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內融著銀絲炭火,隔了密密的簾帳,砌成花瓣形的浴池中已注滿了溫熱的水,升騰起霧蒙蒙的熱氣,點著香龕裏白芷、桃皮、柏葉、零散、青木混成的五種香料,纏繞的整個浴室暖意濃濃。


    柴熙雲綰好高髻,褪淨飾物,走近池邊,方脫了薄蟬紗衣,靈玉和子佩攙在兩側,一邊扶她入水,一邊關切道“水溫可合適?”。


    柴熙雲輕應了聲,緩緩沉下身子,側身靠在池壁,因著綰發時隻用了支碧玉簪子,發髻鬆散,散發不長不短,正落在鎖骨處,水麵朦朧罩著柴熙雲桃色臉頰,平添了幾分媚意。


    “蔣太醫叮囑過,總要泡上半個時辰,功效才能發作,郡主耐心些,奴婢給您備了米露酒,免得您泡著犯困,口幹。”青璿彎身說著,身旁已有小宮女將盛著米露酒的托盤送入水中,緩緩衝散了灑在水麵的桃色花露。


    許是因著熱氣蒸麵,頗有些杏眼懶抬,柴熙雲隻摸索著將托盤拉至近側,輕抿一口,潤了潤唇,“這隔了一夜,身上倒是癢了起來,蔣太醫法子雖好,可日日都要泡上半個時辰,時間一長,身上豈不虛軟。”


    “郡主放心,蔣太醫已叮囑好了,訪琴正在小廚房看著給郡主做阿膠八寶雪梨,泡完就吃上一小碗,定然無妨的。”靈玉寬慰道。


    “因著咱們太後娘娘氣血不足,官家把東阿縣進來的好阿膠都留了西宮來,郡主用它補著,還能滋養肌膚呢!”子佩亦說道。


    “滋養肌膚”柴熙雲輕歎聲,“隻求我背上的疹子,莫留下印痕才是正事。”


    “當然不會,你別胡說。”


    簾帳外傳來鶯鶯一聲責備,眾人一愣,方辨出來人音色,正是趙元薇,同她一起進門的,還有趙芙平。


    “給兩位公主請安。”青璿忙攜眾人行禮,柴熙雲微回身子,伸出手臂道“快些過來。”


    “你別亂動,先讓我瞧瞧。”趙元薇急步近前,收斂裙裾,俯下身子細看了看她的脊背脖頸,不禁同趙芙平交流了一下驚訝的目光,忙說道“怎會如此大意,起了這麽多疹子,這要癢起來,豈不難受死。”


    柴熙雲直起身子,回應道“所以才要泡止癢散嘛!太醫也是擔心我若是抓撓破了留下疤痕。”


    “你莫提疤痕不疤痕的”趙芙平打斷她的話“你肌膚比雪還要盈潤,萬不會留下半分瑕疵。”


    柴熙雲回身見二人皆俯著身子,蹙著秀眉,滿臉擔憂,不禁換上了笑顏“你們不必擔心了,定然無妨,看也看過了,快些出去吧!等我泡完了再去找你們說話。”


    “今兒晚些時候府裏要給丫頭們分派差事,我待不久,就在這兒陪你說會兒話。”趙元薇解釋道,柴熙雲又見趙芙平也沒有離去之意,遂妥協道“浴室裏燒了炭火,熱得很,你們脫下外衣,也免得被水漬汙了。”


    “也好”二人應著聲,子佩和靈玉忙上前幫著寬了外衣,青璿便吩咐小宮人轉去隔間取兩個矮凳,添了果盤和兩個酒盞,安排停當後,二人方坐至池邊,柴熙雲回過身子,把米露酒推至池邊,親自斟了兩盞,遂對趙芙平說道“怎麽不在南清宮多住些日子,急著回來做什麽。”


    “這不是記掛著你嗎?八王兄回府提了此事,可把我嚇壞了,昨晚我就收拾了衣物,今兒一大早就隨著八王兄進了宮。”趙芙平應著聲。


    趙元薇挽起衣袖,探手試了下水溫,說道“溫溫熱熱的,倒是舒服。”她收了手,子佩也遞上了絹巾,趙元薇擦幹手,繼而道“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起疹子,正是在潛邸裏小住的時候,手心裏都是,不能撓,不能抓,每到晚上抹了清涼的薄荷膏也不見好,總是睡不得覺,母親隻好抱著你,父皇當時被你急的,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還說呢!若非當時貪玩,豈能把製香的杉木粉抹了手上。”柴熙雲似玩笑般說過,趙芙平遂探手拉過她的手,細細端詳道“你瞧這手上,凝脂似玉,一點兒也瞧不出來,身上也定沒事的。”


    柴熙雲莞爾一笑,遂起了好奇,探身問道“昨日八王兄臨走時,說約了徐公子去府上,你沒再見見他呀!”


    趙芙平緩緩抽回手,佯怒道“我可是頂著你的名號見的,昨兒誰不知你在宮裏,我若再見他,豈不是不打自招了。”


    “你也是胡鬧”趙芙平話音未落,趙元薇的責備聲就已襲來,柴熙雲微垂眼眸,隻聽趙元薇繼而道“什麽法子都敢想,我看你怎麽和舅舅交代。”


    “舅舅現下又不在京城,來了也無妨,我都同姨娘說好了,她定會護著我,再說那徐公子若真與平兒情投意合,去哪尋這樣的好親事呀!”


