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疏影在醫院呆了三天,十分無趣,覺得自己頭頂要長蘑菇,便向紀雲程要求回家。


    要是以往,紀雲程絕不會任由她折騰。


    不過,紀江陽來之後,就不同了。


    紀江陽是個藏不住事的人。


    剛見衛疏影一麵,就把她的存在嚷嚷得整個紀家無人不曉。


    他們會不會一時興起過來探視?紀雲程拿不準,但他最是嫌麻煩的。


    況且衛疏影病好了大半,活蹦亂跳,他索性批準了衛疏影的出院申請。


    衛疏影回家之後,本以為自己能過兩天清淨日子,沒想到紀雲程居然也跟著住了進來。


    她一臉茫然:“你不是不住這裏嗎?”


    隻有“寵幸”她的時候,才屈尊降貴來一趟。


    紀雲程白了她一眼,提醒道:“這是我的房子。”


    他愛住哪兒就住哪兒,什麽時候輪得到她大驚小怪了?


    衛疏影自然是無可奈何的,又不能把他趕出去。


    同住一個屋簷下,她隻能盡量避開他。


    紀雲程的作息和她一樣規律,比她早起兩小時,晚睡一小時。


    為了不跟他同吃同睡,衛疏影硬生生調整自己的生物鍾。


    白天悶頭睡覺,晚上出來活動,把自己變成一個晝伏夜出的動物。


    這種消極抵抗,隻堅持了一天,就被紀雲程察覺了。


    她避紀雲程唯恐不及,可紀雲程卻沒打算放過她。


    早上九點鍾,熬了一晚的衛疏影還沒睡下三個小時,就被王媽叫醒。


    她睜不開眼,滾來滾去地賴床。


    王媽無奈道:“紀先生讓我喊你的。”


    衛疏影把頭埋進被子裏,將自己整個裹起來,像個蠶蛹般,隔絕外界的一切。


    過了一會兒。


    迷迷糊糊中,她聽見紀雲程低沉的聲音。


    “衛疏影,給你五分鍾時間起床。”


    她哼唧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就是不幹。


    紀雲程也不催促,望了望那蠶蛹,麵帶冷笑。


    跟他玩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好,他陪她玩。


    五分鍾後——


    腳步聲漸漸靠近,停在床邊。


    衛疏影還在迷瞪,動了動耳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紀先生,衛小姐確實沒怎麽睡好,再給她兩小時吧……”這是王媽央求的聲音。


    “叫醒她。”紀雲程斬釘截鐵地說。


    衛疏影心裏忽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嘩啦一聲,一盆冷水當頭潑下!


    衛疏影身上蓋著薄毯,一盆水下來,全部濕透。


    她猛地從床上彈起,頭發上和睡衣滴滴答答流著水,光腳踩在濕淋淋的床單上。


    紀雲程站在一邊,從容淡雅,王媽手中端著空盆,低眉斂目。


    “你幹什麽!”衛疏影暴跳如雷!


    她怒視著紀雲程,心中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一個睡眠不足且有起床氣的人,把她強行叫醒,無異於叫醒一隻會噴火的惡龍。


    “讓你清醒一下。”紀雲程輕描淡寫,對她的憤怒不以為意。


    聞言,衛疏影腦子裏嗡的一聲,有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斷了,火山瞬間爆發。


    “你有病吧!”


    她握緊了雙拳,撲過去就要打人,讓他見識一下終極起床氣發作的厲害!


    可她沒料到,床單被水浸濕,又有褶皺,非常絆腳。


    “哎呀!”


    腳下一個不穩,身體往前栽倒,眼看就要撞上紀雲程。


    衛疏影閉上眼睛,心想,完蛋。


    要是紀雲程往旁邊讓上一步,她就要撲通摔倒在地,毫無形象可言,徒然被他嘲笑。


    但,預想中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紀雲程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


    然後,扛在肩上。


    衛疏影肚子抵著他的肩膀,頭朝後趴在他的背上,眼冒金星。


    “衛疏影,你這是幹什麽?自殺式襲擊?要跟我同歸於盡?”紀雲程揶揄道。


    衛疏影:“……”


    “——還是投懷送抱啊?”


    衛疏影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能聽出來他語氣中壓抑的笑意。


    臥槽,有什麽好笑的!


    她側過臉,王媽立刻垂下頭,不敢與她對視,但繃緊的嘴角和微微顫抖的身體都背叛了她。


    衛疏影簡直想找根繩子吊死。


    她品性清高、性格桀驁、脾氣溫文爾雅,是極其看重風骨和臉麵的人。


    現在全特麽毀了,就像摔在地上的鏡子,破鏡難圓,覆水難收!


    衛疏影一臉難堪,眼圈微微發紅。


    她恨恨地以手作拳,用力捶了紀雲程的背部幾下:“你放我下來!”


    紀雲程默不作聲,把她扛到衛生間,放下:“洗臉刷牙去。”


    衛疏影小臉發白,眼窩下一片青黑,頭發淩亂。


    她像一個女鬼般,轉過臉望了他一眼,眼神幽怨:“……我恨你。”


    “那你恨吧。”


    衛疏影憤憤不平地打開了電動牙刷,捅進嘴裏。


    紀雲程揉了揉她的頭頂,把她頭發揉的更亂:“你跟著廚師學的怎麽樣了?等會兒洗漱完做兩道菜讓我瞧瞧。”


    “你幹嘛啊!我不想做飯,我想睡覺!你是不是玩我?我特麽又不是個玩具!”


