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泉猛然抬頭,冷著一雙桃花眸正望見這一幕,他抿著薄唇,抬手遙遙一指,翠竹頓時蜂擁而上,將無塵死死困在其間,其中一杆,正落在他的眉心處,若再進上寸許,他就一命嗚呼了。


    一陣風過,吹透了無塵汗津津的脊背,他狠狠打了個寒噤,顫聲道:“在下,在下隻知道這些,都告訴,告訴仙上了,仙上,可否可否放過在下了。”


    蘇淩泉冷冷一笑:“在你們這些正陽道的仙師麵前,在下如何敢自稱仙上,還是大魔頭聽起來更加順耳一些。”


    無塵垂首道:“不,不,在下不敢。”


    蘇淩泉遙望已恢複了平靜的流坑村,村口處巨大的陣法中那十數人或坐或躺,已是狼狽不堪,他收回眸光,瞧也不瞧無塵一眼,隻淡淡道:“你抓了諸國諸派的要緊人物,想來是有大用處的,不過這用處已被本座攪和了,留著他們也沒甚麽用處了。”


    無塵眸光一轉,識趣道:“是,在下知道該如何做,在下這就撤去陣法,放他們離開。”


    言罷,他雙手掐訣,一道綠芒從指間躍出,在竹海上空打了個轉,激而去。


    旋即村口處一枚枚綠色陣旗破土而出,巨大的爆破聲頓時驚醒了已疲累不堪的眾人,如驚弓之鳥般紛紛跳了起來,周亮起暗淡的各色光華,小心翼翼的望向四圍,唯恐這巨響是陣法主動攻擊前的喪鍾。


    巨響過後,地上飄動的巨大符文閃了閃,頃刻間便沒了蹤影,而上頭的紅色光幕亦是哀鳴一聲,轉瞬便化為虛無。


    陣法中的眾人原本已心生絕望,乍見這形,不由的麵麵相覷,終於有人大著膽子試探著飛而出,並未遭到任何阻攔,便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


    隨後,陣法中人終於回過神來,紛紛亮出法器,緩慢而小心翼翼的離開此地,見真的無一絲異樣,旋即如同後跟了隻惡鬼狂咬一般,使勁了渾解數,一路狂奔而去。


    竹海中寂靜一片,晨光流轉,映照的整片竹海熠熠生輝,如同一塊翠色美玉。


    見眾人終於消失不見,逃之夭夭了,蘇淩泉這才鬆下一口氣,轉眸望住無塵,微微一笑,笑的他心生寒意,才聲音低沉幽冷道:“本座說到做到,絕不傷你命,隻不過本座走後,你怕是不會留著這分壇了罷。”


    無塵素來心細如發,轉瞬就明白了蘇淩泉此話之意,忙躬道:“在下明白仙上的意思,在下絕不會動此處村民分毫的。”


    聽得此言,蘇淩泉飛而起,如一道驚鴻掠過竹海,隨即一枚竹葉飛快掠過無塵的脖頸,留下深深的血痕,他心頭一涼,隻聽得遠遠的有輕笑傳來:“你可記著今此言,本座,會一直盯著你的。”


    餘音嫋嫋,在竹海上空盤


    旋,和著嘩嘩作響的竹聲,那人分明已經走的極遠,可聲音卻仍在耳畔,猶如黃泉來音,十分可怖。


    無塵長長籲了口氣,腿腳發軟有些挪不動步子,一轉就望見村民所住的村中一隅,眸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隻想抬手毀了那處,以解心頭之恨,可垂眸卻見自己被一劍斬斷的左手,再一抹脖頸上潺潺流出的血,頓時心下一慌,手忙腳亂的收了法訣,飛回了分壇。


    隨後,廬陵城傳出消息,嗜血道大魔頭蘇淩泉再度現世,一舉重創了萬毒宗廬陵分壇,還凶神惡煞的剁下了靈犀無塵的左手,至於剁下來是喂了狗還是喂了狼,卻不得而知了,總之此事是大魔頭蘇淩泉對正陽道犯下的又一血案。


    此事一出,正陽道有人拉起討伐魔頭的大旗,想要借著萬毒宗之事,再行圍剿蘇淩泉,誰料大旗拉了起來,卻是孤零零的無人響應,連吃了如此一個大虧的萬毒宗,都變成了個啞巴,隻是跳腳怒罵了幾句,便偃旗息鼓了。


    隻是此事雖然不了了之,但最終引出了另一樁震驚江湖的血案,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盡數扣到了蘇淩泉的頭上。


    這些自然是後話,就在蘇淩泉在廬陵攪起血雨腥風之時,落葵與江蘺卻在梁州百般焦急,千般為難。


    ————————————


    梁州城地處邊陲,夏少雨,秋冬幹旱,老天爺一連數月不賞一滴雨更是尋常,山川田地並青石板路都幹涸的能憑空燃起一把火,入目皆是幹裂的縫隙,撲麵嗆人的輕塵。這城中唯一的一條河流,水淺的剛剛能淹沒河,而河麵上凍了結結實實的一層冰,有人在上頭小心翼翼的鑿開厚冰,取水撈魚。


