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吳算子加入,再有唐惜春這個二百五,風趣可愛的王師娘,以及棺材臉王山長,這頓午餐吃的相當愉快。


    用過午飯,死皮賴臉的兩人還不識趣走人,一直跟王師娘插科打諢半日,王山長的臉帶了綠色兒。吳算子方歡歡喜喜的扛走自己的肉幹,唐惜春告辭回家。


    唐惜春回家先去了老太太那裏,唐老太太一見孫子就是滿臉笑意,拿著張單子給唐惜春看,“過來瞧瞧,這是你太太給你準備的拜師禮。”


    “什麽拜師禮?”唐惜春有些摸不著頭腦,接過禮單瞧一眼,大多是一些布匹器物擺設之類,都是上等東西,唐惜春不解的問,“衣料器物倒罷了。怎麽還有芹菜,蓮子,紅豆,棗子,桂圓?這不是成親用的麽?還有臘肉啊?”棗子,早生貴子啥的,他還是知道的。


    羅氏掩口輕笑,“這些都是吉祥佳果,也不隻是成親時才用。像芹菜,就象征著要勤奮好學,業精於勤;蓮子心苦,則為苦心教育;紅豆是鴻運高照的意思;棗子除了早生貴子,還有早早高中的寓意啊;桂圓,功德圓滿;至於臘肉,這是自來人們拜師都要送的。”


    “講究可真多。”唐惜春歎為觀止,道,“那我都要帶到上清宮去麽?”


    羅氏笑,“莫要擔心,你這是正式的拜師,自然要將禮數做全。你父親已經著人往上清宮遞了帖子,商議拜師的日子,待日子定下來,你父親定也要過去的。”


    唐惜春笑將禮單遞還,道,“有勞太太了,這些我都不大懂,太太預備的一定周全。”


    羅氏笑,“原就是我份內之事。”能與唐惜春保持現在的關係真是以往做夢都不敢想的事,羅氏有些小心眼兒,往時恨起來真是恨不能唐惜春立刻死了。隻是,唐惜春就是不死,還越活越明白。雖是繼子,唐惜春能改好,羅氏也是高興的,不單是她能過舒心日子。就是兒子,有個兄長相互扶持,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何況,唐惜春人沒啥學問,硬是有運氣,竟能拜太妃為師。雖然拜女人有師有些不同尋常,到底太妃身份尊貴,羅氏自然不會輕慢。


    唐惜春一笑,又道,“祖母,這回去上清宮,我想阿玄同我一道去。”


    唐老太太點頭,“嗯,阿玄最可靠不過,你以後興許長住上清宮,身邊是得有這麽個妥當人。”


    “我既不常回來,我院子裏的丫頭們便減一些吧,留下幾個老實本分的看屋子,等我回來再著妥當人來服侍就行了。”


    唐惜春此話,唐老太太尚無反應,羅氏先悄悄的舒了口氣,這話從唐惜春嘴裏說出來真是再好不過。唐惜春院裏那麽些服侍的人,比主院還熱鬧,隻稍遜老太太這兒罷了。唐惜時唐惜夏跟唐惜春都沒的比。


    唐惜春先時一走小半年,那些人都是閑吃晌銀,羅氏當家主母,若是自家兒子的院子,她早下手整頓了。奈何是唐惜春的院子,羅氏避嫌都來不及,哪裏敢去招惹唐惜春,隻得空養著一大院子的丫環婆子,不知白花了多少銀子。


    唐老太太笑問羅氏,“你說呢?”


    羅氏早有了主意,笑,“惜春院裏,阿玄不算,餘者大丫環一個,二等四個,三等八個,再有粗使的婆子四個。惜時也是常在山上習武的人,尋常多是留下兩個小丫頭一個婆子看屋子灑掃亭院,勿使房屋冷落的意思。要我說,惜春院子大,多留兩個也無妨。”羅氏何等圓滑之人,先點出唐惜時的例,若唐惜春隻是嘴裏客氣客氣,想搞特殊啥的,羅氏連理由都給他準備好了。


    唐惜春道,“那就按惜時的例來吧。我不在家,她們白白守著院子,也沒什麽趣。”


    唐老太太笑,“那好,我與你太太都知道了。這些事,不必你操心。”


    唐惜春笑應。


    唐惜春回去便同阿玄說了,叫阿玄準備著一道去上清宮。


    阿玄自己的一早就收拾好了,問,“上次去青雲觀不敢多帶東西,這回去上清宮,要不要把大爺心愛的物件兒帶一部分過去。”


    唐惜春想了想,“上清宮什麽都有,好像也不用帶什麽。”


    阿玄道,“大爺這好歹是回家過了個年,就沒禮品孝敬太妃麽?”


