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中書舍人,崔信本人的政治立場是中立的,甚至因為清河崔氏多位族人依附東宮,導致崔信略略偏向秦王,這是世家大族的生存本能導致的。</p>
但如今,李善懷疑,崔信可能已經投入李世民麾下……不然很難解釋崔信今日如此反常的試探,以及前言不搭後語的言談。</p>
其實早在前年清河縣,李善就有相關的揣測,不然即使自己在山東戰事中分量不輕,崔信也未必會將自己列為選婿之列。</p>
因為當日,李善身邊交好的將領……田留安、齊善行、李道玄、薛忠,全都是秦王一脈。</p>
在很多人看來,李善籌謀山東戰事,無意間阻止太子親征河北,這是幫了秦王的大忙……回京後入秦王麾下,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p>
但不料之後,先有李善斬殺崔帛為東宮解圍,後以科舉入仕,在奪嫡之爭中,憑借李淵、平陽公主的撐腰不偏不倚,甚至為了躲開這個漩渦自請出京。</p>
李善心想,若崔信真的是李世民的人,那分量應該也不重……如果是心腹之人,本就是翁婿的關係,李世民怎麽也應該透露一二。</p>
“聽聞昨日你登門拜會客師,頗多秦王府子弟匯聚一堂?”崔信一直刻意將話題往秦王一脈帶,“入京不過三年,倒是好人緣。”</p>
“小侄名善,向來與人為善。”李善笑嘻嘻的說:“但與秦王府子弟,倒是不打不相識……不過昨日在場的,以及後在東山酒樓、平康坊相聚的,尚有他人。”</p>
“聽說了,中書令楊公、門下侍中江國公次子均在。”崔信笑道:“此番李德謀得聖人盛讚,隻怕其他秦王府子弟都按捺不住了。”</p>
非要把話題往那邊帶啊,李善打了個哈哈,“秦王麾下,無數文武俊傑,如今正當盛年……德謀兄,亦不過恰逢其會罷了。”</p>
崔信點點頭,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李楷和李善的私人關係,也不會在東宮麵前搶走代縣令這個看似不高,實則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落入東宮手中,李建成是能憑此掀起波瀾的。</p>
李善努力將話題調開,崔信也沒繼續發問,兩人閑聊了一陣後,張氏出現在門外,身後的侍女端著茶盤。</p>
“朱娘子烹茶手藝堪稱妙絕,今日懷仁可一試。”張氏最早因為清河事不喜李善,但這是和局勢相關,對李善本人並沒有什麽排斥,如今未來女婿名揚天下,自然態度緩和下來。</p>
李善起身行禮,眼角餘光瞄了瞄崔信,端起茶盞抿了口,眉頭舒展,讚道:“嶽……呃,叔母此等手藝,不愧武城張氏,研磨精細也就罷了,不知取的何水,別有滋味!”</p>
張氏輕笑道:“後院有幾株梅樹,臘月大雪,每日從花瓣上取雪,積累月餘,也不過一小壇罷了,待會兒懷仁都帶回去讓朱娘子一品。”</p>
一旁的崔信臉有點黑,女兒每日頂風冒雪親自取雪,自己這個老父親至今都無緣品嚐……原來是拿來送人的!</p>
李善麵露喜色,連聲稱謝,張氏饒有興致的問起今日李善攜來的禮物,大部分都是中原少見的首飾、珠寶、毛皮之類,有的是在霞市買的,有的是商隊在雲州等地采購的,每一件都很別致。</p>
年未弱冠,得陛下信重,文武雙全,名揚天下,這樣的女婿……崔信不喜歡,但張氏這個丈母娘還是挺喜歡的,特別是如此小意,常常送來各類玩物、詩文。</p>
有斬崔帛一事在前,張氏當然知道這個青年如此小意,不是因為清河崔氏的緣故。</p>
這兩人聊的開心,崔信坐在一旁……插不上話,偶爾問了句延壽坊的宅子,那邊張氏就主動接過話茬,而且話裏話外都是……你難道不知道他剛回長安,問這等事作甚?!</p>
“叔母放心,母親前日還說呢,如此品行,他日必然和睦。”</p>
張氏眉開眼笑,她自然知道李善這番話的意思,朱娘子那日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女兒為李善發聲,如此剛烈的性情,正合朱娘子心意。</p>
李善做委屈狀,攤手道:“母親好似不是在挑兒媳,而是在選女婿呢!”</p>
“咯咯咯……”張氏掩嘴而笑,嗔道:“胡說八道,小心被人告到朱娘子麵前!”</p>
“咳咳咳!”崔信再也忍不住,用力咳嗽幾聲,“時辰不早了,眼看要宵禁……”</p>
李善無語的看看外間亮堂堂的陽光……</p>
張氏沒好氣的瞪了眼丈夫,轉身離去,還囑咐李善待會兒別忘了將那壇雪水帶回去。</p>
李善好笑的看著崔信,沒辦法討好你這個嶽父,還討好不了丈母娘?</p>
回頭試試能不能弄出什麽香水,呃,難度有點大,但是香皂還是有機會的,到時候送到丈母娘手中……</p>
