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林謹玉忙著審理薛家的案子, 甄家三姑娘的芨宴熱熱鬧鬧的開場了。賈家與甄家幾輩子的交情, 又是老親,史太君帶著王熙鳳三春擺著通家之好的陣勢去了,甄老太太命媳婦迎至內儀門, 兩個老太太多年未見,坐一起親親熱熱的說起話兒來。


    賈母笑道, “玳兒這丫頭我一見就覺投緣,仿若我的親孫女一般。今天是玳兒的大日子, 斷不能委屈了這孩子。”說著命人奉上一套上等的翡翠頭麵來, 甄老太太見多識廣,見這翡翠色澤潤雅,上上等的成色, 忙道, “可太抬舉她了。”


    賈母笑道,“莫非老妹妹還吃孫女的醋不成?”一句話說得眾人都樂了, 賈母道, “也隻這孩子的模樣配使了。”


    甄老太太摸著甄玳的手,笑道,“還不謝過老太君。”


    甄玳溫順的行了禮,賈母讚不絕口。


    老人家都嫌吵鬧,一時讓眾人去了, 兩位老太君聊天說笑,賈母道,“真真是妹妹□□出來的女孩兒, 再沒有這麽出挑兒討人喜歡的了。”


    甄老太太抿嘴笑,“怎麽,你瞧上了?”


    “豈止瞧上了,我恨不得現在就接了玳兒到我身邊兒養著。”賈母笑,“我就厚著臉皮開這個口,老妹妹也見過我的寶玉,跟妹妹的寶玉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妹妹瞧著孩子如何呢?”


    甄老太太笑,“如何?反正我是頭一遭見著落草銜玉的孩子,俊俏知禮,不似外頭那些莽漢。兩個寶玉也是極好的。”


    “那不如咱們老姐妹再做回親家呢?”賈母笑問。


    甄老太太感激甄家遇難時得賈府相托財物,入京後馬上歸還,連箱子上的封條都不曾動得一二,何況又是通家之好,賈寶玉她也見過,可人疼的孩子,倒也配得孫女,兩位老太便將事定了。


    賈母笑道,“如此,明日我叫我那兒媳婦過來商量,換庚帖,算小定日子。玳兒這樣出眾的女孩兒,不定下來我是不能放心的。”


    甄老太太笑,“看急得你。”


    兩人更加歡喜。


    如今王夫人不理世事,賈政對賈母向來是百依百順,想到甄應嘉入了內閣為相,賈家與甄家多少輩子的交情,他家的女孩兒也是見過的,的確出息,家世門第一概無挑,是以兩人都無二話。


    賈寶玉的婚事自然是榮國府第一喜慶之事,迎春的嫁妝還有些小零碎的東西未得,此時王熙鳳也得抽出身來酬備賈寶玉小定時的禮物,還好老太太私房有添補,也省了王熙鳳太過勞神。


    諸姐妹都知道了賈寶玉要定親甄家三姑娘的事兒,一道去給賈寶玉道喜,又是一番玩笑。


    薛寶釵因著前番被嫂子說了些嫁寶二爺的話,麵兒上過意不去,又因著薛蟠的事兒,這幾日都在梨香院陪伴母親,對賈寶玉定親的事竟然全然無知,倒是薛寶琴過來探望薛寶釵時說起,“我跟著幾位姐妹給寶哥哥賀喜來著,寶哥哥喜得話都說不清了呢,臉都紅了。”


    薛寶釵隻覺眼前一黑,便摔在了地上。


    薛寶琴與秋菱都慌了神,忙喊人進來,薛姨媽也自外間兒跑進來,大驚失色,慌慌的帶著幾個婆子將薛寶釵抬到了炕上去,揉腿捶胸,打扇灌水,一通的忙活。


    薛姨媽怒問薛寶琴,“你跟你姐姐說什麽了?”


    薛寶琴嚇得小臉兒雪白,哆嗦道,“沒什麽啊,伯娘,就是寶玉哥哥定親的事兒,姐姐聽了就暈過去了。”


    薛姨媽心裏一驚,疊聲問,“什麽?誰定親?你再說一遍!誰定親?寶玉跟誰定親了?”


