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昭見了柴熙雲,本該早早回府,但正巧出宮路上知曉了她抱恙之事,心裏放不下,便求高瓊幫著進內宮打探,自己在二道宮門等著,高瓊來回去了近一個時辰,才匆匆趕回,楊延昭見他,忙大步上前,追問道“如何了?”


    “邊走邊說”高瓊喘口粗氣,拉著楊延昭往宮門口走著“我方才在太醫局見了青璿,說是柴妹妹是因著不服杉木粉,脖頸、脊背起了些疹子,但好在柴妹妹幼時曾有過此症,宮裏的蔣太醫懂得調理,想來是無大礙。”


    “既然曾有過此症,又明知郡主對杉木粉不服,宮中怎會還有此物?”楊延昭側身問道。


    “從前太醫說過,這杉木粉添在香中的用量原不多,隻要不是接觸肌理,縱是點了香也無妨,因而除了柴妹妹自己的鳳藻宮和周太後所居的西宮禁了此物,其他宮裏並未禁止,此次是因著在淑妃宮裏留久了,她用的檀香裏杉木粉含量又極大,才會如此嚴重,聽說官家動了大怒,罰了淑妃的俸祿,連潘龍潘豹都降了職。”


    “淑妃”楊延昭喃喃沉吟了片刻,頓步說道“她今日邀郡主入宮,不是為了潘龍嗎?她此時應該好好討好郡主才是,怎會讓郡主在她宮中出了事。”


    “估計淑妃也是無心之失,她是不會犯險去觸官家逆鱗的,說白了,柴妹妹的事兒,隻是潘氏受罰的引子,朝堂上那一檔子事才是觸怒官家的根本,你在殿外也聽到了一二,潘美與盧多遜朝上是何等囂張啊!”


    “郡主曾有過此症,宮中都忌諱著,淑妃又豈能大意,我越想越不對,總覺得是有人針對郡主。”


    “你是說,有人要害柴妹妹。”高瓊聞言不禁蹙起了眉,說道“可是害柴妹妹做什麽,她一不涉朝局,二不涉後宮,背後又有符氏一族,也甚得官家歡心,宮裏的娘娘們巴結她還來不及,誰會拿出心思來對付她,這沒有理由啊!”


    “似乎是沒有理由,可是也隻有如此才解釋的通,隻怕此人,是想害了郡主,陷害給淑妃,一箭雙雕,虧著郡主福澤深厚,這疹子沒有起在要處,若是生在臉上,再有個什麽萬一,那郡主豈非…再想官家對淑妃的懲治,就絕不是罰俸如此簡單了。”楊延昭輕聲細語分析著,高瓊抬眸同他對視了一眼,思索著點頭應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這樣吧!明日是十五,母親會依禮入宮給官家請安,我求母親打聽一下。”


    “倒不必勞煩長公主”楊延昭阻攔道“郡主聰慧,自會有所防範,隻是如今郡主居於深宮,我見之不便,還要有勞兄長時常入宮看望著。”


    “你呀!擔心個什麽勁兒,周太後是郡主的親姨娘,隻會把柴妹妹照料得更加仔細。”


    “起疹子總是受苦,我心裏自是記掛,一切有勞兄長。”六郎抬臂道謝,高瓊聞言冷笑一聲,調笑道“若不是為了學你楊家的回馬槍,我才不管你們這檔子事兒呢!”


    六郎朗笑幾聲,正待上馬,卻見宮門停下一架雙轡馬車,淡紫色的幔帳上垂著金鈴,身邊有仆婦隨侍,高瓊仔細打量站在馬車正側的那個丫頭,原是同昌公主趙清裕的貼身侍婢,喚作月嬋,正瞧著,那月嬋丫頭已走到馬車正簾處,將趙清裕攙扶了下來。


    趙清裕乃方惠妃所生,陳王元僖胞妹,自也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今日她穿著一件彩鳳留仙裙,外邊的翠色披風用金花織錦做成,逶逶垂地,烏發蟬鬢配著淡紫色胡蝶釵,含珠步搖掛在高髻,精心描好了眉目,配著濃淡相宜的妝容,倒是為她添了幾分姿色。


    高瓊有心回避,趙清裕已向這方投來了目光,既打了照麵,自然不好再躲避,忙拉著六郎近前請安道“公主殿下安好。”


    趙清裕早在馬車上就已瞧見了高瓊二人,借口車上憋悶,特意命人停了車,斂服走至近前,屈膝還禮道“表兄何至如此客氣”,說著,目光便又打量了楊延昭幾眼,他正收了禮數,垂手而立,神色平靜如水,眉眼俊秀如舊,趙清裕笑道“這是楊家六公子吧!公子那日在三王兄生辰宴上英姿勃發,可是令人過目不忘啊!”


    趙清裕毫不避諱的讚揚,讓高瓊覺得有些不妥,餘光掃了一眼六郎,他亦是驚詫,忙答道“公主殿下過譽了。”


    “公子不必自謙,我家王兄也十分賞識公子。”趙清裕雙眸含情,頗具深意的看著六郎,楊延昭垂著眸,隻是陪了個笑臉,沒有答話,趙清裕遂又移了目光,轉向高瓊說道“算來早朝已散,表兄今日走得倒是晚。”


    “有些事耽擱了,故而遲到了此時。”高瓊輕聲應著,遂又問道“公主這是去哪兒了?”