崔信隨意叮囑了幾句,既然不想投入秦王麾下,那在京這些時日,就要謹慎一些,除了平陽公主府之外,最好別去其他府邸拜訪了。</p>
李善一一應下,正要起身,崔信低聲道:“裴弘大一事……”</p>
“再等等吧。”李善輕笑道:“年過七旬,還能有幾日?”</p>
目送李善離去的背影,崔信佇立原地好久都沒有動彈,他雖然前隋也曾出仕,但曆經官場時日不長,麵對麵的試探,始終沒發現任何端倪……知曉內情的他在這一個月的長思中,隱隱有一種莫名的猜測。</p>
李善,有可能投秦王,甚至有可能已經投入秦王麾下。</p>
崔信去年從代縣回京後,曾經去過一次日月潭,正巧遇見休沐的淩敬,他親眼所見,護送自己回京的朱石頭對淩敬極為恭敬,而淩敬對李善身邊最親近的護衛也隨意指派。</p>
而淩敬,如今掌天策府日常事務,已經被視為秦王心腹幕僚。</p>
住在日月潭的淩敬和李善之間的關係太過密切,這不能不讓崔信心存疑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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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隻是次因。</p>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李適才最後那句話,裴世矩年過七旬,還有幾日?</p>
裴世矩投入東宮門下,可以解釋為想為後人掃除李善這個後患,或保住後人以及西眷房不被李善報複……但這是太子是做不到的,隻有等太子登基為帝才有可能。</p>
但裴世矩還能活幾年?</p>
要知道陛下雖然年過五旬,但依舊能喝酒吃肉,縱馬騎射,裴世矩等得到太子登基嗎?</p>
如果隻考慮自保的話,裴世矩投入秦王麾下,與堂弟裴寂分侍兩主,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無論是太子還是秦王登基,都能保住後人不被李善用殘酷的手段報複。</p>
所以,崔信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是,李善已經投入秦王麾下,所以裴世矩才會選擇輔佐太子。</p>
而且裴世矩要的不是後人以及西眷房不被李善報複,而是掃滅李善這個後患。</p>
但如今,李善懷疑,崔信可能已經投入李世民麾下……不然很難解釋崔信今日如此反常的試探,以及前言不搭後語的言談。</p>
其實早在前年清河縣,李善就有相關的揣測,不然即使自己在山東戰事中分量不輕,崔信也未必會將自己列為選婿之列。</p>
因為當日,李善身邊交好的將領……田留安、齊善行、李道玄、薛忠,全都是秦王一脈。</p>
在很多人看來,李善籌謀山東戰事,無意間阻止太子親征河北,這是幫了秦王的大忙……回京後入秦王麾下,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p>
但不料之後,先有李善斬殺崔帛為東宮解圍,後以科舉入仕,在奪嫡之爭中,憑借李淵、平陽公主的撐腰不偏不倚,甚至為了躲開這個漩渦自請出京。</p>
李善心想,若崔信真的是李世民的人,那分量應該也不重……如果是心腹之人,本就是翁婿的關係,李世民怎麽也應該透露一二。</p>
“聽聞昨日你登門拜會客師,頗多秦王府子弟匯聚一堂?”崔信一直刻意將話題往秦王一脈帶,“入京不過三年,倒是好人緣。”</p>
“小侄名善,向來與人為善。”李善笑嘻嘻的說:“但與秦王府子弟,倒是不打不相識……不過昨日在場的,以及後在東山酒樓、平康坊相聚的,尚有他人。”</p>
“聽說了,中書令楊公、門下侍中江國公次子均在。”崔信笑道:“此番李德謀得聖人盛讚,隻怕其他秦王府子弟都按捺不住了。”</p>
非要把話題往那邊帶啊,李善打了個哈哈,“秦王麾下,無數文武俊傑,如今正當盛年……德謀兄,亦不過恰逢其會罷了。”</p>
崔信點點頭,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李楷和李善的私人關係,也不會在東宮麵前搶走代縣令這個看似不高,實則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落入東宮手中,李建成是能憑此掀起波瀾的。</p>
李善努力將話題調開,崔信也沒繼續發問,兩人閑聊了一陣後,張氏出現在門外,身後的侍女端著茶盤。</p>
“朱娘子烹茶手藝堪稱妙絕,今日懷仁可一試。”張氏最早因為清河事不喜李善,但這是和局勢相關,對李善本人並沒有什麽排斥,如今未來女婿名揚天下,自然態度緩和下來。</p>
