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昭選了一壺好南珠作為給陳王的謝禮,這兩日領了官職,來回倒覺得束縛了些,雖說不用上朝,日日也要按時報道,到底是不如布衣般自在,心裏沒覺有什麽興奮,趕忙尋個空,到陳王府上送完謝禮了事。


    可巧陳王不在,倒是正合楊延昭之意,留下名帖和東西便告了辭,回身正待下台階,卻見陳王府門前停下一輛裝飾考究的馬車,金黃色的蓋頂,墜著點點流蘇,鑲金嵌寶的窗牖配著細致的做工,四匹上等良馬拉架,左右擁簇總有十數人。


    馬車停在陳王府正門,隨侍擺了階梯,女使上前掀了前簾,閃身下來兩位妙齡女子,楊延昭一打眼,目光便被後頭的那位吸引過去,她著一襲蜜合色桃花飄落紋錦衣,下身倩色羅裙並不及地,頭發挽成淩雲髻,用翠色珠釵固住,四蝶起飛步搖熠熠生輝,舉手投足自顯風姿綽約。


    楊延昭一下子便識得來人是那日京郊相遇,日前又得了她一幅對子的永安郡主柴熙雲,前兩日的那幅圖,不知她仔細瞧了沒有,楊延昭心裏沒底,見柴熙雲目光也投往此處,這才趕忙拘禮,屈膝下拜。


    柴熙雲也是不意能在此處與他會麵,不禁凝目看了片刻,他還是一襲素衣,束著墨發,自帶瀟灑風流,柴熙雲自己不覺,瞧了會兒麵上竟泛了紅雲。


    趙芙平心下正有些納悶,隻聽楊延昭已經發了問安聲,“不意在此與郡主相遇,郡主萬安,公主萬安。”楊延昭實是認不得趙芙平是哪位公主,隻記得那日壽宴上有過一麵之緣,既記不得名號,幹脆連封號略去,隻以“郡主公主”做稱,倒也不失禮數。


    “六公子不必拘禮”柴熙雲輕擺衣袖,遂又問道“六公子這是來拜會陳王。”


    “是來答謝陳王舉薦之恩。”


    柴熙雲同趙芙平交流了一下目光,心下也明白他入仕之事,隨即說道“公子入仕原是喜事,五王兄倒是難得慧眼識才。”


    六郎淺笑,未待答話,陳王府內便已迎出了管家婆子,近前道了萬福,“不知兩位殿下駕到,奴婢有失遠迎。”


    “你們王妃可在府上。”柴熙雲擺手免了禮數,遂問道。


    “回郡主殿下,實是不巧,今日王妃入宮拜會惠妃娘娘,還未回府。”那婆子小心答著。


    “王爺呢!”趙芙平問道。


    “聽說官家朝後留幾位王爺說話呢!也不在府下。”


    “咱們也真會找時候”柴熙雲側身輕笑,管家婆子忙道“殿下們請先入府,稍候片刻就是,奴婢這就命人入宮知會王妃。”


    “倒也不必,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前些日子你們王妃同本宮求了一物,今日前來給她,本宮還有事,就不久留了,告訴王兄說本宮和平寧公主來過了。”柴熙雲說著,靈玉便已將匣子遞了上去,管家婆子好生接著,口中連連道謝,柴熙雲回過身,同楊延昭說道“六公子,可走?”


    楊延昭朗然一笑,答道“正要告辭,郡主請。”楊延昭緩撤一步,讓柴熙雲二人先行,輕聲道“郡主身子可好了。”


    “公子不是叮囑過了嗎?”柴熙雲粉項微低,遂又覺得話有不妥,趕口道“已是大好了,那幅畫作,有勞公子費那般周折。”


    楊延昭聞言不禁心中狂喜,笑稱道“郡主歡心便好。郡主這是要去哪兒?”


    “長慶公主新建了一座園子,要我去看看,在駙馬府用了午膳便走。”柴熙雲解釋著,已是走至馬車前,趙芙平未曾逗留,徑直走了上去,柴熙雲緩住步,回身對著楊延昭,楊延昭忙將目光垂了下去,隻聽柴熙雲道“今日匆匆一麵,望與公子後會有期。”


    這輕描淡寫地“後會有期”四字,柴熙雲卻似乎帶了幾分期待,楊延昭是聰明人,何嚐聽不出弦外之音,心悅卻也不顯,隻淺淺應著聲,隨後撤一步,道“郡主好走,後會有期。”


    柴熙雲舉目迅速瞧了他一眼,便轉身上了車,楊延昭拘著禮,待馬車走遠,才緩緩站直了身子,俊朗的麵頰上已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趙芙平早就覺出事態不對,忙把剛剛上馬車的柴熙雲拉到身邊,肅穆問道“你倆打什麽啞謎呢!”