    唐惜春道,“太妃所用極是講究,我就是送了,估計太妃也不會用。”


    “可是,上次大爺回家,太妃給了大爺那許多東西。”


    唐惜春拉阿玄坐下,悄聲道,“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出去跟別人說。”


    阿玄立刻保證,道,“我口風最緊的。”


    “那些東西,大都是蜀平侯送給太妃的年禮,太妃好像不大喜歡,有好些給了我。”唐惜春道,“你想想,蜀平侯送的太妃都不喜歡,咱家能拿得出比侯府更好的東西麽?要不,我再要兩壇老爹的狀元紅,送給太妃。”


    阿玄想了想,問,“上次大爺帶去的酒,青雲道長喜歡麽?”


    “喜歡,我們一起喝來著。”


    阿玄笑,“那就送酒吧。青雲道長都喜歡,大爺又是道長介紹去的上清宮,想來青雲道長同太妃娘娘是相熟的。既是相熟的人,品味應該差不多。”


    唐惜春索性由著阿玄去安排。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天地君親師。


    故此,拜師是件極為莊嚴隆重之事。


    唐盛又跟唐惜春商量觀禮人選,唐惜春問,“爹,這個一般都請什麽人哪?”


    唐盛道,“相熟的親戚朋友既可。”


    “嗯,我想著請山長、王師娘、吳師父,還有青雲師父,幹脆青雲觀的人都請來才好。”唐惜春隨便一劃落就不少人,“爹,你說我要不要請李峰、少程他們?”


    “請來也無妨,幹脆也知會付三一聲。”唐盛心裏很是滿意,王山長素有文名,青雲道長是唐惜春去上清宮的引薦人,李峰展少程出身都不錯。他兒子隨口一說,竟麵麵俱到。


    唐惜春道,“那我這邊大概就這麽些人。爹,你同僚們呢?”


    唐盛道,“付總督,李巡撫,展將軍既可。等我擬好名單,你就與阿玄先去上清宮,問問太妃,看請這些人妥不妥當?”


    唐惜春笑,“好啊,反正天也晴了,我同阿玄先過去,若是上清宮擺酒什麽的,我還能幫些忙。對了,爹,你那狀元紅再給我兩壇。”


    “做什麽?”好酒也不多啊,這小子可不要總是大手大腳的散財。


    “太妃喜歡喝。”


    一聽是送給蜀太妃的,唐盛立刻就應了,還問,“兩壇夠不夠?”


    唐惜春道,“那就多給我幾壇,再送山長、青雲道長他們。”


    唐盛:真是天生的敗家子啊。


    唐惜春算是徹底的走上了人間正道,在唐惜春臨去上清宮前,唐盛帶著唐惜春在祖宗麵前狠狠的燒了幾柱高香,嘴裏還念念有詞,什麽“不孝子孫幡然悔悟,都是祖宗保佑”啥的,聽的唐惜春直翻白眼。


    父子兩個自祠堂出來後,唐盛訓唐惜春,“給祖宗上香,你做什麽怪模怪樣,一點不莊重。”


    唐惜春道,“祖宗跟我說話了。”


    唐盛笑,“現在愈發胡言亂語,竟敢編排祖宗,沒個正形。你這張嘴啊,就沒個把門的。”


    唐惜春裝模作樣,搖頭晃腦,一本正經,說的有鼻子有眼,道,“真的,祖宗跟我說了。祖宗說,惜春啊,別叫你爹來謝我了,你代我謝謝你爹吧。非但人有學問光耀了咱們老唐家的門楣,更重要的是教子有方啊。祖宗在地上欣慰的不得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住高屋享富貴,惹得一幫子老鬼羨慕的了不得,都是因為有爹你這樣的出眾子孫啊。有爹你教導兒子,兒子再怎麽也差不了啊。”


    唐惜春一記響亮的馬屁拍的唐盛通體舒泰,唐盛笑,“你就貧吧,在祖宗麵前也不老實。”


    唐惜春湊過去笑,“句句兒子的真心話,哪裏有不老實了。”


    不同於上次去青雲觀時的百般不情願,這次唐惜春去上清宮,家裏上上下下都挺高興。當然,不舍也是有一點的,唐惜夏一大早上到唐惜春院裏鑼碌乃盜誦磯嗄焉崮遜值幕埃葡t耗妥判宰猶耍鋇繳涎Ф家倭耍葡幕孤牟簧岬哪q郯桶偷某蜃潘紓行┬〔宦案紓憔兔皇裁匆宜檔穆穡俊


    還真沒有。


    一看唐惜夏受傷的小眼神兒,唐惜春隻得搜枯肚腸,憋出兩句話,道,“就兩句話,第一,在家聽老爹的話;第二,出去莫要被人欺負。好了,上學去吧,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唐惜夏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打發了話癆唐惜夏,唐惜春又去辭過老太太與唐盛,兩人對唐惜春沒啥要說的,不約而同的叮囑阿玄,唐老太太的話是,“阿玄,你是再可靠不過的,好生服侍惜春,他是個粗腸子的人,你心細,多提點著他。”


    唐盛的話是,“這小子有不好的地方,隻管回來告訴我。”


    搞得唐惜春鬱悶無比,很是醋了一口,連連抱怨,“祖母,爹,我這就要走了,你們就不能說些鼓勵我的話麽。”


    阿玄唇角微翹。


    唐盛笑著打趣,“自信張揚的唐惜春還要人鼓勵啊!”


