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這情況,這可真是鈍刀子劃拉屁股,開了眼了。


    張道士研究了半晌林峰,嘖嘖稱奇。


    甚至還撫掌讚歎。


    未曾設想的道路。


    原來我的【太陰素體】還能這麽練習。


    我都不知道。


    張卓恩康慨的將他的名字送給了林峰:“你是張卓恩,你是張卓恩。”


    他這絲毫不介意的坦蕩樣子,驚著了林峰。


    林峰:“……”


    一個沒忍住。


    林峰豎起了大拇指,表示敬佩。


    至於說敬佩什麽。


    就叫張卓恩自己猜測吧。


    斟酌再三,林峰還是問道:“您還活著?”


    “你問張卓恩啊?他都成仙了,”張卓恩毫不在意的說道:“都成仙了的人了,哪裏還有活著死了的區別。


    你先說什麽叫死?


    是肉身衰落,五髒氣衰叫死,還是魂如燈滅,魄如煙灰叫死?”


    林峰:“……”


    我要說髒話了。


    擱這兒和我探討哲學呢。


    我就單純的問你活著沒,你為什麽和我講這麽多?


    林峰:“大家說到死,腦子裏麵第一個想到的那個死亡的意思。”


    聞言,張卓恩渾不在意的說道:“我就是他留在木牌上的字靈,他是不是死了,我怎麽知道?


    不過估計活的挺開心,畢竟留下來我的時候,他法力深厚,就算是不吃不喝囚禁鎮壓幾百年,他估計也沒什麽事,更不要說他在天庭有吃有喝,多開心的。”


    林峰:“感情您還挺無所謂的。”


    字靈張卓恩還的確無所謂。


    張卓恩說他是道士張卓恩用來鎮壓此地妖魔的字靈。


    是一道術法神通留下來的殘影。


    張卓恩是不是要死了,他不知道。


    但是字靈,也就是他,快要消散了,他要死了。


    字靈張卓恩:“他活的很開心,我是活不成了,油盡燈枯。要不是還有三分底子在,唬住了山神,怕是連那些人都救不下來。”


    林峰:“您將人救了下來?人呢?”


    字靈張卓恩:“都丟回他們該去的地方了,吵吵嚷嚷的,吵得人腦袋痛,要不是見他們體弱,我一人就是一印!


    將他們腦子裏麵的畫麵清除掉,就消耗完了我最後的一抹靈氣,這一會要徹底死逑了。


    我在那裏作用就是永鎮妖魔,但是誰知道臨到了,山神成了妖魔。


    我本來是要斬殺此僚的,最後隻能結個尾。


    我是字靈,要我和山神鬥法?我倒是有心殺了此僚,可惜沒那本事。


    張道士當年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沒料到這山神被人撕成六瓣兒的時候,還留了後手。


    我看他這樣子,它早就做好準備,六體歸一。


    這些年爭奪它的妖物,陰神,倒是都成為了他的資糧。


    年歲到了,他就能出世了。


    也對,對於這些靈來說,幾百年的時間,也就那樣,反而是對於我們這些道士和尚,一百年,就足夠長久,道統丟失了。


    天地大變,邪靈出山,我是沒招了,最多也就嚇唬嚇唬他。救人下來,我扇了他一巴掌,他不疼,我倒是耗盡了手段,油盡燈枯了。


    不過下山還能遇見你,也是緣分。”


    張道士背手說道,侃侃而談。


    字靈的性格和張卓恩的性格很像。


    說到消散,豁達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反倒是林峰有些著相了。


    林峰:“能救嗎?”


    字靈張卓恩:“救?你還想要救?你還要救我?


    我鎮壓妖魔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能走了,救我幹嗎?我再給你看幾百年妖邪是吧?”


