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江聽此,笑著說道:“偷襲之人,是西毒歐陽鋒,以他的為人,竟沒殺害你師兄,這倒是不可思議。”


    “這我們也不知,歐陽鋒隻是打傷了我師兄,我想是懼與師傅吧。”


    蕭江微笑著點了點頭,那人又接著說道:“我師兄身上受了極厲害的內傷,須用一陽指再加上先天功打通奇經八脈各大穴道,方能療傷救命。自從全真教主重陽真人仙遊,當今唯我師身兼一陽指與先天功兩大神功。但用這功夫為人療傷,本人卻是元氣大傷,五年之內武功全失。此後五年之中每日每夜均須勤修苦練,隻要稍有差錯,不但武功難複,而且輕則殘廢,重則喪命。”


    蕭江歎道:“原來如此!憑西毒的功夫,一掌就能將你師兄打死了,可是隻將他打成重傷,又送到你師父門前,當然是要大師耗損真力給弟子治傷。”


    “依你們說,這一來元氣耗損,就得以五年功夫來修補,那麽下次華山論劍,大師當然趕不上他啦。”


    朱子柳道:“小兄弟,果真聰明,可是隻猜對了一半。那歐陽鋒的陰毒,人所難料。他乘我師給師兄治傷之後,玄功未複,竟然暗來襲擊,隻因他知先天功是他蛤蟆功的克星,就千方百計的要想害死我師。”


    這時郭靖不明白緣由,又好奇的問道:“後來怎樣?”


    朱子柳道:“我師一見我師兄身上的傷勢,便即洞燭歐陽鋒的奸謀,連夜遷移,總算沒給西毒找到。我們知他一不做,二不休,決不肯就此罷手,於是四下尋訪,總算找到了此處這個隱秘的所在。我師功力複元之後,依我們師兄弟說,要找上白駝山去和西毒算帳,但我師力言不可怨怨相報,不許我們出外生事。


    “好容易安穩了這些年”說到這裏,眾人忽聽門外有人敲門,一個老和尚走了進來尖聲道:“山下有人送來這東西!”


    說罷雙手捧著一個玉環遞向一燈,待他接過後,便俯身行禮,退了出去。郭靖低聲道:“蕭賢弟,聽這兩人說話,我還道這是女人呢。”


    蕭江笑著低聲回道:“是太監,定是從前服侍段皇爺的。”


    一燈大師望著嫋嫋上升的青煙出神,手中玩弄著那一枚羊脂白玉的圓環。蕭江見狀心想:“這明明是女子戴的玉鐲,卻不知送來有何用意。”


    過了好一陣,一燈歎了口氣,向蕭江,郭靖道:“中間這番因果,我若不說,隻怕你們也想不明白。你們可知道我原來是甚麽人?”


    郭靖當然不清楚,於是直接回答道:“前輩原來是雲南大理國的皇爺。天南一帝,威名赫赫,天下誰不知聞?”


    一燈微微一笑,說道:“皇爺是假的,老僧是假的,‘威名赫赫’更是假的。就是你


    們這兩個小兄弟,也是假的。”


    郭靖不懂他的禪機,怔怔的望著他,低下頭,還在思考,蕭江卻是沉默片刻,隨即笑著看向一燈大師。


    一燈感受到蕭江的目光,也是莞爾一笑,隨即又緩緩的道:“我大理國自神聖文武帝太祖開國,那一年是丁酉年,比之宋太祖趙匡胤趙皇爺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還早了二十三年。


    “我神聖文武帝七傳而至秉義帝,他做了四年皇帝,出家為僧,把皇位傳給侄兒聖德帝。後來聖德帝、興宗孝德帝、保定帝、憲宗宣仁帝,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都是避位出家為僧。自太祖到我,十八代皇帝之中,倒有七人出家。”


    朱子柳是大理國人,自然知道先代史實。郭靖卻聽得奇怪之極,心道:“一燈大師不做皇帝做和尚,已令人十分詫異,原來他許多祖先都是如此,難道做和尚當真比皇帝還要好麽?”


    一燈大師又道:“我段氏因緣乘會,以邊地小吏而竊居大位。每一代都自知度德量力,實不足以當此大任,是以始終戰戰兢兢,不敢稍有隕越。但為帝皇的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出則車馬,入則宮室,這不都是百姓的血汗麽?是以每到晚年,不免心生懺悔,回首一生功罪,總是為民造福之事少,作孽之務眾,於是往往避位為僧了。”說到這裏,抬頭向外,嘴角露著一絲微笑,眉間卻有哀戚之意。


    蕭江等人靜靜的聽著,不敢接嘴,一燈大師豎起左手食指,將玉環套在指上,轉了幾圈,說道:“但我自己,卻又不是因此而覺迷為僧。這件因由說起來,還是與華山論劍、爭奪真經一事有關。那一年全真教主重陽真人得了真經,翌年親來大理見訪,傳我先天功的功夫。他在我宮中住了半月,兩人切磋武功,言談甚是投合,豈知他師弟周伯通這十多天中悶得發慌,在我宮中東遊西逛,惹出了一場事端。”


