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返老還童》裏麵,跳芭蕾舞的女主角遭遇車禍,毀了讓她能夠翩翩起舞的雙腿。電影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敘述這件事情,再設立了n個假設,假設她晚一點出門,假設她車子不曾有人擋住她,假設她沒有下車去拿衣服,假設開車的那一個人慢了一秒,所有的時間都會錯開,那麽也就不會有車禍的發生了。但世界上恰恰沒有如果,所有的時間點剛好交集,於是“嘣”,伴隨著汽車尖利的刹車聲,女主角被撞得飛了起來,落地時已是血肉模糊。


    假如那幾天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重疊著趕著趟兒發生,故事應當是另一個版本。


    星期五那天下午,教室裏麵一片唉聲歎氣,人人自危,原來皮老師剛剛分發了卷子,舉著滿篇紅叉叉的卷子把大家劈頭蓋臉的訓了個狗血淋頭。也不怪老師生氣,同為年級尖子班,隔壁祝凱他們班這次測驗的平均分和最高分都把合歡他們班甩開了一大截。合歡這幾天雖然心情欠佳,考得倒是和平常差不多。但全班的整體水平就太差了,這和幾周以來全班流行的談戀愛風氣和同學們革命尚未成功就鬆懈是分不開的。合歡幽幽地歎口氣,這可愁死她了,可是班上同學掩護做的好,皮老師雖然有所察覺,但就是沒有抓到證據。


    星期六早上,皮老師氣還沒有消,鼓著腮幫子冷著臉一言不發,到打下課鈴時隻冷冷地說了聲放學就出了教室。合歡看著皮老師憔悴擔憂的神色,心裏七上八下的,她確實沒有勇氣與全班同學為敵,但是又不忍心看著兢兢業業的皮老師陷入這樣的低穀之中,又擔憂又自責。


    於是幹脆躲開皮老師,轉身快步走出了教室。才走了幾步路,熟悉的聲音響起,合歡慢慢轉頭,聶小年一臉笑容地叫自己。


    “感覺我們好像很久沒有一起說過話了”,聶小年摸著頭發笑著說。聶小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時候就會拿手揉腦袋,好像要揮去不好意思的情緒。合歡笑著點頭,心裏麵卻有些堵得慌,忽然覺得他離自己這麽近,但是又那麽遠。


    聶小年說:“最近你和多多是不是鬧矛盾了?”


    合歡說:“是啊。”


    看到大方承認的合歡臉上冷冷的神色,聶小年倒是有些意外,合歡一向善良溫柔,第一次看到她對朋友冷眼相向。聶小年不擅長做和節者和說客,尷尬地笑著說:“其實多多人很好。她可能不太擅長表達自己的想法。有什麽誤會解開就好了。她還說你是這個班上最優秀的女生。”


    聶小年,你是在幫她說話?合歡心裏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也許換做另外一個人來說,都會好得多,但偏偏不該是聶小年。合歡望著聶小年一臉清風霽月的笑著的樣子,好像一塊一塵不染的玉。他不知道的事情有那麽多,但是自己卻沒有辦法保護他,沒有辦法告訴他不要受席多多的傷害,更沒有辦法告訴他自己多麽希望那天他說的是“我就是喜歡許合歡怎麽了”。


    “我們的誤會已經解開了。隻是這輩子不再做朋友就是了。”合歡淡淡地說。


    聶小年又吃了一驚,他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懂不了合歡的心思,有些苦惱:“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感覺和你之間變得很疏離。”


    合歡不理聶小年此刻若有若無的低身段,輕輕地笑,說:“你們還是不要太高調了,而且明年就中考了,不能放鬆學習。”


    聶小年笑著說:“我們沒有很高調。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還不算高調?你看我們班成績最近下降了多少?你看你這次考了多少分?61分,對吧?”合歡搶白。


    聶小年像溪水一樣的嘴角忽然抿緊,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合歡,我爸爸媽媽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麽呢?再說了,我從來就不會整天捧著書本,成績什麽的我一點兒都不在意。”


    合歡瞪著聶小年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忽然想起那次自己說管他,他毫不在乎的調侃的樣子,原來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管他。可是難道現在就要放棄嗎?在自己什麽都還不懂的時候?合歡明白,像他們這種出身寒門的人,能夠鯉魚躍龍門是通向改變自己的捷徑,縱然聶小年有一對有錢的父母願意為他的未來買單,但合歡不願意,不願意聶小年連高中都考不上,不願意聶小年砸碎他的未來去換席多多的軟玉溫香回眸一笑。


    合歡還在難過,聶小年卻看到了一個身影,綻開一個笑容說:“我先走了。”也沒等合歡點頭,就跨著大步流星走了。合歡順著看過去,不遠處就站著噙著溫柔的笑意的席多多,合歡用力閉上自己張開了嘴,將那些想要反駁聶小年的話生生地咽了下去。


    看著兩個人肩並肩地走遠,合歡難過得緊咬著嘴唇,抬起手用力抹幹了不聽話的眼淚。有些事情總要有一個結局,就算大家都願意選擇放棄中考,就算大家都覺得選美人棄江山是多麽悲壯而浪漫的事情,但合歡不願意,不願意老師朝朝暮暮的心血因著這不成熟的愛戀毀於一旦,不願意沒辦法陪在孩子身邊的父母因著沒辦法給予孩子更多的關心就讓自己的孩子偏離了軌道,更不願意聶小年因著一個席多多從此得過且過自甘墮落。


    合歡也不知道自己對或者不對,但是她覺得,於公於私,自己都有必要勇敢地做該做的事情。


    星期天,合歡心緒不寧地上著晚自習。班上吵吵鬧鬧的,和以前並沒有什麽不一樣。但合歡知道,有的事情果然是要發生了。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胖哥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被叫出教室時還興奮的他回來時漲紅了雙眼,憤恨地罵了一句:“媽的,賤人!”合歡明白這是在罵告密的人,隻好捏緊雙手,埋著頭在座位上難過不已。一會兒文波、阿飛、聶小年、王欣然、張娜、李聰、席多多等人都被叫到了辦公室去。


    這也許是合歡有生以來過得最忐忑的兩節課。席多多去辦公室的時候,頗有深意地看了合歡一眼,瞅得合歡心裏發毛。這是她一生最不光彩的角色,她第一次成了一個打小報告的角色,坐在教室裏既擔心大家知道了會怎麽樣對她,又隱隱約約地覺得好愧疚,自己做了該做的事,卻一點也不快樂,一點也不開心。。


    幾天來,合歡都異常的沉默,對於全班討論得熱火朝天的臥底告密事件,合歡絕口不提,把心思全花在了學習上。這兩天是多麽的驚心動魄合歡不是不清楚,隻是沒有勇氣站出來,沒有辦法麵對那些像是遭遇了背叛一樣惱怒的謾罵聲。月牙兒和阿翩早知道合歡說的,隻是拉住合歡的手,默默支持她,讓她不要選擇在此刻站出去。班上的同學不是沒有懷疑過她,也不是沒有質問過她,但合歡捏緊了拳頭,從來沒有表明態度。


    世界上能傷害你的人,也就是你在乎的人。全班同學可以傷害合歡,但合歡可以為了自己的原則默默忍受;席多多可以忽然待價而沽地將她拋開,合歡也可以坦然接受;但是這個世界上,合歡唯獨不能接受的,就是聶小年的傷害。


    當聶小年冷漠地對著低下頭離開的合歡說:“這才知道你是個多麽膽小卑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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