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知道裴如玉晚上去了裴老爺那裏時,白木香稍稍放下些心,總算沒傻到家。


    裴如玉並非真正清高到不通世俗的那種人,他接待朋友、同窗、同年、親戚、兄弟,都自有章法,白木香也要在內宅接待來訪的親戚家的女眷、姐妹等人。大家各有儀程相贈,裴如玉的母族親戚現在對白木香的態度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見著白木香就是一通誇,目的不外乎是讓白木香好生服侍裴如玉。


    至於家中姐妹,也沒少親自過來。尤其裴茜,還親手做了點心送給白木香吃。白木香吃著裴茜做的桃花糕,聽裴茜說,“隻要你待我哥好,我就認你這個嫂子。”


    “廢話,我待不待他好,隻要我是他八抬大轎迎進門的,你就得叫嫂子,知道不,小狗腿。”我還要你承認,你是老幾啊!白木香認為,裴茜這樣的,要是在鄉下,早叫人揍的連她娘也認不出她了。


    裴茜對於白木香叫她小狗腿的事很氣憤,“你再叫我那個,我可要生氣了!”


    “本來就是,你藍表姐在時,你跟著她踩我。但凡哪個人看我不順眼,你立刻去添油加醋。要我說,你是腦子不好使。你也不想想,你哥都不敢說我半句不好,你成天叨叨叨,叨叨叨的說我壞話,有人說我這做嫂子的不好,難道就沒人說你這做小姑子的難纏?再說了,你得罪你嫂子,我看你後半輩子是不想指望娘家了啊。”白木香看在裴茜送桃花糕給她的麵子上指點裴茜一二,“你哥以後要沒本事,這話當我沒說,你愛怎麽踩我都行。可萬一你哥要是發達了,你想想,你出嫁後,就不指望娘家給你撐腰了。哪怕娘家不幫襯,隻要娘家興旺,戳在這裏,這就是你的後盾。這會兒爹娘能給你做主,可爹娘也有老的那一天,以後早晚是兄嫂當家。”


    “我指望也是指望我哥,難不成我還指望你啊?”裴茜哼兩聲,撅著嘴瞪白木香。


    “看你一臉聰明相,淨說傻話。我們鄉下有句話說,閨女越做越小,媳婦越做越大。你現在踩我,以後我起來能不回抽你兩記耳光?何況我跟你哥是夫妻,夫妻的事,你知道什麽。枕頭風的威力,你沒見過也聽過吧。”


    “你還會吹枕頭風?你總跟他拌嘴,氣得他頭疼。”


    “知道什麽,都說夫妻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們現在好著哪。”白木香遞給她一塊糕,“你也大了,今年十三,轉年就十五,十五就得說婆家了,不能總這樣犯傻。為人不好沒防人之心,可也不能存惡意。你總看我不好,可到底是我跟你哥去北疆吃沙。你看好的那個人,早攀高枝兒去了吧。”


    裴茜不自在的把糕撕的一小塊一小塊,氣鼓鼓的說,“我要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再不理她!”


    白木香莞爾,“哎,難得你也明白。”


    “你以為我真傻啊。”裴茜撅撅嘴,瞪白木香一眼,手裏的糕都揪成了鳥食。白木香不好,可白木香隨她哥到北疆。以往藍姐姐說的天好地好,她哥一出事,藍姐姐就定了國公府。裴茜有些生氣,也有些歉疚,不好意思的和白木香說,“反正你以前也沒吃過虧啊,我還不是常被你罵。以後咱倆就和好吧。主要是我以前沒看出你竟真是個好人,以後我不說你壞話了。我哥可好了,以後咱倆也不吵架了,你就是我的好嫂子,行不行?”


    “今兒個真是老天開眼,小姑子來給我賠禮。”白木香心中已得意的大笑三聲,她就不挑剔小姑子話裏“以前沒看出你竟是好人”這樣的話了,到底裴茜除了有些小狗腿外,也沒別的惡形惡狀。就像裴茜說的,白木香以前絕對沒吃過虧,倒是裴茜常被白木香罵個半死。白木香拉著裴茜的手說,“中午我擺宴設酒款待小姑子。”


    “不用不用,你這樣,怪叫我不好意思的。”


    “不行不行,八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跡,小姑子給我賠禮,我得多享受一會兒。”


    裴茜氣得真要走,白木香忙拉住她,扶她坐下,遞茶給她吃,“我是說,以前我也有不是,中午設酒給小姑子賠罪。”


    裴茜氣笑,扭著身子,“我不用你賠罪,我比你可大度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小姑子,非但相貌秀美端莊,心胸也寬闊如大海。中午跟大哥大嫂一起吃飯,再把太太請過來,咱們也聚一聚。”


    白木香哄人頗有一套,裴茜這樣的小姑娘,在家受寵,無非也就是愛聽些好聽的,叫人逗她開心罷了。白木香令窈窈去廚房吩咐置席上好酒菜,叫著裴茜一起去請裴太太過來吃飯,裴太太見姑嫂倆有說有笑,心下小有驚訝,不過,姑嫂和睦是好事,她樂見於此。


    一家子一起用午飯,自然喜悅。


    雖離別在即,裴如玉沒有半點遠謫的頹喪,白木香一慣的愛說愛笑,兩位當事人都這般灑脫,裴茜年紀尚小,跟著兄嫂說笑。孩子們歡聲笑語,裴太太心中那些離別在即的感傷也淡了些。


    用過午飯,裴茜和兄長去書房說話,裴太太跟白木香在小廳話些私房,一則是叮囑小夫妻好生過日子,二則是關於窈窈的,裴太太說,“我看那丫頭十分忠心,到我院裏求我讓她跟你們一起去北疆。我想著,外頭隨從小廝如玉都挑好了,院裏的丫環,關關出府回家,其他的是個什麽章程,有打算沒?”


