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源頭在去年的玉壺春。</p>
弄出玉壺春是一次意外，而用玉壺春做生意，那隻是李善想賺一筆錢而已，但隨後發生的事情讓一切脫離了他的控製。</p>
愚蠢的王仁佑不過是個引子，之後杜淹暗中請了東宮的太子家令韋慶嗣出手封了玉壺春酒肆，這件事李善最終是直接捅到了杜如晦麵前才得以勉強解決。</p>
事件發生的時間正巧是李善赴考前後，那篇《春江花月夜》若不是陳叔達出麵，必被時任吏部尚書的封倫落榜。</p>
這兩件事看似毫無關係，李善也並沒有聯係在一起，直到不久後發生的另一件事。</p>
聖人李淵下禁酒詔，李善意外的發現，杜淹接手的那間玉壺春酒肆不僅沒有關門大吉，而且還一直運營……隻是多繳納稅而已。</p>
對此，李善非常的詫異，下禁酒令，本身就是因為關中糧食不足，就算京兆杜氏是本地門閥世家，也不可能始終提供那麽多糧食。</p>
更何況，糧食不足導致米價升騰，用來釀酒，其實利潤已經大大降低，杜淹何必如此呢？</p>
杜淹是天策府屬官中，明確對淩敬表示出敵意的人，同時又和自己結怨……出身京兆杜氏，雖然是杜如晦的叔父，但叔侄結下了這輩子都解不開的仇怨，李善沒有客氣，遣派人手盯住了這廝，主持這件事的就是範十一。</p>
範十一沒有辜負李善的期望，長時間蹲守之後，意外的發現，杜淹和封倫同住在延康坊，而且經常在夜間宵禁之後還有來往。</p>
按理來說，杜淹出任天策府記室參軍，封倫是天策府的司馬，兩人是同僚，又是近鄰，私下來往也算常事……但李善敏感的從中窺探到了一絲詭異。</p>
因為淩敬告訴李善，杜淹和封倫明麵上少有來往，而且也沒聽說兩人曾有交情。</p>
短暫的權衡後，李善決定從糧食來源入手，這不是最可能發現內情的線索，但卻是能看得見，最可能出問題的線索。</p>
不過之後李善就赴任代縣，範十一是軍中斥候，不可能留在長安，臨走前舉薦了範豐，一直盯著杜淹，一直追蹤糧食這條線。</p>
此次回到長安後，李善次日入長安城，在東山酒樓、平康坊都飲了玉壺春，婉轉打聽後得知，這大半年來，杜淹這門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光是酒坊、酒肆就開了七八間。</p>
李善更加生疑了，關內不能和河東比，後者是能直接與洛陽、河北相聯係的，而關內，特別是京兆左右還是缺糧的。</p>
聽範豐大略講解了一遍，李善遲疑道：“前漢武帝以豪族遷於茂陵，後杜延年再遷杜陵，遂有京兆杜氏，莊子大約都在長安東南，但糧食都是從京兆府北麵的坊州送來的。”</p>
“必是官糧。”範豐低聲道：“前隋於關中置糧倉，京兆附近隻有兩處，一是華州，二即坊州。”</p>
這個答桉並沒有出乎李善的預料之外，如今春耕已過，冬小麥還沒有開始收割，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糧價開始漸漸上漲……若沒有低價的糧食，玉壺春這門生意別說賺大錢了，算上人力物力的成本，說不定還得賠本。</p>
想在市麵上大批量購買低價的糧食，縱是京兆杜氏的名頭也不好使……唯一的可能就是官糧。</p>
整頓吏治，那是李淵的事，以後那是李世民的事，李善沒有那個閑情雅致，他聽了範豐用簡短的話語來解釋自己在坊州的打探，心想若不是範豐，還真很難查的出來。</p>
“坊州司倉參軍，主管倉庫事。”李善手指尖有節奏的輕輕敲著膝蓋，“渤海封氏的女婿……”</p>
“不錯。”範豐點頭道：“此事知曉的人不少，小人冒充糧商行賄……但此人堅拒。”</p>
李善眉頭一揚，拒賄……那就意味著大批的官糧出倉，送入京兆杜氏的酒坊，那就不是為了錢財，而是有其他的目的。</p>
“此人之子每隔一段時日就要來一次長安，登門拜訪封倫。”</p>
“這也正常，畢竟姻親。”</p>
“次日，齊王府記室參軍榮九思拜訪封倫。”範十一解釋道。</p>
“這還是正常。”李善搖頭道：“榮九思乃北平無終榮氏，其堂兄榮建緒乃前隋文帝舊交，理政頗有聲名，與渤海封氏乃是姻親。”</p>
前年李善被李乾佑攜帶出京，路上與榮九思來往頗多……雖然如今朝中奪嫡，但門閥世家之間的來往並不會受到太多的影響，這不是將封倫甚至杜淹和齊王掛鉤的理由。</p>
