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玉趁著徒景辰沒去許府, 深更半夜的跑去跟許子文夜談, 想打探點內部消息出來。


    許子文沐浴後有一種很冷的香,林謹玉趴上去聞,被許子文一手推開。貴族都有些潔癖, 許子文皺著兩條好看的眉毛,瞅了林謹玉的胖臉一眼, “你還不去洗澡?”


    “跟你洗,你又不要我?”竟然被轟了出來, 太沒麵子了, 林謹玉抱怨著。


    “滾滾滾!一身的臭汗。”許子文倚著榻,閉著眼睛道,“你當你還是五歲?再磨蹭一會兒我就睡了。”


    林謹玉出去了一盞茶的功夫, 就洗好了。他雖然沒許子文的潔癖, 不過也是每天沐浴,因為還有正事沒說, 隨便洗洗就算。見林子文已經上了床, 林謹玉跟著爬上去,先在席上打了個滾兒。許子文衣食住行沒一樣差的,就這張席子,竟然是用象牙編就,席麵細膩, 平整光滑,紋理細密均勻,柔軟舒適, 價值連城。林謹玉眼饞已久,咂咂嘴巴說,“先生,你這涼席真不賴啊。”


    “象牙細簟。”許子文對林謹玉土裏土氣的稱呼皺眉。


    “先生,”林謹玉擠近了些,胳膊摟著許子文的腰,側身望著許子文俊逸的臉龐,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你下半張臉跟小斐挺像的。”


    “汶斐的相貌酷似他的生母。”許子文淡淡地,“這次可能會有些危險,你小心些。”


    “啥,啥,啥危險啊?”林謹玉見許子文一臉冷淡,差點趴許子文身上去,心急火燎道,“天哪,先生,你可得想好了,我要是有個好歹,你可就絕後了。你說憑你跟皇上的關係,怎麽不給我找點兒又輕閑又出彩又體麵的差事兒呢?”


    “養你這麽大,難道就知道白吃飯!”許子文心情不佳,斜了林謹玉一眼,“幹什麽沒危險,坐在家裏數銀票沒危險,當心有命收,沒命使。”其實林謹玉收銀子的事兒,許子文沒放心上,這年頭兒,有幾個當官不收銀子的,他也隻是警告一下,省得林謹玉銀子迷了眼,失了分寸。


    “我也是替人消災嘛。”林謹玉訕訕地。


    許子文伸手捏了林謹玉的屁股一下,很是懷念地感慨道,“你小時候又香又軟,睡覺不穿衣服,抱在懷裏不知道有多舒服。”笑了笑,“別擔心,白天當著汶斐的麵兒不好跟你說得太明白。叫你去,是怕吳憂忙不過來。西寧郡王與我有隙,平安州的密探係統基本上是沒用的,這方便汶斐幫不上忙,吳憂一個人又太單薄了,才讓你跟著一同去。”


    “嗯,先生,你跟西寧郡王有什麽過節?”


    “說起來話長,你也知道南安太妃是我姑媽。以前,四個異姓王中,南安西寧兩家關係最好。我姑媽一直想把汶斐的生母說給西寧郡王為妻,雖然親事沒成,西寧郡王仍非常仰慕汶斐的生母,後來,我那姐姐自盡,西寧郡王將此事算在我頭上……一筆爛帳……”許子文道,“這也是為什麽讓汶斐去的原因,汶斐容貌與他的母親相近,西寧郡王怕是狠不下心動他的。汶斐平安,自然會想辦法保住你,所以,你也不必太擔心。”


    “明白了。”林謹玉點了下頭,腦中自動勾勒出若幹當年由許氏姐弟引起的一連串狗血四角戀愛情節。


    許子文輕歎,“自景辰登基,這些將軍守備大小也換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平安州出了事。朝中一個忠順王野心勃勃,礙於上皇的麵子,也不好處置,若平安州動亂,不知多少百姓遭殃,總免不了生靈塗炭。這次去一定要把黃金的來曆查清楚,還有平安州到底有多少軍隊人馬?與暹羅國有沒有勾結?”


    “先生也得小心忠順王狗急跳牆呢。”林謹玉有些不安。


    許子文笑,並不以為意,“當初爭皇位時便敗了,忠順向來是誌大才疏,不足為慮,其他的事我心裏有數,你安穩的回來就成了。”


    “那西寧郡王身邊有沒有皇上的人哪?”臥槽馬啥的……


    “他們原本都是皇上的臣子。”許子文道,“平安州各守將部下的資料卷宗都在,你跟吳憂去商量吧。現在我也說不好,冒然跟你說誰誰可信,也怕害了你。”


    “已經看過了,我們商量暗中帶三百人。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先生,我連隻雞都沒殺過。”林謹玉把自己的小胖手舉到許子文跟前,晃了又晃。許子文一把抓住,打了一下就鬆開了,諷道,“殺雞是廚師做的事。行了,慢慢就習慣了,怎麽一點男人的魄力都沒有?睡吧。”


    吹熄了燈燭,林謹玉忽然很八卦的摸到許子文的耳根子邊,問了句,“先生,除了皇上,你還有沒有其他相好的?”


