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喝了,別喝了。”</p>


    李善將結社率的酒盞搶過來倒扣在桉上,沒好氣的說:“現在談正事,剩下那壇酒讓你帶回去。”</p>


    “實在不行,代州輸馬邑糧草,某讓人多帶些酒來。”</p>


    結社率打了個酒嗝,“一言為定!”</p>


    一旁的鬱射設笑著說:“實在沒想到,此次在馬邑,能遇見懷仁這等……”</p>


    鬱射設一時間找不到什麽適合的詞匯來形容,這些年來李唐往突厥的使者,或被俘的將校他也見過不少,大都曲意順從,如今的太常卿鄭元璹、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就是如此,前者還曾一度試圖勸降劉世讓,被罵的狗血淋頭。</p>


    而眼前這個青年,心思縝密,背景不凡,手段了得,突遇變故,卻鎮定自若,不折不撓……而且還如此自來熟。</p>


    李善笑吟吟道:“正所謂,傾蓋如故,白頭如新。”</p>


    鬱射設勉強笑了笑,心想這廝還有個強處……臉皮好厚。</p>


    之後三人開始商量結盟事宜,因為身後的突利可汗、李淵沒有明確的表示,鬱射設和李善隻可能商量出個大概的意向,以及約定日後的聯絡方式。</p>


    但再接下來,爭論開始漸漸激烈起來,李善為了代州,鬱射設為了馬邑,都希望能從對方的手中獲得什麽好處……大事咱們做不了主,但這等小事還是在自己手中的。</p>


    “這就不講理了!”李善雖然還是和顏悅色,但言語不再退讓,“貴方與聖人結盟,各等消息聯絡,都要仰仗這條商路。”</p>


    “摸末兄理應知曉,小弟為重振商路,費了多少心思……那劉世讓為此都和小弟翻了臉!”</p>


    “摸末兄居然還要來割一塊肉?”</p>


    “我等又不是苑君章!”結社率嗤笑道:“若無好處,他日可汗詳查,突利可汗如何能維護商路?”</p>


    鬱射設勸道:“商路得利頗多,隻是略為便宜些許而已。”</p>


    李善遲疑了下,“其他部落呢?”</p>


    “自然原價,加價亦無妨。”</p>


    李善在心裏滴咕,鬱射設這廝倒有些手腕,不要求自己販賣鐵器,但卻希望成為這條商路上大部分商隊終點,雲州的主要渠道商。</p>


    隻探問了兩句,其他的還聽不出什麽,但鬱射設定然將貨物分成兩塊,一塊兒是以低於市場價的價格售給依附自己、結社率、突利可汗的部落,另一塊是以原價麵向其他人,甚至還會高價售給依附頡利可汗的部落。</p>


    在心裏盤算良久,李善苦笑道:“摸末兄,這條商路,河東望族分潤頗多,這一塊……隻怕要小弟一人承擔。”</p>


    李善遞去個你懂的眼神……顯然是在說,你總得補償我一點什麽吧。</p>


    “李唐不缺馬,卻缺良駒。”鬱射設笑道:“懷仁這幾個月從雲州、朔州甚至草原販賣至少五千匹良駒入關,好處難道還不夠多嗎?”</p>


    “五千匹?”李善輕輕一拍桌桉,“摸末兄可知,五千戰馬是何等分量?”</p>


    “若真有五千戰馬,小弟早就回京升職了,何至於還在邊塞?!”</p>


    結社率突然插嘴道:“你不是說,因太子、秦王奪嫡才出京的嗎?”</p>


    “呃……”李善被這話堵的胸悶,瞪了眼回去,“那還不能換個富庶之地任職?”</p>


    “頂多隻有千餘良駒,而且其中大半都是河東望族的商隊運回來的,小弟還需要花錢采買……若不是扼守雁門關,他們早就把小弟撇開了!”</p>


    鬱射設倒也知道河東望族的影響力,想了想說:“如此罷,在下請突利可汗出麵,盡力維護商路。”</p>


    “懷仁可遣派親信領商隊出關,在下明年當久駐雲州,許良駒交易。”</p>


    李善眼珠子轉了轉,裝模作樣了會兒才點頭應下……如果良駒交易不過河東望族那一道手,成本將大大降低,自己的親衛是不可能去雲州的,但那些已經被自己馴服的代縣勢族正好派的上用場。</p>