    郭靖此時心道:“以這周大哥頑劣的性格,若是不生事端,那倒還反而奇了。”


    一燈大師低低歎了口氣道:“其實真正的禍根,還在我自己。我大理國小君,雖不如中華天子那般三千,但後妃嬪禦,人數也是眾多,唉,這當真作孽。想我自來好武,少近婦人,連皇後也數日難得一見,其餘貴妃宮嬪,哪裏還有親近的日子?”說到此處,向朱子柳道:“這事的內裏因由,你原也不知其詳,今日好教你明白。”


    隻聽一燈說道:“我眾妃嬪見我日常練功學武,有的瞧著好玩,纏著要學。我也就隨便指點一二,好教她們練了健身延年。內中有一個姓劉的貴妃,天資特別穎悟,竟然一教便會,一點即透,難得她年紀輕輕,整日勤修苦練,武功大有進境。也是合當


    有事,那日她在園中練武,卻給周伯通周師兄撞見了。


    “那位周師兄是個第一好武之人,生性又是天真爛漫,不知男女之防,眼見劉貴妃練得起勁,立即上前和她過招。周師兄得自他師哥王真人的親傳,劉貴妃哪裏是他對手……”


    郭靖聽一燈說到這,直接道:“啊喲,他出手不知輕重,定是將劉貴妃打傷了?”


    一燈大師輕笑道:“人倒沒有打傷,他是三招兩式,就以點穴法將劉貴妃點倒,隨即問她服是不服。劉貴妃自然欽服。周師兄解開她的穴道,甚是得意,便即高談闊論,說穴功夫的秘奧來。”


    “劉貴妃本來就在求我傳她點穴功夫,可是你們想,這門高深武功,我如何能傳給妃嬪?她聽周師兄這麽說,正是投其所好,當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請教。”


    蕭江笑著道:“咳,那老頑童可得意啦。”一燈道:“你們識得周師兄?”蕭江道:“都是老朋友了,他在桃花島上住了十多年沒離開一步。出來後,倒是與我們一同行俠仗義了一番”


    一燈道:“桃花島?他這樣的性兒,怎能耽得住?”蕭江笑道:“是給我爹爹關著的,最近才放了他。”


    一燈點頭道:“這就是了。周師兄身子好罷?”蕭江道:“身子倒好,就是越老越瘋,不成樣兒。”


    一燈大師聽罷忍不住莞爾微笑,接著說道:“這點穴功夫除了父女、母子、夫婦,向來是男師不傳女徒,女師不傳男徒的……”郭靖道:“為甚麽?”一燈道:“男女授受不親啊。你想,若非周身穴道一一摸到點到,這門功夫焉能授受?”


    一燈接著說道:“後來一個教一個學,周師兄血氣方剛,劉貴妃正當妙齡,兩個人肌膚相接,日久生情,終於鬧到了難以收拾的田地……有人前來對我稟告,我心中雖氣,礙於王真人麵子,隻是裝作不曉,哪知後來卻給王真人知覺了,想是周師兄性子爽直,不善隱瞞……”


    郭靖又是好奇的問道:“甚麽事啊?甚麽事鬧到難以收拾?”一燈一時不易措辭,微一躊躇才道:“他們並非夫婦,卻有了夫婦之事。”


    蕭江道:“啊,我知道啦,老頑童和劉貴妃生了個兒子。”一燈道:“唉,那倒不是。他們相識才十來天,怎能生兒育女?王真人發覺之後,將周師兄捆縛了,帶到我跟前來讓我處置。”


    “我們學武之人義氣為重,女色為輕,豈能為一個女子傷了朋友交情?我當即解開他的捆縛,並把劉貴妃叫來,命他們結成夫婦。哪知周師兄大叫大嚷,說道本來不知這是錯事,既然這事不好,那就殺他頭也決計不幹,無論如何不肯娶劉貴妃為妻。當時王真人歎道:‘若不是早知他傻裏傻氣,不分好歹


    ,做出這等大壞門規之事來,早已一劍將他斬了。’”


    蕭江忍著笑道:“老頑童好險!”一燈接著道:“這一來我可氣了,說道:‘周師兄,我確是甘願割愛相贈。豈有他意?自古道: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區區一個女子,又當得甚麽大事?’”


    一燈大師,繼續講述:“周師兄聽了這話,隻是搖頭。我心中更怒,說道:‘你若愛她,何以堅執不要?倘若並不愛她,又何以做出這等事來?我大理國雖是小邦,難道容得你如此上門欺辱?’周師兄呆了半晌不語,突然雙膝跪地,向著我磕了幾個響頭,說道:‘段皇爺,是我的不是,你要殺我,也是該的,我不敢還手。’我萬料不到他竟會如此,一時無言可對,隻道:‘我怎會殺你?’他道:‘那麽我走啦!’從懷中抽出一塊錦帕,遞給劉貴妃道:‘還你。’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幽劍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兩行清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兩行清淚並收藏九幽劍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