李善起身行禮,眼角餘光瞄了瞄崔信,端起茶盞抿了口,眉頭舒展,讚道:“嶽……呃,叔母此等手藝,不愧武城張氏,研磨精細也就罷了,不知取的何水,別有滋味!”</p>
張氏輕笑道:“後院有幾株梅樹,臘月大雪,每日從花瓣上取雪,積累月餘,也不過一小壇罷了,待會兒懷仁都帶回去讓朱娘子一品。”</p>
一旁的崔信臉有點黑,女兒每日頂風冒雪親自取雪,自己這個老父親至今都無緣品嚐……原來是拿來送人的!</p>
李善麵露喜色,連聲稱謝,張氏饒有興致的問起今日李善攜來的禮物,大部分都是中原少見的首飾、珠寶、毛皮之類,有的是在霞市買的,有的是商隊在雲州等地采購的,每一件都很別致。</p>
年未弱冠,得陛下信重,文武雙全,名揚天下,這樣的女婿……崔信不喜歡,但張氏這個丈母娘還是挺喜歡的,特別是如此小意,常常送來各類玩物、詩文。</p>
有斬崔帛一事在前,張氏當然知道這個青年如此小意,不是因為清河崔氏的緣故。</p>
這兩人聊的開心,崔信坐在一旁……插不上話,偶爾問了句延壽坊的宅子,那邊張氏就主動接過話茬,而且話裏話外都是……你難道不知道他剛回長安,問這等事作甚?!</p>
“叔母放心,母親前日還說呢,如此品行,他日必然和睦。”</p>
張氏眉開眼笑,她自然知道李善這番話的意思,朱娘子那日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女兒為李善發聲,如此剛烈的性情,正合朱娘子心意。</p>
李善做委屈狀,攤手道:“母親好似不是在挑兒媳,而是在選女婿呢!”</p>
“咯咯咯……”張氏掩嘴而笑,嗔道:“胡說八道,小心被人告到朱娘子麵前!”</p>
“咳咳咳!”崔信再也忍不住,用力咳嗽幾聲,“時辰不早了,眼看要宵禁……”</p>
李善無語的看看外間亮堂堂的陽光……</p>
張氏沒好氣的瞪了眼丈夫,轉身離去,還囑咐李善待會兒別忘了將那壇雪水帶回去。</p>
李善好笑的看著崔信,沒辦法討好你這個嶽父,還討好不了丈母娘?</p>
回頭試試能不能弄出什麽香水,呃,難度有點大,但是香皂還是有機會的,到時候送到丈母娘手中……</p>
崔信隨意叮囑了幾句,既然不想投入秦王麾下,那在京這些時日,就要謹慎一些,除了平陽公主府之外,最好別去其他府邸拜訪了。</p>
李善一一應下,正要起身,崔信低聲道:“裴弘大一事……”</p>
“再等等吧。”李善輕笑道:“年過七旬,還能有幾日?”</p>
目送李善離去的背影,崔信佇立原地好久都沒有動彈,他雖然前隋也曾出仕,但曆經官場時日不長,麵對麵的試探,始終沒發現任何端倪……知曉內情的他在這一個月的長思中,隱隱有一種莫名的猜測。</p>
李善,有可能投秦王,甚至有可能已經投入秦王麾下。</p>
崔信去年從代縣回京後,曾經去過一次日月潭,正巧遇見休沐的淩敬,他親眼所見,護送自己回京的朱石頭對淩敬極為恭敬,而淩敬對李善身邊最親近的護衛也隨意指派。</p>
而淩敬,如今掌天策府日常事務,已經被視為秦王心腹幕僚。</p>
住在日月潭的淩敬和李善之間的關係太過密切,這不能不讓崔信心存疑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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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隻是次因。</p>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李適才最後那句話,裴世矩年過七旬,還有幾日?</p>
裴世矩投入東宮門下,可以解釋為想為後人掃除李善這個後患,或保住後人以及西眷房不被李善報複……但這是太子是做不到的,隻有等太子登基為帝才有可能。</p>
但裴世矩還能活幾年?</p>
要知道陛下雖然年過五旬,但依舊能喝酒吃肉,縱馬騎射,裴世矩等得到太子登基嗎?</p>
如果隻考慮自保的話,裴世矩投入秦王麾下,與堂弟裴寂分侍兩主,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無論是太子還是秦王登基,都能保住後人不被李善用殘酷的手段報複。</p>
所以,崔信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是,李善已經投入秦王麾下,所以裴世矩才會選擇輔佐太子。</p>
而且裴世矩要的不是後人以及西眷房不被李善報複,而是掃滅李善這個後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