    “去了我家王兄府上,舅舅自揚州進京,母妃出宮不便,我便代她去了。”趙清裕笑道。


    “原是方守備來了。”高瓊喃喃,趙清裕又道“怎麽,聽表兄話中之意,是不知我家舅舅調任回京之事嗎?”


    “哦~”高瓊側身接了下六郎的目光,苦笑道“倒是未曾聽官家提起。”


    “父皇前兩日剛下的旨意,許是未曾在朝上提及,表兄不知倒也應該。”


    “如此倒要尋個時間去恭賀方大人升任京官之喜了。”高瓊抬臂一禮,趙清裕也淺笑了聲,高瓊接口道“天已不早,府上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趙清裕不好多說,躬身還禮道,“表兄好走,六公子好走。”


    “微臣告退”楊延昭亦行了禮。


    二人款走幾步,皆翻身上馬,楊延昭遂接了二人方才的話說道“兄長若認為一招回馬槍不夠誠意,今日小弟做東,請你吃酒如何?”


    高瓊忙點頭道“自然是好,一壺千日春配上清河坊姑娘的一隻小曲兒,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


    “誰說要去清河坊了”楊延昭攬住馬韁,說道“醉桃源又不是沒有唱曲兒的。”


    “那能比嗎?”高瓊一臉錯愕地問道。


    楊延昭淺然一笑,答道“我呀!隻去酒樓,不去樂坊。”


    “六郎,你沒意思了啊!”高瓊語氣中添了幾分急切。


    楊延昭不接他的話,隻回身問道“你去不去?”


    高瓊極不情願的吐口氣,答道“去,為什麽不去,醉桃源我也認了。”


    “哈哈哈哈…”


    二人並馬揚鞭,留下幾聲爽朗的笑容便揚長而去。


    趙清裕凝步佇立,瞧著馬上遠去的兩抹英姿,倒是“馬似流星人似箭”,片刻功夫,就隻剩下馬蹄濺起的塵土依然清晰,趙清裕抬手整齊秀發,唇齒間不自覺掛上了淺淺的笑意。


    趙光義有意提拔徐湛,徐湛自也察覺得到,早早候在了南清宮,待趙德芳歸來,二人便進了書房。


    “遼使覲見原不是初次,不過送親倒是稀奇,他們來得又是太子殿下,自然要謹慎一些。”趙德芳翻找著儀典,隨手示意道“自己坐”。


    徐湛應著聲,便從趙德芳手中接過文案,隻聽趙德芳說道“禮部已將國宴準備妥當,整體的規製也在此,你隻理入京安置這一部分即可,仔細查閱可有不足,若有不明之處,便去請教禮部邵侍郎,他自會全力助你。”


    “是,多謝王爺安排。”徐湛應答著。


    “官家對你寄予厚望,修平更當謹慎行事。”趙德芳分了一盞茶水,坐在他身側叮囑道。


    徐湛淺笑笑,“王爺放心,湛既然願入仕途,自當竭力輔佐陛下。”


    “本王看過你寫的《田租論》,倒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見識,果然熟讀百書,經了曆練,徐老伯父教子有方啊!”對於徐湛,趙德芳是絕對的賞識,賞識他的溫文爾雅,也賞識他的豁達俊朗,若非有一位翩翩風度的楊六公子在先,徐湛與柴熙雲,又何嚐不是一對璧人呢!


    趙德芳兀自想著,不覺輕歎了口氣,隻聽徐湛抬眸問道“聞郡主抱恙,不知可有大礙。”


    趙德芳聽他柴熙雲,不禁打個愣怔,心裏有萬分勸解的話滾來滾去,也終無法開口,隻順著答道“呃~本王方從西宮出來,禦妹氣色倒好,已無大礙,有太醫們悉心調養著,想來無妨,你也不必擔憂。”


    “如此便好。”徐湛淺笑著應了聲。


    趙德芳微傾身子,湊近前帶著幾分試探地問道“修平,你同本王實說,你覺得雲兒可好。”


    徐湛怔住,緩緩咽下剛剛飲的茶水,放下茶盞,方答道“郡主殿下美麗高貴,博學多才,自然是好的。”


    “你算是歡喜?”趙德芳追問道。


    徐湛淺笑“王爺怎會如此問,隻有郡主不歡喜臣下,哪有臣下不歡喜郡主的份。”


    “啊!”趙德芳方意識到自己話中不妥,忙止了口。


    徐湛瞧得出他的窘迫,亦能明白他為何窘迫,柴熙雲今日進了宮,如今尚留在宮中,眾目睽睽,官家亦知,那麽如今在西宮的就是真正的永安郡主,那自己方才在南清宮見到的是誰?當日午宴上自稱“雲兒”的是誰?八賢王話中問的又是誰?徐湛思及那抹清冷的身影,內心泛起些許波瀾,可是這絲波瀾很快就被好奇心所代替,永安郡主,柴熙雲,坊間傳得尊貴無比的美人兒,潘氏兄弟口中的明豔佳人,八賢王護在掌心裏的妹妹,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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