    許子文沉默了一下,狀似煩惱的歎了口氣,“太多了,不知道從哪個說起。”


    “天哪,先生,看不出你還真有魅力啊!”


    許子文狠狠在林謹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罵道,“我很沒魅力嗎?混帳東西。”


    “哪裏,誰不喜歡先生呢?”林謹玉揉了揉,許子文相貌自然不錯,人也聰明,不過性子挑剔,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林謹玉跟在許子文身邊長大,才不會相信許子文說的多少個相好呢,他家先生沒別的缺點,就是要麵子,林謹玉使勁兒的拍許子文的馬屁,“唉,我一直覺得先生你吊死在一棵歪脖樹上太虧了呢。”


    歪脖樹?


    敢說自己的愛人是歪脖樹,許子文被刺激了一下,頓時火了,刻薄道,“你說誰是歪脖樹呢?看你這滿身的肥肉,你倒想長成歪脖樹呢?可惜沒這個福份,光往橫裏介發展了,汶斐什麽瞎子眼光,看上你這隻隻知道哼哼唧唧的豬。”


    拍馬屁拍馬蹄子上,林謹玉被子蒙頭不敢說話了。


    王子騰坐在老紅木圈椅裏,盯著自己的妹妹,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薛姨媽被哥哥看得心裏發慌,喃喃道,“大哥,我實在沒了主意,才來問大哥的?”


    王子騰嘲諷的翹起嘴角,端起手邊兒的涼茶喝了半盞,輕描淡寫地道,“王府妃妾等級森嚴,一名正妃,四名側妃,八名庶妃,餘下侍妾不計。像正妃側妃都要經朝廷冊封,庶妃也要經內務府記錄,如你所言這種怕是選侍妾的。王府裏的事怕你不清楚,打個比方,側妃就相當於平常人家的姨娘,庶妃呢,好比是妾;侍妾就是爺們兒房裏通房丫頭。你們這是打算著把寶丫頭送去王府給人當沒名沒分的二等丫頭呢?”


    “不!”薛姨媽急急搖頭,“大哥,我隻這一個女兒,哪裏舍得呢?”


    “寶丫頭的年紀也到了,你還是給她尋思一門簡單的親事吧。也別求大富大貴,隻要人品好,講道理,知上進,”王子騰語重心長的歎道,“日後指望不上蟠兒,還能跟著女兒享福呢。”


    薛姨媽眼圈兒微紅,低下頭去,輕聲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寡婦失業的也少出門,哪裏見得到合適的少年呢。大哥,如今我也想開了,隻要人好,門風整肅,就是小門戶也能過好日子的。”


    這幾句話頗是順耳,有幾分道理,王子騰不免多問幾句,道,“你若真是這樣想就是你的福氣了。不是先前說回金陵嘛,這是改了主意了?”


    薛姨媽臉色發窘,道,“先前分的幾個鋪子都在京都呢,蟠兒的意思在京就近打理店鋪也便宜些。老宅子也收拾出來了,待蟠兒身子能動了,我跟他們兄妹媳婦就搬回老宅去。”


    王子騰也沒多說,點頭道,“蟠兒若有心學習些經濟事務,通些人情往來,於生意上也是有利的。倒是你們那鋪子被通緝的掌櫃,有沒有消息蹤跡?你們如今還想走忠順王的路子呢?”


    “張德輝那個白眼狼,提起來我就一肚子火,若不是他,蟠兒怎會有些牢獄之災。”提到張德輝,薛姨媽忍不住恨恨的罵了幾聲!不過對忠順王的事並沒多提,之前,他們靠著忠順王的勢力拿回皇商資格時,王子騰便告誡過薛姨媽,無奈人家不聽,如今看薛姨媽不欲多談,王子騰心裏已有分數,淡淡一笑,也不再問。


    想到女兒,薛姨媽望著王子騰,懇切的說道,“大哥,你見多識廣,會看人,寶丫頭也大了,能不能麻煩大哥幫著相看相看……”


    王子騰笑問,“那你就說說,到底想給寶丫頭相個什麽樣家世性情的,若我能幫忙,也不會袖手。”