    衛疏影徹底崩潰。


    “那你晚上為什麽不睡,就為了躲我,故意的是不是?”


    紀雲程抬起她巴掌大的小臉,眯起眼睛盯著她,就像一隻逮到獵物的狐狸。


    “以為我看不出來嗎?衛疏影,我勸你收回那點心思。”


    衛疏影剛才含了漱口水,無法張嘴,隻能用眼神殺他。


    紀雲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你喜歡折騰,沒關係,我陪你折騰。”


    看誰玩得過誰。


    衛疏影嗆了一下,把漱口水傾數咽下,頓時,眼神變得更加幽怨了。


    什麽叫克星?


    什麽叫天敵?


    什麽叫食物鏈?


    她喃喃道:“還好你明天就要出國了……”


    紀雲程笑了笑,望著她的眼睛深不見底:“那我今天一定折騰夠你。”


    衛疏影一臉認命地係上圍裙,進了廚房忙碌。


    反正也是給自己做飯,衛疏影並沒有湊合,忙活了快兩個小時,端出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來。


    魚香茄餅、酸辣白菜、蟹黃豆花、宮保雞丁,幹炒牛河。


    配上白米飯和紫菜蛋花湯,不可謂不豐盛。


    紀雲程原是坐在陽台一側的沙發上看書,見她盛好飯菜,便摘下無框眼鏡,走了過來。


    往桌麵上掃了一眼,又看衛疏影,她正高高興興地往自己的碗裏夾肉。


    “自己吃自己的。”衛疏影警惕地看著他,“別讓我給你盛飯。”


    紀雲程雙眉一挑:“你就做這些?”


    “這些不行嗎?”衛疏影震驚,“你是吃龍肝鳳髓長大的?”


    紀雲程輕笑了一下,指著這幾樣飯菜:“辣椒太多,太鹹,這個也太辣,你的胃需要溫養,不能吃這些。”


    他拿走衛疏影的碗,吩咐王媽:“給她做個雞蛋羹,幾樣清淡的,少油少醋不要放辣。”


    王媽應聲而去。


    衛疏影急忙道:“我那是因為酒喝太多,我不喝酒了還不行嗎?這也不算辣,我怎麽就不能吃了。”


    “聽話。”紀雲程瞪了她一眼。


    衛疏影氣鼓鼓地坐下,眼巴巴望著他慢條斯理地吃飯。


    紀雲程吃飯堪稱賞心悅目,有一種貴族般的不疾不徐。


    衛疏影低下頭,自己麵前擺著沒什麽味道的素菜。


    她咽了咽口水,吞下饞意,委屈地想哭。


    明明是她做的飯,她一口也撈不到,憑什麽……


    紀雲程不經意地抬頭,見她生無可戀地夾著菜葉吃,微微歎了口氣。


    “給你。”


    他將盤中的肉涮過水,去掉油腥辣味,放在空盤裏,推到她的麵前:“別哭了,跟我虐待你似的。”


    “我沒哭。”衛疏影睜大眼睛,聲音卻微微發啞。


    紀雲程莞爾道:“那你眼睛怎麽紅了?”


    衛疏影梗著脖子哼了一聲。


    “為一口飯就哭鼻子?”


    他暗暗歎了口氣,隻覺得這哪兒是養寵物,這是養祖宗啊。


    “民以食為天!我活在這世上就是為了有口好飯吃,吃不到美味還不如死了拉倒。”衛疏影賭氣地說。


    說著,她把涮過水的肉塞進嘴裏。


    雖然沒什麽滋味,但對於一個無肉不歡的人而言,有總比沒有強。


    她吃了一會兒,發現紀雲程沒有動筷,抬起頭,紀雲程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衛疏影渾身不自在:“你看我幹嘛?”


    “沒事,你吃。”紀雲程手肘支在桌子上,下巴擱在手背上,語氣溫柔。


    衛疏影不喜歡被人圍觀吃飯,但紀雲程做什麽,她也管不了,就隨他去了。


    突然,紀雲程問她:“我送你的項鏈,怎麽不戴?”


    衛疏影臉上的表情驟然僵住。


    半晌,她佯裝無事發生:“我在家裏沒必要戴。”


    “下午我帶你出去走走,你想去逛街麽?要添置點什麽嗎?”紀雲程笑意盈盈地問她。


    紀雲程笑起來的模樣極好看。


    如春水初漲,春林初盛,春風拂麵,冰消雪融。


    衛疏影心中忐忑不安,他笑得再溫柔可親,在她看來,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你不是挺忙的麽?你不需要工作了嗎?”


    “陪你這幾天把今年的休假用完了,索性陪你到底了。”紀雲程溫聲道,“等會兒換身衣服,那條項鏈戴上,咱們出去轉轉……好吧?”


    看似在征求她的意見。


    但以他的性格,這絕對不是可以商量的事情,而是命令,隻是用比較婉轉的語氣通知她而已。


    衛疏影舔了舔嘴唇:“那個,我說個事,你先別生氣啊。”


    “唔。”紀雲程唇畔噙著淺淺的笑意。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衛疏影豁出去了:“我把你的項鏈弄丟了。不是我主動丟的,是有個人搶走了,扔在一個公園的湖裏。”


    紀雲程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愕然,接著,漆黑的眼眸中,狂風暴雨逐漸沉沉地聚攏。


    “——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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