    “好話誰嫌我啊。”唐惜春眨眨眼,“那我這就走了啊。”拱拱手,唐惜春這才帶著阿玄出門。


    能再回上清宮,不是他偷偷跑回去,而是光明正大的帶著家人的祝福去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唐惜春心中的喜悅就不必提了,眼角眉梢的俱是歡喜。


    春寒猶在,唐惜春卻不樂意坐車,叫阿玄上了車,他在外麵騎馬。剛離開家門沒多遠,巷口忽然撲出個青衫子小娘來,那小娘生的柳眉杏目,雖無十分姿色,也有三分水靈,頭上插了兩根銀簪子,星眸含淚,欲語還休。


    她這麽突然跑出來,險些驚了唐惜春的馬,唐惜春安撫住馬兒,剛要破口訓斥,就聽到小娘幽怨無比的開口,“大爺,你還記得翠柳麽?”


    唐惜春覷眼細瞧,才想起這水嫩嫩的小娘原來是翠柳啊,要不自報家門,唐惜春還真的給忘了。可是,翠柳與他有什麽關係嗎?


    我靠!這都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鳥事啊!


    他根本沒有碰過翠柳好不好!


    唐惜春唇角直抽,翠柳已盈盈上前,淚落如雨,楚楚可憐,“大爺好狠的心,奴奴苦待大爺日久,誰知大爺早奴奴忘的一幹二淨,奴奴卻還一直記著與大爺昔日情分……”


    “你,翠柳,太太不是賞你銀子出府了麽?你這是做什麽?”


    “大爺難道真的忘了翠柳?大爺好狠的心,翠柳在外,未曾有一日忘懷大爺。翠柳記得當初大爺的話,一直在等著大爺將翠柳接回去。大爺昔日與翠柳的情分,難道大爺都忘了嗎?”翠柳一幅肝腸欲斷的苦楚質問。


    唐惜春心說,有個屁的情分喲!


    唐惜春關鍵時刻掉鏈子,忽而麵瓜的與個女人縷鵠礎l瞥閑n嶁眩按笠勖塹酶狹教炻罰鷂罅聳背健!


    唐惜春頜首,對翠柳道,“我不可能收你做妾的,你回去吧,以後也莫要再來了。”


    翠柳泣道,“奴奴一片真心,不想大爺這般薄情,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說著就要尋死覓活。


    這許多人看著,也不能真叫她去死。當下就有兩個小廝攔著,不叫翠柳撞牆。翠柳見此,更加淒楚哀怨。


    唐惜春歎道,“翠柳,你這是何苦。昔日的事,我已盡數忘了。我從沒挨過你的身子,你出府,太太也未曾刻薄你家人,你這麽鬧騰,我實在不知是為什麽?”


    阿玄忍不住拉開車門,冷冷道,“大爺,這就走吧,莫誤了時辰。”


    唐惜春瞅瞅翠柳,這麽尋死覓活的可怎麽辦?


    阿玄冷臉道,“墨玉墨雲,放開她!我看她還不去死!”


    阿玄在府中一向有地位,墨玉墨雲聽話的鬆了手,翠柳坐在地上哭一場,“大爺好生薄情。”卻是不肯去死的。


    諸人這才得以脫身,唐惜春渾身舒泰,笑讚,“阿玄,還是你能幹。”


    阿玄在車裏沒說話。


    唐誠心道:大爺身邊的確是要有阿玄姑娘這麽個忠心可靠的人哪。


    翠柳望著眾人走遠,不一時便有個四旬婦人過來扶她起來,那婦人幫她掃去身上塵土,道,“這回你死心了吧!”


    翠柳輕聲歎道,“我幾次見大爺自街上經過,寶馬輕裘,俊俏無邊,遠勝從前,想著若是他還念著我,縱使做丫頭做侍妾我也是願意的,能委身於大爺這樣的公子也不枉我活這一輩子。不想,他真的已對我無情。娘不必再勸我了,就應下錢家的提親吧,趁如今年華尚好,我也得好生為自己打算一二。”


    婦人一笑,“理當如此。”


    豔陽當空,照耀著這繁華無比的世間,不知不覺,許多歲月悄然遠去,回望前塵,原來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翠柳理一理衣衫,扶一扶鬢角,與母親相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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