    “對了,還有一事。”鬱射設收斂臉上笑容,“還請懷仁高抬貴手,不再遷移人口。”</p>


    看李善神色猶豫,鬱射設斷然道:“若不許,此前所議,皆作罷。”</p>


    鬱射設不是個傻子,他從頭到尾曆經了高滿政叛逃,兩次馬邑大戰,之後又駐紮雲州,對如今朔州、雲州的局勢了然於心……苑君章這次是被李善用種種手段逼迫投唐的。</p>


    如果這種局勢不發生改變,說不定哪一天苑君章又要被逼著投唐……說得再簡單一點,李善如果繼續遷移人口,苑君章是撐不住的。</p>


    “突利可汗難道也有入主中原之意?”李善似笑非笑道:“朔州、雲州本是漢地……”</p>


    鬱射設搖頭道:“在下數度駐軍劉武周、苑君章,若他日苑君章投唐,必遭可汗斥責。”</p>


    一旁的結社率解釋道:“可汗欲奪部落久矣,此次若不是突利可汗……”</p>


    身為處羅可汗幼子,手中掌控著大量部落,依附突利可汗……這使鬱射設成為頡利可汗的眼中釘肉中刺。</p>


    </p>


    李善思索片刻後點頭道:“商隊出塞,當不再招攬民眾,但小弟有言在先。”</p>


    “朔、雲二州,如今民間凋零,難以度冬,明歲必然青黃不接,若難民來投,在下是不會拒之關外的。”</p>


    鬱射設想了想點頭應下,隻要不再鬧出商路上絡繹不絕的人流,他也懶得管這麽多……少些人口,苑君章反而更能撐得下去。</p>


    想想都頭痛,今年沒能去河東搶一把,幾場大戰後,苑君章手裏已經是空落落的了,真不知道後麵這大半年怎麽辦……</p>


    這一頓酒宴從午時之前開始,一直到快要黃昏時分才結束,三人將大事談了個大概,但將小事談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鬱射設和結社率心情不錯,因為最終李善答應了從代州調集糧草輸馬邑,這樣一來,苑君章身上的壓力就小多了。</p>


    鬱射設在心裏琢磨,如果再從雲州以及其他地方調配,苑君章應該能勉強維係麾下這近萬大軍……他心裏明白的很,馬邑不能丟,一旦丟了,就算突利可汗出麵,自己也逃不過頡利可汗的責罰,手中的部落必然被侵蝕吞並。</p>


    條件和之前與苑君章談的差不多,隻不過從苑君章投唐轉為與突利可汗結盟,這個結果也不算太壞,李善心想至少能搪塞過去,隻不過裴世矩應該會乘機興風作浪。</p>


    心裏想了想還是覺得憋屈,李善突然一拍桌桉,“聽聞摸末兄數攻代州!”</p>


    鬱射設眨眨眼,不吭聲等著下文。</p>


    李善瞪眼道:“小弟赴任代縣令,縣衙都被燒了,至今某還住在驛站!”</p>


    “摸末兄難道不認?”</p>


    結社率無語了,“那你要如何?”</p>


    “賠!”</p>


    “怎麽賠?”</p>


    “送幾匹好馬……算了,好馬也留不在某手中,送點牛吧。”李善側頭看看鬱射設的臉色,拖著長長調子道:“不用耕牛……”</p>


    好久好久沒吃過牛肉了,雖然這個時代的牛種沒有經過係統的培育,口感和後世相差甚遠……但李善還是垂涎欲滴。</p>


    這次,可以痛痛快快的吃個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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