    薛姨媽心內一喜,忙道,“大哥,你經得多見得多,隻要大哥滿意,我就再無二話的。”


    見妹妹開竅明白了些世情,王子騰欣慰道,“如今我們都老了,我脾氣不好,你能聽進去就聽。咱們自小一起長大,我能幫你的自然會幫,之前那些事你隻當長些教訓吧。”


    薛姨媽眼中帶出幾分歡喜,道,“我聽大哥的。寶丫頭大哥也見過,自小就懂事,識文斷字,性子和順,女紅針指哪樣都不差,不是我自誇,多少家子的姑娘沒這麽貼心的呢。大哥若有合適的人家兒,隻管跟我說。”


    王子騰卻沒妹妹這樣樂觀,他見過的人多了,如今雖講究“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可你也得有些自知知明,薛家現在隻是普通商家,想了想笑道,“翰林院陳編修是我的老友了,他有個孫子如今也在翰林做庶吉士,性子文雅,脾氣也好,弱冠之年,跟寶丫頭倒是般配。”


    薛姨媽聽說是翰林院出身,也覺得有些意思了,笑道,“大哥的眼光定是不錯的,不知這個陳翰林的家世如何呢?父母兄弟的,什麽秉性?”


    “他父母早夭,隻有一個祖父,家中有幾處田莊過活,算不得富裕。”王子騰道,“不過人絕對靠得住。”


    話到此處,薛姨媽便覺得沒滋味兒了,在她眼中,薛寶釵無一不好,薛姨媽之前的心氣兒極高,盼著女兒進宮做娘娘,後來因飲食不潔,薛寶釵臉上出了疹子誤了青雲路,便轉而接住的王夫人畫的大餅,一門心思的想著女兒嫁進公府,如今難道才貌雙全的女兒隻能嫁個窮翰林不成。薛姨媽又怕哥哥生氣,臉上有些難色,道,“我知道大哥看過的人肯定信得住,可,這家人家境實在一般,寶丫頭嫁過去不得吃苦麽?”


    “官宦人家,翰林院庶吉士也算不得肥差,日子一般是真的,清苦些,也說不到吃不吃苦的地步。”王子騰隻是一提,道,“妹妹若相不中就罷了,以後再說吧。”


    薛姨媽覺出兄長不悅,嚅嚅道,“就是之前林丫頭住在榮國府,我瞧著也在沒寶丫頭知理和順呢,又是喪婦長女,倒是結了一門好親。”


    王子騰擺了擺手,皺眉,話中帶了幾分厭惡,道,“若你想跟王府攀親你還是不要托我了,我沒這個本事。妹妹,我勸你醒醒吧。你也不必惦記著林家,非跟人家攀比。你睜眼看看,林家是什麽門第,祖上列侯出身,你家又是個什麽出身?再者,林謹玉的本事,十個蟠兒能頂得上人家一個嗎?你總覺得林姑娘是喪婦長女,在五不取之列,奈何林謹玉能幹,郡王府主動結親,又是請得皇上賜婚,裏子麵子給足了林家,林家姑娘體體麵麵的嫁了過去。我真是不明白,你怎麽總是抓住林家不放呢?”


    薛姨媽被說得臉上發燒,強擰道,“我們薛家也是紫薇舍人之後,金陵四大家族,不比誰差。”


    “那你也想想清楚,紫薇舍人埋在金陵,林家高祖靖安侯是隨葬□□陵!”王子騰冷聲道,“你自己琢磨去吧!既然你薛家這麽有麵子有身份有地位,為什麽榮國府不與你家結親?”


    王子騰的話正好戳在薛姨媽的心尖子上,薛姨媽眼裏的淚珠子滾滾而下,帕子掩著唇都掩不住那一陣陣地低泣。王子騰也不理會她,冷著臉不講話。這個妹妹自小就糊塗,如今做婆婆的人了怎麽還分不清個高低尊卑!


    氣氛正僵持著,史氏從裏間兒出來,重新給王子騰續了茶,自己在邊兒上坐了,勸道,“老爺,我這話你可能不愛聽。唉,這女兒向來是娘的心頭寶,妹妹就寶丫頭一個,難免寶貝些呢。”


    薛姨媽哽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兒麽,蟠兒好壞的總守在我身邊,我是不擔心的。就是寶丫頭可憐……”薛姨媽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女兒,覺得女兒才智比兒子強百倍,容貌品性無一不好,怎麽姻緣上就這樣坎坷呢。人家無父無母的都能嫁給郡王庶子,她女兒又哪裏差了?縱是真的不比,也要說個體麵些的人家兒呢。


    王子騰說了些場麵話,借口有公務,抬腿去書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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