    “原本想著北疆路遠,我跟小財都是潑辣人沒什麽,窈窈在內宅平時隻做些輕省活計,隻怕她撐不下來。既是這般,就帶上窈窈,裴如玉身邊有個服侍起居的人也好。”


    裴太太淡淡一笑,“有什麽撐不下來的,你倒為她們考慮的周全,你們做主子的都能撐下來,她們倒成千金小姐了?”


    “我聽太太的。”


    “那我問你,關關要出府是怎麽回事?”


    “先前不是我們院裏人的新差使都派下來了麽,關關原是定了要去太太那裏服侍,她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就求了裴如玉想自贖身出府去。裴如玉念著她服侍一場的情分,便允了,還讓我賞了她二十兩銀子,兩匹紅尺頭,算是給她添妝的意思。”這是裴如玉的意思。


    “她倒真是不傻。窈窈一樣派了新差使,怎麽就知道去我那裏求上一求,主動就要跟你們去北疆。”裴太太的性子,以往倒是更喜歡關關穩重溫柔,如今看來,忠心上,倒是窈窈更勝一籌。


    “我也有些吃驚,原我想著,倘有一個丫環留在裴如玉身邊,應是關關,沒想到是窈窈。”白木香唇角一勾,笑的意味深長,“有時不經些事,還真是看不出各人品性。”


    “你心裏明白這就很好。窈窈有這份忠心,她隨你們去北疆,我也放心。這丫頭不錯,她不負主家,主家以後必也不負她。”裴太太看白木香一眼,“你們這一走,人不好多帶,丫環就是窈窈和小財了。以後到北疆,難免要采買人手,要如何用人,心裏得有數。咱們做主家的,不必苛待下人,但也不能縱大了她們的心。事事不以主家為先,反以自己為先,合著不是來做下人的,倒是來做小姐的。世上沒這樣的道理。做主家的,要考慮的就是這人得不得用,可不可用,當不當用,其他的都放在其次,恩威並施,有恩也要有威,不能讓她們太放肆,反騎到主家的頭上。”


    裴太太非常不滿關關出府之事,這也不過是看兒子即將遠行,看兒子麵子罷了。裴太太交待白木香,“這管內宅的事,還是得咱們婦道人家來,別讓如玉插手,男人心軟,內宅的事他們管不好。”


    隻悔白木香嫁來後,兩人隻顧著婆媳鬥氣,都沒傳授白木香一些內宅心得,裴太太現在恨不能把半輩子經驗塞白木香腦袋裏,就擔心她在外不能管理內宅,扯兒子後腿。好在白木香天生一幅潑辣脾氣,嫁進裴家都不肯做小伏低,自己過日子應該拿得住。


    裴太太又傳授白木香一些在外交際的竅門,希望白木香能成為兒子的賢內助。白木香聽的很仔細,一麵聽一麵不要錢的奉送無數好話,“有理有理,太太不愧是太太,就是有見識。”


    裴太太笑,她始終聽不慣白木香這種市井奉承,好在白木香不是個笨人,出去曆練一番,經多見多,應也不會比旁家閨秀差。


    婆媳倆關係緩和,白木香也把自己的嫁妝托付給裴太太存著,首飾她都帶走,再有就是一箱子衣裳,餘下的家俱擺設,白木香給了裴太太單子,這些東西在白木香走後自然是要入庫存放的。好不好的裴老頭兒再出個招,把他們這院子給別的子孫居住,難道家俱擺設還叫旁人使不成?白木香托給婆婆照管。至於到裴家後存的一些衣料布匹,白木香都送給了婆婆,“我留了十幾個尺頭賞人,餘下這些太太您瞧著用吧。衣料子別存著,存上一二年就過了時興。”


    這也就是親婆媳,倆人不對眼時,肚子裏沒少問候對方,可真有什麽事,對方倒也是最可靠的托付人。


    還有就是裴如玉屋裏剩下的東西,白木香也列了清單,待他們走後可照著清單將剩餘物品回收庫房。白木香跟裴太太吐槽裴如玉,“真該讓他出門受受窮,就知道收拾他那一屋子書,我一看旁的,除了三五件時穿的衣裳,一概不取。那些冠啊佩啊的,現在不帶著,以後難道到北疆現置辦,那得多少錢啊!真不會過日子,我們這也不是拿家裏東西,就是借來用用,等以後再還家裏,不一樣?”


    裴太太笑彎了眼,“要不怎麽太爺就相中你了啊,你同如玉是互補,你看,這不有你替他想到了。男人有時就這樣,瞎要麵子。你這樣周全,我就放心了。”起碼這是個不吃虧的。僅憑這一點,她這兒媳就很不傻。


    “反正我不會讓裴如玉吃虧的。”她多好啊,她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好,然後拿著裴如玉寫給她的和離書,把裴如玉一腳踢開,到時就說裴如玉忘恩負義拋棄糟糠,讓裴如玉裏外不是人,她自己得個有情有義的好名聲。


    裴太太想,我兒媳雖虎了點,還真是一心待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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