    林峰:“……”


    是我唐突,打擾您下班的時間了。


    無話可說,林峰原本以為事情結束了。


    人都救出來了。


    到手的野神沒了,製造祭香也沒了原料。


    誰想到字靈張卓恩問林峰,想不想要搞點好東西。


    林峰說什麽好東西。


    字靈張卓恩說,山裏一定有好東西,應該是有一些法器,好運氣還能撿到垂死的妖魔。


    外山的妖魔鬼怪,當年路過的張卓恩看不上,後來進山的道士和尚也懶得動手,見到有人處理了他們,就沒有再行出手收尾。


    可是深山裏麵不一樣。


    那裏是他們厘清的重點。


    不說別的,隻要是對他們有任何威脅的妖邪,都被殺了一百遍。


    道家開壇做法,醮場,高僧大德們一遍一遍的“淨化”,一遍一遍的水陸法會。


    這樣的強度之下,能送走的妖魔,都被送走了。


    不能送走的都成了幾段,死的不能再死。


    殺不死的,全部都被鎮壓,收容!


    深山之中,六天故氣的邪祟,再也沒有氣候。


    至於說升仙寨是否被攻破。


    字靈張卓恩對此並不知情,他感覺不到那麽遠的地方。不過他私心覺得,升仙寨應該沒被打開。


    要是能夠被打開,蒙元國師加上宋朝的法師,差不多應該也能打開升仙寨。


    用不到明朝的道士和尚去處理【升仙寨】的事情。


    從某一種程度來說。


    蒙元國師再加上宋朝法師,他們處理不了的地方,大明也處理不了。


    除非是這地方發生了什麽奇怪變化。


    否則的話,大明的和尚道士,這些世俗的高端戰鬥力,這幾百年的時間,沒有出現很大的變化。


    甚至於人世間的法術高人,數量還在斷崖式的減少。


    法術也沒有太大的推陳出新。


    就此,他推測,【升仙寨】還好端端的坐落在湘西群山之中,“現在不是法師來找它的麻煩,是它不要來找法師的麻煩。”


    字靈趙卓恩渾然不覺自己說的話,有多危險。


    他建議林峰和他一起去湘西深山裏麵看看。


    “就算是深山有問題,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你都會【太陰素體】了,想必降妖除魔的法訣也學了不少吧。


    張卓恩是個暴脾氣,他手裏的手印和符籙,就沒有幾個溫和的,殺幾個散落外頭的妖魔,還是沒有問題。


    會不會三昧真火?


    懂不懂被把北帝誅魔咒?


    知不知曉怎麽處理千年老鬼?”


    字靈張卓恩劈裏啪啦說了一大串,表示林峰隻要得到了真正張卓恩的一點機緣,入山絕對沒問題。


    林峰聞言,露出來了尷尬但是不失禮貌的微笑。


    假笑男孩.jpg


    他拿出來了破碗,殘香,無根水,和香灰和在一起,插上兩根快子,做了一個【供米辨詭術】的架勢,在字靈張卓恩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將破碗端在她的麵前,做了一個“就這樣”的手勢。


    字靈張卓恩揚起了下巴,他被震驚的無以言表。


    “就這。”


    他說。


    林峰微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示意自己周圍唱戲的九位儺戲師傅和“王下七武海”過來,指著他們說:“還有他們。”


    “他們成長起來,能借本尊一抹真靈,或可一戰。現在,還是收起來比較好。”


    字靈張卓恩委婉的表示,你的這些陰魂,著實不行。


    大家還是散了吧。


    你回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林峰不肯。


    林峰:“那隻靠著這個,我們冒險進去,有幾成把握?”


    字靈張卓恩:“五五。”


    林峰:“那入山吧。”


    字靈張卓恩:“五五你都去?”


    林峰:“哎,還是要去的嘛,有道長陪著我,我怕什麽?”


    字靈張卓恩:“我隻是一個字靈,快死了,我幫不上你。”


    林峰正色說道:“哎,道長此言何意?我和道長一起去,主打的一個陪伴。”


    字靈張卓恩也正色的看著林峰,像是要在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確定林峰沒開玩笑,張卓恩再度撫掌:“好小子,不怕死就走吧,不過我話說清楚了,你的這民俗小術,在山裏不一定有效。”


    林峰:“我懂。”


    要是沒有字靈趙卓恩說的話,林峰也還真打算去深山一探究竟。


    可是現在,他白跑了一趟,儺村的問題是被處理了。


    可是他的野神呢?


