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禦史決定要去一趟新伊, 親自麵見唐安撫使,他要確定這份推廣書在唐安撫使心中的份量, 以及北疆到底有沒有關於織機、棉花的推廣計劃。


    但, 胡禦史不能單獨去, 他必然要邀裴如玉同往。


    織機是白大人的私產,又是推廣計劃書的中心,裴如玉身為白大人的丈夫,這推廣書便是他寫的,自然不能落下裴如玉。


    反正,裴如玉在場, 他們就當白大人是願意無私出讓技術的。


    胡禦史很為自己的私心慚愧,白大人這樣不世出的人才, 非但能研製兵械有助於朝廷軍務, 還能改造織機,促進織造技術。


    何況,人家白大人一直在出讓技術,他還要存這樣的私心, 委實羞慚。


    眼下要去新伊, 不好不知會袁郎中一聲。這樣的好機會,就不知袁郎中抓不抓得住了。


    胡禦史征詢過裴如玉的意見才將北疆織機推廣書給袁郎中看了,袁郎中看過後不屑的表示,“這倒是犯官常用的手法,貪贓枉法後總要說是為朝廷著想。真為朝廷著想,就該認真的完成朝廷稅賦。大人莫要被裴縣令騙了, 無非就是商稅案發,找個理由分散朝廷的注意力。他這是沒門兒,他這織機的事兒還沒影兒,商稅的賬我可是一筆一筆給他記著哪。”


    胡禦史心說,這還真是屬王八的,咬上就不鬆口。就是目光短淺了些,胡禦史道,“我就是要去新伊,親自麵見安撫使,問清楚這推廣書的內容。袁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袁郎中有些猶豫,北疆安撫使唐大人出身帝都唐氏家族,千年名門,朝代都換了仨,他家依舊屹立不倒,可見其家族底蘊。如今在帝都的唐駙馬,娶的便是今上同胞姐姐鳳陽大長公主,如今北疆唐安撫使,與唐駙馬是同族兄弟。


    “可是有什麽事?”胡禦史問。


    “我新近知道一樁案子,可能是冤案。”


    “細說說看。”


    “是這樣。白家染坊裏原有個女工,因染花樣子畫的好,便在染坊做工。因有旁的商家染出的花樣與這白家染坊所染相似,白家便汙陷這女人泄露了染花圖樣,非但把這一家子下了大獄,最後還罰了一百兩銀子。”袁郎中唏噓感慨,“百兩銀子聽著不多,可在尋常百姓家,也要傾了家的。”


    胡禦史險沒當場背過氣去,“那染坊可是白大人族兄開的,你要查白大家的產業?!”還去什麽新伊,眼下先與這傻瓜劃清界線才是要緊事。


    “這當然不能查,畢竟幹係白大人顏麵,白大人官位在你我之上。我隻是感慨此事。”


    胡禦史側側身,離袁郎中遠了些,“老袁哪,陛下就是叫咱們來查查商稅的事,順帶看一看月灣風貌,這跟涉入當地司法獄訟可是兩回事。”


    “我曉得。我也是新近才認識那家人,他們得罪了白東家,白東家又是白大人的族兄,裴縣令的舅兄,現在哪裏還有店鋪肯雇他們,收入微薄,忒可憐。”


    “第一,你怎麽就確定這案子是冤案。第二,憑白大人的身份,她真要對付一介平民,既未入獄也未判刑,難道就是罰一百兩銀子?第三,此事一旦過問,就是跟白大人撕破臉。你要介入訴訟,咱倆立刻分道揚鑣。這次咱們是奉旨過來查問商稅的,你查到白大人頭上,白大人立刻就得上折參你一本,以卑動尊,以下犯上,越權行事,幹涉獄訟,怕是回不到帝都,你的罪名就下來了。”


    見胡禦史冷下臉來,袁郎中忙道,“我也就是一說。我哪裏能去查白大人,不要命了不成?”


    “那袁大人就繼續在月灣縣走訪一二,我與裴縣尊去新伊幾日。”


    袁郎中有些想一道去新伊,可轉念一想,胡禦史帶裴如玉離開月灣,倒正可方便他做些走訪調查。


    胡禦史看他神色就知袁郎中賊心未死,必要更深發掘裴如玉的不是,雞蛋裏挑骨頭也得找出問題來。胡禦史實在不能同袁郎中綁一條船上擦淨脖子等死,這姓袁的必定是走了門路來的月灣,他可不是誰家的狗。


    胡禦史當即立斷,私下提醒裴縣尊一二。


    兩人剛商量過去新伊之事,裴如玉不急不徐的給胡禦史續上茶水,“袁郎中必是要尋我的錯漏的,隨他去吧。”


    “我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倘裴如玉麵露訝意或是焦急,胡禦史認為正常。如今裴如玉一派平靜,胡禦史心下感慨,裴如玉短短三年便能讓月灣有這等氣象,這月灣必然早在他掌握之中,袁郎中自覺機智聰明,殊不知自己一切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你就蹦達吧,什麽時候把小命蹦達完,也就消停了。


    胡禦史不再理袁郎中之事,定下日期,就準備與裴縣尊一道去新伊了。


    裴如玉還是問一句,“袁郎中不同咱們一道去新伊?”