    “是寶玉哥哥和甄家姐姐定親啊,今天,”薛寶琴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道,“今天我跟姐妹們去給寶玉哥哥道賀了。”


    “媽,媽!”薛寶釵幽幽轉醒,正聽到薛寶琴的話,忍不住抓住母親的手,痛哭失聲。


    薛姨媽亦哭,“我苦命的兒啊。”


    薛寶琴嚇得也跟著哭起來,一時間,屋內哭聲震天,把個夏金桂驚得以為是薛蟠判了死刑犯呢。最後還是鶯兒黃嬤嬤等人勸解開來,薛寶琴洗了臉仍含著淚回園子住了,薛姨媽握著薛寶釵的手淚落不斷。


    薛寶釵哭了這一場,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神思比以往都清明,聲若遊絲道,“媽媽別為我難過了。”


    “我的兒,你放心,我絕不能叫你吃這個委屈,你為了他們,大好的年華耽擱至今……”


    “媽,”薛寶釵淡淡地道,“別說了,這事兒傳出去沒臉的也是咱們。咱們跟榮國府有婚約麽?我又吃什麽委屈呢?更不是為人家耽擱的。媽,哥哥還在牢裏呢,咱們都得指望著人家呢。別為了女兒的事兒將哥哥賠進去。媽,算了,我有些累。”


    薛姨媽見女兒臉色灰敗,神采全無,直痛得摧心折肝,恨不能以身代之,咬牙將淚逼回去,哽道,“我兒,且好好睡吧,媽守著你。”


    薛寶釵淡淡的闔上眼睛,心如死灰。


    雖然徒景辰說了此事不經刑部,可是人在刑部大牢關著,不在刑部審在哪兒審呢。


    徒景辰派了個刑部侍郎輔助林謹玉,林謹玉看著七八個掌櫃道,慈眉善目的道,“你們都是有家室有子女之人,活到這把年紀,做到這個位子,該享的福也都享了。如果你們不肯說實話,接下來就要受一點還沒受過的苦頭兒。”


    幾人開始發抖,跪在地上求饒,林謹玉笑道,“那接下來,說說,你們的暗帳在哪兒呢?你們是掌櫃,若說不知道,我可是不會信的。”


    一個年紀居長的掌櫃跪在地上淒聲道,“草民們依法經商,帳本子都在鋪子裏擱著呢,委實不敢欺瞞大人。”一群人附和。


    林謹玉瞅了瞅李侍郎,道,“這可如何是好,不肯說實話,這就是刁民,都是刁民,刁民中的刁民。”


    李侍郎腹腓,你咋知道人家說的不是實話呢,不過,他雖是三品,到底不比林謹玉內閣行走,隻得一聲怒喝,“大刑伺候!”


    自從上次在林謹玉的建議下研發了黑屋關人的刑罰,刑部其他刑具的使用率大大下降。瞧底下衙役咣啷咣啷的拿上各式黑漆漆的刑具,一堆掌櫃嚇得麵無血色。


    趙寧端上兩盞香茶,林謹玉拿了一盞,溫言和語的勸道,“你們都是有文化的人,不比那些粗人,喊打喊殺的。你們平日裏靠筆杆子嘴皮子討生活,從小夥計爬到大掌櫃,也不容易,各有各的辛酸艱難。薛家對你們有多好,讓你們這樣豁出命去為他抵罪呢?”


    慢呷了一口,見有人目光閃爍,臉色鬆動,笑了笑,接著勸,“你們覺得,你們那老胳膊老腿得能禁得住這夾棍夾,還是禁得住竹篾子釘手指。你們是有本事的人,東家不做西家做,又沒賣身給他們薛家。犯得著為他們把後半輩子搭進去麽?若你們死了殘了,難道薛家為你們奉養父母教養兒女?就算至親夫妻,大難臨頭猶各自飛呢?何況你們也不過是人家花銀子雇的夥計?你們想想吧,我喝完這盞茶,若還不肯說,那就得請你們見識一下刑部的厲害了。”


    撬開這些人的嘴非常容易,世上哪兒來得那些烈士呢,不過,帳並不在這些人手裏,薛家鋪子被封頭一日,大掌櫃張德輝倒到各掌櫃家裏要走了所有的暗帳。


    而張德輝連同帳本子,消失了。


    查來查去竟然是這麽個狗屁結果,林謹玉心情很有些不爽,忽然冷聲道,“好個張德輝,果然是好本事哪!李大人,遇到這等攜帳私逃的東西該如何處置呢?”


    “自然是發緝補文書。”李侍郎道。


    林謹玉勾唇一笑,“大人說得極是。不過依我看來,張德輝斷不會無緣無故的攜帳逃走,定有人指使!這些掌櫃都是薛家的夥計,除了薛家人,誰能指揮得動呢?傳薛蟠上堂。”


    薛蟠平日隻知吃酒賭錢的人,哪裏知道生意鋪子,一問三搖頭,林謹玉也沒客氣賞了他二十大板,逼問了半日張德輝的下落,到下晌落衙放將這些掌櫃們放了,薛蟠仍關回牢內。


    自給薛蟠用了刑,林謹玉倒也不急了。


    反倒是薛蝌日日在外打聽消息,聽放出來的掌櫃講薛蟠挨了板子,回去一說,薛姨媽急得神魂不穩,又取了銀子給薛蝌去牢裏打點。


    薛寶釵如今反倒靜了,勸母親道,“媽,這事是老太太應承了咱家的,媽隻管去找老太太哭訴說話。”