    我野神跑了!


    野神對於他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除了這裏,林峰不知道他應該怎麽去找野神,像是“姥姥”這樣的詭異存在,也不是每一天都能見到的。


    湘西深山深處,無異對他是一個寶庫。


    過了這村沒這店。


    更何況眼前的張卓恩,雖然隻是曆史上張卓恩留下來的字靈。


    但是字靈知道的,比他知道的要多的多。


    林峰有一些話,要問問此人。


    他和林峰朝著前麵走,林峰先鎖好了車,手裏捧著破碗朝著山上走。


    湘西蒼茫。


    山如天,人如蟻,群山如黛。


    在這個世界裏。


    湘西群山的麵積,超過了它所在的兩個省的麵積總和。


    這才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


    剛下過雨的山路,一人一魂走的坦然。


    很寫意。


    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掛上了一輪大太陽,林峰觀測再三,確定這是朝陽。


    大約是一個真太陽,不能吃。


    兩邊樹上的朝露,打濕了他的衣裳。


    意境很不錯。


    隻是這湘西大山,略微有些安靜了。


    有人的聒噪,吵醒了大山。


    林峰:“道長啊,你為什麽要將那些人的記憶抹除了啊。”


    字靈張卓恩:“自然是消除聯係。


    邪祟最喜通過各種聯係,找上門來,然後通過夜晚托夢,晚上撞詭,或者降下各種懲罰,叫和自己有聯係的人,心生恐懼,從而供奉自己,獲得力量。


    遇見了這些邪祟,我們一邊要除掉邪祟本身,也要消除這些聯係。


    看來張卓恩沒告訴你什麽有用東西。


    你說實話,你真沒得罪他?”


    字靈張卓恩坦然問道,言語之中都是不理解。


    對於創造了自己的道士的不了解。


    林峰打個哈哈:“可能張卓恩道長認為我天賦異稟吧,那道長可知道黃粱界?”


    字靈趙卓恩:“不知道,什麽是黃粱界?”


    林峰:“……”


    行吧,我佛了。


    不過走入大山,林峰發現,這山路都是青石鋪就,問了一下,說這是道家高人,派遣了黃巾力士鋪就了這一條道路。


    但是也隻是到了前山和後麵幾個外山,真正的內山,大約是運不進去的。


    這裏的山太安靜,別說是鳥,連蟲子都沒有。


    極致的安靜,給人以極度不安全的感覺。


    見到道長不知道這些事情。


    林峰又問,衛星能不能見到這擴大的大山,字靈問了兩個問題:“什麽是衛星?”


    “什麽是擴大?”


    林峰解釋了這兩個問題之後。


    字靈若有所思。


    他看著求知若渴的林峰,說道:“如果你說的是對的,那個叫做衛星的法器,看不到你所謂擴大的大山。”


    林峰:“為什麽?”


    字靈:“因為你走錯路了。”


    林峰:“???”


    走錯路?


    走錯什麽路了?


    字靈:“你走入了封印之地,封印之地,肉眼看不到,你說的那個法器,也看不到。”


    林峰:“那什麽才能看到。”


    字靈:“有心人,才可以看到。”


    林峰:“我懷疑我被針對了,什麽樣子的人算是有心人?”


    字靈:“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


    省重點醫院。


    許老師和韓教授在聊天。


    韓教授看起來是恢複了正常,也會說話,也會笑,看起來也精神了很多。


    隻不過他不在意自己的白頭發了,以前韓教授是很注意自己儀容儀表的人,因為經常也要出野外的緣故,他總是將自己的頭,染成黑色,給人一種很年輕,很幹練的感覺。


    現在,他對於自己的白頭發,不再關注。


    許老師在和他的談話之中感覺得到。


    韓教授其實並沒有解開心結。


    他心事重重。


    他隻是將自己的想法都收斂了起來。


    裝作沒事的樣子。


    不肯和外人交流。


    許老師也歎了一口氣,安慰了韓教授一些時間,最後還是離開。


    病房裏麵沒有人之後,韓教授長出了一口氣,他拿起來了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放了下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需要給自己的學生們安頓好後麵的路,師徒一場,不能這麽半途而廢,耽擱了孩子們的前程。


