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嘭!


    殷甜兒呆呆地看著追自己的熊從天而降,硬生生摔在洞中,還彈起半尺有餘,立刻尖叫一聲朝李元陽跑去,在她看來,李元陽是洞中唯一能保護她的人。


    可她剛跑兩步,就發現平行的視線中,根本沒有李元陽的身影。


    人呢?


    殷甜兒左右瞧瞧,沒看到,隨後她低下了頭,看到了滿地打滾的李元陽。


    一時間,殷甜兒尖叫出聲,雞皮疙瘩布滿全身!


    因為李元陽用雙手捂住的臉,正不斷朝外逸散出一縷縷綠色的煙氣,而他雙手上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恐怖!怵然!


    對殷甜兒來說,看到此刻的李元陽,宛如看到了地獄!


    “不想死,就別靠近綠煙。”


    殷甜兒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說話的人,說話的人是邪天,他說得比較模糊,可殷甜兒聽懂了,僵硬的思維貌似也弄懂了邪天的口音為何如此模糊,因為邪天的嘴巴也在朝外噴綠煙,雖然比起李元陽,綠煙少得可憐。


    “哦。”殷甜兒瞬間退後,直到光滑的後背死死貼著石壁,方才停下來,簌簌發抖。


    邪天強忍喪命的驚恐,從懷中掏出一根兩寸長的鐵刺塞進嘴裏,然後一邊狠狠刮掃,一邊奮力吐出被赤礬液沾染的碎肉與鮮血!


    嘔!嘔!……


    看到這一幕,殷甜兒上半身猛地向前一傾,哇哇大吐。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邪天痛得魂飛魄散,可他斷掉的右手在十八段錦的控製下穩得嚇人,他用能把人痛死的劇痛強迫自己清醒,冷靜,一點點將口腔裏的綠色肌肉刮下來。


    他一步十算,步步為營,成功害死了李元陽,沒人想象得到,有人會用嘴噴出赤礬液攻擊敵人,但他也沒料到,滿嘴的雞肉無法阻擋赤礬液片刻,他在伺機襲殺李元陽的同時,也沾染了赤礬液。


    殷甜兒一邊吐,一邊看向邪天,其實她打心底不想看著凶殘至極的一幕,她從未見過如此嚇人的場景,但越是恐懼,她的雙眸就越離不開邪天。


    她並不知道,有的時候恐怖到了極致,一樣具有世間罕見的美,比如此刻為了活命,正在凶殘對待自己的邪天。


    場麵雖恐怖,卻具有異樣的魅力,吸引著世間萬千眼光。


    直到邪殺的瘋狂跳動恢複到正常,邪天才停止了右手的凶殘,將嘴裏不斷冒出的鮮血一口口吞入腹中,隨後靠在石壁上,昏死過去。


    就在他靠過去的一瞬,石壁就被他身上的汗水浸濕,赤礬液引發的死亡恐懼,自己刮口腔嫩肉引發的劇痛,這二者足以讓任何人直接死亡,邪天堅持下來了,代價就是完全虛脫。


    滿地打滾的李元陽也停了下來,不過他停得位置不太對,快被一係列詭異驚恐之事嚇傻的殷甜兒,呆呆地看著篝火上的李元陽,一動不動。


    她知道李元陽死了,卻不知李元陽死得有多淒慘。


    被赤礬液直接命中整個麵部的李元陽,自始至終連慘叫都沒機會發出一聲,他的咽喉在第一時間就被腐蝕殆盡,可以說,李元陽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因為他猜錯了,邪天喝赤礬液不是為了自殺,更不是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對他嘲諷,而是為了殺他!


    差之一步,失之千裏,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占據全麵優勢的李元陽,僅僅因為最後一步算錯,便滿盤皆輸,連自己的性命也搭了進去。


    破洞中從未如此靜謐過,雖看不到西下的殘陽,但越來越多的紅霞透過洞口射進,照耀在邪天的身上,殷甜兒又看呆了。


    比七日前那張臉更慘白,比七日前那個身影更孤寂,不知為什麽,殷甜兒雙眸中的水汽越來越多,當她沉浸於這張臉時,內心的恐懼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寧靜。


    平靜下來的殷甜兒,腦海裏猛然掠過一個猜測,但她隨即搖頭,驅散了這個極不現實的想法,可若不是這樣,那又會是什麽呢?殷甜兒想著想著,又用手抱著膝蓋,將圓潤的小下巴放在了膝蓋上。


    邪天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一雙眼睛注視著,他偏頭瞧去,心中動了動,隨後再度施展十八段錦,站了起來。


    李元陽的屍體被燒了一小半,邪天蹲下身子,從李元陽懷中取出三樣東西,一是子午杵,一是李元陽的隨身兵器黑骨扇,還有一顆通體冰涼的石頭。


    子午杵他用得很順手,黑骨扇的構造極度複雜,如同它的原主人一般複雜,待黑骨扇冷下來後,邪天擺弄了幾下,便連同看不懂的石頭塞入懷中,隨後將子午杵拿在手裏,朝洞口走去。


    “你,你要走?”


    邪天頓了頓,點點頭。


    殷甜兒哦了一聲,也站起身來,遠遠繞過昏死過去的黑蠻子,來到了邪天背後,垂下了小腦袋,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選擇跟在一個殺修身後。


    “他是來追你的,與我無關。”無奈的邪天,忍痛開口。


    殷甜兒一愣,小臉頓時失去所有光澤,眸中的淚水簌簌而落。


    “我,對不起,請,請你幫我……”


    邪天邁步走出破洞,走進了豔美的晚霞之中。


    殷甜兒絕望地看著那道孤寂的背影,心中卻生不出一絲怨懟,因為七日前,自己也曾漠視一條鮮活的生命走向死亡,如今她被人留在死地,又如何能抱怨?