    “他還要秘訪你的錯漏哪,哪裏能放過這等機會。”


    裴如玉一陣笑,“那就給袁大人這個機會。”


    白木香也要去新伊,她新近對一些兵器做的修正已經完成。陸侯提要求,兵器用著不稱手,白木香想法子做改變,方便軍中使用。


    因天氣暖和,白木香還打算帶著她家肥兒子一起出門。


    阿秀長這麽大,新伊都沒去過,一直是在縣裏呆著的。白木香給兒子收拾出新衣新帽,小羊角辮梳的可精神啦。阿秀也是神氣昂揚的坐他爹懷裏,裴如玉對孩子有耐心,阿秀小時候,裴如玉隻要有空,都會親自帶阿秀。阿秀剛出生那會兒,裴如玉仗著一縣之尊的身份,還常白天偷溜回後宅瞧阿秀去。


    所以,阿秀並不似尋常小孩兒更親近母親,他倒是更喜歡父親一些。


    胡禦史主要是被裴如玉出門的排場震驚了,路上才悄聲問了一句,“我看有幾輛車蓋的極嚴實,可是有什麽要緊物什。”


    “那是內子給軍中改製的兵械,這次一並送到新伊,讓北疆軍試用,看改製效果如何。”


    胡禦史恍然大悟,“怪道這樣嚴密。”


    裴如玉道,“要是咱們幾個大男人,斷不必這樣的排場,內子去歲曾遇劫殺之事,當真是把我嚇去半條命。在月灣不擔心,她這出門,我也要多帶幾個人的。”


    “這是應當的。”胡禦史肅容道,“白大人的安危至關重要,再如何仔細都不為過。”


    胡禦史非但見識到了白大人的絕世天才,還見識到了白大人如何的平易近人,晚上駐紮草原,白大人並不閑等著人服侍,兒子往裴如玉懷裏一塞,白大人就去張羅晚飯了。


    士兵們亦井然有序,將氈帳自馬車上卸下,小帳子兩人分拽兩頭,一抖擻就支了起來,大帳則要四個人。再有帳中椅榻皆是現成組裝,機關精巧方便。連打水的桶都不是木桶,而是用油布製做的可收疊的水桶,打水的士兵回來,河水先經一個白布包過濾三遍,方會燒開做飯。


    胡禦史圍著那水桶仔細看的仔細,裴如玉抱著兒子解釋,“這種桶遠不如木桶結實,也就是短途行程可以用。”


    “關鍵方便哪,這樣輕巧,且不占地方。”胡禦史喜歡的很,說,“裴老弟,待我回帝都時,你旁的不用送,這油布桶送我兩隻。”


    “恭敬不如從命,內子那裏有許多奇巧物什,到時大人隻管去瞧瞧,喜歡什麽都帶上。”


    “那我可得開開眼界。”胡禦史和裴如玉一人一個馬紮坐在夏風中聊天,“以往讀書,曾說魯班製一木鳥,飛三日不墜,我看白大人就有魯班之材。”


    裴如玉道,“內子倒是做過一隻大號孔明燈,能飛到天上飛老遠。”


    孔明燈雖則見過,可白大人製做的如何相同,胡禦史道,“想必十分不凡。”


    “還成吧。她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主意。”裴如玉含笑的目光落在遠處看晚飯的妻子身上,白木香正彎腰捏著什麽遞給阿秀。


    阿秀一會兒就搖搖擺擺的跑回來,一頭撞他爹懷裏,小手裏捏個螞蚱給他爹,奶聲奶氣的說,“送給爹。”


    裴如玉擇去兒子腦袋上沾的草葉兒,接過螞蚱,親兒子一口,“謝謝阿秀。”


    阿秀就又跑開去玩兒了,周碩亦步亦趨的跟在阿秀身邊。


    心胸寬闊如胡禦史都不禁對裴如玉生出幾分羨慕,想人生真是大有不同,胡禦史亦是年紀輕輕便在科場有所斬獲,官場之路已是順遂,如今見到裴如玉才知道,真是人外有人。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生,金榜狀元、少年得誌還罷了,竟還娶到這樣賢惠能幹的妻子,有這樣可愛乖巧的兒子。


    胡禦史看向裴如玉:裴大人的人生,怎能不令人羨慕。


    裴如玉似乎看出胡禦史在想什麽,他把煮好的奶茶遞給胡禦史一碗,意味深長道,“當初在帝都,我可是沒少被人笑話。”


    “如今誰不羨慕裴大人。”


    “胡大人也羨慕?”


    胡禦史想了想,倒是搖頭笑了。


    他二十三歲便高中二榜,雖不及裴如玉金榜狀元,一樣稱得上年輕有為。他家有慈母愛妻嬌兒,裴如玉光芒萬丈,是因裴如玉自身學識見識遠勝當年的他,但相比於兩人的人生,他的人生亦是有自己獨有的滋味,不必再去羨慕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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