“非一日。”範豐繼續道：“每一次此人拜訪封倫，次日榮九思就登門來拜，當日入宮……應該是去了武德殿。”</p>
“自去歲八月開始，至今年正月，一共八次，每次均是如此。”</p>
武德殿就是齊王李元吉的寢宮。</p>
李善沒有再發問，這個理由是說得過去的，不可能那麽巧……連續八次，平均每月一次，顯然是安排好的。</p>
具體的細節，李善一無所知，但現在可以肯定的是一件事，李元吉絕不甘心於一個親王爵位。</p>
曆史上，李元吉顯然是可以躲過兒子被斬盡殺絕，老婆被霸占的下場的，他手上沒什麽戰功，也沒有什麽理政之能，不會遭到太子、秦王的忌憚，隻要兩不相幫，必然能安穩度日。</p>
李善並不相信史書中李建成許諾的什麽皇太弟的狗屁說法，但如果李元吉對太子之位沒有興趣的，又怎麽會在玄武門之變中被殺呢？</p>
這一世，李建成沒了擒斬劉黑闥平定山東的戰功，李世民雖然局勢比原時空中好得多，但終究被李淵、李建成隱隱聯手壓製。</p>
關鍵在於，如今東宮威望不著，所以，李元吉開始蠢蠢欲動。</p>
“封倫……”李善喃喃道：“如今是工部尚書……”</p>
“咳咳。”範十一小聲說：“今日入城聽聞……陛下召見封倫，大喜，進位道國公，升中書令。”</p>
“中書令？”李善眼珠子都掉下來了。</p>
從工部尚書直升中書令，位列宰輔，這不是一般的寵信！</p>
而且前隋慣例，中書高官官中書令兩人，但李唐建國之後，始終隻有一個中書令，如今封倫補上了空位。</p>
</p>
這麽算來，李元吉明麵暗地裏的實力也不算太弱了，明麵上有太原元謀功臣之一的李思行，暗地裏有中書令封倫。</p>
李善歎了口氣，心想過世的那位竇皇後還真不是普通人，看看她親生的四子一女吧，李建成、李世民、平陽公主、李元吉，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連早夭的李玄霸，那也是手持八百斤擂鼓翁金錘罵天的牛人。</p>
弄出玉壺春是一次意外，而用玉壺春做生意，那隻是李善想賺一筆錢而已，但隨後發生的事情讓一切脫離了他的控製。</p>
愚蠢的王仁佑不過是個引子，之後杜淹暗中請了東宮的太子家令韋慶嗣出手封了玉壺春酒肆，這件事李善最終是直接捅到了杜如晦麵前才得以勉強解決。</p>
事件發生的時間正巧是李善赴考前後，那篇《春江花月夜》若不是陳叔達出麵，必被時任吏部尚書的封倫落榜。</p>
這兩件事看似毫無關係，李善也並沒有聯係在一起，直到不久後發生的另一件事。</p>
聖人李淵下禁酒詔，李善意外的發現，杜淹接手的那間玉壺春酒肆不僅沒有關門大吉，而且還一直運營……隻是多繳納稅而已。</p>
對此，李善非常的詫異，下禁酒令，本身就是因為關中糧食不足，就算京兆杜氏是本地門閥世家，也不可能始終提供那麽多糧食。</p>
更何況，糧食不足導致米價升騰，用來釀酒，其實利潤已經大大降低，杜淹何必如此呢？</p>
杜淹是天策府屬官中，明確對淩敬表示出敵意的人，同時又和自己結怨……出身京兆杜氏，雖然是杜如晦的叔父，但叔侄結下了這輩子都解不開的仇怨，李善沒有客氣，遣派人手盯住了這廝，主持這件事的就是範十一。</p>
範十一沒有辜負李善的期望，長時間蹲守之後，意外的發現，杜淹和封倫同住在延康坊，而且經常在夜間宵禁之後還有來往。</p>
按理來說，杜淹出任天策府記室參軍，封倫是天策府的司馬，兩人是同僚，又是近鄰，私下來往也算常事……但李善敏感的從中窺探到了一絲詭異。</p>
因為淩敬告訴李善，杜淹和封倫明麵上少有來往，而且也沒聽說兩人曾有交情。</p>
短暫的權衡後，李善決定從糧食來源入手，這不是最可能發現內情的線索，但卻是能看得見，最可能出問題的線索。</p>
不過之後李善就赴任代縣，範十一是軍中斥候，不可能留在長安，臨走前舉薦了範豐，一直盯著杜淹，一直追蹤糧食這條線。</p>
此次回到長安後，李善次日入長安城，在東山酒樓、平康坊都飲了玉壺春，婉轉打聽後得知，這大半年來，杜淹這門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光是酒坊、酒肆就開了七八間。</p>