    凍冰之下,淺淺的河水潺潺流動,從城外蜿蜒到城內,最後再東流出城。


    一群鯉魚在河中來回遊弋,其中鯉魚擺了擺泛著銀光的魚尾,遊到一處河底亂石堆旁,張開魚嘴吐出一枚藍汪汪的圓珠,珠子咕嚕嚕滾進亂石堆裏,藍芒一閃,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鯉魚隨之擺了擺魚尾,如常遊開了。


    黑漆漆的河之下,開了一道淺淺的溝壑,泛著銀光的鵝卵石嵌在溝壑內壁上,觸手如同寒冰一般光滑冰涼。


    圓珠中裹著一汪深藍色的水,咕嚕嚕在溝壑內滾動,那團藍芒看似緩慢實則極快,不多時,便滾過深幽盤旋的長長溝壑,從黑漆漆的地下滾落明亮之處,輕輕落到一片渾圓的荷葉上,那荷葉翠綠,在水中盈盈,這寒冬時節竟能見到一片綠葉,著實難得。


    這一池深潭碧水冒著滾滾白色煙霧,池水並沒有半點凝結成冰的跡象,伸手一拂,點點水滴觸手生溫,沒有半點冰冷寒涼,此地竟然是罕見的地之處,也難怪荷葉青翠如昔。


    凝


    碧的荷葉在池中密密匝匝,遮蔽了半池碧水,那枚圓珠落在荷葉上,荷葉隨之輕輕晃了晃,向一側傾斜而去,旋即圓珠滴溜溜打了個轉兒,從這片荷葉上滑落到另一片荷葉上,最後滑落到在荷葉邊悠悠晃動的圓盤中。


    圓盤頓時隨波浮動,打著旋流到池邊。


    池邊早已落下一隻巴掌大小的青鳥,眼眸轉動,垂首一銜,將圓珠銜在了口中,咕嚕一聲,吞入了腹中。隨後青鳥周的青光一斂,噗噗扇動雙翅,化作一隻尋常耐冬的鳥雀衝天而去。


    這鳥雀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兒,最後向東飛去,落到了一戶人家庭院的角落中,隨後鳥嘴在雕花青磚上啄了三下。


    被青鳥啄過那塊尋常雕花青磚轉瞬輕輕挪動,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青鳥張口一吐,將圓珠吐了進去。隨後周青光一斂,重新化為一隻尋常的鳥雀,在庭院中閑庭信步的逛起來。


    圓珠頓時落進青磚之下的一根空心翠竹,在翠竹腹中滾滾滑落,落到密室中的一盞青鳥油燈中,隨後,密室中的銅鈴叮鈴鈴響了三聲。


    有人鑽進密室,疾步上前查看,隻見圓珠在油燈中已經化為一頁薄紙,來人仔細看了一遍,登時臉色微變,隨後將薄紙疊的齊齊整整塞入袖中。輕快的穿過回廊,出了垂花門,進入一家典當鋪子的後門,將紙遞給了在櫃台前正在扒拉算盤珠子的川穹,輕聲道:“掌櫃的,廬陵的貨快到了,掌櫃的得去驗驗貨了。”


    川穹接過薄紙,仔仔細細看了一眼,驀然沉了臉色,點頭道:“好,我去後頭拿銀票,你盯著櫃台。”


    這一處川記當鋪,是梁州城中最大的典當鋪子,這鋪子緊挨著川穹的宅子,從鋪子後門出去,穿過一道狹長的甬道,便是川穹家宅的後門。


    川穹一路急行,穿過九曲回廊,入目便是一個早已荷葉枯敗的荷花池,和靜立在池邊喂魚的落葵。


    此時的落葵睡了綿長的一覺,這一覺是她顛沛流離這麽些子後,睡的最安穩最踏實的一覺,醒來後精神奕奕。在香柏木雕花浴桶裏好好泡了泡,挽著垂鬟分肖髻,隻斜簪了那枚素銀簪子,換上了月白色繡花小襖,配一條白底青花百褶裙,瞧著格外清爽。


    川穹忙疾步上前,將紙遞給落葵,輕聲道:“主子,廬陵出事了。”


    落葵頓時將手裏的魚食撒到池中,引得魚群越水而出,她拍了拍手,接過薄紙,揚眸:“怎麽了。”


    川穹瞧了瞧左右,言又止。


    落葵輕笑道:“江蘺還在前頭睡著呢,說罷。”


    川穹輕聲道:“萬毒宗廬陵分壇遇襲,損傷慘重,代堂主無塵重傷,左手被砍下來了。”


    落葵邊聽邊看,撲哧一笑:“這蘇子,救人就救人唄,幹


    嘛要毀了人家的分壇,剁了人家的手,這下可好了,夠斑蝥心疼一陣子的了。“


    川穹亦是搖頭笑道:“蘇將軍久未大開殺戒了,怕是此番殺得盡興,沒能及時收住手罷,無塵也定然認出蘇將軍了,怕是不妙,主子看,此事該怎麽辦。”


    幹燥寡淡的風穿過空落落的枝頭,搖動枯敗的枝頭撲簌簌響個不停,這世上從來都是樹靜而風不止,躲是躲不過去的,既然躲不過去,那便迎頭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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