    還是妻子,他打算離婚了,不能淨身出戶,他需要錢來做一些重要的事情,但是房子可以留給妻子。


    還有兒子,兒子還有一年就從國外念書回來了,本來是打算去一所高校做青椒,老婆叫他中間使些力氣,看看能不能留下。


    這件事情也要辦了。


    就在這樣的迷迷湖湖的策劃之下,韓教授靠在病床上,睡了過去。


    迷迷蒙蒙之間,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回到了學生時代,遇見了穿著藏青色衣服,帶著大方框,黑色眼鏡的老師。


    那個時候,學校還有一層平房,種著一排楊樹。


    塤老師,塤言玉,就站在大樹底下,手裏還卷著一卷時新的報紙,右手食指和中指因為長期的吸煙,變得焦黃,就算是用肥皂水洗了,也有濃鬱的煙味。


    嗆鼻子的的煙葉子味道。


    塤言玉老師還是那個樣子,幹瘦,個子很高,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藏青色的衣服,胸口的口袋,放滿了各種油筆和中性筆。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韓教授在遇見了塤老師的時候,周圍的天地都像是來了沙塵暴的樣子,都是黃敷敷的一片。


    可是夢境之中,誰管那麽多啊。


    “老師,老師……”


    不知道為什麽,見到了自己的老師,韓教授感覺自己滿肚子的委屈,似乎都有了發泄的地點,他“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抱著自己的老師,哭的撕心裂肺。


    像是要將這一次深山之中積攢的情緒,都爆發出來。


    聽著自己學生的哭嚎,塤老師明顯愣了一下,緊接著,他有些手足無措,想要拍拍自己學生的後背,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好了,別哭了,一個大男人,哭什麽哭,都當上教授的人了,還這樣失態,叫人看著笑話。”


    韓教授沒有聽出來老師話語裏麵的意思,他哭的昏天黑地,幾乎要將自己滿腹的委屈和苦楚都哭出來。


    韓教授抽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鼻涕眼淚唬了一臉。


    “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懷疑你……”


    “我不應該詆毀你……”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老師,你追求的真的存在,它們真的存在……”


    “染智慧,我沒有保護的了染智慧……”


    “徐俊,左亮,邢軍他們,這些孩子,我沒用啊,我這個當老師的沒用啊,我看著他們死在我前頭啊,老師,老師!


    !”


    塤老師沉默的看著眼前快要哭的昏厥的韓教授。


    摸了摸他的腦袋。


    “沒事的,沒事的。”


    他低聲說道,“都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之後,韓教授終於哭累了,也在這個時候,他有了一種“靈魂出竅”的寧靜感覺,也在這個時候,韓教授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老師,你不是死了嗎?”


    韓教授這個時候後知後覺的說道,他看著周圍的破舊學校,看著這明顯不對勁的明黃色濾鏡,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在做夢。


    塤老師看著自己的學生,歎了一口氣說道:“你都見到了,為什麽會認為我死了呢?”


    韓教授忽然振奮起來。


    “老師,你沒死?”


    塤老師微笑著不說話。


    韓教授站了起來,他想要抓住自己的老師,但是誰知道,在他的身上,忽然出現了狂躁的大風,沙塵裹著石子,重重的朝著他擊打過來,叫韓教授睜不開眼睛!


    “老師!”


    韓教授急的要命,恨不得一腳跺在地上。


    他發出了一聲驚呼,醒了過來。


    滿頭是汗。


    “怎麽了?”


    門外的醫生聽到了裏麵的聲音,鑽進來問道。


    韓教授摸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沒事。”


    “哎。”


    醫生聽到韓教授的話,鬆了一口氣,緊接著看到了韓教授的腦門,驚訝的指著他的腦袋說道:“韓老,你頭上哪裏來的黃沙?”


    “黃沙?”


    韓教授心中一動,輕輕一摸自己的腦門。


    的確有沙。


    細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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