    “哪有什麽啞謎。”柴熙雲用帕子遮了遮鼻唇,故意肅住麵,趙芙平本不是多事的人,便隻笑了笑,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讚道“這楊六公子倒是個懂規矩的,隻怕也是個多情的。”


    姐妹倆相視一笑,柴熙雲便貼身枕在趙芙平的肩膀上,趙芙平則又勸誡道“我還是要多句嘴,不管你自己是怎麽定了八成主意,官家的旨意,還是違不得。”


    “我有分寸。”柴熙雲仰起頭,笑道“平妹妹妝容描畫的真好,知雨的手藝真是沒得說,回頭讓子佩同她學學,省的翻來覆去總沒個新花樣。”


    “提正事你就打岔。”趙芙平輕推開她的頭,正身坐好,柴熙雲宛然輕笑“妹妹不知我嘛!我心裏明白得很,你實在不必擔心我。”


    “我是不擔心你會做得出格,那楊延昭呢!他一介武夫,懂得權衡利弊,懂得官場和宮廷的彎彎繞繞嗎?我是怕他出了岔子,累了你的名聲。”趙芙平說著,不覺就蹙上了眉頭,宮中所有人的生死榮辱她都可以不管不問,唯有到了柴熙雲與趙元薇這裏,她甚至比自己的事看得還重,說到底,人生在世,無論為君還是為民,得一二知心好友,總是難得。


    柴熙雲亦能理解她的思慮,也不過多做辯,隻是淺笑著說道“六公子此人,豈是一句‘武夫’就可形容,妹妹,難得有個男兒讓我看不透,我覺得有趣兒。”


    “你呀!是個不認命的主兒。”趙芙平輕輕歎口氣,似是責怨似是羨慕,隻拋出了這一句話,兩雙美目流轉,那是惺惺相惜。


    ……


    陳王趙元僖攜了王妃自宮中回府,便是帶著薄怒,縱是身旁的陳王妃李書楠也是大氣不敢出,門上報了信,他本沒仔細理會,卻又覺得話頭不對,停下轉過身來問道“你說永安郡主和楊延昭遇上了。”


    “是,咱們郡主還同那位爺說了會兒話。”管事婆子回了話。


    “啊”趙元僖愣了一下,拉著李氏問道“永安妹妹素來高傲,她同楊延昭是幾時的交情,你近日可曾聽說過什麽。”


    “楊延昭,不過是前兩日贏了郡主的對聯,其他的…”李書楠似是回憶起什麽,話鋒微滯,遂又說道“妾昨日在皇後娘娘跟前,倒是從秦國長公主哪兒聽了句,說是高家鄭家兩位公子那日狩獵遇雨,便是在京郊永安妹妹外宅裏避的雨。”


    “這原不稀奇,高瓊是姑母的獨子,老汝南王也是兩位先帝的袍襟兄弟,他們幼時便常見,倒無須避嫌。”趙元僖繼續向前走著,李氏接口道“話是如此,可是妾還聽長公主說,那日還有幾個外臣同在,楊延昭便是其中之一,據說郡主還留幾位公子吃的茶。”


    “他也在?”趙元僖低目一思量,繼而道“若是如此,便說得過去了。”


    “妾當時也不曾細留意,不知真假,王爺,妾多句嘴,若真有此事,豈非南清宮也有意拉攏楊家,便借著郡主……”


    “不會”李氏話音未落,趙元僖便擺了擺手“周太後和符國舅早就給永安物色好了夫婿,且已上奏父皇,那人名門望族,文武具備,這兩日就進京了,八王弟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瞞著官家將她令許,隻不過,這個楊延昭對永樂妹妹又是什麽心思啊!”


    “旁的不說,永安妹妹天仙般的樣貌,那可真的是令人過目不忘,楊延昭縱自詡清高,怕也未能免俗,況且平心而論,楊家六公子昂藏七尺,郡主萬一也芳心暗許那豈不是…”李氏低頭沉吟了一下,隨即解勸道“王爺實不必憂煩,楊延昭不過初入仕途,日後還不知能走多遠,朝中也不缺他這一介武將,當真無望,令物色便是,也不一定非要拉攏過來。”


    “婦人之見”趙元僖微微高了一聲,“楊延昭的父親楊業功勳赫赫,頗得民心,他的幾個兄長也都有戰功傍身,如今都謀了六品七品的官,楊延昭此人有謀有膽,日後,必是大材,萬萬不能落到南清宮和衛王府那邊去,說起來,本王這位衛王三哥哥還真是得聖心啊!”


    李氏明白自己王爺這是想起今日官家將迎接外賓的差事給了衛王,心懷不悅,忙賠了笑臉,幫襯著他脫下外袍,說道“王爺莫要動氣,接待外賓原不是什麽美差,況且遼國那邊此次是定了主意要和親的,到時候選擇和親對象,不還是衛王為難嘛!這得罪人的差事有什麽好的。”


    “話不是這麽論,父皇由來寵信衛王,瞧這一年他謀了多少差事,天下人可都看著呢!我呢!徒有虛表。”趙元僖倒身坐下,李氏便也靠過來,柔聲勸道“王爺,總要靜待時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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