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門外。</p>


    一位異族人恭敬的向平陽公主行了一禮,“久聞殿下之名,英武不讓須眉。”</p>


    平陽公主回了一禮,側了側身子,延手道:“陛下傳召。”</p>


    但凡突厥使臣,往往囂張跋扈,盛氣淩人,但這位使臣卻笑容滿麵,謙遜有禮,使來往的宮人小吏都頗為詫異。</p>


    兩儀殿內,李淵放下一份公文,看向邁入殿中的突厥使臣,笑道:“久不見思摩了。”</p>


    “外臣阿史那·思摩拜見唐皇。”突厥使臣應道:“上次尚在太原晉陽。”</p>


    “是啊。”李淵歎道:“當年思摩受始畢可汗遣派,驅兩千良駒襄助,悠悠已過十載,如今兩國攻伐,再無當日情分,令人痛惜。”</p>


    站在平陽公主身後的李善不禁扯了扯嘴角,李淵扯起淡來也挺有一套的,還往日情分,還令人痛惜呢!</p>


    李善曾經與劉世讓、苑君璋聊起過,突厥往前三任首領,就數始畢可汗最為了得,野心也最大,有入主中土的宏願。</p>


    阿史那·思摩此來自然是為了欲穀設,其實他比李善更早抵達長安,但直到今日才得傳召。</p>


    沒有第一時間提起正事,阿史那·思摩順著李淵的口吻,聊起了當年舊事,始畢可汗、處羅可汗在位期間,遣派使者入隋唐,他都是第一人選,早年就和李淵相熟。</p>


    頡利可汗遣派此人入唐,自然也是考慮到他和唐皇李淵的私人關係。</p>


    關於這位阿史那·思摩,李善還是今日早上受李淵傳召入宮之時,聽平陽公主提起的,這位也不是個普通人。</p>


    開皇年間,裴世矩攪亂漠北,啟民可汗投奔隋朝,漠北各部就是擁戴這位阿史那·思摩為可汗,不過啟民可汗後來演了一出王者歸來……</p>


    就是這個原因,雖然始畢可汗、處羅可汗對阿史那·思摩都很器重,但始終不予兵權,至今他都沒有設立牙帳。</p>


    原始空中,這位阿史那·思摩還曾經被李淵、李世民兩任唐皇冊封郡王,之後為李世民宿衛宮禁,隨征高句麗,傷重而死。</p>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李善視線在殿內掃來掃去,今日在場的除了太子、秦王、齊王之外,三高官官一個不落……呃,主要就是,門下侍中裴世矩今日也在,畢竟關乎塞外事,李淵要谘詢裴世矩。</p>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須發盡白的裴世矩悄然轉頭,視線正和李善撞了個正著。</p>


    李善咧嘴一笑,笑容中夾雜著無窮的意味。</p>


    這時候,李淵笑著說:“草原部落舊俗,贖人,自然是……”</p>


    阿史那·思摩起身行禮,恭敬道:“可汗願贈良駒千匹,耕牛五百頭,還望陛下許可。”</p>


    千匹良駒,五百頭耕牛換人……李淵眉頭微微蹙起,心裏不太滿意。</p>


    如果說是去年,準確的說是代州霞市未立之前,馬引還沒有實施的時候,僅僅是千匹良駒,李淵都覺得是賺大了!</p>


    但從去年九月李善設霞市,重開商路至今,僅僅是送到隴西馬場的駿馬就超過了兩千匹,而且幾番大戰,再加上苑君璋朝貢,幾個月來,從塞外引入的駿馬超過了五千匹,這還沒算上那些民間交易的馬匹。</p>


    簡而言之一句話,不夠,得加錢!</p>


    李淵沉吟不語,眼角餘光瞥了瞥……到你上場的時候了!</p>


    “欲穀設在雁門關外肆意殺戮,橫屍遍野,僅僅千匹良駒,五百耕牛,何能贖其罪孽?!”</p>


    聽到如此斬釘截鐵的話,阿史那·思摩轉頭看見一位身材碩長的青年從平陽公主身後踱出,神采飛揚,雙目如電。</p>


    “戰陣之中,生死有命,肆意殺戮平民,此罪難赦!”</p>


    “陛下,當斬欲穀設頭顱!”</p>


    阿史那·思摩左顧右盼,一時間摸不準對方的身份,麵前的青年不過雙十年紀,貿然發聲,唐皇亦不斥責,是宗室子弟嗎?</p>


    但秦王、齊王已在,難道是淮陽王,又或者是並州總管任城王?</p>


    “不可無禮。”李世民輕飄飄的丟來一句,“頡利可汗獨有此子,若不放歸,他日可汗盡起大軍……”</p>


    李善旋風似的轉身,盯著阿史那·思摩的雙眼,厲聲道:“那就請便!”</p>


    “某倒要看看,頡利可汗能比其子高明幾分!”</p>


    阿史那·思摩心裏一個咯噔,他猜到麵前此人是誰了,必是如今掌代州的李善李懷仁。</p>


    如今李善這個名字在五原郡非常的響亮,策劃商路,遷居百姓以弱敵這些還隻是小事,但雪夜襲營,斬殺鬱射設,逼降苑君璋一事引起了軒然大波,直接導致兩位可汗從暗鬥轉為明爭。</p>


    最關鍵的還是李善兩次生擒欲穀設,如果說前一次還是運氣,但此次雁門一戰中,李善親自出塞,連夜追擊……欲穀設名聲盡喪。</p>


    現在突利可汗那邊常用此事嘲諷欲穀設的無能,而頡利可汗那邊也用鬱射設之死反唇相譏……導致李善這個名字在五原郡,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p>


    阿史那·思摩行了一禮,“足下便是館陶縣公?”</p>


    “正是。”李善昂然道:“盡可告知頡利,某在代州等著他!”</p>


    阿史那·思摩久慕漢學,多年出入河東、關內,見識過無數人物,也不禁為之一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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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昂首,心裏卻在嘀咕,如果操作的好……等頡利可汗盡起大軍來攻,撞上的是應該是上下五千年排名前十的一代名將李靖。</p>


    沉默片刻後,阿史那·思摩再行一禮,“還請足下明言。”</p>


    現在局勢擺在這兒了,既然要敲竹杠,那就開條件吧。</p>


    李善將錘子舉得高高的,側身回頭看了眼李淵的神色,“當年始畢可汗與吾皇交好,惜處羅可汗壞兩國之誼,究竟為何?”</p>


    阿史那·思摩聽得莫名其妙。</p>


    李善歎道:“無非前朝義成居中挑撥離間,又迎前朝蕭後、齊王之子,若貴方能送歸此三人……”</p>


    阿史那·思摩咽了口唾沫,他沒想到對方不要駿馬耕牛,不要金銀珠寶,居然提出這種條件。</p>


    前隋義成公主在五原郡的地位未必有多高,但卻是突厥插手中土最為恰當的理由,處羅可汗從竇建德處迎來蕭皇後、齊王楊暕之子楊政道,就是打的恢複隋業的名號。</p>


    甚至苑君璋、梁師都、高開道這些軍閥都是用這些名義存在的,梁師都還是那位被冊封為隋王的楊政道的人呢,雖然隻是個名義。</p>


    想都不用想,阿史那·思摩一口回絕……這個條件,頡利可汗未必不會答應,畢竟換回的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但如果真的答應了,突利可汗那邊就有了名正言順的攻擊借口。</p>


    到時候,這個鍋肯定是自己來背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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