    薛姨媽也沒太好的法子,隻得又去求賈母。


    最後,還是賈璉再次造訪林府,林謹玉覺得好笑,“這真真是奇了,審案子還有不動刑的?有這個心,叫薛太太把帳本子交出來罷,也省得我難做。”


    賈璉道,“若真在薛姨媽手上,她還不急著救兒子。依我看,薛姨媽的確不知呢。表弟,如今薛家並無怨懟之心,隻是薛蟠以前也是公子哥兒一樣的長大,這挨了板子,薛姨媽吃不下睡不香的天天找著老太太哭,老太太也是沒法子了。求表弟網開一麵,允他們家下仆從去牢裏探望一番才是。”


    “璉表哥這可就找錯人了。”林謹玉笑道,“我隻是侍讀學士,官級不高,斷管不到刑部大堂去。想去牢裏探望,少不得還得去打點刑部呢。這裏頭誰是省事的,我一開這個口,擋了人家的財道,得罪的不是一個兩個,表哥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薛蝌兄弟日日在外頭使銀子,哪裏見得著呢?”賈璉歎道。


    林謹玉閑閑的喝茶道,“叫我說,薛家大家大業,出了名的皇商巨賈,薛太太就這麽一個兒子,這個時候還不著緊的閑嗑牙喝茶呢。自古打點官司,也跟拜神求佛一個道理,心誠則靈。難道隻我知道薛蟠是王大人的外甥不成?為何見不著人,我卻是不明白了。璉表哥見多識廣,或許能指點我一二呢?”


    薛家這銀子又源源不斷的流了出去,自陪審的李侍郎到看守牢獄的牢頭兒,個頂個兒賺了個瓢盆缽滿。


    林謹玉隔三五日便去刑部轉一圈兒,審上幾句,隻是拖著也不結案,李侍郎想這林謹玉小小年紀,已知官場三味,倒是個難得的,便起了幾分交際之心。


    林謹玉笑道,“這起子刁民,不過是仗著家裏有幾個錢,胡作非為慣了的,嘴巴還死硬。大人有所不知,我年紀小,心腸子又軟,狠不下心用大刑,這薛家又不肯招供,真真是令人煩惱。”


    李侍郎輕笑,“這薛家乃是金陵老姓,林學士年輕,才謀過人,也知道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聯絡有親,還有如今內閣甄相,以往在金陵,五家都有交情的。薛蟠乃是王子騰大人的親外甥,拖得久了便折了王相的麵子呢,林學士想著是不是這個理兒?”


    林謹玉眼珠一轉,勾唇笑道,“大人有所不知,王相最是通情理的,對薛蟠的事未提一字,可見是要我秉公處理呢?”


    “唉,反正我是多言了,索性就再多個嘴,”李侍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低聲道,“聽聞昔日薛家曾與大人有隙,大人這樣拖著,怕有人想多了呢。”


    “一些經年舊事罷,我自不會放在心上,與這些商賈之人計較。”林謹玉正色道,“陛下當日龍顏大怒,命我二人嚴審,你我深受陛下龍恩,理應殫精竭慮,為陛下分憂。若草草糊弄,豈不辜負了陛下對你我的看重。”


    林謹玉死不鬆口,李侍郎心中已有了分數,便不再多勸。


    吳憂接過銀票,掃了眼上頭的數目,笑睨了趙寧一眼。


    趙寧躬著身子笑,“是薛家的孝敬,林大人說了大家辛苦,每人一份,這份是大人的。林大人差小的給大人送來。”


    吳憂當然不會拒絕,這個林謹玉還真有幾分眼力勁兒,誰還會嫌銀子多了咬手不成。吳憂笑道,“看來你也發了筆小財啊。不錯,林大人是個什麽打算?就這麽拖著薛家?”


    “林大人請大人查一查刑部李侍郎,李侍郎跟大人替薛家求情麵了。”趙寧道,“林大人說,可見是後頭有人急了。不過薛家暗帳一時查不著,若是大人有心想查忠順王,不妨拘了薛蝌來問問。”


    吳憂一挑長眉,“林大人怎麽不傳薛蝌過堂?”


    “林大人說把人傳到刑部太打眼了,如今跑了個大掌櫃。薛蝌也曾打理薛家的生意,定然知道內情,大咧咧的傳薛蝌過堂,怕打草驚蛇,若第二日薛蝌也消失了,豈不是得不償失?”趙寧回道。


    “嗯,你回去時小心些。”吳憂有些倦色,打了個哈欠,清麗的眸間浮現絲霧瀠水汽,趙寧見多了仍覺得眼睛發直,吳憂笑了笑,不以為意,“你這樣沒出息,叫瑞王瞧見可不大好。”


    趙寧有些尷尬,幹幹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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