李善更加生疑了，關內不能和河東比，後者是能直接與洛陽、河北相聯係的，而關內，特別是京兆左右還是缺糧的。</p>
聽範豐大略講解了一遍，李善遲疑道：“前漢武帝以豪族遷於茂陵，後杜延年再遷杜陵，遂有京兆杜氏，莊子大約都在長安東南，但糧食都是從京兆府北麵的坊州送來的。”</p>
“必是官糧。”範豐低聲道：“前隋於關中置糧倉，京兆附近隻有兩處，一是華州，二即坊州。”</p>
這個答桉並沒有出乎李善的預料之外，如今春耕已過，冬小麥還沒有開始收割，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糧價開始漸漸上漲……若沒有低價的糧食，玉壺春這門生意別說賺大錢了，算上人力物力的成本，說不定還得賠本。</p>
想在市麵上大批量購買低價的糧食，縱是京兆杜氏的名頭也不好使……唯一的可能就是官糧。</p>
整頓吏治，那是李淵的事，以後那是李世民的事，李善沒有那個閑情雅致，他聽了範豐用簡短的話語來解釋自己在坊州的打探，心想若不是範豐，還真很難查的出來。</p>
“坊州司倉參軍，主管倉庫事。”李善手指尖有節奏的輕輕敲著膝蓋，“渤海封氏的女婿……”</p>
“不錯。”範豐點頭道：“此事知曉的人不少，小人冒充糧商行賄……但此人堅拒。”</p>
李善眉頭一揚，拒賄……那就意味著大批的官糧出倉，送入京兆杜氏的酒坊，那就不是為了錢財，而是有其他的目的。</p>
“此人之子每隔一段時日就要來一次長安，登門拜訪封倫。”</p>
“這也正常，畢竟姻親。”</p>
“次日，齊王府記室參軍榮九思拜訪封倫。”範十一解釋道。</p>
“這還是正常。”李善搖頭道：“榮九思乃北平無終榮氏，其堂兄榮建緒乃前隋文帝舊交，理政頗有聲名，與渤海封氏乃是姻親。”</p>
前年李善被李乾佑攜帶出京，路上與榮九思來往頗多……雖然如今朝中奪嫡，但門閥世家之間的來往並不會受到太多的影響，這不是將封倫甚至杜淹和齊王掛鉤的理由。</p>
“非一日。”範豐繼續道：“每一次此人拜訪封倫，次日榮九思就登門來拜，當日入宮……應該是去了武德殿。”</p>
“自去歲八月開始，至今年正月，一共八次，每次均是如此。”</p>
武德殿就是齊王李元吉的寢宮。</p>
李善沒有再發問，這個理由是說得過去的，不可能那麽巧……連續八次，平均每月一次，顯然是安排好的。</p>
具體的細節，李善一無所知，但現在可以肯定的是一件事，李元吉絕不甘心於一個親王爵位。</p>
曆史上，李元吉顯然是可以躲過兒子被斬盡殺絕，老婆被霸占的下場的，他手上沒什麽戰功，也沒有什麽理政之能，不會遭到太子、秦王的忌憚，隻要兩不相幫，必然能安穩度日。</p>
李善並不相信史書中李建成許諾的什麽皇太弟的狗屁說法，但如果李元吉對太子之位沒有興趣的，又怎麽會在玄武門之變中被殺呢？</p>
這一世，李建成沒了擒斬劉黑闥平定山東的戰功，李世民雖然局勢比原時空中好得多，但終究被李淵、李建成隱隱聯手壓製。</p>
關鍵在於，如今東宮威望不著，所以，李元吉開始蠢蠢欲動。</p>
“封倫……”李善喃喃道：“如今是工部尚書……”</p>
“咳咳。”範十一小聲說：“今日入城聽聞……陛下召見封倫，大喜，進位道國公，升中書令。”</p>
“中書令？”李善眼珠子都掉下來了。</p>
從工部尚書直升中書令，位列宰輔，這不是一般的寵信！</p>
而且前隋慣例，中書高官官中書令兩人，但李唐建國之後，始終隻有一個中書令，如今封倫補上了空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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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算來，李元吉明麵暗地裏的實力也不算太弱了，明麵上有太原元謀功臣之一的李思行，暗地裏有中書令封倫。</p>
李善歎了口氣，心想過世的那位竇皇後還真不是普通人，看看她親生的四子一女吧，李建成、李世民、平陽公主、李元吉，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連早夭的李玄霸，那也是手持八百斤擂鼓翁金錘罵天的牛人。</p>