與薛家那位大少爺走得甚勤,你得空也可問問三少爺看,薛家那邊對這單子是個什麽態度,我們也好隨機應變。”


    李常稱是。商議完畢,這便就退了出去。


    錦眉替大太太斟了碗茶,道:“太太這般慎重,可見薛家這位小姐端底得太太的意了。”


    大太太歎道:“薛家小姐倒也罷了,我見了也不過一兩麵。隻是現如今禦繡隻剩兩家,生意愈來愈難做,城裏又有許多眼紅咱們的,拚了命地往宮裏采辦司擠,繡腿的差事雖讓他們搶去了,往寬了想,到底也是親家裏,長遠看總是有益無害的。隻是他們家向來勢利,眼下勢頭正旺,更是得罪不起的。便也隻好處處仔細了去。”


    錦眉笑道:“看來自打沒了葉家競爭,這薛家倒是財源廣進了。”


    “誰說不是?”大太太哼笑道:“也不知是個什麽緣故,竟這般旺了他!”


    錦眉聽後沉默,半晌才拿起桌上箋子瞧起來。


    大太太道:“你也幫著瞧瞧,可還有何遺漏之處沒有?”


    錦眉謙道:“太太辦事,哪還會有遺漏的?再說我哪裏會看這個,沒的笑掉了牙去。”這裏放了,見大太太笑而不應,便又道:“大後日便是初五,該是劉府來人下聘的日子了罷?”


    “可不是?”大太太道,“先前才交代完這事呢!”


    二人吃茶寒暄,忽李常複又轉來。回道:“回太太,庫房裏僅剩兩匹‘天絲綢’。”


    “兩匹?”大太太鎖了眉,頓了下,拿起合上的帳簿翻開來,一項項查下去,目光忽停住在某處,看完道:“這帳上明明登記的是三匹,皆是去年元宵時宮裏賞的,這上麵記的清清楚,怎麽會隻有兩匹?”


    李常彎腰:“帳上登記的確是三匹,不過前些日子,老爺曾進庫房,取了一匹。”


    “他取了?”大太太驀地揚高聲來,問道:“他取了幹什麽?”


    李常不語,垂首而立。


    錦眉想起那日寧姨娘身上的新衫子,頓時心知肚明。目光睃了下李常,與大太太笑道:“太太不必心急,想來也是因此物稀罕,老爺拿來生意上作應酬去了。”大太太氣道:“便是要做應酬,也得與我通個氣兒才是,怎可如此任意妄為?”錦眉勸道:“一時情急,或是太太恰好不在,且拿了去也是有的。”


    大太太這裏氣呼呼一陣,揮手向李常:“你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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