    “對,對不起……”抽泣著呢喃一聲,殷甜兒的雙眸漸漸黯淡下來,就在黑暗即將完全籠罩她的瞬間,模糊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我不會等你太久。”


    這一聲,是殷甜兒這輩子聽到的最動聽的話語,絕望帶來的黑暗頃刻間煙消雲散,她忍不住笑了,恢複清明的雙眸看著前方模糊的孤寂身影,雙手提起破損的裙子,快樂地跑進晚霞。


    晚霞著實美麗得緊,至少煞神寨數千人,此刻都望著西天上那輪殘陽,哪怕脖子酸痛無比,也無人敢動。


    因為之前有幾個亂動的大嘍囉,腦袋無緣無故地掉了下來。


    許少的桌案上,擺著一把滴血的劍,他看一眼殘陽,喝一口酒,苟劍陽業已爬起,自己搬了桌椅酒水與許少對坐,瞪一眼許少,喝一口酒。


    許少有些好笑,朝苟劍陽揚了揚下巴:“不服?”


    “嘿嘿,在下不敢。”苟劍陽悻悻一笑,眼神卻毫不示弱,“許少可是宋國第一世家的少主,別說給我一掌,哪怕捅我幾刀,在下也都隻有笑納,不敢不服。”


    “說得好聽,但還是不服。”許少點點頭,沒再多說,眼神從殘陽挪到了被他踹破的寨門。


    九位大當家也差不多同時朝寨門看去,不多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人還未出現,驚慌的聲音就已傳入煞神寨中。


    “報!”


    一隊小嘍囉驚慌失措地闖進寨子,陡然發現自家同伴一個個仰著脖子看天,登時就呆了,隨後也轉身朝天上看去。


    “****的活膩了?”苟劍陽大怒,將酒壇狠狠甩向領頭的,大罵道,“有屁快放!”


    領頭的小嘍囉被砸得滿頭是血,連忙跪下喊道:“報大當家的,山下殷家商隊突遇不明高手襲擊,死傷慘重,護衛頭領殷放被俘,殷家大小姐不知所蹤!”


    九位當家聞言,倏然起身,九雙厲眼,同時看向許少!


    “是我做的。”許少毫不掩飾,掃了眼九位當家,淡淡說道。


    趙旭陽強忍怒意,低喝道:“許少,我河西盜雖為人不齒,但討口吃的也講規矩,如今閣下引兵前來,在我們地盤上襲殺殷家商隊,不啻於砸了我等的招牌,勞煩許少給個解釋吧!”


    “解釋?嗬嗬,”許少雲淡風輕地給自己倒上一碗酒,笑道,“別說得自己多委屈,我清楚,那持續數十年的誓約,早已弄得爾等心懷不滿,哪怕江湖人讚你們信守承諾,可對爾等來說,這誓約卻是刻入骨子的恥辱!”


    老不死桀桀笑道:“許少來此並非為了看落日,倒像是替我河西盜分憂來了?”


    許少哈哈一笑,神采飛揚地喝道:“正是如此,明日此時,整個江湖都將知道,殷家商隊在河西走廊全數覆滅,而你們河西盜,便是凶手!”


    “****的,幹了破事還敢嫁禍我們,老子和你拚了!”


    趙旭陽身旁一人氣得三屍神暴跳,提起九環刀就欲朝許少衝來,卻被趙旭陽死死攔住。


    許少冷冷看著此人:“鑒於初次見麵,你不知我秉性,饒你狗命,自斷一臂!”


    “哈哈哈哈,笑話!”大漢狂笑,指著許少罵道,“想要爺爺性命盡管上來取,光憑一句……啊!趙旭陽,我的手!”


    趙旭陽收回血紅的手掌,扶住斷臂的大漢,對許少冷冷道:“許少,大家都少磨嘴皮子,說吧,你此行究竟所為何事!”


    許少再度看向殘陽,淡淡道:“我此行,隻為搶殷甜兒回去當九夫人,另外,河西盜與殷家的誓約憑證,在殷甜兒手中!”


    此話一出,九位當家瞳孔劇縮!


    “此話當真?”


    “殷家老二親口說的話,會有假?”


    許少冷冷一笑,站起身來說道:“說起來,我算是救了爾等一命,若殷甜兒逃脫,必會前來以誓約憑證要挾爾等與我為敵,盡管此事過後,你們雙方條約破除,卻結了我這個大敵,覆滅在即!”


    苟劍陽不可置信地吞了吞口水,問道:“許少,你究竟是何意思?”


    “還要我明說麽,也罷。”許少失笑搖頭,一字一句道,“爾等隻需袖手旁觀,殘陽落山之際,就是我屬下擒住殷甜兒歸來之時,屆時,我許少必將誓約憑證雙手奉上,如何?”


    “大善!”


    九位當家互視一眼,激動得無法自持,主動轉頭,看向離山際隻差一條線的殘陽,此刻他們終於發現了落日之美。


    一炷香過後,沉重的腳步聲在煞神寨門外響起,包括許少在內的十人同時起身,灼灼目光看向寨門。


    黑色勁衣!全身金鐵作響!


    黑蠻子!


    許少笑了。


    可等他看到黑蠻子肩上扛著的屍體時,笑容頓時僵住。


    “臥槽!許少,你九老婆跟人跑了!”


    黑蠻子的話如同一道霹靂,劈得許少外焦裏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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