    “但求如你所願”趙元薇和柴熙雲笑談著,趙芙平則是被說紅了臉頰,嬌嗔道“瞧瞧你們說得什麽話,可莫要亂點鴛鴦了,什麽情投意合,親事不親事的,白的不知臉紅。”


    趙芙平難得有窘迫臉紅之時,柴熙雲和趙元薇都覺新鮮,忍不住打趣道“我們亂點鴛鴦,那妹妹臉紅什麽呀!”


    “你”趙芙平一時不知該如何做駁,惱怒之時,便探手捧起水衝柴熙雲麵上潑去,柴熙雲抬手遮著麵,退遊了兩步,頓覺麵上清爽,甚是有趣,便也顧不得方向,伸手將托盤拉得遠了些,捧起水便揚了去,她本無所懼,這一捧水力道倒大,趙元薇二人躲閃不及,已被潑濕了裙裾。


    “哎呀!”趙元薇驚呼著起身,抬手擦著麵上的水漬,責怨道“你怎麽不認人的潑過來,明明是芙平挑的事。”


    “不是你們打趣我,我怎會如此”趙芙平亦嬌嗔道。


    柴熙雲越發起勁兒,笑鬧道“我可顧不得你們誰是誰,潑出去的水可更不認人。”話音未落,她便又揚了一道水花,自己嬉笑著往浴池後邊跑去。


    趙元薇見衣衫已濕,也不再顧忌,拉著趙芙平半琚在池邊,氣鼓鼓地連拍了幾下水麵,趙芙平暗自著急,說道“怎麽著都是咱們吃虧,非把這衣裳濕透了不成。”


    話音未落,零散的水珠撲麵襲來,趙芙平下意識遮了一下麵部,回過神來也開始潑過去,兩邊侍婢見她們鬧成一團,試圖勸兩句,反倒引火燒身,白引來三人的嬉鬧,被連累著濕了衣衫。


    青璿總歸是顧著規矩,不似靈玉和子佩一般貪玩,在她不斷的勸告下,這場嬉鬧總算是暫告一段落,不過此時再瞧去,屋裏無論主子婢女,無人不是濕了衣衫秀發,柴熙雲靠著池壁,撩開貼著臉頰的發絲,瞧著狼狽不堪地眾人不禁失笑出聲,趙元薇同趙芙平對視了片刻,又轉而瞧瞧柴熙雲,想想她們乃是皇家嬌養出來的金枝玉葉,人前人後,舉止端莊持重,自過了及笄禮,更是半分逾矩都行不得,方才那般荒唐嬉笑,趙芙平從未有過,就是趙元薇和柴熙雲也是許久不曾這般歡愉,三人越思越有趣,歡笑聲頓時蔓延了整座宮殿,暖色燈光下,三個女孩兒的麵貌愈發朦朧,饒是天生麗質,金玉尊貴,也在那升騰的熱氣中,亂了人眼。


    ……


    “同雲兒在一起,淨是胡鬧。”趙元薇坐在階前,褪下鞋襪,責怨道“夏老太太還一心指望著我回去同她理家,丫頭們的安置還等我拿主意,這要誤了時辰可丟人了。”


    “怎麽你這還沒過門,就要管家了嗎?”趙芙平散著秀發,側身問道。


    趙元薇輕點點頭,隻聽屏風後的柴熙雲說道“你婚後有自己的府邸,夏府當家的自然還是你家婆母,何至於讓你定主意。”


    “家家有本糊塗賬,雖說是分了家,可有許多渾事牽扯,我那婆婆現在正讓我幫著理帳呢!這賬目若理不清,縱是分了家,也是麻煩不斷。”


    “夏家不過弟兄兩個,算來也是京中子女少的人家,又是言官清流,若是連夏府分家都分得麻煩,那雲兒日後若嫁到楊府,豈非更麻煩。”


    柴熙雲正理著束腰,聽聞趙芙平把話引了自己身上,忙說道“哎~可莫牽扯上我。”


    趙元薇淺然一笑,答道“正因是言官清流,家裏長輩力求公允才分的麻煩,若依著我,有些糊塗賬既算不清,縱是二郎家多分些也無妨,我又不同他計較這點子家產,若安也同我一個性子,親兄弟,多些少些又有何妨,可是老夫人不樂意呀!怕傳了出去,說她刻薄哪個兒子。”


    “你這婆母倒是一副公允心腸,若是生為男兒,得入官場,必是個清官啊!”柴熙雲輕聲玩笑道。


    “你就別打趣我了,這理了幾日賬,可比我管公主府的事還難。”趙元薇故意帶了幾分疲倦之意,聲音軟軟的說著,柴熙雲同趙芙平不禁掩唇輕笑,此時婢女們已尋來了幹的衣物,伺候著主子們換好,趙元薇心裏急,匆匆同周太後請辭,便出了宮門,趙芙平留在西宮用了午膳,又幫柴熙雲抹好藥膏方回宮苑,至宮內安置好一切時,已是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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